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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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段逸从顾念之房中推门出来。
顾九站在一根朱红色的柱子后头,认认真真地对段逸行了个大礼:“谢教主。”
段逸点点头,一脸了然。
前些日子,顾九剑道上迈入瓶颈,迟迟未能有所突破。然而听完段逸和顾念之的对话,心中似有百般滋味闪过,可到了最后,万般烦忧重归于无,心境豁然开朗,尘埃落定。
武学上招式的破与立并不是最难,可心境的突破却是可遇不可求。
顾九感念段逸多次指点的恩情,看着对方的背影默默握拳——师娘如此温柔,等他老了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孝顺他!
顾念之不知道方才那一茬,看着顾九乐颠颠地跑过来凑到自己跟前,还颇有些嫌弃:“你乐什么?”
顾九黏在师父腿跟后摇尾巴:“师父,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师娘收了啊?”
顾念之瞬间想把茶壶往他头上砸:“乱叫什么!”
顾九连忙捂着了脑袋,苦恼地嘀咕:“师父你这么生气,莫非是该叫教主师爹?”
可是师爹什么的,听着就怪怪的啊……顾九眼巴巴地瞧着师父,有些委屈。
顾念之气得连打人的心情都没有了,心烦地挥手赶人:“你今日剑法练完了吗?没练完就快去练,练完了就再练一遍。”
顾九:“师父……”
顾念之把脸一板。
顾九见状,不得不改口道:“知道了。”
接连送走了两座瘟神,顾念之忍不住松了口气。收拾收拾房内杂物,顾念之铺开被子,早早入了眠。
两个时辰后,窗外已是天色漆黑。
房中忽有一丝清风拂过,顾念之猛然睁开眼,双目如炬地看向侧方。
商茗一身黑衣,整个人气息极弱,像是快要融入到夜色中。
顾念之掐了掐眉心,疼痛彻底驱散了余下的睡意。正是三更时分,顾念之坐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袍,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浓茶。
商茗低声道:“阁主放心,段府没人看到我。”
顾念之低低应了一声,又往肚里灌了两三倍冷茶,才出声道:“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于私下里,商茗站在顾念之面前并无太多放肆,只垂着眼答道:“天忍门那里有罗胖胖盯着,据说与南疆人的合作崩了,这些日子并无太多动作。至于巫族那边,我曾按阁主的吩咐去找过一次昏鸦,但没能见上面。”
顾念之目光沉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商茗小心觑着他的脸色,想了想,欲言又止:“阁主……”
顾念之回过神,抬眼看她。
商茗犹豫着开口:“上次于武林盟里,阁主似乎与那位段教主关系不错。”
顾念之:“有话便说。”
商茗闭了闭眼,鼓着勇气直说道:“若阁主与段教主私下有交,大可给他一枚飞羽令,如此一来,有什么事飞羽楼必会为其赴汤蹈火。但飞羽阁自成立之初至今,从未给人破坏过规矩,然阁主上次将非黄字问的消息泄露给他人,这便是大大的不妥。”
顾念之淡淡道:“拿了把青龙刀,飞羽阁不还是赚了?”
商茗皱眉,轻声反驳:“可飞羽阁没有先交货再交钱的规矩……”
顾念之无奈叹气,故意揖了揖手:“是了是了,我在此特向商楼主道个歉,还请楼主饶了我这一次。”
商茗瞬间涨红了脸,跺脚道:“阁主!”
顾念之将手指往唇上一按:“嘘——莫将旁人吵醒了。”
按商茗行事的规矩,来时应当已给段逸等人下了迷魂散。顾念之这么一说,不过是拿她打趣罢了。
商茗撇撇嘴,没吭声。
顾念之笑着眨眨眼,转回了正事:“你持我令牌,接管此地飞羽楼,并联络各个暗点,让他们多查探一下,看看这几桩背后是否有南疆人。还有,二十四庄近日来客众多,想办法再安插几条暗线进去。速速去吧。”
商茗应了声是。刚刚走到窗边,商茗推开一条缝,却又忍不住回头,迟疑道:“阁主是为了段教主吗?”
月色下,顾念之微微勾唇,不语。
商茗有些落寞地垂下头,轻声道了句:“我明白了。”
此夜注定是个不眠夜。顾念之一身青衫,正大光明地推开了房门。
段逸安排的人手已被商茗用迷药放倒,顾念之只身一人出门,自然无人阻拦。走到段府正门口时,顾念之双指凑在嘴边,吹出一长一短的两声口哨。
很快,顾九的脸从墙角处钻了出来。
顾九练了一日武,刚睡着不久便被商茗叫醒。此刻他四肢酸软,神色迷糊,揉着眼睛才堪堪没倒下去:“师父你这是去干吗?”
顾念之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淡定道:“去挖坟。”
顾九继续揉眼睛:“哦……啊?”
顾念之伸手往旁边一指。顾九侧过头去一看,墙边靠了一把锄头一把铁锹,还当真是挖坟用的。
顾九觉得自己没睡醒,舌头有些捋不直:“挖、挖坟干什么?”
顾念之:“赵家老头那尸体我瞧着总有些古怪,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下葬了,我们再去看看。”
顾九恍然,为了师娘嘛,应该的。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月光将并排的影子拉的极长。
夜深露重,顾九一肩扛着一个铁器,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青灰色的外袍兜头就盖了下来,顾九手忙脚乱地扒拉许久,好不容易从一堆布料中钻出个脑袋来。
顾九看着自家师父的单薄背影,连忙追上去,有些着急地要把身上的衣服还回去。
顾念之抬手拦住了,无所谓道:“暂时借你,等到了那边,有你发汗的时候。”
顾九深深吸了口气,又从地上拿起锄头和铁锹扛到肩上,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赵富商的坟立在半山头,赵家虽有钱,给赵富商立的碑却异常朴素。青石刻成四方的一块石碑立在前头,石碑上重墨写了个“赵林之墓”,最下方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乳名。
这份质朴,倒是同赵富商生前的行事作风十分吻合。
顾念之雪白的鞋面上染了泥点,他颇为嫌弃地盯着那泥点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像是勉强容忍了这处不和谐的小瑕疵。
他用鞋尖点了点墓碑,言简意赅:“挖了。”
顾九得令,脱去外袍,卷起袖子,扑哧扑哧地拿着铁锹开始挖土。
挖得那叫一个热情洋溢。
顾念之找了颗大树靠着,又随手拈了根狗尾巴草叼着,一派悠闲。
半个时辰后,顾九才将整座棺材挖了出来,擦着额上的热汗道:“师父。”
顾念之遥望天上星空,头也没回:“开棺。”
顾九咽了咽口水,挣扎道:“死者为大,这不大好吧?”
顾念之总算分了他一个眼神,戏谑道:“我记得我捡到你那会,养你的老乞丐死了,被人拿草席一裹便丢到了乱葬岗。”
后来还是他和顾九一起让那老乞丐入土为安。
顾九:……
师父,咱能不揭人伤疤吗?
然而乱世当前,人命自贱。顾九只能安慰自己,破案为先。
思及此处,顾九合掌对着赵富商拜了拜,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一遍超度的经文。
顾念之无奈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走过去摸了摸顾九的头顶,解释道:“你放心吧,赵富商不在此处。”
顾九惊讶瞪大眼:“真的?”
顾念之伸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掌:“少废话,是不是真的等开了棺不就知道了?”
一炷香后,顾九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棺材板。棺材内只留了一身衣服和零零散散的一些陪葬首饰,至于赵氏富商的尸骨,早已不知所踪。
顾念之垂眸,沉默地看着空棺材半响,才转身离开:“将它阖上吧。”
“师父,那接下来怎么办啊?”顾九忍不住问出声。
尸体在这平白无故失踪,左右不过两个可能。要么,是赵家根本没有把死者葬入此处,要么,便是有人抢在了他们前头,将尸首转移。
不管是哪种可能,师娘都很危险啊。顾九半蹲在自己挖出的大坑旁边,托着下巴十分忧愁。
顾念之挑眉,理所当然道:“接下来自然是把土再埋回去,不然还能如何?对了,你记得埋得像些,别被人瞧出来。”
顾九垂头看看那十尺见方的大坑,更忧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