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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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场到报馆,只有几百米距离,同事阿何还有外务在身,所以提前离开了会场,此刻只剩白晓蔓一人,赶回报馆码字。
刚刚茶歇上大快朵颐了一番,白晓蔓决定以步代车,缓缓归之,反正会场离报馆也很近,就隔了两个街区。
白晓蔓又想起了,会场上那人冰寒刺骨的眼神。十多年没见了,人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顾平之这个名字,从小到大如影随形,一直陪伴在她左右。记得爹爹还在世,白府还是北平城炙手可热四大家族之一的时候,她曾经跟顾平之有过多么亲昵的童年。
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国文考试默写出师表,前一晚白晓蔓还在跟顾平之下军棋,考出来的成绩可想而知是多么惨。
出成绩的那一天,捧着写满红色批语的试卷,白晓蔓嗫嗫喏喏不敢回家,硬是缠着顾平之在街上晃荡了一下午,左手举着陈礼记冰糖葫芦,右手捧着香满园刚出炉的芝麻糊,后面还跟着顾大少爷,大少爷的两只手提满了各色馋嘴小吃,不消说都是用来孝敬白家大小姐的。
那个时候的白晓蔓真正是颗掌上明珠,那娇小姐的脾气不仅是爹妈疼出来的,更是顾平之给惯的。
那天回到家,看着火冒三丈的白老爷,晓蔓只往顾平之的身后躲。顾平之也是连连讨饶,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生怕委屈了娇娇小姐。
吹鼻子瞪眼的白老爷指着晓蔓,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女红不行也就算了,反正是新社会,如今读书脑子也不好,还是个娇小姐的贵脾气,现在有爹娘疼你,将来你可怎么找夫家啊?”
白晓蔓心里也没当回事,反正有顾哥哥在。在大人的调侃声中,白晓蔓早就认定将来是要嫁给顾平之的。
直到四年前,那一场家破人亡,树倒猢狲散的闹剧,才让白晓蔓懂得乱世人难当的道理。
黄浦江边的寒风冷意飒飒,一阵阵凉风透过领子吹进来,刺骨的寒意渗透白晓蔓的心脾。她双手交叉抱臂,今天走的匆忙竟然忘带披肩,只能靠这样面前抵御寒冷。
转过弯再走几步路,拐进一条深巷,报馆就在小巷尽头。小巷的四周都是低矮民居,晾衣架从每家每户的窗口伸出,在逼仄的小巷头上伸展交叉,形成了人造的天网穹顶,隐隐的月光从枝丫的漏缝处透下来,忽明忽暗,渐隐渐现。
白晓蔓“噔噔”的高跟鞋踩地声,打破了小巷的寂静。外面车水马龙大街上的喧嚣,和巷子里的静静无声形成了鲜明对比,恍如置身两个世界。
慢慢地,缓缓地,极轻极微的震动声从白晓蔓的背后逼近,行动的频率和白晓蔓的脚步声竟然如此和谐,就算是神经再怎么大条,也会发现其中的诡异。
白晓蔓显示停住脚步,猛地回头,想要看清身后的动静。但是彻夜不息的霓虹彩灯,根本照不进这幽深的巷子。漆黑的暗处,不知隐藏了多少的虎视眈眈,又隐含了多少的杀机四伏。
白晓蔓忽地加快脚步,奔着报馆跑去,想要甩掉身后的牛皮糖。还没跑几步,就感觉到肩膀一沉,一只男性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窒息的压迫感从掌心传递到她的全身。
“放开我!”狼狈的白晓蔓选择将手中的提包往后一甩,试图进行反击。
但是偷袭那人明显训练有素,他侧身避开白晓蔓的攻击,一边想要把白晓蔓往墙边带。
白晓蔓只能转身,正面对着袭击者。眼前是一名五短身材的男性,头发被剃得板寸短,脸大脖子粗,虽然略有些肚腩,但是动作还挺灵活。
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人,这人却是瘦高的个子,骨骼嶙峋的脸庞,脸色蜡黄,方形下巴,瘦得只剩下一身皮包骨头。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如果不是因为深陷危机,白晓蔓倒真觉得这画面有几分诙谐。
“您就是《京报》记者白晓蔓吗?我家主人想请您品茶叙旧。”矮胖男子说话自带一股燕赵口音。
白晓蔓脸色瞬间沉了一下,冷冷地说道,“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旧友造访上海,况且晓蔓早就和旧友割袍断义,何来那么多旧情可叙。”
“胖子跟她啰嗦什么,老大说了请她去喝茶,那给她留张嘴就好了,断个胳膊,瘸个腿,应该也不影响叙旧吧!”高个子双手抱拳,捻得骨头咯嘣咯嘣响,手腕上的青筋绷起。
“说的有道理,白小姐这么漂亮的脸蛋,只怕也不想留下疤吧!”说完俩人都得意地笑了,对着看似柔弱的女子,大放厥词,出言恐吓,本就是他们这些上海滩小瘪三惯用的伎俩。
白晓蔓面不改色,她看似柔弱,其实内里已被磨砺得坚硬如钢,比这更凶险的状况她在四年前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这些小瘪三的出言恐吓,对于她来说还真是小儿科的伎俩。
白晓蔓心生一计,她装出很害怕的样子,瑟瑟发抖地往后退,嘴里喊道,“你们不要过来,再靠近我就要喊救命啦!”
胖无常笑着说道,“喊救命,这里路灯都没有一盏,门窗紧缩,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到!”
“还是乖乖跟我们兄弟俩走一趟,免受皮肉之苦。”瘦无常也是步步紧逼。
一人后退,俩人前进,眼看白晓蔓就要被逼到墙角了,再无退路的她悄悄将手伸到背后的小挎包里,摸到小瓶子那一刻,她才放下心来。
见白晓蔓不再后退,胖瘦无常互相打了个眼色,“上!”一人从左边包抄白晓蔓,一人从右侧攻晓蔓的下盘。
白晓蔓还是第一次用着小瓶子,对于它的威力还不清楚,只是瞎猫遇到死耗子,碰碰运气。
她快速地掏出瓶子,打开瓶盖,尖叫着没有规律地来回摇晃喷射。
原来瓶子里装的是强力辣椒水,胖瘦无常瞬间倒地,捂着脸庞在地上打滚,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叫声。
这辣椒水沾到皮肤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刺痛灼烧的感觉在眼底鼻尖蔓延,接触到辣椒水的皮肤尽是一片火辣。
白晓蔓瞅准机会,穿过胖瘦双煞倒地的身躯,快速地向前跑着。他不确定对方还有多少帮手,如果再来几个高手,她的小命估计就要交代在这条深巷里了。
她可不想登上明日《京报》的头条,“本报记者白晓蔓陈尸深巷,究竟是谁对柔弱女子痛下杀手呢?”想想就是一阵恶寒。
一辆轿车停在巷门口,隐身于黑夜中。车后座,身穿宽松唐装的男子气定神闲,他掏出一块镶玳瑁的镀银双开口怀表,滴滴答答的秒针运行声,是宁静车内的唯一响声。
前排的司机有些坐不住,冷汗涔涔浸透了衣衫,他情不自禁伸手松松领子,“老大,要不要我下去看看,赵家两兄弟耗得时间也太久了。”
“算了。”军装男子摆手示意,“白婉清如果这么容易就入瓮,她就不姓白了,是我太小瞧她。”
顾平之的归来,白晓蔓的出现,还有顾家、白家之间若有似无的联系,草灰蛇线,伏笔千里注定要给乱世的上海滩再添上几道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