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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侍卫真是正经死了,即便已经习惯了,楚西还是忍不住这么想,他随手拍拍刘木一的肩膀。

    “走,去找桢卿用早膳。”

    清早,只有一个叫有福的下人在门前守着。门还闭着。楚西带着一身汗,对有福说道:“徐桢卿跑哪里去了?”

    有福:“回小王爷,徐小公子还没起来。”

    楚西奇道:“他不是一贯好学,怎么今天竟然睡了懒觉?再睡早膳都要过了。”

    有福回:“我去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去。”楚西一边说,一边又转头对刘木一道:“你在外面等我。”

    楚西推门而入,走至床边,一掀帘子,便楞了。

    徐桢卿微微地皱着眉头,整个人缩成一团。锦被里露出半张脸,长发散乱,一半倾泻在被子上,一半盖在脸上。

    平日里苍白的嘴唇红的几乎要滴血。

    楚西一下子觉得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剧烈起来,甚至比刚才练剑时还要激烈。

    他呆滞了好一会,直到有点口干舌燥才反应过来桢卿大概是病了。

    楚西弯腰伸手替他拨开头发,发现他双颊同样酡红,连扑在手指上的鼻息都有些灼热。连忙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他赶快走出门叫有福去请大夫,复又回来蹲在桢卿床边。

    徐桢卿睡的浅,慢慢醒了过来。只觉得自己头晕脑涨,浑身无力,裹在被子里还是冷极。迷迷糊糊一睁眼便见楚西在床边皱着眉盯着他,再一看窗外已天色大亮,心知自己是生病睡过头了。只是没想到楚西竟然会跑到自己床前来。他往被子里又缩了缩,默默的看着楚西。

    楚西道:“你病了,有福已经去请大夫了。你感觉如何?”

    徐桢卿:“尚好。”

    楚西:“都这样了,哪里好。”

    徐桢卿:“不过有些冷。”

    楚西这才注意到,这才刚入秋不久,徐桢卿已然盖上了厚实的被子。

    有福已经带着大夫回来了。楚西退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大夫诊疗。

    大夫回道:“徐公子体虚,应是近日奔波受了凉,得了风寒。我加几副药调养调养。”

    摆摆手让他下去了,楚西盯着桢卿表情和平时毫无区别的脸,感觉心里翻腾着说不出的滋味。桢卿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了,几乎日日药不断,不是治病,就是进补。整个人活脱脱一个药罐子,下人私下里都可怜徐小公子美人薄命。美人不美人的他也不在乎,徐桢卿是个才子,用他父亲的话来说,还是“胸中有丘壑”的那种,可他偏偏就只能缠绵病榻。

    “无妨,我自小便如此。”桢卿突然出声,对着楚西笑了笑。“故我不能习武,也不能上阵杀敌了。你有如此运气,可要好好建功立业。”

    他这浅浅的一笑却是把楚西的心肝揪了一把。他低声说到:“君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桢卿默默地把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几秒,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垂下眼睫往被子里缩了一缩。

    这天晚些时候,王府迎来了不得了的客人。

    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年轻男人对着门口的家丁亮出一块龙形的玉佩。只有真正的皇家才有资格佩戴,楚王配的是蟒。

    家丁诚惶诚恐的跪下行礼,然后一溜小跑地进去通报。

    楚术听了,倒没什么吃惊的神色,只是对身边的徐墨笑了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徐墨道:“我去躲一躲,前将军府上有谋士总归不大合适。”

    楚术点点头,便自己起身去迎这突然驾到的贵客。

    “吾皇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望皇上不要怪罪。”楚术说着便要跪下行一大礼。

    楚远之立刻伸手扶住楚术,言真意切地说:“如今国难当头,君臣之间,还要讲这些虚礼做什么?朕不请自来,打搅皇叔休息了”

    这一声皇叔,是套的不能再近的近乎。楚术的父亲,也就是楚西的爷爷,同楚远之的亲生父亲淮南王关系甚好,两人曾结拜为兄弟。

    淮南王妃难产而死,淮南王也因此心中积郁,也算是英年早逝。当时皇上为显仁厚,将楚远之接来宫中照顾。

    所以儿孙这一代,并没什么联系,不过宫宴时能见一见。

    楚术立刻感叹一声沧海桑田,领着楚远之进了雅室。

    两边坐好,茶香氤氲。楚术命下人退下,道:“不知陛下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楚远之微微地皱着眉,眼里忧色深重,叹了一口气道:“朝中无人啊。”

    楚术道:“南派王朗,北派刘成。皆是名士。陛下何出此言?”

    楚远之慢慢地摇了摇头:“不瞒皇叔,今年春天派去西疆的使者遭蛮子杀害了。”

    “这。”楚术片刻怔愣后立刻怒从心起:“大胆蛮子!我南朝使者,也是他们杀得?”

    “唉……”楚远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年轻皇上的脸上写满了忧心:“西疆一直内斗混乱,如今世子拓跋鸢一统各部,怕是不愿再俯首称臣。说使者是在乱仗中被误杀,但使者怎么会跑到乱仗中,蛮子又何至于头晕眼花认不出着使者官服?”

    楚术年轻的时候为了平定西疆内乱也打了十多年仗,自然明白楚远之这番话的意思。他缺的不是文臣,是武将。如今国内义军四起,西疆又不安分,严棋严非也难当大用。放眼整个南朝,除了楚术,的确是再拿不出一个名将来了。

    楚术心里清楚,他其实不该早早卸甲归田,如果不是祖训如此,如果不是楚家已经和皇帝达成了默契。他卸甲卸的心不甘情不愿,他内心深处一直藏着隐秘的渴望,为此他一直没有忘记他的刀剑,一直没有忘记天下。他虽然已经身处江湖,但他的心仍然系在庙堂之上,系在沙场之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义军四起,看着朝臣们四处征召词人戏班,已经看了太久。

    现在,新任的皇帝来到了他的面前,诉说如今国家的危境。

    他一直等待的时刻到了。

    楚术站起身,目光坚定,他以一种斩钉截铁的激昂声调道:“保家卫国,义不容辞!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坐在茶案后面的年轻皇帝,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第4章 云开

    下午阳光不错,桢卿让有福帮忙把美人塌拖出来。他裹在毛茸茸的兔毛毯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看。将军窝在他身边,眯着眼睛,尾巴时不时挥动一下。

    练累了的楚西跑了过来,强行挤占了将军的位子。奶猫嚎叫着要引起桢卿的注意,楚西笑眯眯的捏着将军的后颈皮把它提起来,一只手竖在唇边,阴测测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把这只鸠占鹊巢的猫丢开。

    桢卿用功的时候如同入定,是不会有闲心思管的。

    楚西干脆挤在他的美人塌上,叫刘木一抱点书来看。桢卿看的书也不全是些他不爱的,大多是些兵书,比如《武经七书》全套,还有些史书,再参杂些杂书小说,还有大堆诗词,游记。

    楚西翻着本游记,阳光太好,不一会他便开始神游。丢下书,转头盯着桢卿看,桢卿的侧脸在阳光下白的有些透明,嘴唇薄薄的,气色好了点,有些淡淡的粉色,眼帘低垂着,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点阴影。楚西盯着那点阴影,觉得心里软和的跟棉花似的——楚西破天荒安静地看了他一会,便悄悄的转头继续看他的游记去了。

    这一份静谧很快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

    楚西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来人人高马大,穿着和刘木一一样的衣服,是楚术身边的侍卫陆前。

    陆前说:“王爷在书房,叫小王爷过去一趟。”

    楚西站起身,又回头看了看桢卿。桢卿抬起头,看见他看着自己,于是屈尊降贵的抬了抬唇角。楚西顿时感觉今天的阳光仿佛一路照进了心里,他脚步轻快的往书房走,砰的撞上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是个老太监。

    “奴才莽撞了,见过小王爷。”那老太监唯唯诺诺道。

    楚西嫌弃地摆了摆手,径直走进了屋子。

    楚术跟一尊铁塔似的堵在窗户边沉着脸。

    “爹,宫里怎么来人了?你怎么……”

    “别提了,皇上新任的那什么秉笔太监,姓严的那个阉人,满朝文武的到处送礼。一个太监,心思倒不少。”楚术道,话锋一转,说到:“楚西,你明年便是及冠之年,要注意行事说话妥当。今日太平,不知明日如何。你早点让我和你母亲省心罢。”

    楚西规规矩矩的站着,心知这只是每次谈话的开场白,答:“儿子知道了。”

    窗外阳光明媚,书房不朝阳,显得有些阴冷。父子两人相对而立,默默的站了一会。

    “我与皇上说定,三日后,便去守西疆。”楚术说,“西疆有些叛乱,不过阵势不大,你明年加冠礼前,为父便能回来。你在家中,休再惹你母亲生气。”

    “但父亲不已赋闲在家了吗?”楚西奇道。

    “若不是无人可用,料想皇上也不会来找我。”楚术神情微微有些落寞,但他很快便将这一点落寞收了起来,正色道:“武将,就是要在任何时候上战场。楚家是武将世家,为国征战,理所当然。”

    说这话时,楚术已经稍显老态的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仿佛是习武多年的少年终于踏上了属于他的战场,眼中火焰炙热。

    楚西凝望了他的父亲一会儿,低声道:“儿子明白了。”

    楚术笑了笑,抬掌抚了抚儿子的肩膀,说:“于安睡中死在塌上,是一个将军的耻辱。马革裹尸,才是荣耀。”

    一霎那,窗外一只鸽子扑扇着飞过,一点阴影在阳光中一闪而过。

    楚西站直了身子:“听从父亲教诲。”

    肩上一轻,楚术收手后回身朝窗边走了几步,“徐公子此次同我一同去。你同桢卿说一声,对了,千万记得厚待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