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施主，那位客人已经走啦！”小师父声音从虚掩着雾里传来，带着一丝空无。

    楚云喂鱼喂得正开心呢，只得赶紧回话：“啊～这么快吗，好吧，我马上就来。”

    楚云不舍地看了看在水面吐泡泡的锦鲤，把最后一把鱼食洒在了水里，撒丫子往上跑。池边的台阶还是很湿的，跌跌撞撞地，差点滑倒。

    楚云没啥事，稳了稳身子，快步又向小沙弥走过去，只是他滑倒的时候好像看到连廊那里有人影来着，现在仔细瞧来又没有了。

    赵瀚卿抓了抓衣袖，明明醒来的日日夜夜都在想他，终于见到了，却又胆怯起来。一面惊喜，一面又害怕，可刚才见小云儿莽莽撞撞地差点儿摔倒，他几乎不能控制地要冲出去护住小云儿。可他哪能这样做呢，自己在不合适的时机出现，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无法想象。以前这小孩儿就喜欢玩，偏又爱着急，每次不出点儿小事儿，都安静不下来。唉～

    “卫一，你现在跟着这位小公子，注意，别让他身边的人发现了。”

    这几个月来，卫一难得从主子的语气里听出了一抹欢喜，他有些惊讶，仍旧本本分分地说： “是”

    眼下，赵瀚卿该做得是回去好好谋划谋划迟来的这些事情了，顺便让小厮给他缝补衣服，刚才着急，衣袖都被他撕裂了。

    ……

    ……

    楚云从慧心大师那儿出来，手里多了两副平安符，还有一句话。

    大师眼里不是老人所有的浑浊，反而带着光，只道了句“施主，所见所想可为所见所想，所见所想不为所见所想。”

    ……

    楚云翻了个身缩在被子里“啊啊啊啊啊啊”，忽又觉得憋得慌，探出头来喊阿翎“阿翎，我烦。”

    阿翎忙了一天，困得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在这个美好的夜晚，里屋却有声音爆出来，阿翎就差挠头了，“啊啊啊啊啊啊，少爷，你饶了我吧，您絮絮叨叨快要一个时辰了，您再这样我就不在外间守夜了，我要找陈伯睡去了，他打呼噜我也可以忍。”

    “不行，不行，我快烦死了。”楚云急地爬了起来，“你不许走，阿翎，你陪我聊会天，你说，所见所想可为所见所想是什么意思，所见所想不为所见所想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所见所想，所想所见的，少爷呀，我的少爷哟，您可让我睡吧，啊，明早咱还赶路呢。”阿翎可快被这小少爷闹疯了，在絮絮叨叨声中又开始打盹。

    “行行行，你赶快睡，我自己想。某人钻进被子里，翻个身，“啊啊啊啊啊，烦。”

    “烦烦烦～”

    ……

    卫一站在房顶上，没错，他的身边是憋笑憋得打颤的主子，今夜的风还是很大啊，他有点冷。

    ……

    ……

    （三）近，非近

    车外

    车夫旁打着瞌睡的阿翎只听得 “啪”的一声——那是话本拍在桌子上的声音。接着就传来“阿翎阿翎，到了没，到了没，我好无聊呀。”

    阿翎被烦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找个地方安静会儿，结果……

    人发问了不能不回答，咬着牙回了句：“哎呦，我的小少爷欸，我，刚，睡，着！”

    只是阿翎还没一连串说出自己的委屈呢，车里有话出来了，“哦，你这不行，怎么能睡着呢。”

    “……”

    这下没得说了。

    “少爷，您刚坐上马车，还早着呢啊～还有，昨晚，我，是因为少爷你,所以才困的。”

    楚云脸一红，好大一会儿才来了句“好吧，你睡吧睡吧，我不问了。”

    ……

    一会儿？

    “阿翎，阿翎……”

    “……”

    总之，这一个多月的路程，终于在傍晚前画上了完美的，额，省略号。

    白府为了欢迎小主人，庭院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个遍，该换新的换新，该装潢的装潢。

    老管家的儿子是清水镇白府的管家，内人——楚云的阿婆也在清水镇这里。一家人一年见不到几回面，今晚怕是要小酌几杯了。

    楚云也高兴，他以为终于远离了上辈子和自己关系纠缠不清的人，可事情好像不是他想得那样简简单单就结束了。

    因为……

    因为他哥来了。

    而且，还带了一个大麻烦。

    这个事情的起源呢，是他们到清水镇之前发生的了。

    邻国湛泽的新帝继位，普天欢庆。可是，先帝在位时带来的一切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而这也就是大麻烦“赵瀚卿”来这里的原因。

    今年大旱，尤湛泽严重，国库匮乏，贪官奸猾成群，新帝忙得焦头烂额。楚云到清水镇时，情况已经有所缓和，但是街上还是能看到缩在角落里的乞丐。

    所以，在楚云到的第三天，白府就收到了官府的信件。大概全城有名的商家都有收到，信上重点标明了每个商家各自上交粮食和银两数目以及回收的时间。

    这封信来自新上任的县令。

    说起这个县令，有点儿地位的人家都在打探他的身份，知道的却寥寥无几。而且，在他上任的第三天，也并没有与他相关的信息传出来，大家知道的也就是他是皇上亲派的官员。

    白府作为名单上的头一个，也是最重点要督察的对象。不过，楚云并不了解状况。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由他哥负责的，他哥以前致力于教他做生意，结果小家伙还没听他哥说两句话就睡着了。

    这些先不提，楚云瞥过一眼那封信，模模糊糊觉得信封上的字体有些眼熟，小管家接过去，他不会儿就忘了。

    ……

    白青宇到清水省的时候，楚云还被蒙在鼓里。小楚云呢，还在为今年过年不能见到哥哥而难过呢，转眼他哥就到了～

    小孩儿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不肯和白青宇说一句话。白青宇没办法，基本是把楚云喜欢的吃食全搬来了。

    小孩儿这样，不得哄呀，哄就哄吧，哄了好几天，才把生气的楚云哄高兴。

    白青宇空闲在家哄弟弟，其余时间就匆匆忙忙出门。临近年关，白家的生意一堆，而且遇到了一些事。

    白青宇正在尽量不动声色地增加白家在湛泽产业，尤其是像布匹、粮坊等涉及民生的重要产业。他在邻国清水镇这里发的家，却不久就去瑞嘉，在这里的产业不是很多，但都涉及根本，所以他还得来来回回地见一些当地的商家。

    白青宇为何要这样做，是因为，他从新上任的那位官员——赵瀚卿口中得知一些消息，这些消息过于沉重，他的手中必须要有一些能与之抗衡武器！

    他本就是一个死过的人，现在新帝对他感兴趣了，想招揽他，这没关系。可是，楚云的身世实在是让他怕得离谱。当年的小乞丐，现在淘气的小家伙，怎么能……

    这些姑且不谈，先说白青宇和赵瀚卿这两人。他们在年幼相识，只不过因为后面的事情，白青宇一家就他躲了下来，而赵瀚卿则是得到了新帝的赏识。

    ……

    “少爷，小少爷，您快去看看吧，要出人命啦，大少爷在和人打架！”楚云正在练字，听到阿翎的话，心下一乱，“人”这一捺沿着纸就蹿了出去。

    “你说什么，哥哥怎么了，快点儿，在哪？”人急着走，来不及收笔，便被随意摔在了纸上，溅了一大点儿、一小点儿的墨汁，让人难受得紧

    “在在，就在书房前院那儿，老管家和小管家派人拦都拦不住，大少爷还不让我找你呢……”后面几句阿翎嘟囔得不清，楚云也来不及听，扔了手中的小话本就往书房冲。

    ……

    只是楚云冲过去还没喊出一句话，就愣在那了。

    被他哥哥揍的那个人，鼻青脸肿的，除了偶尔反抗一下，就直直地跪在那儿。

    他抬着头往楚云这儿瞥了一眼，一瞬间，楚云想起了那个人站在茶楼瞥他的一眼。

    然后，脑子里一片空白，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白青宇正在气头上，并没有看到站在院口的楚云。赵瀚卿却看到了，眼立马就红了，疯了不顾地往楚云那里冲，冲过去了却又不敢碰，怔着被白青宇推开。看着楚云小心地被抱着怀里，他颤抖地伸手想把楚云抢过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急着去摸楚云的鼻息。

    “来人，人呢，快去找大夫啊，梁非凡，梁非凡呢，让他赶紧给我滚过来！楚云，小云，你乖乖看看哥哥，哥哥在这儿呢啊，不怕，不怕！”

    楚云算是魔怔了。他不是没预算过见到赵瀚卿的场景，他心眼儿小，胆小，觉得自己肯定会装作没看见，或者从此天涯陌路，或者一笑泯恩仇。可是醒来后那些压抑的感情根本不是锁住记忆所能缓解的，他骗了自己。于是，再见到赵瀚卿时那些感情才是真得到了打开闸门的钥匙，悲伤、害怕、后悔、不安，那些人间百杂全都乱套了，一点点冲击着他的心智。

    他该承认，赵瀚卿，是个他无法承受的也无法用语言描绘的人。

    他，到底该如何。

    “小云儿，小云儿……”

    楚云脑涨得不行，人喘不上气，只能听见耳边人压低了声音威胁“赵瀚卿，谁让你进来的，以后我们两家也不必有什么来往了，你帮我的，想要什么，除了云儿，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你能远离小云。你该知道，做错了事，总是该付出代价！”

    那人低声说：“楚青宇，付不清，也还不清了，要是能得话，我就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