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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声扰乱了他的思绪,照进来的闪电的光芒映得他惨白一张脸。

    他发现了严重的问题,雨还没有停,禾远却离开了。

    那镜子如湖面一般的涟漪便显得诡谲了,他紧紧地盯着那镜面,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却颓唐的禾远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色阴沉,头发略长,有种凄苦尖锐的气质。他抬起头望着罗晔,仔仔细细地打量后,说:“我在梦里见过你,梦里的你有点老了。我猜你也认识我,但看你的脸色你认识的不是现在的我,更远些时候的,更年长的我?除非你是变态,不然你根本不会爱上年轻的我。”

    罗晔的脸色难堪极了,“你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都写在自己脸上了。”禾远歪着头,一错不错地望着他:“你真的很好猜,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或许是个好作家?我不晓得,但想必会是那种死后才会非常出名的好人。”

    说着他打开窗子,熟练地将纱窗取下来,转头说:“再见,我要走了,我猜猜你叫,罗晔。”

    “现在距离你出生还有40多年。”

    他抛了个媚眼,笑道:“我总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说完便从窗子跳了出去。

    罗晔无可奈何,换上一套运动服拿着折叠伞便跟着跳了出去,他转头嘱咐猫:“好好在家呆着。”

    橘猫却跳到他肩膀上,大有骑着他驰骋疆场的意思。

    无可奈何之际他只得一手揣着猫一手举着伞,追着禾远去了。

    禾远走得并不快,他哼着歌,雨水从额头流到脸颊,他并不排斥这种快乐。罗晔很快追到他身边,为他撑伞,他反而不悦起来:“我可是个硬汉,雨天从不撑伞。”

    “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罗晔问他:“这就是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么。”

    禾远瞥一眼他怀里的猫,所问非所答:“猫不错。”

    “你在逃避问题。”罗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镜子造出来的影子已经后退了,那么他一定会有让他年纪前进方法,这样他的爱人才会再出现——那个宽容,美丽的缪斯。

    禾远停了下来,转过头,冷笑道:“这个时候我到你身边有什么用?我是个怪物,疯子,你在我梦里的时候对我多好啊,可梦不是真的啊。”

    “对,对你来说这只是梦,但是对我来说,”罗晔点点头:“这就是我的人生,我恨,我爱,我的一生都在这里。”

    “梦是没有意义的!”

    “梦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你对我有意义,或许你不知道,就在你出现的十分钟前,我向二十五左右的你告白了,我爱上他了。”罗晔抱住怀里的猫:“这只猫捡来的时候他就在,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所以它也叫禾远。”

    “但是二十多岁的我就不再是我了,”禾远摇摇头:“我是另一个人,我和闻寄,都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的人。”

    他冒雨离开,可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儒雅大方,有种极度宽容的气度,“禾远让你难过了么?真的,很对不起。”

    罗晔愣住了,半晌摇了摇头:“你不是禾远。”

    “我是,我是禾远,”他说:“但是禾远叫我闻寄。”

    “他对我说,你是他的鬼魂,是另一个人格。”

    他羞涩地笑了笑:“但是我更愿意称之为,我的肉体生病了,所以我需要医治,得到一个好的医生的医治后,我就会重新和主人格融合,我们是不分彼此的。”

    “你不相信灵魂么?”

    闻寄走进他伞里避雨:“小孩子说,我是由灵魂和肉体组成的。但是清醒的成年人会说我是由肉体组成的。所谓的灵魂不如说是,大脑的意识,大脑的意识当然太重要了,但是和肉体相比,那只是很少的部分。”

    禾远高中

    “禾远这孩子真的非常非常聪明,”老师忧虑道:“但是我怀疑他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精神病?”女人哀求道:“但是他家没有得这种病的人呀?他父母那么忙,一个孩子得了精神病,一辈子不都完了么?”

    “但是他现在不看心理医生不是会更严重么?”老师恐惧地偷瞄禾远一眼:“我真的希望他不要讳疾忌医。”

    禾远微微抬起眼睛,两只脚不住地晃悠:“但是老师,我说了实话不是么?你丈夫是体育老师,但是实际上你在和教务主任偷情,但是你也不爱他,只是因为你需要他帮你,更妙的是教务主任却自有阴损招数,他拍了视频,你们俩做那种勾当的视频。如果你要和他断绝关系,他就把视频发给你丈夫。”

    “视频!”老师尖叫起来,直接推开门冲了出去。

    女人拉住禾远,指责道:“你怎么能说出来?她以后一定要针对你的。”

    禾远看女人的手指又抬头看她的耳垂:“买第二套学区房了是么?恭喜,但我建议你把假离婚变成真离婚,因为你丈夫第二套房的房产证上写的是小三的名字,小三你孩子的数学辅导老师,偷偷告诉你你她学历造假,还打你儿子。”

    女人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失陪一下,我去打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么?”

    他点点头,乖乖地允诺了。

    教室空了下来,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闻寄,好无聊啊。”

    闻寄深呼吸一口气:“你应该宽容些。”

    “这是事实。”禾远坚称。

    第10章

    咖啡店外面下着雨,禾远一包包地把砂糖包撕掉,往咖啡里加糖,他说:“有兴趣为我写点东西么?”

    罗晔看他漫不经心的模样,犹豫着点了点头。

    禾远说:“我要你给我写一个失败者。”

    “让我写自传么?”

    “不,我只是要你,我只是想在书本里看见一群无声的可怜人,”禾远摇了摇勺子开始搅拌咖啡,“这些可怜人,他们只能在沉默中死去,或许有人看过几本他们的自传,流几滴眼泪。我不知道该这么说,但是这样对比又很奇怪,因为每个人的悲喜都不共通。他们被带到战场上,政府告诉他们这是为了祖国的未来,为了必要的邪恶。他们付出了一切,然后作为失败者被奴役,有人有机会可以回家,有人永远永远都不能看见家乡。他们只能在自传中发出那么一点点嘶哑的呻吟。他们被复仇组织的人报复,有人带着尊严死去了,可是没人知道他的正义,也没人知道他的勇气。都是沉默着的,他们在历史中没有声音。我想你写这样一群人。”

    禾远摇晃的小腿停了下来,闻寄以一种柔和得好似情人间呢喃一般的口吻说:“其实他很爱你,我也很爱你。”

    罗晔觉得自己的缪斯一分为二了,一位刻薄尖锐愤世嫉俗,一位柔和沉静包容万物,曾经禾远身上兼具这两种气质,如今他们确实地分离了,变成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格,他爱着的那个人,隐隐还在对面的皮囊中闪光。

    “禾远很善良的,”闻寄说:“他不想你去做无用功,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改变。所以我需要他心肠硬下来,这样他才能活着。”

    罗晔急切道:“你知道我的禾远在哪,是么?二十五岁左右的那一个,在我十七岁出现,又在我军训的时候凑到我身边的那一个禾远?”

    “我很抱歉,”闻寄摇摇头,“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在上高中,然后就出现在你身边了,我对于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了解。”

    “那为什么?你会说,你爱我?我们不曾见过。”

    他又开始有节奏地晃起小腿,禾远不耐烦道:“这重要么?你写你的书,或者我说你写。”

    “我的禾远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你说过你要救我的,可你在哪呢?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呢?”

    罗晔怔住了,随即他想起禾远经常对他说的那句话“镜子会模拟我的影子投射到你的世界中”下一句是“镜子的反射是同时进行的,镜子会将你的时空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投射到我的记忆中,我将之称之为,梦。”

    “我们的时间是相对的,禾远。”罗晔忽然怔住了,“我们的时间是相对的,年长的你出现在我年少的时候,然后随着我年龄增长,你的年龄会越来越小。是不是在你的梦中,我才是那个年长的?”

    禾远别开眼睛,罗晔立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在禾远年少的某个时期,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向他许诺,可自己食言了。

    因为命运的嘲弄,所以他食言了。

    “虽然我还不知道我答应了你什么,”罗晔北一中无力感击中了,他说:“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说着爱你,但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我什么忙也没有帮到。”

    禾远和闻寄嘟囔了一会儿后,不知是两人中的那一个,说道:“我不记得博尔赫斯原文是怎样写的,他写亚伯与该隐,因为忘却而没有罪孽。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是希望,当一切发生的时候,千万记得你的誓言,千万要来救我,求求你了。”

    因为这个‘求求你’,罗晔觉得那可能是闻寄,但那精准的引用却像禾远,他的禾远就是精确美丽而又宽容的,这一句就是他的禾远在说话。

    他的禾远就是在医院治愈后,人格融合的那一位。

    禾远对他的态度也柔软下来,他垂下眼以一种撒娇一样的口吻说:“咖啡很苦,能给我拿一点蛋糕来么?”

    他信任自己了,罗晔想。

    罗晔对服务员比了个手势,像一个中产阶级的傻小子一样吩咐道:“小姐,请帮我点一份最大的蛋糕。”

    咖啡店的蛋糕尺寸都不太大,禾远却吃得非常快乐,他说:“生日之后的某一天,我对母亲说,我想要吃一个蛋糕,她不同意,那天我就想,如果谁给我买一个蛋糕,我就和他好一辈子。”

    随即他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有点幼稚?”

    “人活着就需要一点天真的本心。”

    “嘴真甜,”禾远快乐地笑了起来。

    罗晔低头柔声问,“我算是获得你的原谅了么?”

    “我不太喜欢听别人说对不起。”禾远冲他狡慧地眨眨眼,“闻寄也不喜欢。”

    “那,谢谢你,谢谢你又回到我身边。”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地窗子上满是水珠,一时半刻想必也不会停下来,罗晔又获得了安宁,他的爱人是值得被爱的,如今他年纪尚小,罗晔会沉默下来,少问问题,不断地爱他使他满足,免得镜中的时光继续倒退。他牢记于心的。

    闻寄记忆中的某一天

    他感受到一种恐惧,并不来源于自己,禾远在他的脑子里开始无声的尖叫,那种痛苦让他停止了思考,他不假思索便将禾远护到了身后,虽然对于人格来说,这种转换只伴随着大脑的阵痛,但对于禾远的意义便是寻找到了庇护。

    一记响亮的耳光砸在闻寄脸上,他转过头,沉静地望着名义上的父亲。他父亲是个歹毒的男人,他弄孩子的时候,有一大堆的借口,他会说,他打孩子都是为了孩子好,原因诸如‘孩子不写作业’‘孩子不好好学英语’‘孩子不背单词’,但本质上呢?本质上他顺心的时候从不在意孩子在做什么,笑脸迎人,一旦在工作中受了气,亦或是突然像爆竹一样被点燃了,他就会转过头弄孩子,总有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