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斜风细雨,归人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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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上京春意愈发浓郁,眼见要入春雨纷纷的谷雨时节。

    这日,天打正午起就一副雨欲落未落的光景,到日薄西山,雨水还是肯不坠下。

    皇帝心浮气躁地批着奏章,待看到御史杨宜上疏规谏玉熙宫修葺一事,终怒涌心头:好个乡巴佬,敢拐弯骂我宫内过度开支,亏空国库!

    却深吸一口气,翻腾怒意硬是压下,提笔将奏折从头至尾细细再看,寻得五处错字一一圈出,思及明日朝堂上可借此大做文章,心头方畅快了些。

    大内总管安公公最善揣摩圣意,掐准时机道:“万岁爷看奏本已有一个多时辰,小心圣体歇一会儿吧。”

    皇帝眼皮子不抬,嗯了声。

    安公公再接再厉:“日前新上供了梨花酒,奴才让御膳房再备几个小菜,万岁爷尝尝可好?”

    皇帝信手将笔弃于御案云龙纹笔架上,算是答应了。

    好酒好菜很快铺满一桌,皇帝尝了几口,只觉得不是滋味。酒三杯两盏下肚,晚来风急,吹的烛苗跳动,正欲发作,安公公领了一人进来。

    通报也不曾通报,皇帝此时却不怪罪了,反洋溢出笑脸。

    安公公见主子嘴角含春,松了口气:一个半月余来,天威难测的圣上天天拉着脸,时不时来个雷霆一怒,朝堂上、宫闱内,人人苦不堪言。如今,沈大人回京,苦日子总算是挨到头了。

    念此恩情,安公公想抱住沈大人大腿痛哭一场,但他可没这个贼胆。皇帝挥手示意他退下,安公公偷偷看了沈大人一眼,说来奇怪,后宫德妃天姿国色,貌美名动九州,一母同胞的弟弟沈大人却……往好听里讲,是样貌清秀、一团和气,可有胞姐如此不免拿来比较一番,于是沈大人更显得平淡无奇、乏善可陈了。更奇的是当今圣上的品味……安公公只敢在心底叹息一声,退了出去。

    “臣沈漾恭请圣安。”

    许多许多日未见,皇帝听着他的嗓音悦耳动听极了,甚至猪油糊了耳朵似的觉得后宫尤擅抚琴的端妃,琴声不及此半分半毫。

    一句话,已引得天子情动。

    皇帝不着急,怡然自得斟了杯酒,杯中物亦变得芳香扑鼻引人醉,抿了一口,道:“沈大人为家中父亲诞辰告假回乡,去了四十八日,来回路途算你花了二十日,还有二十八日,莫非寿宴流水席竟足足摆了一个月?看来江南沈家富甲天下此言不虚,排场是比皇家还要大了。”

    沈漾闻言大骇,将身子俯得更低,急道:“回圣上,家父只在生日当天设了一桌家宴,断断没有流水席。”

    皇帝这厢望去,瞧见沈漾吓得臀部立得翘翘的,气息便有些不稳,脸面上仍是一本正经:“那你这些时日花去哪了?”

    “臣……臣耽搁了……”

    听他唯唯诺诺,皇帝也来气,道:“朕亲笔写了三封书信,用八百里加急送与你,可你居然一封也不回我!”言毕,听出了自己语气三分撒娇七分委屈,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换了口调开始睁眼说瞎话:“德妃可是想你想得紧哩,隔三岔五来烦朕问你啥时候回来。”

    沈漾将袖口拽得更紧,道:“是臣之过。”

    “食君禄,不担君忧,该罚。”

    沈漾气性上来,答:“臣愿领罪。”

    皇帝看他一副铁骨铮铮、砍头只当风吹帽的样子,有意思极了,道:“起来吧,罚你三杯酒。”

    沈漾像是没听着似的,依然跪着,一动不动。

    皇帝左手大拇指戴了个翡翠扳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案桌,桌面取整块汉白玉雕磨而成,翡翠与之相撞,力道虽轻,但因为静,声音仍铿锵入耳。他不生气,思忖片刻,纡尊降贵笑嘻嘻地下来拉沈大人。

    沈大人铁了心把自己粘在地上。

    一拉不中的皇帝勃然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

    沈漾也不反抗,顺势倒地不起,一口银牙咬嘴唇咬的死紧。皇帝捋了捋气,将酒壶提来,跨坐在沈漾身上,道:“沈大人要是不认罚,朕只好将这壶酒赐给朕的爱妃德妃娘娘享用了。”

    沈漾心头一痛,抿紧的唇一点一点松口。

    眼见身子下的人儿发髻散乱,咬出血的嘴唇如含了一层上好的胭脂,活色生香!但皇帝还是不急,捏住他的下颚把酒高高浇入他的口中。沈漾被呛得大力咳嗽,狼狈不堪,皇帝才放过了他。酒壶随手掷出,俯下身子尝他口中的佳酿,又将手指伸入他的口中,喘息着道:“沈大人的嘴真是宝物,朕用翡翠杯盛酒喝,全然不得其味,到了你的口中才品得个中滋味啊。”

    皇帝手指与沈漾舌头交战一番后,把人从地上拉起,另一手拂去白玉案桌上的碗碟,将他推上桌面,道:“你呀你,早早起身不免了招罪。”边说边撕掉他的裤头,露出两瓣小肥臀来。

    皇帝嗤笑,沈漾整个人瘦得清骨潇潇,就臀部甚是有肉,肥美多汁,每每见此忍俊不禁,爱不释手。大力玩弄了一番,见时机差不多了,提刀刺入。

    对,刀,是刀。

    一下一下,一刀一刀,如受剐刑。

    沈漾被压趴在冷硬无比的桌上,软腹抵着桌沿,一刀一下的撞击疼得厉害,吃痛忍不住哆嗦着伸手去掩掩,偏生皇帝这都不让他如愿,捉住他的手。

    疼啊,不是剐刑是什么?

    行刑者心头却痛快得很,世人皆知酣畅淋漓宣泄之乐,却不知隐忍亦是,皇帝深谙此道。

    隐忍摄政王贺氏一族十余年,待摄政王病逝,终于亲政的帝王很快等到了弹劾摄政王的奏疏。第一封,帝假意顾念旧情,曰:“身死事灭,姑贷不究。”甚得圣心的群臣又上疏第二封第三封,连绵不断,御史杨宜最为妙笔生花,洋洋洒洒陈列摄政王专权乱政等等三十八条大罪,皇帝若再提旧情就是包庇纵容。昔日显赫一方的贺氏被灭十族,摄政王断棺戮尸。

    又借力打压王氏一族,王氏族人自以后宫有一位太后、一位皇后可高枕无忧,飞扬跋扈得狠。待皇后疯死,帝曰:“太后伤心过度,不如去佛堂,更适宜颐养天年。”太后虽非天子生母,但自古养育之恩为大,而皇帝竟违天道伦理,将太后赶去感恩寺。王氏一族方才如梦初醒,从此一蹶不振。

    终于,至高皇权是他的了,完完全全是他一人的。

    不估量时局,肆意发泄心中怨恨是废物所为。隐忍,忍无可忍,一忍再忍,终得时机,一举击中,痛快宣泄,才是无上至乐!

    床笫之事亦是如此,放沈漾离京第二日他便后悔了,不是没找过其他的法子,统统食不知味。了然此病唯有沈漾可解,便安安心心地等他回来一并算总账。

    现在朝思暮想的解药就在身下,任他为所欲为,皇帝开心、兴奋,骑着沈漾如腾云驾雾,登极乐之地。

    迷离间见沈漾手乱抓乱动,双手不自觉抚了上去,与之十指紧扣,生生画出两人很亲密的错图。

    其实沈漾只是想把手盖到腹上,缓缓疼痛而已呀。

    屋外,门口太监听得乒乒乓乓几次想冲进去,却见安公公叠着双手闭着眼,站如钟、一派从从容容,十分怀疑他可能睡着了,胆大的拿手指戳了他两下。安公公被戳“醒”,开眼睥睨众生,悠悠道:“急什么,才刚开始。”心里头冷笑:这个时候进去,去捉奸吗?谁想满门抄斩灭十族谁去,哼。

    如此泰山崩塌不改色的气派,引得一干小太监好生佩服。后传来沈大人嘤嘤啊啊喊叫声,对安公公的敬佩更添了几层。

    室内,皇帝与沈漾的战场已经转移到了床上。

    沈漾起先咬唇咬枕头咬被角不肯出声,皇帝最见不得他倨傲的模样,愈是如此愈想折辱他,一把扯起他的头发,喊:“叫,给朕叫出来。”沈漾一口银牙快咬碎了,还是不吭声。皇帝笑了,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德妃。”

    沈漾如中魔咒,惨叫了出来。还是很疼,身疼心疼,身心俱裂。

    有了敞亮的叫声,辛勤耕耘多时的皇帝终于有了泄意,唤了安公公的名字。

    耳尖的安公公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碗,飞速呈了上去。出来后,指了个小太监吩咐道:“传德妃。”

    语方毕又一阵风起,吹得盏盏宫灯晃晃悠悠。

    落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