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科学需要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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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金色的烟灰缸,简练的造型,非常干净。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上面留着些许水痕,显然是由于经常清洗导致的。
本来这就是一个具有自洁功能的烟灰缸,即使不清洗,也不会留有多少异味。当然,清洗的话,更多只是在于让它表面保持干净。
这个红金色的烟灰缸是古芝蓝带来的。
她发现何荷允会在司一冉的办公室抽烟,所以她间或也会抽上那么一两根。虽然,这个办公室的主人明显讨厌烟味,却从来没有阻止过她们。既然不阻止,她们就不客气了。
办公楼的空气净化系统已经够厉害了,然而短时间内也禁不住接连的烟雾。因此,某一次去研究院的时候,古芝蓝就顺手把抽屉里的具有自洁功能的烟灰缸拿了过去。
反正,这原本就是要给司一冉的毕业礼物里的内容之一。
自从那次直接从毕业典礼走掉,古芝蓝就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把这礼物送出去。一晃眼,时间就过去了一年多,当时的新款也变成了旧款,愈发没有了送出去的理由。还不如干脆把烟灰缸拆出来使用——虽然只是她和何荷允在用,并没有司一冉什么事,但好歹也能净化得快点,对鼻子有好处。
每次她去到316办公室,这烟灰缸都会已经摆好在桌角,总是干净的姿态,里头一点灰都没有。这很好,她喜欢干净的东西——虽然她也不是经常用。
···
方秀一直置放于-160c的环境里,因此稳定的冷冻库是必不可少的。然而这种冷冻库的使用费用非常高昂,哪怕古院长在租金上给她打了足够多的折扣,费用仍是很高。更何况,还有其他昂贵的材料、器材,及相关人员的报酬。每个月付账单的时候,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何荷允确实是个天才,她虽然没上过大学,却不知用什么方法改进了冷冻仓的技术,为此,冷冻仓的使用成本降低了20%。
能省则省。
···
“古芝蓝。”司一冉从显示器后伸出半个头来叫住她,“你看现阶段,也没阿允什么事,要不让她去你公司做点兼职?”
说完,司一冉还故意咳嗽了两下,以表示她要被何荷允抽的烟熏死了。何荷允在桌子的另一头,依然是双腿搁在桌子上,对着屏幕悠然的抽着烟,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
司一冉又补充:“她很有用的。”
“没空缺。”古芝蓝拒绝得很冷淡。
她知道司一冉忽然这么说的原因。并不是真的嫌何荷允碍事,也更不会是真的受不了烟味,只是在找个借口让何荷允出手,帮她减轻资金压力罢了。这两个人肯定是合计过才这样说的。
不就是资金周转出现点困难而已,又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样就露出一副需要帮助的样子实在不是她的性格。特别是在何荷允和司一冉这两个人面前,从小到大都没示弱过。
司一冉还在那儿劝道:“何荷允在外头跑了这几年,见多识广,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她能帮上忙的……”
古芝蓝直接用一个凶狠的眼神阻止了司一冉的念叨。看来睡眠不足是会让人变啰嗦的。
啰嗦的书呆子。
平心而论,虽然古芝蓝和这两个人从小就在同一个班,但由于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对头关系,因此深入的接触并不多。说白了,就是其实了解不多。
倒是这大半年在同一个项目里,在工作层面上的接触多起来,有了些新的发现。
比如说,那个没读完大学的何荷允,在应用领域的天份异于常人的高,思路又古怪,貌似理论混乱,却常常能解决问题。
又比如说,那个司一冉,简直是她见过的最夸张的工作狂,没日没夜,不知疲倦,仿佛从来不需要私人生活。除此之外,还是个数据狂,整理起繁杂的数据来丝毫不会混乱,而且速度超快。由于她太利索了,根本没给她配助手,反正助手也跟不上她的速度。为此也省了两个助手的工资,倒是不错。
这两个人搭档起来做事也是有趣,普通点概括来说,就是何荷允负责天马行空出方案,司一冉负责脚踏实地执行。一个冒险,一个保守,居然能很好的办成事。
也许在过去的某些瞬间,可能在小学、可能在初中、也可能在高中,如高岭之花的古芝蓝,也曾不自知地妒忌过这种合拍的搭档关系也说不定。
题外话扯远了,说回刚刚司一冉提议的事。
显然,古芝蓝没有接受司一冉的提案,她只径直走到何荷允面前,说:“把你改进的冷冻仓技术给我,它可以赚钱。”
“好,”何荷允很爽快“本来就是你项目里的产物。”
“我指的是包括专利。”
“没问题。”
何荷允对这些东西是一点都不在意。
···
接下来,便是各忙各的,做研究的去做研究,找钱的去找钱。
名为方秀的样本一直保存在冷冻仓里,状态保持得非常好。项目的总控室,其实就是第三负责人司一冉的办公室。项目内,除去三位负责人,还有另外五名研究员,主要人员八位。当然,还有很多临时协助的人员,大家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着。
两个月后,司一冉在第29号报告简会上说,数据库已经基本建立完成。现在主要困难是危险温度区间无法突破……
司一冉的眼轮底下一片淡青色,说白了就是黑眼圈重。头发长长了也懒得剪,直接全部捋到脑后扎了个短短的小辫子。光秃秃的额头露出来,额角那颗因为上火而长出来的痘便异常抢眼。
当然,“光秃秃”这种难听的词是古芝蓝自己腹诽的。30分钟前,司一冉在走廊上跟她打了个照面,居然说她脸上的妆比往常要厚,这让她非常不高兴。
——她只是为了挡住自己黑眼圈,在眼睛部位稍稍画重了一点点而已!这种不会讲话的呆子真是一点身为女人的自觉都没有!
···
又过了两个月,何荷允说,她有一个很外行的想法,也许能越过危险温度区间。听了她的想法后,大家也确实觉得“外行”且“简单”——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她说的实在是太笼统:在纳米层级进行操作,在不同的体细胞中,注入相应的溶液改变性状至统一,再注入另一种溶液用以跳跃危险区间。
小说里可以这样写,可是在实际操作上,没人知道该注入什么、怎么注入,才能达到这两种效果。
“再说,就算这个部分解决了,解冻之后的分离,也是不可想象的复杂。”有人这么说道。
不过,第一负责人林叔叔说,可以一试——既然从来没人成功过,也没有别的方案,那就试一试呗——说不定就能在过程中发现更好的思路。
于是大家就立马着手行动起来。
···
再两个月后,毫无进展。但没有人放弃。
对于做研究的人来说,其实两个月是个很短的时间。不要说两个月,两年没啥有价值的发现也是不稀奇的事。
···
再过了两个月,在一个小意外的错误启发下,他们居然找到了可行性的操作方法!
不确定到底行不行,但有进展总算是振奋人心的。
具体学术上的东西古芝蓝不理,反正这个进展在她的总结里,主要因素是走运。不止她这么说,何荷允也是这么认为的,司一冉还把这点写进了报告里。
当然,“走运”这个词有点不那么正式,所以司一冉稍微换了个词汇——意外。
走运没什么不好的,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能走到运,那是再好不过的。
···
又再两个月,经过各方面的试验估算,注入的方法是可行的。然而成功率只有20%—35%。
用何荷允的话来说,就是将近四成了,可以一试。
用司一冉的话来说,就是失败率四倍于成功率,应当继续尝试提高成功率。
于是,在是否执行解冻,什么时候执行解冻,是否坚持整体解冻,还是退而求其次分区部分解冻……这些个问题上,三位负责人和投资人古芝蓝的意见都各不相同。
为此他们进行了多次的论证和讨论,各方意见相左争持不下,还几乎吵了起来。
各自顾虑的因素也很多,比如说:学术的野心、技术上的可行性、风险的预估、投入产出的核算、资金的可持续能力……甚至还可能包括了个人情感在里头。
意见无法协调时,也许就需要一些实质的证据。讨论了好几天后,四个人达成了第一个共同的意见——先尝试解冻一个卵细胞。
是的,方秀遇难时,体内正好有一个成熟的卵细胞,同时进入冰冻状态,非常适合用来做尝试。这也算是属于走运的部分吧。
至于执行的操作员,自然是司一冉,毕竟整个项目组里,她受过的细胞级的操作训练最多,手最稳。那时候弗兰西斯教授也说过,司一冉是他们实验室最好的操作员,像机器人一样精准,从不出错。
弗兰西斯教授不是个爱吹嘘的人,理所当然的,司一冉即使回到了国内的研究院,也还是得到了同事们同样的评价。
当然,说她像机器人,也同时说明了她非常冷静,受情绪的影响很小。
这么合适的操作员,这个任务的首席自然非她莫属。
···
当古芝蓝再次去到研究院时,卵细胞的解冻已经宣告成功。
大家都非常高兴,这个鲜活的卵细胞,至少证明了大家这一年多的努力不是白费的!况且,这还算是一个阶段性的成果呢。
林叔叔拍拍古芝蓝的肩膀说,这个项目至少收回了一部分成本,是个好兆头。
说这些话时,何荷允并不在场,听说有急事出门去了;司一冉也不在场,说是回去补睡眠。
解冻卵细胞的全过程都录了下来,古芝蓝调出录像,简要浏览了一下。
录像里的司一冉,跟平常那个弓着背窝在显示器前的司一冉完全不一样。
虽然录像里也是大部分时候弓着背,且全身包得只剩下双眼露出来。真要说,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大概就是那气势不同——冰冷而凌厉。全过程都那么专注,却连眉间都不曾有一丝波动。
也许那天,是古芝蓝头一次在心里承认,这个书呆子,确实跟她过去所认定的不太一样。
也许在书呆子以外,还有些别的东西。
录像录的是全过程,自然包括了宏观的影像,以及纳米级的影像。从取出卵细胞,到注入,到解冻完成,再到分离,过程非常长。古芝蓝跳着每个阶段都略作浏览,也足足花了半小时。
在回去的路上,不知怎的,古芝蓝忽然想起一些录像里的片段,然后又忽然想到了那个彭小姐。
——不知她和书呆子在床上时,会是怎么样的情景?会不会像做实验一样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