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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我一会儿,又露出他的招牌笑容,看起来又开心又无奈。他说:“对不起,没问你想做什么。”
我憋了好久:“我们去看电影吧。有没有宠物狗电影,可以看一看。”
“你喜欢宠物狗?”
?不是你喜欢吗?
“我不喜欢狗啊。”他接着给我上这门走近花季少男的课程,“只是觉得看狗交配挺有意思的。他们好像不觉得找这种乐子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也有可能本来觉得羞耻,但有几个观众非要见证,渐渐也就说服自己了。”
“狗觉得交配是乐子吗?”还是身不由己的本能?
“当然是了!遵从本能的事情,哪有不快乐的?”
“所以你逃学?”
他愣了一下,挑起眉毛。
“我不是逃学。我是被处分停学啦,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然后耸耸肩,转身就走。
我心里响起“蹬蹬蹬蹬蹬”的声音。(注:《还珠格格》里小燕子捅了篓子,门外小太监捏着嗓子喊:“皇后娘娘驾到!”后播放的音效。)
这是提到没烧开的水壶了,冯少爷也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只见他以运动会开幕式进场时的矫健步伐走了。好像不光这双脚是他的,这条路,这座城市,这个世界,都是属于他的。我心里泛起和年龄不匹配的伤感。
遥想我的高中时代,严格来说,一次作业都没有迟交过。同学要借我的作业,我害怕老师发现,只能用不同的步骤帮他从新写了一份。把这份作业交给他时,我背靠在脚印遍布的教学楼的外墙上,出于畏惧地相信学习可以逃离,耕耘会有收获。
哪个叛逆的孩子不是恃宠而骄呢?勇敢的人有反抗之路可走,怯懦的就只有独木桥可走,虚伪的人一边走着独木桥一边感叹:我不要,我拒绝,人间不值得。
在给自己找不痛快方面,我就很擅长举一反三。
冯宇艾头也不回,越走越远,往他的精神家园去研究狗类羞耻心去了。妈的,我回过味儿来了,在他眼里看黄网的我跟大庭广众下交配的狗没区别。辛苦了,这位社会研究学家,为了科研工作牺牲自己的肉体不说,还花了宝贵的一周钓我。
而我方也损失惨重,被骗财骗色外加一颗反季的心。大型都市渴婚男女的惨剧居然在我这样一个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男子身上上演,真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
我站在原地,自尊心跟电烙铁一样炙烤着脸。希望情杀能判轻点儿,给个死缓,让我再享受几天不上班的日子。随后我决然地掏出裤兜里的那根山药,往他后脑勺砸了过去。
冯宇艾年龄还是小,没经验,被我砸懵了。好一会儿,他傻了吧唧地回头,又被我的表情吓懵了。
“……这什么情况?”他茫然道,“不是要去看电影吗?”
原来在我闹海并把自己大脑抽筋扒皮期间他的思路还停留在上一章。就这种人还胆敢研究宅男心理,肯定门都入不了。傻狗就是傻狗,不能因为他沉下脸就觉得他有思想。他指不定是在学校为了跟别人抢一根树枝就撕咬起来了,给遣返到家里冷静冷静。
我勉强维持气急败坏。
“你干嘛把山药扔了?!”他的愤怒传感器延迟了一下。
我看着他发梢粘着的一点泥土,颤颤巍巍,像刚学会走路的小鸡仔。我还是绷不住笑出来了。
上次和认识的人看电影,还是工会组织放映《厉害了,word国》,小王坐在我和主任中间,连连拍手叫好,叫得还十分色情,剧烈喘气中夹杂隐忍的尖叫,跟高潮了一样。
本次的观影体验也没有比上次强很多。冯宇艾在逃学的日子里已经看遍了所有的院线片。狗死了,我哭了,他在旁边幽幽地说,没事儿,还好几世呢。
电影结束后,我一遛儿小跑地往厕所去了。刚站定,一扭头看到冯宇艾目不斜视地站在我旁边,那架势哪是上厕所,根本就是发表演讲。我细微地打了个冷颤,气氛寂静了一下,然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尴尬感随即淹没头顶,令人难以呼吸,一曲终了,我把隐私塞进裤子,拉好拉链,安慰性地拍了拍。
冯宇艾抖了抖,吸了吸鼻子,锁骨乳突肌闪现一下。他这帽衫领口还挺大,我咽了咽口水。
他不经意间看了我一眼,问:“饿了?”
我的妈。我要记住,他才是那个猥琐的。我清心寡欲,与世无争。
我就这么清心寡欲地坐车回家了,老天爷真的是,该相信谎言时选择真实,该遵从内心想法时偏偏按照面子上的来。我下一步是去龙泉寺注册,好歹是211院校毕业,硬条件达标。
原来中午的公交车这么宽松。我把头靠在窗户上,阳光照着半张脸,隐隐发热。忆及这一上午心中的百转千回,顿时感到一桌拔丝苦瓜上桌了,时间难得流逝得比开会时还慢,难倒真的进入了黑洞吗?或者进入了平行的时空?所以才能见到了之前公交车上的那个人,他不讨厌我还人不赖。年龄很小,有点叛逆,兴趣爱好诡异。我们吃了好大一顿饭,看了无聊的电影。真是大事连连,每件都值得上热搜。
而现在我在回程的路上,目的地是现实世界。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
估计见不到了,我们是两个无关的人,完全生拉硬凑才搞出这么个故事。但是我又希望故事可千万别在这个有点美好的地方完结。那样的话,留给人们的想象空间就只有更坏了。从前我读灰姑娘的故事,看到她从一个煤球一样的受气包成为了王妃,一心觉得这个姑娘老了以后肯定是恶婆婆,又自负又疯癫。我和他若是以后见不到了,我很可能会走火入魔,最后精尽而亡,还是死在电脑前,而且是在寺庙里。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冯宇艾吗?肯定不是,肯定是主任催我回去上班。
是冯宇艾要加我微信。干!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点进他的朋友圈——一条横杠中间一个点。
干!他把我屏蔽了!他主动加我微信然后把我屏蔽了!
这难倒就是的是异世界的次元壁?据说腾讯已经开发了穿越时空发微信的功能,但朋友圈的功能还在测试中。
妈的,腾讯能不能加把劲儿?
刘敏此人,真的很不厚道。从前相亲时不考虑我,现在给人说媒途中突遭一方脱单,把我强逼着献给了某某坐拥三套的房土著千金,还要求我感恩戴德。
午饭时,她笑眯眯地通知我,见面约在某某酒店。我听了前半句头都快吓掉了,这是要抓我去干啥。幸而是在某某酒店一层的泰国餐厅。我听了后半句,摇摇欲坠的头彻底掉进了面前的碗里,扑通一声。
这得多贵啊!刘敏简直就是和女方合着伙骗吃骗喝。这个餐厅人均两百一,那个女的给刘敏五十块钱提成,净赚一百六。
见面当天,我为了选一把舒适的椅子而提前去了一会儿。由于等待时间过长,不小心点开了冯宇艾的微信。腾讯真的不够努力。
和我相亲的女孩也是一副被赶鸭子上架的姿态。冬阴功汤散发着臭脚丫子味,菠萝被强行掏空身体装了米饭,但什么也阻挡不了我们闷头吃东西。我偶尔从饭碗里抬头瞄她,原来三套房还不足以让人拥有三头六臂,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微胖二十多岁女青年。
红咖喱真的好辣。一勺入口,只听对面的人轻声问道:“你老看我干嘛?”我被呛的脸红脖子粗。
“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她很高兴目睹我的窘态,“我觉得你还不错。”
我?我还不错?我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什么意思?相亲的劳累程度真是比过年还多两个办公室。
“看把你吓的!我是说你战战兢兢的,像一只小兔子,挺可爱的。”她哈哈大笑。
我陪笑脸,哈哈,是挺好笑的。喜欢兔子可以自己养一只,不但很可爱,屎也很臭呢。
“你是哪里人?我看着像南方人。你别说,我猜猜。你是江苏的?”
我摇头,刚要说是浙江,她嗷得一声尖叫阻止:“你别说!我马上猜对了,你江西的!”
对待女孩要宽容而且有耐心,于是我颔首微笑:“是,我江西景德镇的。”
“啊?那你会造陶瓷吗?”
我快哭了,真好玩,太好玩了!你北京的,你是住天安门城楼上吗?你是每天早上起来先吊半小时嗓子练京剧然后去围观升国旗吗?
是微信拯救了我。感谢马化腾、乔布斯和艾兰图灵。最要感谢的还是发微信的那个人,就算他是小王我也愿意给他发十块钱的红包。
是冯宇艾。
这十块钱红包取消。我愿意跟他困觉。
冯宇艾问我在干嘛,真刺激,晚上能干嘛。犹豫间,对面的姑娘来劲了,提出要加个微信,以备今后去景德镇旅游。我怀着展示自己的老二的羞耻心要给她出示我的二维码,只听她惊呼一声,好像爱丽丝坠入了仙境。
“你怎么认识我表弟!”
这种巧合怎会屑于临幸平凡的我?然而他就是这样没节操。
回头细想,是我妄自菲薄了。我哪里平凡了,我也有超能力的,我的超能力是让自己每天都比较倒霉。
但当时我还是被一种奇妙的情愫轻微侵犯了一下。哎?我相亲时碰到了冯宇艾的表姐,是不是说明我们挺有缘?他平时是咋样的人,为什么逃学,我问问他姐说不定能知道。我应该瞒着他!得到他的情报之后吓他一下,骗他说我们前世是一对,娘胎里都是手牵手。万一成为了他姐夫,那还可以来一段隐秘的禁断之恋呢,想想我都快硬了。
这一切想法我能表现在脸上吗?虽然不能,但忍不住。我指尖颤抖地指向屏幕,发紧的喉咙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这个是你表弟?”我问。
“啊,我看错了。”她松了口气,“我表弟头像和这个挺像的。他谁啊?你朋友?”
我操了,我真是操了。汉尼拔在吗,麻烦给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一惊一乍的女的做个喉部绝育手术,不要总是乱勃起。
一想到我要为她花二百一十块钱就尿急,上次请冯宇艾吃饭才花了八十多!又一想到冯宇艾好像还要找我聊天,急得像在当场尿了裤子一般。
她见我表情难看,不好意思了。“我比较慢热,但一热起来就有点话痨。”
我心想,你比我家烧水壶热得都快,叫得还响。
这时手机又一亮。冯宇艾:忙着呢?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好像被黑魔法唤醒的丧尸,把热水壶又吓了一跳。我望着她,在她背后看到老家果绿色油漆刷过的木门,只觉得无法接受。如何跟刘敏对抗,如何战胜欠揍小王,如何在燕郊或者回龙观整套房。我奋不顾身地思考着这些问题,可是脚下跟踩了传送带一样,疯狂往门口移。
我呼出一口白气,给冯宇艾打电话。冯宇艾说今天想去看一个什么北欧后摇乐队的演出被鸽了,请我来回收一张即将作废的票。我一边怨恨他把我当备胎,一边叫了出租车往城里赶。窗外的霓虹灯在一片漆黑中登场又退场,马路边停了一排排车,餐厅里坐着一群群人。他们也和我一样,夜晚为爱出动吗?还是办公室又有哪个家住城里的家伙提议吃簋街小龙虾了?
冯宇艾站在一个小胡同口等我,见我下车走过来,象征性地迎了两步。我故作轻松地笑道:“干嘛呢,大晚上不回家?”
他跺跺脚说:“赶紧的,快开始了。”说罢就往暗无天日的巷子里跑。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春天的操场上,有个男孩在放风筝。
奉劝老年人不要来跟年轻人抢迪蹦。这让人切实的感到,这个世界快毁灭了。人们像刚被捞上船的沙丁鱼,虽然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甚清楚,也不明白所谓快乐与痛苦,挤在一起挣扎。我在其中回味着无数个疯狂的理由,莫名地冷感,尽管也用过很多无力和愤怒,但这样发泄出来貌似还不至于。
冯宇艾仰着他的小脑袋看向舞台,明明场馆里很暗,他的眼睛还是星光熠熠,对那个穿着连体衣的银发女孩流露出强烈的真挚情感。我盯着,只感觉世界上那些震人心魄的风景都没有存在的意义,看一看少年的眼睛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