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鸡初叫。

    莫诩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感觉小小诩有点精神随意揉了两把，又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感觉床垫子触感不太对劲又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适应了黑暗发现身下好像是个人，还是个熟人。

    齐嫣正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出气比进气少，开口说：“醒了？醒了就他妈从我身上下去。”

    莫诩被吓的一下子回神跳下床，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穿着中衣就跑去掌灯。

    等点上灯，莫诩才看清齐嫣的状态，昨天的那身衣服还皱巴巴的在身上，胸口有一滩可疑的水渍，目测是自己的哈喇子，头发乱的像鸟窝，眼里布满血丝可能一夜未睡。

    其实齐嫣还是睡了会儿的。

    昨天莫诩醉酒后齐嫣把他抱回房里，就想去自己的客房，谁知道莫诩抱着他死活不松手。

    齐嫣没办法，就坐在床边想等他安生了就回屋。结果莫诩这小子得寸进尺把齐嫣往床上拽。齐嫣一挣开，莫诩就低着头不出声，眼睛红红的，看着贼委屈。齐嫣不落忍，就跟莫诩一起睡下了。

    刚开始莫诩还算老实，齐嫣得空迷糊了一会儿，直到后半夜，莫诩又开始不安分，扣扣这儿摸摸那儿，齐嫣本身睡觉就浅，这儿哪儿还睡得着。本想过会儿就老实了，就睁着眼看莫诩作妖，于是便有了刚才那幕。

    齐嫣拿一双肿成肉包子的桃花眼看莫诩，莫诩尴尬的简直不会说话了，于是就同手同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把自己拾掇干净，又给齐嫣端来了水。

    “那个……我昨天晚上没做什么吧。”莫诩期期艾艾的，还带着点讨好。

    “嗯，你什么也没做。”齐嫣这么说着，眼睛还控诉的看着莫诩。

    “阿诩，你衣服在房里放着么？我去帮你拿来？”莫诩问。

    “好啊。”

    齐嫣正在拾掇自己，莫诩看看外边还未亮起的天，一轮新月还挂在半空，问齐嫣道：“小嫣儿，今儿赶巧起的早，不去趁着晓月出去转转？”

    莫诩拖着齐嫣翻墙出门，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这事儿做的多了，从他熟练的翻墙动作就能看出。

    齐嫣觉得简直丢人，翻自家墙还能翻出一脸的贼眉鼠眼。不过齐嫣还是在莫诩翻出去的时候在后边守着，生怕莫诩一屁股栽下来。

    洛河两岸榆柳成荫，井然市坊桃李列行。洛河上的桥，叫“天津桥”，上了桥的再看月亮，便叫“天津晓月”。

    暮春之际，来洛阳赏花的人总是格外的多，“天津晓月”是洛阳的一大盛景，不过天津桥常在，倒不太局限时间，所以莫诩他们到的时候桥上也只有零星几人。

    上了桥，桥上是晓风残月，桥洞下请冽冽的洛水静默流过红尘紫陌，残月被映进洛水，像是仙境，又像是梦境。

    天津桥的两头，有酒楼店家，这时已经在炊烟升起，伙计们在准备一天所需的东西。带着烟火味的市井气又把齐嫣拉回人间。

    “千江有水千江月。”

    齐嫣刚回神，便听见莫诩念出这句偈语，借着月光看去，少年衣角被风吹起，刚想出声，便听见莫诩接着说，“别跟我说佛性不佛性的，我就是觉得这偈子应景，啧，阳春白雪，贼适合我。 ”

    齐嫣一瞬间跟明溪有了共鸣，莫诩这人真是一开口就能把形象毁上大半。

    莫诩和齐嫣在桥上天南海北的聊一直待到天大亮，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莫诩再说，齐嫣听着再时不时刺儿他几句。不过莫诩还挺高兴的。

    莫诩虽说自称是纨绔，但跟洛阳城里的纨绔玩儿不到一起，一来是因为他们玩儿的太开了莫诩玩儿不来莫诩他爹又管的严很多地方喊莫诩莫诩都喊不来，一来二去他们也不自找没趣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镇国公府现在也就剩个空架子了。

    镇国公府一向子嗣单薄人丁稀少，他爹没官位在身，有没有强力的姻亲，皇帝看他家可怜连削爵都懒得削。

    除了纨绔，读书人也很少跟莫诩来往。就算老镇国公在书画丹青上再有造诣，在他们眼里镇国公府也是战功起家的泥腿子。

    莫诩多跟些三教九流的人多有接触，但莫诩怎么说也是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公子爷，跟他们来往总不自在。

    这回齐嫣回来了，虽然三年未见，但相处倒也意外的熟稔。

    下桥后，莫诩和齐嫣一路沿着洛河岸走，没多久，就到了一家沿河的酒家。

    莫诩刚走进去，正在收拾东西的店伙计就来打招呼了。

    “莫公子，今儿起得倒早，这位公子是？”店伙计把抹布放下。

    店伙计脸上一直带笑，却并不显得谄媚，给人憨厚老实的感觉。齐嫣不由对他有几分好印象：“姓齐。”

    “三盒双麻酥。”莫诩说完后拉过来一个凳子，让齐嫣坐下，又给自己拉了一个。

    “好嘞，两位公子稍等一会儿。”店伙计给两人倒上茶水，莫诩伸手挡了一下，“茶水就不用了小陈，我还有些事儿，跟我这朋友取了点心就走。”

    等小陈取来了点心，莫诩一看有五盒双麻酥，还有一小兜包装精致的蜜饯，莫诩正要推拒，就听见小陈说：“莫公子要不嫌弃收下，一些吃食不值几个钱。要不是莫公子我怎么能在洛阳安身立业，更别说跟妙云定下亲事了。”

    “我就给你指了条路，不算什么的。主要还是你自己下劲。”莫诩不好推辞，只能接过点心，过了一会儿又惊讶道：“定亲？你跟妙云定下亲事了？”

    “是啊！莫公子！”小陈一听见妙云的名字就笑得极开心。

    “那感情好啊！等到时候记得叫我！我送你们份大礼。”莫诩激动的拍了一下齐嫣大腿，齐嫣翻了个白眼觉得莫诩激动的莫名其妙的。不过看着莫诩鲜活的样子，齐嫣倒看得入迷。

    等出了店，莫诩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七拐八拐找了一家卖胡辣汤的小摊，大早上出来，总不能只靠几盒点心填饱肚子。

    桌子很油腻的，是一对不怎么年轻的夫妻在经营。

    汤端上的之后，齐嫣尝了一口，辣味醇郁，汤香扑鼻。莫诩看齐嫣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才笑着对他说：“这汤不错吧！我都在这儿喝了快十年了，小时候我应该跟你一起来过吧？”

    “汤不错，小时候的事儿我记不太清，应该来过的吧。”齐嫣笑着对莫诩说，又把剥好的茶叶蛋递给莫诩。

    “李婆婆可能还记得吧，她记性好得很。”莫诩说。

    李婆婆正好在旁边收拾残羹，手颤巍巍的，腰也佝偻着，但是她脸上没有一辈子被穷苦折磨痕迹的痕迹，可以从她脸上的痕迹看出她一定经常笑。

    “我这婆子腿脚不灵变了，记性还好的很。”李婆婆放下手里的碗碟抹布跟莫诩说。

    “那婆婆快来帮我看看还记得我这好友不？”莫诩转过头。

    “你小时候不一直牵着……”李婆婆顿了一下，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过了一会儿，又恢复清明：“你小时候跟这位公子常来啊。后来不知怎么就很少见了。”

    “谢谢婆婆了。我们俩人竟然还比不上婆婆。”莫诩看见齐嫣的勺子不太干净，接过来擦了擦又递回去。

    又有人来，婆婆就过去给人盛汤了。

    齐嫣拿着勺子无意识的搅动着汤，莫诩按住他的手说：“喝胡辣汤不能搅，越搅越稀。”

    齐嫣停下搅动的动作，莫诩拆了一盒双麻酥放桌子上，道：“直接喝对胃不太好，先吃几块点心垫垫。”

    见齐嫣吃了一块又说：“刚才那家店，虽不是专门做点心的，但这双麻酥却做的极好。是刚刚那伙计做的。”

    齐嫣听莫诩说完，又吃了一块：“壳酥瓤空，酥香化渣，确实不错。”

    “说起来我跟那个姓陈的伙计也是有缘，三年前正好是你刚走，那伙计刚从外边进城，我给他指了那家店说，他家收伙计。

    店主膝下无子，妙云是他的独女。应该是打算让小陈接班的意思。”

    莫诩看齐嫣吃完了，就去找李婆婆结账，李婆婆的丈夫看见了，把脸一横，说什么都不要，说自己儿子在外经商挣了钱回来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算是个念想，不收钱。

    莫诩只好作罢，虽然以后吃不到这家胡辣汤了，不过老人老有所依总归是件好事。

    越来越热了，大概是到了晌午，走了半天薄汗慢慢沾湿春衫。

    回去一路上，莫诩都没再说话。等到家了，莫诩才把头蹭过去对齐嫣说：“齐嫣，我觉得好不对劲。”

    齐嫣顺手揉了两把莫诩的头说：“那莫青天你说说，怎么不对劲了？”

    莫诩心里有事，被揉了头也没什么反应，茫然道：“不知道，就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

    齐嫣没有接话，只是一直看着莫诩，看着他的眉眼，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莫诩看齐嫣不理他，就接着说：“李婆婆的儿子以前是出了名的无赖，欠下赌债就跑了，留下父母不能安享晚年反而要替他还债。他一向不学无术怎么会突然发财回来还要赡养父母？”

    “还有姓陈的伙计，听说之前有个相好的姑娘，还是为了那姑娘才来洛阳的，怎么突然就和妙云定下亲事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李婆婆的儿子能想通是件好事。”

    莫诩撇撇嘴，语气夸张的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就他？放着年过半百的父母十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卖小吃，就为了给他还那点赌债。还浪子回头？”

    齐嫣突然凑近他，莫诩一愣，浮夸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小嫣儿？”

    齐嫣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那都是别人的事。”

    莫诩觉得齐嫣可能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但等了半天也不见齐嫣开口。感觉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直到明溪进来说，莫诩他爹喊他一起吃午饭。

    等莫诩到的时候，莫诩他爹他娘正坐在一起，只是气氛安静的有些不寻常。看见莫诩来了之后，莫诩他爹他娘又像往常一样。

    饭间，莫诩说了好几个趣闻想活跃气氛，但说不上两句又没人接话了。

    莫诩家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往常一起吃饭总是很热闹，莫诩看他爹娘都不怎么好的脸色，脑海中浮现了四个大字：

    婚姻危机

    虽然刚想到就把自己逗笑了，但还是不妨碍莫诩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爹。

    直到他爹开口说：

    “嫣儿你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吧，京城……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