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尘道长从殷犹雏那儿离开后，也无心去做其他的事，便欲继续回房闷着。这几日，他着实烦闷了些。刚走到门口，他就察觉到屋内有人，脚步顿了顿，随即又一派自然地推门而入。

    “我不是说了不要再来找我吗？十三年前我已发过誓，不再过问江湖中的人与事，你还是请回吧！”剔尘道长淡然地扫了一眼坐在桌旁的莫衣履，在她对面入座。十几岁的少女正当年华，即便未施粉黛，也让原本素朴暗淡的房间有了些光彩和生气。

    “我费了三年时间才打听到你的下落，凭什么现在让我放弃！我并没有要求你出这座山，过那条河，只是希望你能够传授一些武功给我，毕竟我不想等死！”莫衣履紧皱着眉头，看向剔尘的目光越来越不善。

    “我不会答应你的。”剔尘道长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清茶，看着全无妥协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莫衣履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欠我的……”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在这间狭小安静的屋子里却清晰可闻。剔尘道长顿时觉得心中闷闷的，连呼吸都不顺畅，他尚不知这种情感叫愧疚。

    “你也清楚，我并非什么良善之辈，说是恶人也不为过，只怕你要嫌弃我的武功是些旁门左道。你若真心想练就一身武艺，出门左转，你会遇见一位坐着轮椅的公子，他当你的师父再合适不过了。”剔尘道长沉思半晌，终是退了一步。

    “废人？”莫衣履有点儿意外，但她并无恶意，只是感到不解。

    “谁知道呢！”他嘴角扯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那一张邪肆的脸还真是与“良善”二字挨不上一点儿边。

    莫衣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出了房间，往左拐去。一路上安静得很，甚至连个小道士也没见着，直到那几株桃树映入眼帘。树上的桃花差不多落尽了，零星的花瓣缀在树下的棋盘上。那方小小的石桌置一副棋盘便无余地，雕琢粗糙，与那白衣公子的气质甚是不合，但他执棋落子间却无一丝违和。

    “你是殷犹雏？”待她看清那年轻公子的容貌，发现正是那日与她们撞了船的人，当下就明了他的身份。

    “你如何知晓？”殷犹雏也不错眼瞧她，只一心专于棋盘之上。

    “我无意中听到了我舅舅和殷太傅的对话，便猜是你。”她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倒辨不出是无心听到的还是有意偷听。

    “原来是万大哥的外甥女。”那日清秋回来后便与他说了，两位姑娘是万府的小姐。他放下棋子，转头看着她，道：“不知你今日找我何事？”

    “剔尘让我来拜师的……”莫衣履不自觉地又皱紧了眉头，话语间有些许的迟疑。

    殷犹雏听了她的话，半晌不言语，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盯着她，无形地让人感觉到压力。莫衣履也不示弱，瞪着一双杏眼瞧他。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破空声，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腿弯处一疼，双膝不由触地。殷犹雏仍旧不出声，仿若一个看客，置身事外。而莫衣履的腿还一阵一阵地抽疼，起不了身，只能愤愤地回头，在看到剔尘那张俊美邪肆的脸时，更是气得眼角通红，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既是拜师，你直接跪了便是，婆婆妈妈到什么时候！”剔尘道长不耐烦道，看着两人，一脸嫌弃。他与殷犹雏对视一眼又挪开，视线落在跪着的莫衣履身上。他抬了抬下巴，双目微敛，拿脚尖踢了踢她的小腿，声音幽幽地说：“这师都拜完了，你还跪着干嘛？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莫衣履并不搭理他，揉着双腿又缓了一下，才以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她偷眼瞧了殷犹雏一下，没看出是什么表情，只好转身走人，与剔尘道长擦肩的时候，那眼神恶狠狠的，而剔尘只给了她一个白眼。

    ‘死道士，臭道士，你最好别落我手里，不然我要你好看！’她一边在心里骂着狠话，一边拖着两条又痛又麻的腿往山下走去。

    等莫衣履走远，殷犹雏才开口道：“道长这是作甚？岂有逼人收徒之理？”

    “这事儿说不得是谁占便宜呢！她根骨清奇，是练武之才，他日能对你所谋之事大有裨益也未为可知。”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人来人往，不过一个“利”字。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志在疆场，意在庙堂；而彼心所系，不过一衣一履，行走江湖罢了。”

    “呵，名门贵胄，世家子弟，你懂什么叫江湖！”剔尘嘲讽地一笑，挥着拂尘就走了，举止间说不出的轻佻。

    殷犹雏也不生气，只一笑置之，复又专心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