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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松手李深酒就将眼镜还给了我。我戴起来,看见是小秀君正走过来。
她拿着个水壶,递了过来:“我看邵老师和李大哥好像没带水。”
暗中端详了她的神色几下,没有异色,我才放下心来。
“谢谢你了,秀君同学。”
李深酒他未同我讲清楚,捡稻谷的感觉只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累。拼死拼活一个下午,居然是为了两三斤的杂米。我和他一人背着个篮筐,到结尾的时候我还没有他捡得多
小秀君又恢复了积极的状态,她看向我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光亮。我以为的一句小小鼓励的话成了她心态的转折点,所以那番话很重要,重要到她心存感激,但我不知道重要到她用她那小小的身子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亲自来送东西。
彼时堂前木门是紧闭的,原因是我们作贼心虚。
小秀君想到了后边那儿的一扇窗,我房间的那一扇窗。
在楼下我的房内,我们进行第一个或者第二个吻的时候。
我听到了一声怯怯的稚嫩的声音:“老师。”
我们俩顿时停下了手中动作,然后听见她问:“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尚且衣衫完整,慌乱之下我想扯个慌,然后听见她说:“老师,原来你才是个骗子。”
然后她跑走了。看起来小秀君似乎是小的,然后我发现她和李深酒一样,懂的都很多。
我想去追,被李深酒一把扯住。
他摇了摇头:“没事。”
我不知道他说的没事是何事,只知道在那几日过后再没人来过家中,我的称呼从小邵再次变为邵老师,乡里乡邻的,小的地方传事情特别快,原因是每家都认识每家,不论出了什么丑事,他们或许会在背后嚼舌根,但表面总是不会表露出来,何况我是客,这是乡情,最重要的是面子。
最后一次到学校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五个人了。
“老师,”其中一个人说,“我娘说你是二椅子,还说深酒哥哥是个傻子,让人给骗了。”
我头一次怀疑起自己逃避到这个角落的目的,好像这个学校不知不觉竟也有了意义。
我逃回了家中。
这个于我而言是做客的地方已经有了相当的一部分地位,那么李深酒呢,他现在是被他的家乡所排斥,他又会是什么感受。
我奔回家中的时候他正在打开蜜罐,是封了整整一个月的枇杷。看见我这么早回来了他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招呼道:“刚好,尝尝吧。”
我接过他递来的勺子,很甜,刺激到味蕾,却让我一下想起了几个月前那酸倒牙的滋味。
“对不起。”
李深酒轻轻一笑:“邵老师说什么胡话呢。”
“你在这儿的名声都被我毁了。”
他给自己舀了一勺,盛到碗里,然后把剩下的蜜糖枇杷又给盖上了,还贴上了一张红纸:“剩下的留着吃,还要过好长时间呢,等到冬天的时候,邵老师你还有口福,米酒喝过吗,到时候我们一块过年,就可以喝米酒嘞,米酒不醉人。”
“嗯,”我疑心他故意岔开话题是为了逃避,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没事吗?”
“我……”
一阵铃声响起。
是久违的手机的铃声,从房内传来,时隔几月,我听见那声音猛然搅乱存在于我和李深酒之间的空气。
“我先去接个电话。”
我没发现任何异样,步子迈出去的时候感受到后方的一股劲,回过头,是李深酒扯住了我的上衣下摆。
他说,更确切地说他在乞求我,明明他说的很平静,我却觉得他在乞求我,他说:“不要接。”
我看着他。
“你不要接电话,我就没事儿了。”
我一时之间不知是笑好还是该哭好,怎么接个电话弄得和生离死别似的,但此时的气氛奇怪到压抑。
心头不安地跳动,我安抚地拿下他的手:“没事。”
终究我还是转过身,往房间走去。铃声已经响了许久,我记忆中放置的第一层抽屉里没有,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我急忙翻找,终于在衣柜里的一个角落找到。
我怀疑我是在铃声的最后一个音符时接起的,看了来电显示,是表姐的号码。
放到耳边,那边没有说话,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长到我以为对方其实已经挂了,
终究我还是耐不住,喊了一声:“喂……”
从手机里传来的是一声类似悲鸣的哀恸声,我下意识想逃离。
我第一时间便听出来,这是我妈的崩溃,全盘崩溃。
可是并没有来得及逃离,悲鸣好像只有一声,短暂的像是幻听,母亲苍老而平静地声音传来。
“你爸走了。”
我才知道,有些时候,人越难过越平静。
第二十二章
我家是鲤鱼乡123,父母都是体面人,他们都是教书人,早些年的教书人,母亲永远优雅的姿态,父亲也是端着书生的架子,在这种的环境下,我顺从且舒适的人生过了二十多年,唯一见过他们二老的失态是在上一次出柜发生争吵时。他们是老学究,这种事听都没听说过,更遑论接受。于是第一次容颜大怒,指着鼻子骂人。
我记起来了,父亲最后一次对我说的话是“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往后我每一次对父亲的追忆都会怀着难堪与愧疚。
“什么时候?”
母亲的声音听不到怒气,只有无限的悲凉:“昨天,你走了之后才查到的肺癌,我叫他不要抽烟他不听,你看落到这个下场了吧,那个老古董。”
然后她继续缓缓地说:“林儿,我知道你怨我们,在你走后很长时间我也怪自己,是我把你生成这样的,是妈的错,我们说那样狠的话是太气了,我和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不可能不认,只是你不能这么狠心,连你父亲的最后一面也不肯见。”
我张了张口,想问什么,但一切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眼泪直接滑了下来。
那边还在继续说:“最后一面不肯见,妈求你出殡的时候回来。”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说,“我会回去的。”
她告知了我葬礼的日期,就在五天后。
直到母亲挂了电话,我的手还是维持在那儿,好像僵掉了一样。
这时我想到了很多,全是父亲的脸,他说过的话,对我做过的动作,一举一动,我不知道原来记忆是那么清晰的,清晰到残忍,它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我失去了我的父亲。
“你要走了是吗?”
李深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爱人也会有一瞬间面目可憎的,原来。
“为什么瞒着我?”
我没回头,背对着他问。
“邵老师,”他说,“其实不全是秀君的错,早在我们在一起没多久,应该说就刚在一起那会儿,就已经有传了,有一次我在洗衣服的时候听到的。”
“所以你就瞒着我?”
他还是很平静,“我不愿意放你走。”
“我走了还是会回来!”
我转过身去,终于还是爆发了。
“你是可能会回来,”李深酒淡淡地看着我,“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拿什么活下去。”
“都怪你。”他说,沉静的眼睛看得我发凉。
明明就三个字,背后的意思我却听得明明白白,原因是我在两三天前说过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都怪你,因为你,除了你我什么都没了。
四年前一无所有的滋味他感受过一次,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久处于黑暗中的人一旦抓到光,就再也不会放开。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打开那张沉木雕花的衣柜,开始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