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山与不归城隔荆河而望，远而观之，只能见一片朦胧的青黛山影。在这春将尽而未尽之时，虽经几番风雨，落云山上依旧桃粉灿烂。风顿雨歇，郁木幽林间便现出一段石阶来，隐约能见一少女行走其中，直往山脚下的亭子去。只见那亭上题着“忘川”二字。

    少女站在亭外，看着亭上的题字，紧抿着唇，秀气的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她撩了下眼皮，便冲亭内喊着：“小尾巴，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亭中便奔出个五六岁的女娃娃：小巧精致的五官，赛雪肌肤，一身碧绿纱裙，外罩一件淡绿的小披风，甚是可爱！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尾尾等了好久！”小娃娃扑到少女身上，神情颇为委屈。

    然而，少女并未出言安慰，只牵着她上了来时泊在岸边的小船，一言不发地解了绳，撑杆离岸，少女的动作很是娴熟，不过撑船时显得心不在焉。那小娃娃看了姐姐的脸色，不敢去招惹，又忍不住无聊，只能在船头不安分地东摸摸，西瞧瞧，一时倒也玩得开心。

    荆河河道较为平直，除中途一个急转弯外。那转弯处水流湍急得很，但由于不归城河运不算繁盛，当地人又都熟习水性，倒也少有翻舟沉船之事。

    船慢慢地行着，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船缓缓地转着弯，水流速度骤然加快，不巧的是这时迎面驶来一条船，避闪不及，两条船便撞至一处。小女娃惊恐地抬头，另一条船上倚靠着船舷的年轻公子也惊疑侧望，两道视线不期而遇。未等两人做出反应，伴随着船身的剧烈摇晃，小娃娃已一头栽进了水里。船上的年轻公子双手及时扣住舟舷，倒勉强稳住了身形。

    “小尾巴！”少女惊呼一声。出人意料，她只晃了几下，便站稳了脚跟。正欲入水救人，有人却先她一步。只见那撑船的青年已经将人从水里捞了起来，眨眼间便利落地翻上船来。小娃娃呛了几口水，浑身冷得发颤，有点儿意识不清。

    少女急忙跨上船来，蹲在一旁着急，却没了主意。

    “她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河水凉了些，怕是要伤了风寒。”青年从舱内拿来一件外衣将娃娃裹起来，边向少女解释。少女略松了口气。

    “两位小姐可是家住不归城？”年轻公子施施然开口，面上和煦，话语里却疏离冷淡。他看她们衣着考究，猜是大户人家贪玩的小姐。

    少女侧头看他，秀眉一皱，一阵犹疑后方才点了点头，显然有所戒备。

    “掉头。”他也不介意少女的不友善，直接命方才救人的清秋往荆河渡口去。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清秋默默地划船；少女搂着人低头敛目，神色不明；那公子望着两岸水光树影，眼神似是专注却又飘忽。在这样一种沉闷的氛围中，船终于靠岸。年轻公子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的样子，清秋及时出现在他身后，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入舱内。少女这才发现，原来这俊逸似仙的公子双腿竟然不能行走。她目光微闪，却也未说什么。

    片刻后，清秋便退出船舱，抱起迷迷糊糊的小娃娃，离船上岸，并对跟在身后的少女说：“我家公子让我送你们回去，劳烦姑娘指个路！”

    少女一听，便往前方带路，匆匆朝城中走去。

    两人的脚程很快，不多时，刻着“万府”二字的牌匾就出现在清秋眼前。他愣了一会儿，喊住正要跨过门槛的少女，道：“我就不进去了，我家公子还等着我呢！”然后不等少女说什么，将人塞进她怀里，转头就往来时的路跑走了。少女只得自己抱着妹妹往里走。

    “老爷，老爷，小姐、表小姐回来了！”甫一进门，有人就嚷了起来。万荣清急忙从大堂里奔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万荣清看到湿淋淋的女儿，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急得团团转，“来人啊，快找大夫！奶娘呢？还不快送小姐回房！管家，吩咐厨房烧桶热水，让小姐沐浴，暖暖身子。”

    转瞬间下人就忙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人。万荣清缓了口气，才将疲惫的目光转向少女，语气不觉严厉起来：“小履，你怎么又胡闹了？成天就知道疯！此番更甚！你表妹才五岁，你怎么能单独带她出门呢？这几年我是怎么教你的？你真当我舍不得教训你么？”

    “衣履知错，请舅舅责罚！”莫衣履一屈双膝，跪在他面前。

    “唉，罢了罢了，你先回房吧！”看少女嘴上认错，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倔强，本想再训斥两句，却忆及她的身世，怒火平息了大半，“冰容，送表小姐回房，看好了，这几天不许她出门！”

    闻言，一直躲在侧廊下的冰容急忙跑出来，扶起少女，回房去了。而万荣清则火急火燎地奔着女儿的闺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