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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湄答得理直气壮:“我找不到树。”

    依照天帝原本的计划,风仪从天宫跳下去之后,将由青湄在天梯底部接应重新作为婴孩的他,并将他带回天宫。等他回到天宫,慕华会亲自抚育教导他,争取养成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师弟。

    然而半道上出了岔子,风仪和宫翡只来得及恢复成十岁的模样,就被迷路的青湄提前带了回来。他们的记忆尚未被清除,而慕华当然无法教导这样的风仪。这些天来她为这个问题忧虑许久,又不敢把这两个十岁的“孩子”再从天梯上丢下去一次,只能一边处理繁忙的公务,一边寻找愿意抚育风仪的人选。

    当然她没有找到。

    书怀看着孩童模样的风仪,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他已经比墨晖矮了一辈,若是风仪再比他矮一辈,那岂不是很有趣?

    “墨昀,墨昀。”书怀回头叫道,“你不是成天想要个孩子吗?孩子送上门来了,我替你要了怎么样?”

    墨昀还没来得及反对,就看到风仪咧嘴一笑,居然上前牵住了书怀的手。

    “叫爹。”书怀道。

    “叫叔。”小风仪奶声奶气。

    作者有话要说:  摸鱼快摸完了。

    第134章 封刀

    人界春意渐浓,与人界临近的妖族山脉亦是如此。都说春天里容易犯困,现在看来,果真是这样没错。墨昀倒在他那张久违的大床上,双眼开始打架,但屋内聒噪得很,吵得他无法入眠。

    慕华以天宫事忙为由,竟把风仪和宫翡全都丢给儿子看管。看着桌边争吵不休的风仪和书怀,墨昀一阵头疼。就好像书怀和存雪生来就不对付一般,他和风仪可能也是生来就不对付,不知为何,他总看风仪不顺眼,如今想想,多半是因为此人总和书怀缠在一起。

    宫翡虽然变回了孩童,但她骨子里还是个负责任的下属,一回到妖族,就忙前忙后地替墨昀打理诸项事务。墨昀不是不想要她回来为自己分忧,但无论如何,让一个小女孩跑来跑去地忙碌,终归不是那么好看。因此,小妖王只好亲身上阵,让青湄带着宫翡去休息,宫翡为妖族劳碌了千百年,是时候让她歇一歇了。

    不到忙时,就不觉得自己会累,墨昀管了妖族一天,就已经头昏脑涨,恨不得倒头便睡。他从来不知道那些小妖竟然也会有这么多麻烦事,连谁多吃了谁一颗野果,也要闹到妖王面前来解决。

    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这些小妖倒是没有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墨昀思前想后,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是这世道太/安定了,自己也太温柔了,那些小崽子们闲得发慌,皮也痒痒,是时候叫他们挨打了。

    可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墨昀又懒得动手,他想留着精力用来对付风仪。一群吵吵嚷嚷,整天无事生非的小妖,也不如一个闷声不吭埋头不语的风仪来得可怕。虽说如今三界安定,不再需要他和书怀整日打打杀杀,但他总觉得风仪是个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成长为一个危险分子,再次于天宫掀起狂澜。

    书怀和风仪各怀鬼胎,然而他们抱着出奇一致的心思,都想拿辈分来压对方一头。书怀从天帝那里将风仪带回来,为的是逼他认输,让他乖乖叫自己一声爹,而风仪则是想逼书怀和墨昀认一个十岁的孩子作叔叔。他们谁也不肯先松口,谁也不肯先低头,墨昀终日听他们吵嘴,听得耳朵快要起茧,越发不明白那一个称呼有什么好执着。

    他想不明白这一点,另一点却终于想明白了。

    小孩子是真的不好玩。

    “你这一步棋不能这样走。”书怀按住风仪的手,将对方刚刚走的那一步棋推回了原先的位置。风仪始终紧盯着棋盘,当然知道书怀为何说他不能这样走,若是他走成了,这一局书怀便赢不了,所以书怀拼了命也要拦住他,不让他在此处落子。

    风仪仍想挣扎,但十岁的孩子力量太小,灵气也很微弱,无论动用哪种手段,都无法与书怀相抗衡。因此他只能磨着牙,看对方笑嘻嘻地耍赖,以非常不光彩的方式赢得了这一盘棋。

    “你这个臭棋篓子!”风仪极度愤慨,“输了就输了,又不要你做什么。你整日耍赖,算不得光明磊落!”

    “话不能这样说,这也是一种出奇制胜的方法。”书怀厚颜无耻,将风仪面前摆着的几颗糖尽数摸过来,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风仪原就不喜吃糖,见书怀拿走糖果,他倒是觉得没什么,他只是为那盘本可以轻易获胜的棋局而惋惜。

    如果要比下棋,书怀确实比不过他。每天耍赖固然可以赢,但风仪日后说不定要报复回来。书怀不敢冒被他报复的风险,因此选择了更为简单粗暴也更为安全的方法——不和他下棋。

    书怀收了棋盘,命一旁的侍从端茶水上来,说要和风仪唠嗑唠嗑。风仪翻了个白眼,正要骂他两句,想了想却还是算了。

    经历过太多事的人,总是会有疲惫之感,因此,坚持的时间一长,大多人都会想逃避。风仪从来不觉得自己拥有少数人才能有的心境,他捧着茶杯,盯着书怀看了半晌,突然有些羡慕对方的闲散。在这世间,恐怕唯有书怀这样什么都不关心的人才能一身轻松,风仪抿了口茶,轻哼一声,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突然跳下椅子跑走了。

    “嘿,你看他这脾气!”书怀讶异道,“我还一句话都没说,他居然直接走掉!”

    “他嫌你烦。”墨昀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活腻了。你说谁烦呢?再说一遍?”风仪走了,书怀瞬间失去乐趣,过来折腾趴在床上的墨昀。墨昀的眼皮都已经开始打架,好不容易熬到风仪离开,正打算好好睡觉,没成想因为说错一句话,竟引来了更难对付的书怀。书怀的手在他身上到处乱摸,直让他哭笑不得,不知是该凶狠一点将人赶走,还是应该服软向对方道个歉。

    见他沉默着不出声,书怀又觉得无趣:“你每天回来就躺着,难道不觉得无聊?”

    墨昀心说你没随我去旁观那些小妖的鸡毛蒜皮,怎的知道我每天很无聊?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嘴上绝不敢这样说,只敷衍道:“我倒是从来也没想过,你竟然也会认为在床上躺着是件很无聊的事。”

    “尽瞎说。”书怀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又催促他赶快起床,“每天闷在屋里当真无趣,为何不去外面走一走?”

    墨昀抱着枕头蹭了蹭,忽然长叹一声,望向站在一旁的侍从。这些侍从们跟随他多年,只消他使一个眼色,便能够明白他的指示,当即心领神会,退到殿外关上了大门。

    墨昀还想给书怀最后一次机会,便翻了个身问他:“你既然想回人界,不与晚烛同行,整天缠着我作甚?”

    这话问了等于没问。书怀哼笑一声,不予作答。

    他因此失去了扭转命运的最佳时机,还未等他开口,墨昀就一把将他拉到了床上,牢牢地按在被褥之间。书怀扭头看窗外还透着亮光,顿时抬腿要将墨昀踢下去:“白日宣淫,成何体统?你父亲可没这么教过你吧?”

    “你想太多了。我累得很,不愿意动,此刻只想睡觉,谈何白日宣淫?”墨昀低头咬了书怀一口,带着他往旁边一滚,又缠在他身上将他当成抱枕,居然就这样呼呼大睡起来。

    书怀又气又急,想直接把墨昀掀下去,却又不忍心打扰他休息,只好就着这个不算舒服的姿势,僵直着背脊给墨昀当抱枕使。

    墨昀累得犯困,书怀可不困倦。他在妖王寝宫内坐了一天,不光不疲惫,而且凉风还吹得他神清气爽,哪怕是躺在柔软的床上,他也没有半分睡意。躺在床上竟睡不着,这在他人生当中,似乎还是头一遭。

    存雪和风仪都不惹麻烦了,三界十分平和,书怀却开始觉得无聊。他本想和晚烛一道去人界游历,看看那些美妙的风景,但是把墨昀独自留在妖族,他又不放心。于是他拒绝了晚烛的邀请,选择在妖族的山中呆着,这山里凉快得很,生活安逸,时不时还能逗弄变小了的风仪,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书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过剑,再也没有一个能够让他拔剑出鞘的理由。同样,住在妖族的这些天,他也没看到过墨昀出刀。不光是他封了剑,墨昀一样封了刀,天下安定,无需再动刀兵。

    听晚烛说,人界那女皇将国家治理得不错,如今的皇城繁荣更胜往昔。书怀想那女皇帝也是个狠角色,先前他看这国家政治黑暗到了极点,还以为又一个王朝即将迎来它的末日,却未曾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女人横空出世,大刀阔斧斩断乱麻,肃清朝野,将污秽腐败之气涤荡一空。

    尽管她的皇位,是她杀夫弃子所得来的,但一个人的能力,从来不能与其品德一概而论。书怀不认为她是一个好人,却也不否认她能建功立业,创造政绩,况且于平民百姓来说,安定的生活往往比什么都重要,而如今的女皇,恰恰能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

    欲成大业者,往往有所舍弃,才能有所获得。女皇舍弃了人情,成功得到了帝位,可她究竟是为何要这么做,谁也不好说。假如她只是为了权势,那她大可以不殚精竭虑,毕竟做皇帝也很辛苦,那个金光闪闪的位置,其实不是那么好坐的。

    通向帝座的道路注定浸透鲜血,有罪人的血,也有善人的血,有为大义而流的血,也有因冤屈而流的血。女皇走过了这样一条道路,最终站在了凡人权力的至高点。书怀不知道冥君将来会怎样审判她,也许她会因身上背负的血债而付出惨重的代价,也许她会因她显赫的政绩而被从轻处罚,但不管怎样,书怀认为她不会后悔。

    世人有千万种面貌,世事有千万种可能。有人一生都在后悔,都在患得患失,也有人踏上一条路就绝不回头。

    人们把后者的特质,称为“执着”。

    书怀想墨昀也是个执着的孩子,在冥府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书怀就被他的眼神吸引住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它们纯粹而不夹杂恨意,亮晶晶的像藏着天上的星辰。书怀有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了。这样的一双眼睛,不同于不谙世事的天真,不同于一无所知的愚钝。书怀知道,墨昀其实什么都了解,二百余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认识到许多,可他的心还是软的,他的血还是热的。

    书怀轻轻抬起手,抚上墨昀的背脊。他发现墨昀很喜欢这样紧紧抱着他,兴许是孤单太久了,总担心失去什么。

    墨昀这样的姿态,像极了为他抵挡天雷的那一刹。不过从今往后,刀封剑藏,再有劳碌,也都是因为其他,再也不会有雷劫打在墨昀身上了。

    久违的倦意袭来,书怀长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他在墨昀胸前蹭了蹭,好像小动物找到了温暖又安心的窝。墨昀嘴角一勾,悄悄将眼睛睁开,借着自门缝中透入的光,俯首看书怀的发顶。春雷响过,春雨落过,万物复苏,又是一年好风光。

    兴许是睡前想法太多,书怀竟又做了个梦。他在梦里时而安逸时而惊悸,却又看不清自己眼前都是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存雪逃出了冥府,又跑到妖王寝宫里头专门给他设下一个幻境,将他困在里面,然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只有梦境,才能有这样不合常理的情节;只有梦境,才能有这样一群看不清面容的过客。

    来往行人的面貌俱是一片模糊,乍一看有些惊悚可怖,但作为常常做梦的人,书怀对此见怪不怪。他早已不在乎梦中的路人长个什么模样,就算他们丑到不堪入目,也已经无所谓了。

    所有梦境都是在反映现实,在梦里看不清脸的人,大多数都是不重要的。因为不重要,所以记不得。书怀明白这个道理,他向来懒得关注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梦境的主角到底是谁。

    尽管道旁的行人并不熟悉,但这街上的建筑,书怀倒是很熟悉的。然而每走过一条街,周围的风景就换一个,书怀一路走来,居然纵贯三界,横跨海陆。这令他有些想笑,谁知道他睡着的那一刻,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皇城的石桥,突然到了天宫,又沿着天梯下到人界。这果真是个古怪的梦,书怀不免摇头,他忽地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妖王寝宫里闷得太久了,太想看到外面的景物,所以才梦见了它们。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是非得拉着墨昀出去转转不可。

    正这样想着,书怀脚步蓦地一顿。他发觉这梦似乎是跟随着他的想法改变,他前不久才想到妖王寝宫,此刻竟然已经站在了宫门之前。

    看着那熟悉的大门,书怀竟有些忐忑。墨昀会在里面吗?若是在的话,此刻又做着什么?

    想到墨昀回了妖族以后就整日忙碌,书怀就有些生气。梦境常常会扩大人内心极其微小的情绪,那点儿在现实中微不足道的愤怒,此时被这个怪异的梦放大了,书怀看着墨昀寝宫的门,居然不是那么想去把它推开。

    但他犹豫片刻,还是抬起了手。理智最终战胜了梦境的掌控力,好奇心压过了畏惧,书怀用力在门上一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门登时开启。

    拨开重重帷帐,转过山水屏风,书怀眯起眼睛,看着躺在床上安睡的墨昀。

    果然墨昀才是这场梦中的主角,这一路走来,旁人皆是假象,唯有他是鲜活的。

    书怀探手在墨昀脸上掐了一把。

    软的,热的,活的。

    只是为什么在睡?

    书怀喊了墨昀两声,又去摇了摇,但没能将其唤醒。他隐约有些心慌,却又想到这场景似曾相识。按着额角回想半天,终于记起这是文砚之某本新书中的情节。

    当时书怀还嘲笑这一段剧情俗气又老套,万万没想到,他自己竟将这段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在梦中重现。他又尴尬又好笑,俯身往墨昀跟前凑了凑,心说这故事走向实在诡异,他宁可以一敌二,跟存雪和风仪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愿亲身体验文砚之的俗套剧情。

    正当他迟疑之间,床上的墨昀突然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了眼。

    “你做梦还在叫我,怎么,又做噩梦了吗?”书怀被墨昀晃醒,神色还有些恍惚。他发现原来自己才是躺在床上的那一个,墨昀早就已经醒了。

    “没,没做噩梦。”书怀从床上弹起来,拍了拍身下的软垫,又掐了大腿一把,方能确信自己已经醒来。他双手捂住脸,悲伤地倒回床上,决定从今日起再也不读文砚之写出来的一个字。

    墨昀仍是担忧,还想再问,却听见殿外吵吵嚷嚷。回头一看,是风仪提着一把长剑跑了进来,要与墨昀切磋。

    就算是变成了十岁的小孩子,他也是一样讨人嫌。墨昀后退一步,坐上床沿,坦然道:“切磋还是找别人吧,我已封刀。”

    见他不允,风仪又将目光转向书怀。书怀才醒来不久,浑身软绵绵的,好似没有骨头,当然不肯答应他的请求,于是推三阻四,最后又将墨昀这个好使的盾牌搬出来挡箭。

    墨昀叹了口气,走到殿外的空地上,右手中现出灰雾缭绕的长刀。

    风仪挑眉诘问:“你不是封刀了吗?原则和底线都被你丢掉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