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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西皱了皱眉,自徐氏父子来此,父亲就对这两人极其重视,不仅如此,还常常嘱咐他好好对待桢卿。他不明白原由。“儿子不明,为何你如此看重那两人?”

    楚术转身看着一脸困惑的徐桢卿,叹了一口气,“难怪你母亲一直推迟你参政的日子,怎么连这点关窍都拎不清。徐公子,是治世之良才。而徐桢卿,乱世之才。你心思赤纯,纵有领兵之才,却不知玄谋庙算。以后带兵,身边怎可没有一个可靠的谋士。你善待他,他必能以诚心待你。”

    一番话如同惊雷落海,滔天巨浪在少年的心间翻起。

    这便是要我以善举来换他的忠诚了。可是我,我本来就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对他好,我这算什么了。这样刻意地换取他的忠诚,称得上是光明磊落吗?

    带着目的的善意,还称得上是善意吗?

    “桢卿,迄用有成,维周之桢。”楚术没有注意到儿子平静之下的暗流,自顾说道“他父亲倒是希望他当个治世之能臣。”

    “儿子告退了。”楚西硬邦邦的说,转身便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一步,便看到一只毛绒绒的球直往他扑来,后面紧跟着瘦弱的少年。桢卿一把抱起猫,对楚西道:“将军今天心情不错,到处跑呢。”

    淡淡的笑容恰到好处的挂在嘴边。脖颈漂亮单薄的线条没入轻衫下。

    楚西开口便道:“仔细你又风寒!穿这么……”刚一开口,喉咙仿佛就被扼住了。

    关心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仿佛一开口就染上了铜臭。

    像鱼骨梗在喉头,楚西闭了嘴,还犹自七上八下的难受。

    桢卿像没听到似的,一边亲昵的拿鼻尖蹭了蹭将军,一边轻声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我又何尝不知从来没有没来由的善意,碰巧听到,只是证实而已。

    母亲一直念叨的话语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即使已经皱纹丛生,往昔的风韵仍然固执的留在女人的眼角眉梢。女人照着铜镜,细细的为自己抹上胭脂,喃喃的说,“桢卿,世上除了亲人是不会有人诚心对你好的。而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这句他听过千万遍的话,从过去的阴影伸出怪物般的利爪,将他向无尽的黑暗中拖去,仿佛那才是他的容身之地。

    桢卿和楚西并肩走在石子路上。

    阳光暖融融地落在肩上,怀中的将军在轻轻地抓着衣襟。桢卿垂着头看着将军,仿佛这是他唯一看的见的。

    秋日,天气还是很好。楚术自迎娶王妃后,便没有同她分开过。夫妻十几载,分别是头一回。楚西怕母亲伤心,用过午膳后陪着聊天。

    叶上珠披着披风,端坐在茶案前慢慢品着茶。手上带着只蓝田玉镯子,楚术特意寻的。她脸上并没什么忧色,只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须臾,叶上珠对楚西道:“平日你不总是和徐小公子混在一起么?怎么如今总是在这里陪我。你父亲明日要出征了,你适时也陪陪你父亲。”

    楚西笑道:“我若去父亲那里,他定要我来陪母亲。”

    叶上珠笑得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摸了摸楚西的头:“叫你去你便去,我也乏了,你别在这闹得我头疼。”楚西站起身来道了声“是”,便笑着跑开了。一踏出门,楚西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烦躁地踢开一块鹅卵石,径直往书房里走去。

    这几日父亲日日待在书房同徐公子谈事,也不知在谈些什么。不过是个小小的叛乱,何至于如临大敌。

    远远地还没到,他就看见一道月白色的细瘦身影站在紧闭的书房门前。

    那道身影即便是远远看见,也觉得仿若一道剑光,让人隐隐的生疼起来。

    楚西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放任自己直勾勾地盯着那道身影。

    “小王爷?”桢卿转过身来,面色有些不自然。

    “你耳朵真灵啊,一般人可察觉不出我来。”楚西叹了口气。一瞬间,楚西几乎能感觉桢卿神情恍惚了一下。但很快,那对琉璃色的眼珠复又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

    一阵烦躁涌上心间。楚西对这种笑容再熟悉不过,这是他面对王爷的,面对下人的,面对随便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笑意。

    楚西:“你在这里做什么?”

    “父亲明日就要同王爷一起去西疆,我心下有些不舍。王爷在谈事,我在此等候。”

    徐桢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怎么不派下人通报?”

    “会打扰。”

    这话说完,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咔”的一声,门被打开了。楚术看着他们俩,“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徐公子站在一旁,微微弯着嘴角,目光扫到桢卿时顿了顿。楚西几乎感觉桢卿一瞬间身子有些僵硬。

    徐公子声音温和:“我看桢卿脸色还差着,今日天气有些凉,怎么不带着手炉。”

    桢卿道:“今日日头尚好,便没在意。父亲也要多多注意身体。”

    楚术微微弯腰,慈爱地摸了摸桢卿的头。“快回去添添衣物吧。”

    桢卿躬了躬身,转身离去。

    楚西在原地呆了几秒,转身便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桢卿。

    徐桢卿抬眼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地转头径直往前走。

    楚西跟在后面,没话找话:“感觉你同你父亲,跟生人似的。”

    桢卿的身影顿了一下,说:“我只是尊敬他。”

    楚西突然回想起来,这父子俩虽是一同进府,却分开住着。徐公子也不经常来看他,除了每日用膳时客气地聊几句,也没见有什么闲话家常。一层迷雾慢慢地浮上心头,楚西越想越觉得剪不清,理还乱,索性不想了,跑上去强行把披风盖到徐桢卿头上。

    徐桢卿低着头,抬起两只纤细的腕子把披风拉到肩上理了理,低声说到:“多谢。”瘦削的下巴埋了一小段在狐狸毛里,眼睫下垂,掩住了眸子里复杂的情绪。

    楚西有点发愣。

    带着些凉意的秋风里,徐桢卿抬眼看了看他,琉璃色的眼眸含着一汪无奈的柔和,深深的悲戚藏在后面。

    楚西只接收到了那点温柔,感觉心间沉沉压着的重量骤然消失了,霎时间眉开眼笑。

    管他呢。

    我也拿十足的忠诚回赠于他就好。

    楚西终于云开见月明的这般想到。

    第5章 上朝

    楚术离开后,楚西就该去上朝了。按理说,他几年前就该去了。只是叶上珠担忧他搞不清官场里的各种道道,给拖了下来。如今楚术一走,他便得了个兵部侍郎的差事。

    着一身紫色盘领窄袖袍,戴乌纱折角上巾,腰带以透犀为饰,白袜黑履。楚西端正的站在一边。文武官员都来齐了。

    “这位想必就是小王爷了。王某久仰大名。”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人穿一身有些旧的绯色官服。正是南派的王朗。楚术虽然不上朝,但是往日里举行宫宴的时候,也把正三品以上的文武官们认了个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王尚书就爱说笑。”

    王朗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如今的朝廷兵分三派,读书出生的士大夫们分以王朗为首的南派和以刘成为首的北派。武将们自成一派,主要是以楚术为首,和一些和秉笔太监严世高关系密切的副将之流。

    严世高自从得了秉笔太监的职位,就四处送礼,客客气气的上门结识。除了从小读着死书,清高的要死的那些士大夫们,别的骨头没那么硬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已经同严世高站上了同一条船。

    说来,严世高着实比皇上还要大方,礼单列的像不要钱似的。不过他本人倒是节俭的很。

    楚西对严世高无甚好感,几次对楚术提及要把严副将铲除。楚术一反当日对严世高的不屑,将他训斥一顿。

    楚西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着上朝,便能感觉朝中众大臣都在看他。

    楚王的独子,又是武举的榜眼。想不惹眼也是极难的,尤其是在一群平均年纪就有五十岁的老头子之间,越发显得英姿勃发。大家偷偷打量,窃窃私语,楚西只能当没看见。

    待皇上楚远之到,大家就规规矩矩的伏身行礼,然后直身。有事的启奏,没事的站着或出来发表发表意见。

    陕西巡按马茂才立刻上前禀报陕西灾情。陕西从楚修之即位时就开始年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

    “皇上,如今陕西百姓已到争食山中蓬草之境了。蓬草吃完,剥树皮吃,树皮吃完,只能吃观音土,最后腹胀而死。恳请皇上放粮赈灾。”马茂才长跪殿中,一头白发苍苍。

    楚西听父亲说过,马茂才三十中举。因老成持重,被先帝任命为陕西巡按,料理陕西灾情。如今不过六七年,竟已头发花白,可见陕西灾情之重,其人操心之苦。

    再想到自己只知陕西有灾,却不知具体如何,日日无忧,毫不关心,不由有些羞愧。

    楚远之亦是一副心痛的样子,一双凤眼有些许血丝,眼下隐隐有些青黑。

    “刘成,可赈灾多少?”楚远之转问户部尚书。

    刘成略一思索,答:“陕西连年大旱,且如今要供应楚将军军粮,最多可拿出五万石。”

    马茂才一听,便痛哭流涕道:“皇上,只五万石,如杯水车薪啊。”

    这一哭,朝堂里的气氛霎时压抑起来。北派的士大夫顿时也忍不住面带悲戚。刘成是北派领头羊,亲弟在陕西任职,他更是忍不住泪湿眼眶。别人不知道,他心中确是清楚,五万石粮食确确实实是勉强才能凑出。连年的灾情,加上先帝不是个节俭的,委实国库空虚。

    楚家祖籍在杭州,与北派关系一般般。楚西自小心善,没见过什么惨象,但见这一个个默默垂泣之态,不由得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即使他日日专注于习武,也知道,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么想着,便一脚踏了出去,向皇上禀道:“楚家愿捐粮千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