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疑惑且自然。

    他当真不知。

    笛飞声挑了挑眉。

    “我不用剑。”

    “那你因何带剑？”

    “斩花。”

    “斩花？”

    “斩你所守之花。”

    雪光花在风雪中微微摇曳，仿若精灵。

    白衣又轻轻地笑了笑。

    六翼并收，刹那间竟如齐齐化作漫天雪絮，飞散入沉沉天际。

    他撤了功体，收了刀。向笛飞声叹道：“叫你来的，莫不是位蓝衣大夫？”

    呵。

    笛飞声眼中一亮。

    他背负李莲花入百川院，如入无人之境。“佛彼白石”正待客，见状欲拦，被他一掌逼退三步。

    李莲花原本昏睡着，被这动静闹醒，勉力眨了眨眼，叹道：“莫打，莫打……”

    这声叹息气若游丝，云彼丘惊诧上前，又被笛飞声挥袖震退。

    李莲花在他耳边轻叹如羽：“你这又是何必……”

    笛飞声冷冷道：“你要见他们，现在见到了。”

    说罢转身欲走，李莲花急急阻住。

    “我要见他们，自然是有话要说。你放我下来，让我与他们交代清楚。可不能白跑这一趟呀。”

    因气力不济，他说得温温软软，慢慢吞吞。笛飞声沉默片刻，终是将他安置在太师椅中，而后傲然负手立于身侧。

    李莲花苦笑道：“你出去呆会儿好不好？你这样杵着，他们都不敢过来了。”

    这话若旁人说来，“佛彼白石”怕是要雷霆震怒、不堪其辱、略施惩戒、大打出手。李莲花说了，他们却只能尴尬唤一声“门主”“大哥”。

    李莲花赶忙摇头道：“啊，是我失言，诸位不要在意。”转向笛飞声，也不说话，只抬眼望他。

    他的眼一目暗淡，半张半闭。

    终是望得笛飞声冷哼一记，退开数步，站去了门边。

    众人团团围住李莲花说话。说了什么，笛飞声早已忘了。

    只记得没一会儿，云彼丘悄悄靠近，向他拱手见礼道：“笛盟主，久见。”

    笛飞声不理他。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道：“昔日一别，已是三年。多亏笛盟主找到门主，此恩此德，在下替百川院众人谢过。”

    笛飞声默然一瞬，目光不离李莲花，口中却反问：“怎知是我找到的？”

    “彼丘说过，世间若有一人能找到门主，那必定是笛盟主了。”

    彼时东海之约，李相夷送信自言已死。许多人不信，方多病尤其不信，出动数百人沿海寻找，却一无所获。

    百川院也在找。

    东海茫茫，海岸千里。云彼丘日日亲身找寻，仿佛寻一个信念，寻一个安心。

    哪知李相夷尚未寻着，却碰见个要命的笛飞声。

    那日的前金鸾盟主，对一干人等视若无睹，径自沿着海岸缓缓而行，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独云彼丘上前拱手道：“笛盟主。”

    笛飞声不理他。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道：“笛盟主不必担心，我已命百川院众人不得为难。还望盟主找到门主之后，差人知会吾等，便是万谢。”

    笛飞声一怔，转眼瞥他。

    云彼丘长揖躬身：“世间若有一人能找到门主，那必定是笛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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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海

    笛飞声本该一哂。

    可他怔了一怔，不由感到寂寞。

    寂寞。

    与孤独不同。

    孤独有苦意，寂寞却只是……

    惆怅。

    英雄多寂寞。无敌最寂寞。

    他已天下无敌。

    可他仍记着那月华绚烂的至极之招。

    若他的寂寞是一片海，那月光，大约便是其中唯一的孤岛。

    李相夷可以死，李莲花可以死——

    那一招不能死。

    所以李相夷、李莲花，都得迟些再死。

    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他沿海岸缓缓行着，不知是想寻李莲花，抑或只是感受这寂寞的沙滩、寂寞的礁石、寂寞的海风。

    四周远远吊着的四顾门人，畏惧又谨慎，观望着不上前。

    他不在意。根本不用在意。

    他只是感到胸口泛着隐隐的怪异的感受，像是要被这海风吹寒了、吹麻了，吹出一丝感叹、一丝伤怀。

    他辩不清那是什么。

    直至云彼丘上前会话，他才蓦地感到——

    寂寞。

    他似已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乃至细细翻找一通，才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抽出这个惆怅的词儿来。

    他忽然想笑。

    云彼丘是想激他。故意用暧昧的话，叫他碍着面子，像这沿海不知其数的人一般，去搜索一个不知漂到哪里的李莲花。这美诸葛好重的心思，竟似一点都不怕前金鸾盟主找到前四顾门主，就此一掌了结性命。

    笛飞声当然不会。

    他已如此寂寞。

    他轻轻一哼，飞身而出，几步已消失不见。

    他不知自己能否找到。可那惆怅梗在喉头，仿佛非得同李相夷、李莲花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才能吐出去似的。

    东海茫茫，海岸千里。方多病靠人，四顾门靠人，他笛飞声，偏只能随缘、随意。

    他真的能找到吗？

    方多病派出的人中，有个家仆，一天被一把提住后领子，丢到一间渔村的破房子里。

    房里有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