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傻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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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回去的时候,佛姷都表现得特别安静。倒是季苒,脸上挂着笑意,时不时回头看看她。
两人在洞内并未耽搁太久,出来的时候恰好是正午。
正午时刻,按常理来说这本应该是家家户户锅碗叮当的时候,此刻却静得可怕。
街上只有萧瑟的风声和紧闭的木门。原本轻松的两人瞬间紧张了起来,房屋没有破损,但整个镇子就像被抛弃了一般,空荡荡得很。
两人走到昨晚放包袱的地方,季苒一跃而上将包袱取了下来,两人就地而坐,躲进阴凉处小口吃着干粮。
吃着吃着,迎面走来五个人,四人头顶烈日默不作声的扛着棺材的一角,而棺材的身后一名身披麻布衣,头上戴白的妇人期期艾艾的,听不清在呢喃什么。
没有人在意街边的两人,佛姷看着他们渐行渐远,那名妇人看起来可怜极了,看起来随行送别的只有她一个人,也不知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一想到这,佛姷心中了无食欲。
她是一个人,自己何尝不是呢。
都是可怜人。
季苒也看见了那群人,她边吃边打量着那副棺材,待他们走远了,干粮也吃完了。
“那棺材里没东西。”
佛姷低眸暗自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悄无声息的将情绪盖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棺材里没味道。”季苒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得多,往往会察觉别人忽略掉的气味,“七日后下葬,且在这样的高温下,不可能一点味道的都没有。”
人去世后,通常会在七日后才会选择下葬。听以往的老人家说,头七的最后一天,死去的人的魂魄还会回到身体里,了却心愿。
而佛姷的娘亲告诉她,是因为之前发生过诈尸的事情,好好的一个人不知怎么的竟像死了一样,但没过多久又恢复呼吸了。可人都埋进土里了,活人也变成死人了。
为了避免诈尸事件的悲剧再次上演,所以才有七天后下葬的说法。
她娘亲还告诉她,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不要迷信,凡事要用真诚的眼光去看待。
但是,她娘亲却生了佛姷,完美展示出‘迷信’作风的女儿,让她娘亲不得不深思自己对事物的判断是否有误。
佛姷对气味没有季苒那么敏感,但季苒都这么说了,那么其中定有古怪了。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季苒给她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很强,会让人忍不住去依靠,是可以信任的人。
“那他们...搬个空棺材做甚?”
季苒:“有些时候人死后尸体无法收回,其亲近之人会在棺材中放入一些生前之物以代替。”
说话间,季苒将拴马的绳子取下来,瞥眼看见佛姷手中未吃完的干粮,“不好吃就别吃了,我给你烤兔子。”
怎么又是兔子,她是以为我是有多喜欢兔子,佛姷心想。
“不用麻烦了。我...我只是有点没胃口。”甩掉手中的碎屑,佛姷闷声道。
季苒还欲再说什么,身后的房屋传来了吵闹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季苒麻利的将绳子拴好,抱起佛姷跃上房顶。
寻着吵闹的声响,两人在一处房屋上停下。季苒轻轻拿开一块青瓦,两人静悄悄的偷听墙角。
“大...大哥,你不是说皴只吃幼童吗?昨天那皴可是直溜溜的向老四飞过去了啊,到现在..老四他..还没醒过来啊。”
说话的人是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佛姷侧过头看见男人的侧脸,认出是昨晚那群人之一。
男人旁边的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那爪子和鹰爪子似的,他娘的要不是跑得快,咱们啊,都要进它的肚子哩!我看咱们啊,就是找错地方了,那儿压根就没有什么老巢,就是个陷阱。”
其余三人随声附和,情绪激动异常,昨晚令人惊恐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
但是第一个人口中的大哥被挡在了里面,佛姷并不能看见其面目,只能听见低沉的嗓音。
“各位先不要激动,昨晚只是山妖被激怒下冲昏头脑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各位想一想,皴为何会被激怒?”
几人面面相窥,犹犹豫豫:“这...当然...”
这时那大哥又开口道:“正因为咱们找的就是它的老巢,所以它才会被激怒。只要咱们再加把劲,除掉山妖是势在必得的。”
虽然理在那,但昨晚的打击明显对其余人造成了不可忽视的震慑,毕竟对方可是山妖,而自己只是一具血肉之躯罢了。再强悍的决心也无法抵抗住锋利的爪子啊。
“大哥你说得有理,但按俺说啊,咱们离开这个村子不就好了。这儿要吃没吃的,要穿没穿的,谁愿意来咱们村。上次街尾的老李说要给孩子报仇,一个人上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看哩...这是凶多吉少啊。”
另一个人附和道:“是哩,我听说啊,他娘子今天就托人办了那事哩,都说头七后才办事...我看他娘子已经...”说完连连摇头,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佛姷听到这,内心倒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不上山,就不会有人白白送死了。
对面的大哥却猛地往前跨上一大步,拎起眼前男子的衣领,咄咄逼人:“你想要逃?讨山妖,势在必行。不是生,就是死。”
借着光,佛姷看清那大哥就是昨晚的领头人。但比起昨晚,今天的他平添了一些戾气。
其他人被吓傻了一会儿,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被拎起来的男人涨红了脸,说话断断续续:“我、我...去,大...哥,我去。”
听言的大哥脸色才缓和了许多,将男子放下,男子蹲在地上拼命咳嗽,其他人围在男子身边,谁也不敢轻易出声。
突然,领头的男人一声厉呵:“什么人!”
佛姷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拉起季苒就要撤。季苒却拉住佛姷,示意稍安勿躁。
佛姷蹲下身,伴随着咳嗽的声音,她看见一位妇人走到领头男人的眼前。佛姷认出那是昨晚石阶上的老人家。
老妇人佝偻着身躯,右手持一根木棍,一双斑驳的眼睛盯着领头男人。“都是些蠢货。活了这么久,山妖山神都分不清。”
房内除了领头男人,其余人都表现得十分恭敬,见老妇人进屋,拱手作辑,哑口无言。
那领头男人不屑冷哼:“我看你是活了这么久,越活越糊涂。老家伙你劝你好好待在自个家里安享晚年,整天妖言惑众,惹得一身骚。”
佛姷蹙眉,这男子说话实则是过份了。
老妇人倒是一脸淡然的模样,看着男子不卑不亢的斥道:“我这双眼睛可比你的清明得多。而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无辜的人送命,人离家散,真凶却逍遥法外。”
那领头男人上前跨出一大步,逼近老妇人,挥手将她推翻在地。老妇人哎哟一声叫,其余的人连忙冲过去将老妇人扶住。
“呵!真是可笑,不出力的人还要教育出力出血的人。下次,我希望谈事的时候不要再出现无关之人。”说完,那领头男人便走了。
老妇人坐在地上搓胸顿足,嘴里不断呢喃着:这村子算是完了,完了。
众人面面相窥,搀扶着老妇人坐在木椅上,其中被领头男人拎起来的那个男子劝着老妇人:“阿婆,您老也一大把年纪了,我们呢,都知道您家祖先是立过的功,这些我们心里都挂念着呢。但是您老老是说山神、山神。可也没见山神他保佑咱们呐。”
其他人点头小声附和,被称为阿婆的老妇人按着胸口,表情痛苦:“山神,山神他一直在保护你们啊。”
这声喟叹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悲伤、想念、尊敬和一丝期盼。
众人默不作声,摇摇头转身离去,留下老妇人独坐木椅,孤独寂寥。
房屋上的两人将过程看得一清二楚,佛姷对老妇人的话十分在意。她有一种直觉,这位老妇人知道些什么。
但现下不可冒然出现在老妇人眼前,佛姷提议去门口歇着,等着老妇人出来。季苒自然是没有意见,颔首扶柳腰,借着清风,眨眼间就回到门口处的大树。
两人在树下没有等待太久,老妇人拄着木棍就从屋里出来了。
佛姷见到老妇人,眼神与季苒交汇,随即两人似没发生过什么事一般若无其事的凑近老妇人。
“老人家,等一等。”
老妇人闻声转过头,见是佛姷和季苒,停住脚步:“两位姑娘你们还没走呐。”
佛姷装作一脸惊喜的模样,唇如激丹,笑道:“没想到在这也能碰到老人家啊。有事想麻烦下老人家,我和她一路也没寻到客栈,腹中更是空空如也。请问老人家这里何处有可下榻的客栈?”
佛姷本来就生着一张清秀的脸,乖巧的模样更是讨人喜欢。季苒见着了忍不住抖了抖,一脸鄙夷的斜看佛姷。
那老妇人自当是喜欢这么水灵的孩子,顿时满布阴霾的脸也缓和些许,温言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村子早就没客栈啦,以往的时候还时常有人来咱们村子,可现在...哎,不说也罢。两位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去我家住上一宿吧。”
佛姷盼的就是能和老妇人相处的空间,但心里想着这么一回事,嘴上却推辞着:“这......”
一旁的季苒鄙夷之意越加浓郁。
佛姷伸手在季苒腰间使劲捏了捏,季苒疼得龇牙咧嘴,老妇人见了,问道:“这姑娘...是怎么了?”
佛姷笑道:“没事,我这朋友哪都好,就是这里有点问题。”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老妇人望着季苒,眼中充满了怜悯之意,干枯的手握住佛姷:“来,去我家。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是个傻子呢。”
佛姷回握老妇人的手,看着季苒也怜悯道:“是啊,怎么就是个傻子呢。”
季苒黑着一张脸,牵着缰绳的手捏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