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解冻了卵细胞后，正式解冻的事就被提到了日程上。

    样本只有一个，是必须要慎重对待的。因此在解冻了卵细胞后，又再进行了多次动物试验，这可把司一冉和几个助手累了个够呛。

    几次的重复实验下来，平均成功率，也就50%这样吧。

    有人趋向于勇于尝试，有人趋向于继续提高成功率。做研究的人毕竟还是慢性子的居多，交换意见下来，还是倾向于再重复多几次。

    不过所谓欲速则不达，过去一个多月来也许是太心急了，连续的重复实验对操作员的消耗过大。

    “做事拼命是好，但这样不能持续很久。”古芝蓝以老板的角色，对研究组的人说道，“立项才两年不到，我们就已经取得重大进展，那就更有资本能沉住气了。”

    “我作为最大的投资人都不急，你们急什么？万一因为沉不住气而失败了，会造成的损失远大于拖时间……”

    林叔叔在旁边默默看着不说话，嘴角倒是挂了点长辈的微笑——古芝蓝这孩子，才二十多岁，倒是把她爸那套院长的派头学到十足。难得的是，不是空有派头，而是真的有威严。

    那边的古芝蓝还在说着：“……明白了？司一冉，你们几个马上回去休息，在下个月10号之前，每天工作时间不能超过8小时！我会每天在考勤系统检查！”

    “可是……”司一冉想申辩些什么。

    “工作不必担心，其他同事会跟进。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休息，保持头脑清醒身体健康。”

    司一冉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在如此有气势的古芝蓝面前，她也实在不敢再提出异议，就只低声憋了个“好”字出来。

    于是，以司一冉为首的几位操作员休养了大半个月，全体恢复到精精神神的状态，才重新投入工作。

    直到动物实验的成功率稳定在70%以上时，项目组决定进行正式的人体解冻。

    ···

    解冻启动的那天，所有人都集中过来，包括古芝蓝。努力了差不多两年的项目终于要进入重头阶段了，大家心里都很激动！

    作为首席操作员，司一冉站在了最中间。

    装着方秀的冷冻仓已经挪到了实验台旁。从她被搬离开喜马拉雅山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年，在研究院的悉心保存下，她冰冷的躯体依旧完整。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肤色稍比一年多前苍白，但依然是像沉睡着一般，看起来仍是那么鲜活。

    古芝蓝偷眼看旁边的何荷允，何荷允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玻璃后的方秀。

    那神情，竟带了一丝欣喜，也带了一丝期盼。

    就像什么呢？就像看着生病已久的亲人，马上就要获救了的那样子。

    ——可是你们根本不认识啊！——古芝蓝心想。

    何荷允这样带着希望的眼神让古芝蓝内心忐忑，她更怕何荷允失望。70%以上的成功率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比较可能能让体细胞完整地解冻。然而就算成功全部解冻，也并不意味着这个人的生物机能就会恢复。

    最大可能的是，就算成功解冻，这个方秀也就从一个冰冻的死人，变成一个解冻了的死人而已。从科研项目的角度来说，是成功的；然而从何荷允的期盼来说，是失败的。

    ——以上这番话，是司一冉私底下跟她说的。

    古芝蓝自问没有这个信心去劝说何荷允什么，反正何荷允也从来不会跟她说心里话。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担心，心里倒是还会有另外一把声音隐隐说道：为了她一个天马行空的愿望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在结果上让她伤心难过一下下又怎样了？

    ···

    另一边，首席操作员司一冉正在准备室进行最后的调试和复检。时而她会抬头，透过玻璃看操作室那边的实验对象。

    只是，这看的次数稍微有点多，多到有点不正常。

    压力还是太大了。

    从外观上也许看不出来，其实司一冉的指尖已经有点微微的颤抖，这可不是好事，它会带来致命的失误。

    司一冉微微皱了眉，企图止住指尖的轻颤，却无法奏效。

    倒是古芝蓝发现了：今天的主力书呆子在紧张。

    人人都说她冷静沉着的、堪比机器人的司一冉，其实在紧张，紧张到皱眉。

    古芝蓝环顾了周围，整个实验组的人都在准备室里，除了何荷允，其他人眼睛全盯着司一冉——是个人都会紧张啊！

    古芝蓝也不解释什么，忽然就直接开口让何荷允出去，接下来是其他不相关的人员，要求全部离开实验室。

    虽然古芝蓝是投资项目的大老板，可对于她这突然的要求，众人都无法理解，全都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有最年长的林叔叔，一下子明白了古芝蓝的意思。于是他也配合着说道：“全部人去隔壁待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好了好了，不要留在这里添乱，该去记录的记录，该做支援的支援。马上清场！”

    其他人明白过来后，便依次离开了实验室。

    林叔叔又回头跟司一冉说：“小冉，一步步按计划来就好，有情况马上叫我们。”

    司一冉点头。

    待清了场，实验室里就只剩下古芝蓝、司一冉和两个助手。

    古芝蓝马上也要出去了，却听到司一冉在后面叫她：

    “古芝蓝，你真的认为我能做好？”

    古芝蓝扶着门框回过头打量她：明明只是个研究员，却一副马上要上手术台的医生的打扮。

    “还凑合。”古芝蓝说。

    “成功率很低，失败了她就真死了。”

    古芝蓝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应：“原本就不认为能弄活她。”

    “我无法忽视这是一个人，她不是普通的动物，而且她还有生命体征。”

    “司一冉，”古芝蓝叫她的名字，“这只是个针对现有样本的研究罢了。”

    如果仔细想想的话，在同一个项目组的一年多里，古芝蓝叫她名字的次数就没超过十次。

    “可何荷允不是这么想，她寄了很大希望。”

    古芝蓝保持着依旧冷漠的语气：“那是她的想法。从出资人的角度来说，项目的价值并不仅在于样本有没有……复活。”

    她是斟酌了一下，才选用“复活”这个带点神话色彩的词。也许这样能使司一冉从某些情绪中抽离出来。

    也许古芝蓝只是想告诉司一冉：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在做一个复杂的实验。你不是神，不必让对象复活。

    不过，这番话要说出来，就太煽情了，所以古芝蓝换了个直接点的说法：

    “总之，有结果拿出来就不算失败。”

    她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司一冉皱着的眉头松开了，稍稍恢复了之前在录像上见过的平静。

    最后，司一冉又问了一句：“万一我让你们失望了呢？”

    “饶不了你。”

    丢下这句，古芝蓝就关上门出去了。

    是的，司一冉在紧张，也许稍微安抚一下会比较好。

    然而古芝蓝不知道怎么安抚司一冉，但她熟知如何唬她。这个人，只要自己对她一凶，就会很乖，从小就这样，估计到现在也没变。

    事实上，古芝蓝威胁式的恐吓奏效了。

    司一冉深呼吸一口气，恢复了平常的镇静。

    她不敢怠慢，赶紧吩咐助手马上开工。一切准备就绪，闭上眼深呼吸，集中精神，再睁开眼，拿起器械，开始了漫长的纳米溶液注入过程。

    ···

    从注入开始到解冻、分离完成，足足用了6天，确切来说，是136小时。

    这六天里，大家都紧张地待在旁边的会议室里等待。

    四个助手两两一组，轮流替换。可是首席操作员无人替换，从头到尾只有司一冉一个人。

    处在工作状态的司一冉有时非常顽固，特别是对于让她去休息这件事，谁都不听，连她从小最害怕的古芝蓝的话都不听。

    当然，最重要的首席操作员不肯去休息，也没什么人敢强行要求她休息。于是在这136小时里，司一冉实际上的睡眠总时间不超过20小时。确切的时间，是19小时24分，这是记录员精确记录的数值。

    有同事担心司一冉会熬不住，然而她没有，机器人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不仅如此，在这整个繁杂而漫长的过程中，她竟然一个错误都没有犯！

    最后分离完成，完好越过危险温度区间，成功解冻的体细胞高达96%！

    真是漫长而具有历史意义的六天！

    ···

    实验室那边，林叔叔和何荷允带领的另一组人立即接手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司一冉和四个助手脱下口罩手套无菌服等，做了简单的清洁，便到休息室坐下来休息。实在是集中精神太久了，似乎人都还没从仪器前恢复过来。

    古芝蓝过来休息室这边看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操作员。秘书小姐给他们分发功能饮料——反正古诚的产品里多的是有各种专攻的保健品。

    “你还好吧？”古芝蓝把一瓶打开了的功能饮料递到司一冉面前。

    司一冉一直还是双眼直直的，口罩已经摘了下来，脸上一直都是那副实验中冷静专注的表情。仿佛人出来了，魂还在实验室里。

    听到有人叫，司一冉才稍稍回过神，从古芝蓝手里接过功能饮料。也没有喝，就双手握着。

    古芝蓝见她神情有点不对，倒是有点担心，便放轻了点语气说到：“去休息吧，嗯？”

    下一瞬间，司一冉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扫脸上的沉静，眼里嘴角的表情都丰富起来。

    她忽然仰头看着古芝蓝，眼里含着笑，嘴角挂着笑，那笑意自信得无以复加。又或者说，像做了什么好事邀功的小孩子一样，笑得得意万分。从未见过的。

    总之她咧开嘴对着古芝蓝笑得像意气风发的少年：“我厉害吧？”

    古芝蓝不清楚自己当时有没有笑，不过她的回应也很臭屁：“还凑合。”

    ···

    林叔叔的助手从实验室那边跑过来：“初步检测了，细胞活性完好，生命机能恢复的可能性很高！”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那个具有神话色彩的词叫什么来着？对，复活术。有那么点这个意思。

    项目组的人欢呼起来，所有人兴奋的抱作一团。

    古芝蓝看到了，那个负责仪器的胖子助手不知轻重地捶了司一冉背后一下，估计那肩膀得痛上好一阵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