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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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逸亦婉拒道:“我在城南买了所宅子,这些日子都住在那里,若想见万先生,苏兄直接来那处找人便可。”

    苏秀荣叹了口气,无奈道:“如此也罢,在下告辞。”

    段逸不甚在意地抬了抬手。

    苏秀荣半是来问详情,半是来给段逸提个醒,问到这里便有意离开。谁知他身后几个江湖人,却仍是一脸不善地盯着段逸不肯走。

    苏秀荣不解道:“诸位还有事?”

    “就算不是阴阳教杀的人,但那死法却分明与琼花印打伤人后无二,苏少侠只听了这小子的一面之词,就将嫌犯轻松放过,似乎不太好吧?难道二十四庄也怕了阴阳教的名号不成?”

    苏秀荣脸上并无恼色,反而温文尔雅地对其行了个礼:“敢问这位兄台是?”

    “老子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少林宗门下邱瞒是也。”

    苏秀荣不显意外地点了点头,声音十分温和:“原来是邱副宗主,秀荣失敬。”

    邱瞒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入门弟子,本名已不可考。只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被邱智明看中了眼,收为义子,赐姓为邱,取名阿瞒。邱智明任宗主后,邱瞒变成了少林宗的副宗主。

    门外的顾念之止住了脚步,下意识皱眉——怎么又是少林宗?

    纳兰空凑近顾念之耳畔,轻轻朝耳蜗里吹了口气,低声道:“你对少林宗似乎没什么好感。”

    顾念之被吹出了一手的鸡皮疙瘩,边往旁边挪了一步边摇了摇头:“此宗行事手段有些小家子气,终是上不了台面。”

    纳兰空直起身,轻笑一声:“你也有些太小瞧邱智明了吧?不对,他的旧事,你不是应当比我更清楚吗?”

    顾念之面色无改:“你莫忘了,那情报还是我卖给你的。”

    纳兰空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嘲笑道:“是了,你这层羊皮披得太久,让我险些给忘了。然邱智明虽好色些,却也不是不明大义的人,十八年前朝廷与匈奴的那一战,他不也抛弃了全身家当去了西域抗敌吗?”

    顾念之冷冷一笑,反问道:“只要能上阵杀敌,私德便可以不论了么?”

    顾念之面色愈发冷淡,随口将邱智明的罪状条条列举:“邱智明随军之时,彼时幼子尚且不足周岁,长子亦不过五岁,单凭其妻一人,根本无法赡养全家。果不其然,他走后,妻子三口风餐露宿,最后沦为饿殍,难道说他此举无错?”

    “而后,邱智明成为少林宗主,日日荒/淫无度,折/辱了数百名女子。其中更有数位良家女子不堪其辱,最终因他悬梁自缢。难道紧紧因为他救国之举,他就不该被世人唾骂?这些人命就活该被轻贱吗?”

    纳兰空顿了顿,迟疑着道:“邱智明这些事确实是做的不对,但若与保家卫国的义举相比,这些小事上便不必要求得太严苛了吧……”

    顾念之抬手打断了他,眸色暗沉。

    纳兰空心里猛然一惊。他与顾念之相熟数十年,既曾对月喝酒同榻谈心,也曾赤脸争吵嬉闹怒骂,却极少见对方这幅神情。

    身为飞羽阁阁主,顾念之的举动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并不能真的任性妄为。因而顾念之虽然平日里嘴贱毒舌话多得很,看着要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但实则早已练就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纳兰空也曾惹恼过他几次。而顾念之心里虽恼,面上却全看不出,依然能笑意盈盈地同他闲话二三。只是下次竹里馆上门找他做生意时,顾念之会不动声色地将价钱提上三成。

    纳兰空既惊疑又好奇地琢磨着,在他脸上瞧见这么明显的恼怒,似乎还是头一遭。

    房中茶盏摔落地的声音唤醒了门外沉思的两人,顾念之往里瞧了眼,这一会的功夫,里面居然就打了起来。

    邱瞒手执一把妙法琉璃杖,琉璃杖的另一头则被苏秀荣握在手心。

    苏秀荣淡淡道:“邱副宗主这是何意?” 琉璃杖重逾百斤,常人难以承受,可握在苏秀荣手里,却仿佛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且说邱瞒少年气性,平日里又被邱智明骄宠惯了,在宗门里没少瞒上欺下。身为宗门公子,旁人非但不敢与之做对,反而没少拍他马屁。时日一久,邱瞒也渐渐产生了自己高人一等的错觉。

    此刻甫一动手,便被人如此轻松拦下,邱瞒不禁涨红了脸,半是羞恼半是胆怯,却又偏生嘴硬摆谱道:“我见二十四庄不敢出手,便帮你们一帮。”

    “不牢费心。”苏秀荣随手一抬,琉璃杖便顺着他的劲道往回抡去。

    邱瞒反应不及,堪堪稳住身形,手臂上的筋脉却是扭到了。邱瞒忍着疼,龇牙咧嘴道:“想不到二十四庄与凶手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赵富商死得可实在冤枉!”

    邱瞒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大声,楼里来看热闹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赵富商素日人缘不错,听得此话,已有人脸上难看起来。

    苏秀荣微微变色,伸手抓住了背后的铁算盘,言辞间暗含警告:“邱副宗主,慎言。”

    邱瞒见状得意一笑,不怕死地继续嚷嚷:“杀人啦,灭口啦,二十四庄要动手啦!”

    苏秀荣眼神一暗,铁算盘迎面砸到琉璃杖上。

    邱瞒咬牙顶住了手中的琉璃杖,却顿时觉得像碰上了磐石,根本无法推动。

    苏秀荣又往铁算盘里加注一分内力,琉璃杖嗡嗡作响,邱瞒手臂也忍不住发起抖来,似是不堪支撑。

    邱瞒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分别从两侧掏爪偷袭。然而手未到苏秀荣跟前,就被一把刀鞘打在手上,穴道瞬间酸麻无比。

    段逸一手拿着已出鞘的刀,一手还端着杯茶还没放下。他对吓得瑟瑟发抖的湘儿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去床头那儿躲着。”

    之后便是一片混战。

    楼里楼外的江湖人听到动静纷纷来赶热闹,其中又有不少人加入战局,有与少林宗交好认出了邱瞒而出手的,有二十四庄相熟的客人,也有不知所以莫名就加入了双方战局的……

    顾念之早已被众人一步步挤出了杏花阁,如今站在街头远远地瞧着楼里。见此状,他不由得掐了掐眉心,又用手肘推了一把身旁的纳兰空:“馆主,我不便出面,你且快去劝劝。”

    纳兰空挑眉,意味不明地空笑了一声。

    顾念之好奇地看着他走进去,还出手丢了个红色烟雾。在江湖人的一片呛咳声和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纳兰空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二楼。

    袖中弹出琴弦,顺势绑住了邱瞒的手脚,纳兰空一手提个人,最后跟个逛窑子的大爷似的走了出来。

    纳兰空嫌弃地看向顾念之:“能动手直接解决的事,干嘛要多费口舌?”

    顾念之:……

    段逸顺着纳兰空的目光,也瞧见了蹲在墙角的顾念之,他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硬生生就将喉咙里的咳嗽声给咽了下去。

    憋了半响,段逸才满脸通红地缓了过去,故作淡定地瞥着顾念之:“你怎么来了?”

    顾念之:……

    你们这些人,不装大爷会死吗?

    唯一不装“大爷”的苏秀荣,此刻也被烟雾呛得眼角通红,边咳边对纳兰空道谢:“咳,多谢纳兰馆主。”

    对着外人,纳兰空早已收起了那一身慵懒的痞气。闻言,纳兰空正经了脸色,行了个恰到好处的江湖礼:“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只是与小人多说无益,动手更是下策,今日苏兄有些莽撞了。”

    苏秀荣淡淡苦笑:“我自小在二十四庄长大,听到有人谩骂,多少有些沉不住气。”

    此话倒是不假。苏秀荣脾性温和,待人可亲,却唯有一处软肋,旁人绝戳不得。

    纳兰空理解地点点头:“若有旁人说竹里馆的不是,恐怕我也会立马拔刀相向。”

    在外万年不吐脏话的顾念之看得一脸抽搐,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放屁!

    可惜苏秀荣并未听到顾念之的心声,闻言,脸上瞬间泛起了一丝感动的微笑,握着纳兰空的手双目热诚。

    纳兰空如同正人君子一般笑而不语。

    反倒是苏秀荣先缓过神来,转头看了看顾念之,好奇道:“这位是?”

    问得虽是顾念之,但苏秀荣的好奇目光却仍然凝在纳兰空的脸上。顾念之看得眼角直抽抽。

    纳兰空温柔道:“儿时好友,正巧在此处遇见。”

    苏秀荣和善地开口:“既然是馆主好友,还请到时也上山来喝一杯喜酒。”

    顾念之:……

    好好好我一定来。只是苏少侠你能稍微分我一个眼神吗?

    苏秀荣与纳兰空想谈甚欢,一见如故。两人并头走在了前面,段逸和顾念之有意放慢步子,渐渐,两队人之间竟差开了大半条街的距离。

    段逸琢磨着这距离对方也听不见了,才侧头问道:“你和竹里馆的馆主认识?”

    顾念之懒洋洋地点了点下巴:“方才他不是说了嘛,幼时好友。”

    段逸微微眯眼:“你都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