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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晕眼花的鷇音子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叉烧包,再也抑制不住最本能的冲动,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有门不走非得翻窗进来的天踦爵跳下窗棱,拍了拍手,“啧啧,不过就饿了一天而已,怎么感觉像是一年没吃饭?诶诶——擦手擦手!”
天踦爵三两步冲到无梦生面前,抓了无梦生的手过来在自己衣服上蹭掉叉烧包留下的油渍,这才放任他去抓鷇音子面前的笔。
“师尊可精着呢,留下一点痕迹小心我们要一起被罚啊我的亲弟弟。”
无梦生懒得理他,抓了那笔,仿着鷇音子的笔迹埋头抄起书来。
鷇音子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双胞胎俩,皱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们——”
“耶,我知道你很感激我,免谢。防火防盗防师尊,爱花爱草爱师弟,一向是我师门的光荣传统。”
虽然觉得师尊他老人家千百年来被大家“嫌弃”怪可怜的,但天踦爵仍是笑呵呵地拍了拍鷇音子的肩,良心一点都不疼地又给鷇音子递上一碗水,借机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
“我弟非拽我来的,说是来陪——哎呦!好弟弟不能谋杀亲兄!”
天踦爵把被甩一脸的墨汁擦去,结果越抹越多,最后干脆往脸颊两边各抹三条线,像个大花猫,然后伏地跃起,笑嘻嘻地跳开无梦生的攻击范围,转身绕着藏经阁的柱子做掩体,嚷嚷了起来。
“是无梦生说要来陪你啦——!”
啪,原本光洁的石柱上立马墨汁点点开了墨梅花。
“无梦生还说错不在你!”
喊完话的天踦爵立马脑袋一缩,躲开了无梦生的墨水攻势,动作灵活轻巧得堪比攀在树枝上的猫。
但你来我往多次,无梦生很快就掌握了规律,逼得天踦爵好几次刚露头就不得不赶快藏起来,最后终于好不容易捕到机会,他一冒头嚷嚷道,“无梦生说他信你、啊——!”
本来呼痛声接在原句后面也不奇怪,但奈何那调音转得极为诡异,伴随一声闷响,天踦爵僵硬笔挺地仰面倒地,脑门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鼓起了一个红色透亮的大包,人四脚朝天抽了抽腿,已然失去了知觉。
他旁边,一方圆形端砚咕噜噜滚了半圈翁翁落地,顺带泼了一地水墨画。
“师兄?”
不知是天踦爵说的话比较有冲击力还是天踦爵当下的状态比较吓人,鷇音子张大了嘴巴,咬到一半的包子都扔了。
“放心,”无梦生头也不抬,手下抄书的笔就没停过,龙飞凤舞地划到最后页尾,又翻了一页纸道,“祸害遗千年,死不了。”
这兄弟俩之间说话从来不客气,可鷇音子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转身爬过去看,小手探了探天踦爵鼻息,确定他只是晕过去而已,这才安下心来,重新爬回坐在无梦生面前,啃起了被自己咬了一半的包子,莫名乖巧。
无梦生道,“好吃吗?这是天踦爵今天跟仙门的玉逍遥打赌赢来的。”
“嗯……多谢。”
“要谢就谢天踦爵吧,是他到处给你找吃的。屈伯探亲未归,如今厨房只有师尊做的粥了。”
想到喝了一个周的莲子粥就咸菜,鷇音子决定放弃思考,转而望向还在挺尸的天踦爵,满怀感激。
“谢谢。”
出乎意料,就见那“尸体”忽地无声抬起只手,在空中跟他随意挥了挥,示意他别介意,又似示意他别出声。
……
“哦?那后来呢。”
为了避雨而决定在山洞内过夜的两人面前燃着篝火,火光将四周镀上暖黄。
坐在白绒毛躺椅上的无梦生咬着手上的干饼,听鷇音子讲着这些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往事。
“后来我如期交上罚写,师尊便没再追究。”
轻描淡写的故事和语气,听起来就像是故事里配咸菜的白粥般乏味而空洞。
这故事绝对没讲完。
并且少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是讲到一半后悔了么。
无梦生将最后一口食物塞进嘴里,抬眼看向对面的鷇音子。
一片暖黄中,鷇音子随手拨弄了一下火苗,那望向篝火的双眸目光灼灼,一潭幽沉难得被唤醒般,不似先前冰冷。
然而见对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无梦生便也不追究,在毛绒躺椅中调整好姿势闭了目,约摸是赶路太累,不多时便睡了。
待无梦生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鷇音子放下拨弄火苗的树枝,抬手化出薄衾,小心过去给无梦生盖上。
隐隐似有一声轻叹,鷇音子伸手勾了无梦生发丝,让它们恋恋不舍地缠绕指间。
那故事是被鷇音子硬生生截断的,往事在目,他记得自己彼时边啃着叉烧包,边转头看还在奋笔疾书的无梦生。
也正因无梦生抄书并没看到天踦爵方才还在挥手,其实并没昏过去。无梦生又开了口。
“鷇音子,这个人世,有雪月霜华铺地,也有污泥血沼埋骨,万般事物,不都总是美好。人心更是如此,所以你的选择,也未必是错。”
鷇音子一愣,他断没想到这种话居然出自一个比自己小几岁、且阅历远不及自己的同龄人之口。
鷇音子捏着手上馒头,回想起天踦爵说的话,他目光闪烁。
“你信我?”
“嗯。”就听无梦生又道,“虽然我不知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让你有如此性格,但从今往后,吾和天踦爵会在你身边陪你,世路难行我们一起走,如果你行差踏错,我们会将你拉回来。”
鷇音子闻言倒是笑了,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觉得荒唐,“那,若是拉不回来了,怎么办。”
无梦生倏然停笔抬头看他,神色是一如既往的老成坚定。
就是这眼神,很多时候会让鷇音子错觉地以为他才是师门大师兄。
“那就揍一顿拖回来。”
淡然说罢,无梦生继续低头帮鷇音子抄书,而鷇音子一转头看到天踦爵早已撑着脑袋在看着他们无声地笑,脑门上那颗大包存在感极强,鲜红透亮宛如第三只未睁开的天眼,而他本人却跟没事人似的还以食指堵住嘴唇示意鷇音子莫出声。
……
有些事太过珍重,就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
况且在无梦生记忆有失的当下,这种自己无论如何平铺直叙出来都一定会带上自己主观印象的故事,怎么看都像是在刻意引导无梦生一般有乘人之危之嫌,所以这故事的最后一段,他到底是没讲得出口。
鷇音子皱着眉,将无梦生银白的发丝悉心捧起,近乎虔诚地双手合握住,喃喃自语。
“你说‘信者,人立之根本’。如今你自己说过的话,吾不准你失言。”
他说着抬手点了无梦生几处穴道,睡梦中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失礼了。”
语罢,鷇音子托了无梦生下颌,俯身渡了一口气去。
也仅是蜻蜓点水的一瞬,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仿佛哪怕只多一秒都是对眼前人的一种亵渎,便会让他于心难安一般。
鷇音子直起身,仔细掩好所有被角,这才转身出了洞口,挥了拂尘设下法阵,一个人没入黑夜沉重的烟雨之中。
☆、第 11 章
之十一
雷声虺虺。
天踦爵裹挟着一身莲香从室内走出,回身小心掩上了门扉,缓缓纳出一口气。
他神色担忧地回看了一眼只留了一豆灯火的室内,又抬首看了看乌云里蜿蜒而过的雷光。
“琉璃仙境不曾下雨,更不曾打过雷,唉……”
一句叹息意味深长,他语罢伸手一弹低垂至眼前的松枝。
也仅是这么轻轻一弹,松枝上挂着的雨水竟是携了几分劲力飞射而出,穿空裂隙,眼见着就要打在黑暗深处,却不知被何种力量在半空画了个太极双鱼的轨迹卸了力道,混在一片雨滴中平凡落地。
见状,天踦爵足尖一点,飞身踏上松枝,又是一片水珠泼溅,噼里啪啦地乱了雨声节奏。再回首,天踦爵倒挂金钩踢了个宫灯上来,本该视物不清的晦暗阴雨夜,至此因着这忽然升高的照明之物而在半空勾勒出轮廓,泼墨入画般晕出片片光景——
滴雨不沾的人站在松枝顶端,那一身墨蓝的衣袍合着松风猎猎而动没入黑暗,两条颇长的白色发带却在这黑暗中极为耀眼,随着灯起灯落的一刹,宛如方才一闪而过的惊空雷龙。
天踦爵唇角一挑,弯出个颇为玩味的笑来。
“嘿,还敢回来。”
话里话外听不出情绪,然而下一刻人已是飞身上了树梢,乌木水晶杖倏然而出,精光一闪已是直扑来人面门,夹杂着雨气杀气,一齐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