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叹国色春娇,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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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是宫人小心抬过来的,雨天地滑,路不好走,凤撵免不了晃荡,想必一路过来也不舒坦。人来了又只让在外候着,安公公是皇宫老人,见惯了居高位的主子蛮横跋扈、苛虐下人,可这位德妃娘娘被如此折腾依然不愠不喜,下来轿还能与他客气一句:“有劳安公公。”

    这,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害怕的很呐。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盖不住一丝连一缕的□□声,德妃来了,更衬得诡异之极。

    安公公全然失去先前的定力,脊背一阵阵发凉;小太监们更是冷汗津津,只想拔腿就跑。

    忍不住去偷瞄德妃娘娘,只消一眼,大惊又大惧——惊的,是她令人神魂颠倒的容貌;惧得,是此时此刻,她居然还能从容舒卷、宛若未闻,真乃神人,果不负妖妃之名!

    是的,德妃生得奇美,待字闺中时凭容貌名扬天下。江南俊才,总不吝啬笔墨夸奖美人:“茶蘼花开春事了,沈家后园,独留一分春娇。”

    江南沈家,原是贩布巨贾,而仕农工商,任你有钱依然末流。几年前太后万寿节,沈父花钱打通关系携女上京贺寿。

    笙箫起绫罗出,一匹绸缎如流水潺潺,有女凌波而来,攘袖见素手,柔荑执针线,指腕婉转,尤同指挥春蚕吐丝,一根根细柔的线条在空中井然有序绵绵纷飞;纤纤软玉指,动如舞女翩翩,美不胜收。

    一曲罢,美人盈盈拜地,绣品呈上来,好一副高雅《麻姑献寿》,竟化针为笔、彩丝作五墨,作画水墨图,淋漓笔意不输名家!

    有貌如此,天下第一美人;有织艺如此,国之重器。

    龙颜大悦,当下赐沈父红顶戴,协管江南织造局。半年后,后宫选秀,沈女之名赫然在册,享尽天恩。

    而妖妃的名号,又得从王皇后疯死说起。

    话说沈女入宫后风头无二,连王皇后都觉得是个威胁,怎奈皇帝宠她护她的缜密,让人无从下手。正当王家一筹莫展之时,天降喜事,王皇后有孕了。

    皇帝当时年岁二十有二,子嗣一直无所出,王皇后诺能一举得男,管她沈女来个十个八个也成不了气候。

    王皇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孕妇饮食总需小心伺候些。一日,王皇后不思饮食,命蜜煎局做了爽胃蜜饯,食得两个便觉腹中隐隐作痛,御医站满了一屋子,眼见皇后哀嚎愈发凄厉,依然束手无策。痛了足足一夜,孩子终还是没留住。

    失了孩子的王皇后身子骨精神头都不大好了,终日在宫里痛哭涕闹,到最后连人也认不清了,皇帝来瞧她也能又打又挠的,皇帝怜惜她丧子之痛,倒不怪罪,命宫人好生看管伺候着。

    这可苦了皇后宫里的一行人,皇后闹起来是会见血的!

    有位倒霉的小太监,正替皇后收拾床褥的,皇后冷不丁地上来拿银簪子捅了他的屁股,后抱起枕头转身就跑,边跑边猛亲猛亲枕头,碎碎念:“孩子别怕,娘来救你!”

    还有位悲催的小宫女,正擦玲珑瓷花瓶,皇后突然炸出来掐她的脖子,宫女受了惊吓失手打翻了瓷瓶。咣当一声皇后愣了愣,遂即坐地嚎啕大哭:“我的儿啊,娘护不了你。”捡起瓷碎去割宫女,旁人来救顾念皇后身份尊贵,不敢使力太猛,弄了半天数人受伤才把她手中凶器夺下来。

    如此这般,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不出一月,凡见到有受伤包扎、一脸丧气的宫人,是皇后宫里头当差的准没错。

    皇帝命人看管好皇后,奴才只得领令干着,但鉴于皇后的杀伤力,无人敢靠太近,于是远远的围观着。离得远了,便出了件大事。

    那时,德妃还不是德妃,位分是沈贵人,皇帝同她在寿安宫坐着聊着,皇后神出鬼没地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一把刀,瞅着像是御厨房偷来的菜刀,指着皇帝破口大骂:“沈静你这妖女,还我儿命来!”边叫嚣着边举刀杀了过来。

    事发突然,一干宫人都吓呆了,眼见皇后快捅到皇帝了,亏的沈贵人反应机伶,拉起皇帝连滚带爬往外跑。皇后提着刀穷追不舍,宫人反应过来去堵皇后,还有前来救驾的侍卫们,几路人马组成一群浩浩荡荡队伍,跑啊追啊堵啊,最后上了揽月楼,皇后失足摔死,鸡飞狗跳才停了下来。

    此事成了皇宫近年最大的忌讳,皇帝雷霆大怒,皇后宫里的人看管不利,得罚,统统处死;沈贵人护驾有功,有赏,要晋升德妃。太后不答应,王氏一族一直怀疑皇后失子是沈氏捣鬼,奈何寻不到把柄,如今出了这等事,让沈女占尽便宜是断断不能的。怎知皇帝竟说:“沈贵人明明冒着凶险救驾,母后怎可把皇后之死往她身上扯,莫不是侄女过世,母后伤心过度也疯言疯语了?”

    太后气急,咬指道声:“天哪,天哪,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的出口!”

    皇帝神色依旧淡淡的,道:“母后若得了疯病还是早些医治吧,别像皇后一样害人终害己。儿子听闻佛法甚是养性,母后不如去感恩寺住些时日养养身子。”说罢拂袖而去。

    太后骇得滚座落地,久久起不身来。

    朝堂上,后宫内务本属天子家事,群臣不好妄议太多,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沈贵人思念亲人,皇帝便把她弟弟招进京来陪她。沈漾一番君前奏对甚得龙心,直接赐官,官拜翰林。

    沈漾毫无功名之人,凭裙带关系一步登天,嫉妒眼红者有,纯心维护礼教者亦有,总之上疏谏言此事的奏章如漫天大雪飞入养心殿。皇帝理也不理,让人把凡是关于沈家的奏章都一一挑出,丢到一旁不管不顾。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大臣气得吹胡子瞪眼,想撞柱子。也真有人撞了,皇帝也很伤心,抱着撞得眼冒金星的老臣直呼:“爱卿!爱卿!”差遣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好生伺候,俨然一副虚心接受谏言的样子。

    过了些时日,大臣发现万岁爷是死不悔改。

    沈贵人册封大典如期举行,沈大人依旧是官,沈父江南的纺织生意也是干的风生水起。

    于是大臣们又奋起反抗,皇帝依旧拖字诀回招。君臣你来我往数回合,然时间过去,大臣又觉得沈漾在翰林只挂了个闲差,并无实权;沈氏是商贾之家,且远在江南,生意做得再大也乱不了朝纲;沈贵人升了贵妃以后一直很安静,也就对沈家没有那么大的意见了。

    但这些个事情传到民间,街头巷尾谈论:皇帝素来仁孝,为了一个女子做了诸多礼乐崩坏之事,都是此女的错。反正前人有云,红颜多祸水。

    从此,德妃无德是妖妃的名头流传甚广。

    现下妖妃俏生生站着,一身寒气照得他人直哆嗦。

    先前一干小的们心驰神往安公公的定力,而安公公倒佩服德妃得紧:宠辱无惊,气势夺人,是能干大事的料!

    屋内又传来了旨意,安公公手横摆,道:“德妃娘娘请。”忍不住好奇去看她,一张繁白如雪的脸上点漆的眼,木然空洞。虽知德妃有眼疾,也不该无神至此?又不敢多看,慌不忙收了眼,观鼻观心定神许久,仍守不住一颗心怦怦直跳。

    德妃由着他引着往里走,宛若一尊会动的玉俑。

    安公公常大逆不道地想:都说德妃是妖妃,不如说是根木头,不,是死人,既美丽又吓人。

    漫天华帐内,皇帝对沈漾乱窜乱躲、恨不得刨个洞把自个儿填埋起来的样子怜爱极了,难得发善心,柔声安慰他:“别怕,你乖乖听话就不让她见着你。”

    沈漾瑟瑟发抖,只会重复:“听话……不见……”又猛的捂住自己的嘴,喘气声也不敢漏出。

    皇帝诧异:真是胆小如鼠,又不是捉你去见猫……但小老鼠真是可爱,凑上去亲了两下子。

    安公公小心翼翼将德妃带进来后,麻利退了出去。

    皇帝钻出厚锦帐,见德妃身披一件层叠暗花的素斗篷,內着白色绫罗华裙,玉骨冰肌玲珑体,浑然天成美人图。

    雨夜无月,伊人即满月。

    佳人跪地,皇帝勾抬她的下巴,左瞧右瞧,是美人无疑,怎么对举世无双的脸毫无兴致呢?但他不需要明白,他是天子,乾坤之主,用不着花力气去想这些,只需率性而为,让自己快活就可以了。

    “爱妃快快请起。”指了指一旁的美人塌,德妃心领神会,解了斗篷,卧了上去。

    美人塌伐潇湘竹制成,湘竹竿身有斑点,颇为美丽。古有传说,此斑痕乃潇湘夫人泪挥竹身所得……潇湘夫人,尧帝两女娥皇女英也,姐妹同嫁舜帝为妻……二女共侍一夫……

    “宽衣。”

    闻言,德妃解身上的衣带,却见皇帝一手端青花瓷碗,另一手执紫毫玉笔,蘸着碗中之物。

    这??

    待皇帝走近嗅得那物,她本聪慧过人,不消思量沽出皇帝的意思,饶是再禅定的人也惊恐错愕。

    “爱妃入宫多年无所出,惹群臣非议。朕尝命太医院何太医下民间寻访生子秘方,不日前何太医终有所获,研得此秘方。爱妃快将此药服下,给朕生个大胖儿子。”

    德妃发抖,不由自主。

    皇帝剥下她的亵裤,落笔似行书、似作绘,笔走龙蛇,笔意生风。

    她能作什么?眼茫茫然,因躺着,触目之物皆倒转。其实她苦练绣艺伤了眼神,离她一丈开外皆不清不楚,只模模糊糊一顶黄缎漫天帐,里头掩了什么?瞧不清看不见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