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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知
他的脸上浮现出不安,仿佛师徒关系重逾千钧,即使已经做过完全超越师徒伦理的隐秘事,只要称呼不变,就可以继续维持这段畸形缘分的表面太平。而我的神色过于严肃,或许他由此隐约预感到某种崩摧的前兆,走过来牵住我的手以平定心情,又沉声问:“怎么了?”
“我不叫游方庭。”我抬起他的手,盯住他充满动摇的双眸,凑到嘴边细吻,“我不是你师兄招来做徒弟的人,青冥。”
“我是——”
他的反应不如我想象中激烈,听到飞声阁的名头,只是眼神黯淡地愣了一会儿,而后用沙哑的嗓音呵呵笑几声,重新拿起他那墨青色的玉笛,吹完《饮花》最后一篇曲子。
他又呆坐了半晌,想通前因后果:“过几天师兄来了,我会替你隐瞒。”
“你跟我回阁吧,薛鬼客归位,他寻踪伎俩不少,尹珣不日便可伏案。即便他继续作恶,再不济也能保你不被他人所伤。”
“至于你师兄,留书一封,就不必等他了。飞声阁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名声不错,他会放心的。”
我居高临下地抚摸他的长发,脸颊,嘴唇:“跟我回阁,不必再害怕暴露你的秘密,你可以每天、时刻,想摸我就摸我,想摸哪里就摸哪里,没有任何人置喙。”
“我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到那时,你所做的一切不堪事,都算服从我的命令。”
他怔怔地看我,看他心目中平素性情冷静的徒弟骤然撕破伪装,化作一头觊觎腐尸的秃鹫,而他即将为之献身,心甘情愿地融入猛禽的血肉之中。
他只是这样,既不出声回应,也不阻止我亵玩,只是这样看着我。
在这样的目光中,我渐渐失去耐心:“答应就跟我走,不答应——”
我的手指离开了他的肌肤,卸除衙门配给捕快的刀,寻找我换下许久的暗红唐刀——无需再伪装时,那是出身神刀者从不入鞘的战刃。
我提刀跨过门槛,忽听背后他道:“真的吗?”
他拉住我的胳膊:“你说的一切,能算数多久?”
“直到你厌烦为止。”
“等等我,等我写两封信再走。”他敛眉垂眸,手抓紧了我。
两年后
“叔爷朝我施压,我需要一个孩子。”我一边批阅情报,一边朝着空无一人的面前道。
室中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另一人却充耳不闻。
但我已经习惯如此用告知的语气询问他的意见,也习惯他从不回应阁中事务,以往我不会问他,只是这次稍微与我有关,我想看看他的反应。
但他依旧抱着我的腰,安静跪地伏在我膝上,借桌面阴影巧妙地隐匿身形。
他好像又睡着了。
我顺着他的后颈将手伸进宽松的单衣中,用抚摸唤醒他,不过手指掠过,他喉咙便发出一阵拉长的叹息,灰白长发流泻过我赤裸的小腿,他迷茫地看我,连话也不用说。
“?”
“叔爷朝我施压,我需要一个孩子。”
“哦,好。”他又换了一条小腿揽住,昏昏沉沉继续入睡了。
十多年后
“你是什么人,怎么睡在我爹屋里!?”
霍清走近床前,那人却权当没长耳朵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微微的吐息,几乎像具尸体,他的眼睛被红绸布蒙着,棉被盖过细瘦的脖颈,只露出线条嶙峋却相当俊逸的下脸,散落的灰白长发搁在枕外,依稀像是个清瘦的男人。
霍清年少的心觉得好奇又觉得愤怒,爹说过他娘死了,所以终身不娶,却想不到都是骗他的,原来在这里金屋藏“娇”。
他粗鲁地摇晃那人肩膀:“你给我起来!”
这一晃,揉皱了被子,露出底下的肩膀和锁骨,整间屋子都不再是父亲规整明亮的卧房,像突然染上瑰色的幽暗秘境,面前妖魔拦路。
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去。
囚妖end】
☆、第十一章
【不告知】
他略微不安的神情令我难得为即将做出的决定感到迟疑,我没能完全了解他的过去,但这些日子的相处已足够使我清晰知晓他难以承受被人背叛欺骗的打击,即使揭示真实身份对他和我的处境都百利无一害,他仍将对我的欺瞒无法释怀。
他为对别人皮肤的病态索求感到羞耻,而在我接纳的眼光中欣喜慰藉,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了他这份渴求依赖,纾解自身无处释放的支配欲。
——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处境如何,他所在乎的,只有我是否可信。
我没有权利辜负这份信任。
“青冥,您师兄也是这么叫您的吗?”
“哦,这个啊。”他松了口气,“师兄找到我时我已恢复了大半记忆——衙门的人大概跟你讲过,我六年前才神志清楚一点——所以他还按我在师门时的叫法,有时是师弟,有时是尹青。他说青冥可以是笛子,是兵器,唯独不能做人名。”
“他人一向很好。”
“是啊,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即使在他面前曲子没吹好,也有我这个掌教不严的师父挡在前头——刚才那段你听会了吗?”
“差不多,我吹一遍,您来纠正。”
我还要另想办法。
晚间我放鹰将昨夜探知的游方庭和尹珣原名之事告知阿许命她与薛鬼客一起调查,薛鬼客倒回复得很快,说他那只蛊虫感受到了尹珣的踪迹。
他那子母蛊有特殊的效用,母蛊能掌控子蛊的大概距离,一旦子蛊离得过远,中蛊者将受钻心蚀骨之痛,母蛊亦有所感应。据他估计,尹珣应当是躲进西北的雪山中了。
我想起发现薛鬼客的那个晚上,青冥踏入尹珣设下的陷阱,如果我不在,依他那魂不守舍的心态,这场栽赃陷害的复仇把戏很可能成功。尹珣亦将此当做最后一搏,意在功成身殒,任由用母蛊威胁他性命的薛鬼客沉入沼泽。
但他没死,青冥也未如他所料声名狼藉。
他先前用案件暗示青冥见面地点,而青冥单刀赴会激斗一场,未曾惊动衙门中任何一人,这说明青冥很可能对他心怀愧疚,甚至为挽回这位昔年故友向衙门众人隐瞒他的去向。
有些奇怪。
尹珣的恨意太浓重了,他屠杀养父母一家,甚至为了灭门千里迢迢从洞庭湖寻到徐海来,这样丧心病狂的复仇出现在穷凶极恶混迹江湖的大盗身上不奇怪,但他分明是与青冥一同长大,甚至差一点就娶尹家女尹荷为妻、真正归属尹家的世家子。在青冥的回忆中,更是为人规肃,面对父母兄弟甚至有些自卑。尹荷之死隐藏着什么样的内幕,才能使他被仇恨催化成如今冷酷恶毒的模样?
而按照青冥的性格,若他当真与内幕有关,他是不可能再跟尹珣动手的。
他会引颈就戮。
可惜除了丧失记忆流落他乡的青冥,所有尹家人已被尹珣杀得干净,如今若说有谁还清晰记得当年的真相,恐怕只剩尹珣自己,他们各自掌握的信息根本不对等,无怪青冥难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还一心挽回。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除非挖出青冥混乱的记忆,只有捉住尹珣逼问才能知晓。
“师父,您要吹吗?”
晚饭后青冥交给我一册新的《啄月》,尝试将内力融入新曲吹奏时,我察觉到他站在旁边,持着平日甚少取出的青冥笛不时磨挲笛身,似乎白日里为我演示的余韵尚存,见我吹奏而技痒。
我将谱推给他:“这篇我想看您吹一次。”
即使为了装他徒弟我已掌握大半基础乐理,我仍然清晰无比地确定自己是个神刀弟子,哪怕以后学习再多的移花武功,这一点也不会改变,我永远无法修成他们那副飘然出尘的逍遥姿态,骨子里沉淀的刀意如西北的茫茫雪漠粗粝冷硬,顽固不化。
因而这时我为在白日他演奏时走神感到惋惜,不是没见过移花横笛一曲内力外放引动水色铭纹的异象,而是我难以想象他的凤目、灰发映在霞光水色后是如何一副光景,是否还如往常慵懒颓靡,能不能得见仿若那夜他装束华净去见尹珣时的英飒疏朗。
他不需看谱,只是唤我到院里,指着庭中那棵苍老的枫树道:“自《裁玉》到《啄月》,笛曲变幻增多,真气由内至外,你既然修习过神刀武学,应当明白这个过程。不过明玉功变化多在笛音婉转处,真气绵延需随之起伏,这样曲子才能连贯。我吹一小节,你看那树叶。”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小腹上:“气自丹田起,仔细感受。”
他没有完全施展,只是从磅礴的气海中调动一小股,游丝般融入笛音。长川落霞之中,笛声通透悠长,自入秋起便开始落叶的枫树忽然如秋风吹拂,萧萧摇曳,落下一地金红枯叶。
这一小节止,水蓝的铭纹在半空中刚隐约幻化雏形,便一阵涟漪般消失了。
但只那一瞥,真如仙乐临世。
“您真美。”
“……胡说什么,你也试一次。”大概移花弟子都听这种话听得惯了,他只是去取了扫帚,将散落满院的树叶扫净,一边听我练习,时而出声指导。
天色渐渐深沉,月光倾洒,他的手还放在笛上,这倒有些不同寻常,平日这个时候已快要歇息,他抽一杆烟就洗漱上床——我懂了。
他烟瘾犯了。
怪不得一下午笛不离手,时而放在唇边,却只在我求教时吹奏。
“师父,您是不是想抽烟了。”
他被我窥破心思,面上显露出长辈被晚辈指出错误才有的尴尬神色,嘴硬道:“没有,只是不太习惯两手空空。”
“过来,该睡觉了。”我铺好床,“您会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