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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寄名义上的母亲还不是个家庭主妇的时候,他父亲对她还算客气,当她转职做了‘女人的本分’后,他便肆无忌惮起来,每天回家,便躺在床上玩手机与不知道哪里的人聊微信,因为一时兴起,便去‘教育’孩子,他从不在乎打孩子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孩子不争气’而他又‘养着这个家’所以他父亲实在太有底气了,简直可以说在家中做了可以生杀予夺的土皇帝。

    他母亲外强中干,又任劳任怨,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优秀患者。

    禾远说:“我不敢与父亲对抗。”

    他是个青年人了,因为青春期的变化而颇具力量,虽然瘦得抽条,但他不是个柔弱的孩子了,再也不是了。

    闻寄冷冷地望着父亲,这个已经有了白发、身体逐渐衰颓的中年人。他实在是知道的,他的父亲已经开始恐惧他了,虽然这个发福的中年人还没有意识到,但他应当知道,自己的儿子很快就要超过自己了,精神与体格上的。

    他恐惧,却又嚣张,他说:“你看什么看!有本事使去!你还能剁了我么?你来啊!”

    闻寄轻蔑地笑了笑:“或许是源于一种古老的品格,我因高傲而不屑武力。”

    父亲还要对他动手的时候,他灵巧地躲避了,挑衅似的从沙发上的衣服里掏出父亲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一沓现金,说:“我要去学校住几天。”

    等车的时候他觉得脸上凉凉,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泪了,他觉得或许是禾远在哭,他问:“没什么好哭的,你要学会和他对抗,不然如果他不知道你有多强,他就会不断的试探你的底线。”

    禾远道:“他说过要救我的,他说要不懈余力的拯救我的。”

    “他只会给你讲童话故事。”闻寄冷酷道:“他什么也做不了,要靠我们自己。”

    不一会儿他母亲哭着给他打电话,哭着说对不起他,她的声音颤抖着,哽噎着,禾远听了非常心疼,但闻寄却只觉得她烦,“不要说对不起了好么?在他打我的时候,你还在和你的姐妹打电话呢好么?周三做指甲去是么?”

    禾远心疼道:“你结婚之后连做美甲的钱都要挤出来用。”

    闻寄忍着头疼接上一句:“去地下商场做十九块的美甲,你真的很惨,但你的惨都是你找的。”

    他母亲哭骂起来,他便极力的伸长手臂,让她的哭声远离自己的耳朵,她说:“我不离婚,难道不是因为你么?都是因为你!我才忍他这么多年。”

    “是啊,但我也很惨啊,我是因为你忍了才格外的惨。”闻寄歪头说:“我从来没求着你不离婚,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我替你结婚么?我从来不是自愿出生的。”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他对禾远说:“再做一个烂好人,我们就江湖不见。”

    第11章

    罗晔听得一声如倒海排山一般的雷鸣。他将准备好的文稿装订成册,推到桌角,一双纤细的,属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双手将文稿拢到怀里,罗晔抬起眼睛,果不其然是禾远。

    “写给我的礼物么?”

    “是的,专门写来讨你欢心的。”

    他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意,显得疲惫极了。禾远打开另一盏台灯,在雷鸣电闪中翻开这份手稿:“哦,是侦探小说?”

    “那一页是写给编辑看的。”

    禾远微笑道:“你得也写给我一页。”

    罗晔也不含糊,寻了一张同样大小的道林纸,用蘸水笔写好了,递给他。禾远看着未干的墨迹,轻声念道:“敬缪斯。”

    “敬缪斯。”罗晔重复,他那张厌世的漂亮面孔因爱意而显得柔和温良,“敬你。”

    禾远狡慧地望了他一眼,非常得意。

    两人心领神会,各自低头做自己的事,时不时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在暴雨作为白噪音的寂静中,禾远浅浅打了个哈欠。

    “你看起来比我还要累。”

    “因为应付我父亲,很累。”

    罗晔抬头:“我以为那是闻寄会做的事。”

    did是人格分离的缩写,在罗晔所能查到的有限的资料中,案例中,两个人格的交替后,一个人格不会保留另一个人格的记忆,而禾远与闻寄显然不同。

    “闻寄在纠结一件事,而且如非必要,他也不喜欢我爸爸。”

    “他在纠结什么?”

    禾远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表情,他说:“闻寄在考虑怎么杀猪。”

    罗晔愣住了:“杀猪?他怎么还爱好这个?”

    禾远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我看到了农村人杀猪,因为我是个小孩子,如何也不肯叫我看个全程,最后他们把猪头给我看,那猪头居然是微笑着的。闻寄便对此非常感兴趣,他认定有什么快乐的事发生。”

    罗晔很不懂这两个人格。

    “事实上,是有些可怕的。”禾远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可怕。”

    “当闻寄控制这个身体的时候,感官上似乎被蒙了一层纱,我清晰的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所有的行为不出自我的决断。”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但罗晔知道这并不是轻松地故事。

    禾远停下来,继续开始读手里的小说。罗晔更接近所谓的“天真的诗人”,他在构建作品内世界时有着卓越的、冷静的理性与流畅,他并不是在绞尽脑汁去考虑读者的感受,他的一切体验来自于自然,好像缪斯引导自然的力与美卷入他的笔尖。

    故事讲述主人公“我”因严重的肠胃疾病去战败国的乡下休养,村民对“我”很有敌意,而“我”真/他/妈的不在乎,随即,“我”发现,这一切的确有蹊跷——村民们在保护什么人。在“我”居住的有花园的漂亮的休养院后,有一栋破坏美感的上世纪三层楼,里面住满了老人。但无论是村民还是休养院的工作人员,都对此不做任何解释。

    使“我”非常有好感的是一位年轻有钱的绅士,有时“我们”会在一起吃东西,然后一起出去散步,或者去垂钓。

    与此同时,每一天,都会有老人的尸骨被沉默的同伴搬出三层楼埋葬。这些老人很安静,安静得近乎是无礼的。“我”与这些老人交流的时候,他们会缓慢的回答一切问题,但一旦你向他们提问,“年轻时做哪行?”他们就会三缄其口,每一个老人都是如此。几乎让人怀疑他们年轻时是不是在为克苏鲁办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其中一个老人的尸体被搬出来的时候,胸口插着一把军队的礼仪性佩剑。

    作为一个退休的警察,“我”立刻便开始怀疑所有的老人,并且在当晚便掘墓,查看每一具尸体,“我”惊讶的发现,每一个老人都是被折磨致死的,而用佩剑自杀的,却只此一位。

    是什么让所有人都三缄其口?又是谁造成了连环凶杀?

    禾远已经知道了答案,因为在写侦探小说的罗晔的确算不上聪明,处死老人的当然是那个看起来与主人公和善的年轻人,当罗晔不注意的时候,他一边偷瞄着罗晔一面翻到最后一页。

    果不其然,是那位有钱的年轻绅士。

    “年轻人的头发被打湿了,他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人面兽心的混蛋,你们杀了我祖父!杀了我祖父!’”

    “‘孩子,’一位一直在沉默的老人说,‘孩子,我们等待死亡太久了,但是我们从不后悔,我们只是失败了的士兵。’

    这是一个士兵的后代为了给士兵报仇而屠杀士兵的故事。

    “bro,”禾远随意的翻了一页:“这一页,‘你瞧,苍翠的群山与美丽的晨雾,人类渺小的生命,却妄图用一切手段,从同伴手里将之夺去。他们却不知道,并不是群山与景色属于人类,而是人类属于他们所在的土地。’我有点喜欢你的书,你也可以让我更爱你一些。”

    “好的,禾远编辑,你需要什么?“

    “蛋糕,加了糖的咖啡,还有……嗯,甜一点的东西。”

    罗晔站起来揉了揉脖子,找了个公文包把文稿放到里面,又把睡得正香的橘猫关进了笼子,手挽着禾远,“走吧,我们一起去编剧部,交了稿子,我们就去吃一点东西。”

    “你不带着猫?”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骗人:“老编辑猫毛过敏。”

    禾远非常失望。

    一位漂亮得体的女士坐在等待区的长椅上。

    这是文坛又一位新星,是一位在日后“臭名昭著”的女士,她待人接物当然非常有原则,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如果不提抄袭,她当然算一个写得还可以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作家。

    罗晔走进来的时候她的目光便被吸引了,他那独特的厌世面孔让他像一位天神而不是一个作家。他们见面很少,但她与记者每每聊起来,她便总说他是自己的水仙花。

    “她在看你,”禾远与他咬耳朵,“我也认识她。”

    “那她一定是个出名的作家了?”

    “倒也不算,”他满怀恶意道:“但比你有名很多。”

    “作为一个作家她非常失职。”罗晔几乎气笑了:“她只是把握了女性市场,但是对读者了如指掌的作者,不会给读者创作作品,在另一个世纪里,这样的读者——还有这样的精神,会散发出招人厌恶的恶臭。”

    “瞧瞧,我一说别人不错,你就要吃飞醋。”

    罗晔深深地望着他:“是你要说的。”

    “什么?”

    “未来的某一天,你出现在我面前,然后非常傲慢地告诉我,你是最好的读者。”

    禾远回味了许久,非常高兴地笑了。

    禾远高中时的某一天

    “已故慈善家、教育家、作家罗晔作品《我们的沉默》即将登上电影荧幕,该片由新人女导演蔡雯执导,记叙一群被遗忘的士兵卷入谋杀案的故事。”

    主持人说:“该部小说极具人文关怀,也是所有罗晔读者心头的朱砂痣和白月光——”

    同学骂骂咧咧道:“他们说得跟我看的根本不是一个小说。”

    禾远在自己的座位上转着钢笔,他的思绪却被带入了梦中。

    梦里那本书的确是带着常人不能察觉的悲悯的。那些卷入战争的老人,他们常常沉默着,低着头,他们认定自己是有罪的。作为一个士兵,没能把胜利带给祖国,作为一个人却又泯灭了人性。ptsd严重伤害了他们的身体与心灵。他们的余生都在忏悔,而凶手的出现,不过是给了他们赴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