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含着苞，尚未绽放。靛青的茎叶在风雪中挺立，支撑着冰晶般的晶莹蓓蕾。

    花旁的白衣人，裹一身白裘，似都融入雪去。也不知驻守了多久，只为等待雪光花开。

    白衣看向笛飞声。

    他皱了皱眉，左手向衣袍中掩去，对此时此刻出现于此的生人尤为警觉。

    “阁下因何来此？”

    笛飞声懒得回答。然而这会儿，身边并没有一个絮絮叨叨的家伙替自己答话。

    李莲花很烦人。明明不理会即可，他偏得上前客客气气地问一问、答一答，生怕麻烦来得不够快似的。

    笛飞声想拽他走，又觉得当真拽了，着实有点儿傻。

    李相夷话也不少，可没他这么麻烦。与李莲花相处越久，越能觉出他与昔日的不同来。

    可回首时那潋滟的眸色，却又无端合二为一。

    笛飞声于是更不说话。

    他看李莲花说，放任他说，纵容他说。

    他并不执着于此。

    他习惯，进而享受。

    疏狂傲绝的金鸾盟主，话本就少，如今更是寡言。有个李莲花，他已用不着说话。

    此刻，猎猎风雪、凄凄寒霜之中，他懒得答，却一时怔神。

    凝视花蕾，想着李莲花的絮叨啰嗦。

    想起他说，说话，可以避免麻烦。

    可往往这话说完，麻烦就争先恐后地来了。

    笛飞声解决麻烦的时候，他还总在一旁唠叨着：“哎呀呀，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笛飞声看着花，笑了笑。

    白衣的眉皱得更紧。

    “这花不能给你。”白裘掀动，亮出一柄修长的、莹莹的刀来，“阁下请回吧。”

    笛飞声懒得说话。

    他的回答是——

    亮掌。

    青衫衣袖中，探出一双泛着血色的掌。

    遮天蔽日的白色中，那隐隐的艳艳的血色，生机盎然、又格格不入。

    他亮掌，纵身。

    白衣的刀化作一道苍青的光，撞向他的血掌。

    快。疾。

    刀光划破雪幕。

    凄婉、又带着一丝伤怀的刀光。

    撞过来。撞在血色中。

    青光顿住。

    那血色，也是锋刃。挟着凌烈的气劲，格住刀光、缠住刀光、裹住刀光。

    刀光急退。

    退得快、疾。

    一瞬的退，又一瞬的进。

    进得快、疾。

    缤纷。

    一时间四面皆是白影青光，纷至沓来，迅如飞鸟。

    那血光也迅疾。迅如电，震颤，膨胀，一一抵消苍青刀气。

    漫漫风雪中，令人目眩神迷的苍影血光，将八方飞雪都卷挟而去，化作细雨冰晶。

    琉璃珠般，灼灼生辉。

    骤然，龙吟——

    笛飞声仰天长啸，一掌力逾千斤，重拍刀背。刀势震转，斜削入灰蒙天际。

    却在逆转前留一记刀痕。

    凄婉，又带着一丝伤怀的刀痕。

    白衣随刀飞出，逼退三丈。

    风雪再度涌入，呼啸怒号。笛飞声眯了眼，越过乱雪望去，却见白羽。

    六翼羽翅齐展，迷了雪色、化了天光。

    那是人吗？

    人，怎会背生羽翼？

    白衣的眉皱得很深、很深。

    他轻挑刀尖，遥指青衣人被划破的外裘。

    “你是用剑的？”他问。

    笛飞声的腰间，破裂的灰色裘衣后，露出一截剑柄来。

    灰黑的剑柄，透出不同于雪寒的那一种——

    清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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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剑

    那是一把名动江湖的剑。

    古来兵器所得盛名，大多一因其自身，二因其主人。少师便是后者。

    谁人不知昔年的四顾门主李相夷，少师吻颈双剑行，扬州慢渡天下惊。

    传说陨落，剑失所踪，世间再无桀骜青年一舞红绸十丈，引多少唏嘘。

    而后少师重现，相夷还魂。云彼丘一剑佯杀李莲花，此剑便随施文绝入了百川院，再也未曾出现于外间之地。

    然而此刻，笛飞声腰间悬着的，却正是少师。

    通体灰黑的剑，细看仿佛隐隐泛出一丝青碧之光。

    长剑在裘衣残片间岿然不动，白衣眸光一闪，不由赞道：“好剑！”

    又问：“此剑何名？”

    笛飞声本不想开口，听白衣由衷赞叹，心中兀自一动，竟答：“少师。”

    世间无人不知少师其名。

    白衣目色淡然，轻轻笑道：“好名字。”

    笑完，皱了皱眉：“此剑之气，倒不衬你。难道你不是他的主人吗？”

    世间无人不知少师其名。世间无人不知金鸾盟主笛飞声之名。

    世人皆知，笛飞声不是少师剑的主人。

    白衣却像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