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花】雪落少师剑

    作者：冰川大枣??

    第一章 ·序

    十月十七，大雪初降。

    这年的雪早了些，李莲花还未来得及将冬被从柜里翻出来晒一晒，就赶上了。一夜落雪，竟积了半尺高。

    好冷啊。

    他搓了搓冻得发疼的手，活动一会儿左手指关节，再次握住扫帚。

    趁这会儿雪停，好歹扫出门前通道。不然迟些冻上了，进出会甚为不便。

    他的独手已挥不动铁锹，只能拖着竹枝扫帚勉强将雪推开。慢腾腾倒饬了近一个时辰，只推出七八尺的路面来。

    眼看雪又缓缓飘落，他叹了口气，努力把脚边的雪又推了推。正在此时，微阂的门扉传来数声“笃笃”叩击声。

    他怔了怔，直起身“啊”了一声，似是在确认方才听到的是不是幻觉。

    门外人察觉有人在家，又敲了两声，扬声道：“请问李莲花在家吗？”

    李莲花叹了口气，弯腰将扫帚横倒在地上，慢吞吞向门口走去。

    门外是个陌生青年，丰颊秀目，乌发蓝衫，眉尾打着可爱的小旋儿。

    见有人应门，他很是高兴，笑眯眯道：“阁下便是李莲花吧？”

    李莲花眯着眼瞧了一会儿，发现并不认识，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太冷，有点儿反应不及。”

    青年笑道：“无碍，在下受人之托，前来替阁下诊病。请恕在下不便透露姓名，实在有难言之隐。”

    李莲花摇摇头，歪着头想了想，问：“你要进来吗？”

    屋中生了火，火势不旺，只能暖火盆四周三尺之地。李莲花连连致歉，拉过竹椅子请青年坐。青年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一把椅子，便指指床铺建议：“请李先生去床上平躺，行吗？”

    李莲花依言而行，倒是半点疑问都不见有。

    自从被方多病从海中捞上来之后，每过一两个月，便会有位大夫前来看诊。一来二去便也习惯了。

    青年望闻问切，两指搭在他的腕上闭目沉思。李莲花叹口气道：“大夫不必勉强，我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治不好便治不好罢。”

    青年扑哧笑了：“得了病都是想好的，如你这般倒是稀奇。不过……你又怎知在下治不好呢？”

    李莲花呆了呆，歉然道：“啊，是我失言了。大夫想必是位不出世的杏林高手，自有妙手回春之术，岂是一般凡间的大夫能比……”

    青年被逗得哈哈大笑，道：“李先生的恭维，说得同笑话似的，也是有趣。某不才，算不上杏林高手，不过恰巧知道如何医治你这病症而已。”

    李莲花眨了眨眼，半晌无语。这大夫悠闲坐于椅中，并未从褡裢中翻找药材器具，而是举目四顾，而后转脸问道：“先生这里有茶吗？”

    “有的，有的。”李莲花赶忙下地烧水沏茶，一面等水开一面犹疑道：“先生要茶，莫不是用茶便能医病？”

    青年摆摆手道：“非也非也……只是在下想要饮茶罢了。至于医病么……不在这一时半刻。况且，还需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青年笑得莫测高深。

    “少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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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雪

    雪愈下愈大。

    山壁料峭，仅一条小路容人通行。小路依山盘桓，间或扎入山壁又悄悄钻出，时而暗无寸光、时而云气缭绕，叫人有种行于九天霄外的错觉，却又知踏错半步便会直坠而下，落入幽冥地狱。

    也不知是谁有这般本事，在这陡峭山壁上凿出通路。许是山民不愿久居霜峰与世隔绝，故而齐心合力凿山穿壁。又或许，只是一个人、一把锤、一支凿，不知耗费多少岁月、忍受多少孤寂，方才成就如此险途，蔚为奇观。

    笛飞声并未思考这些。

    这条路，上次走过恰少年。彼时他方战胜授业恩师，却自知深浅，正求天下至极武功而不得。一日听闻此山山顶隐有世外高人，一时兴起，便登山拜访。

    这座山唤做绝岭。峰分九重，越高越冷，风如刀割，雪落不止，直冻得人内外统统麻木。他皮裘裹身，一路饮酒助内息运转，勉勉强强才撑到第七峰上，再也抵受不住，意识模糊间不知怎的跌进一座洞窟。

    转醒时，身下暖意融融，触手皆是温热圆石。这竟是一处散发着地热的洞穴。他活动四肢手指，麻木感尚存，却已好得多了。

    洞并不算深，外间光亮散入其中，将将可以视物。待得适应了光线，转目一瞧，霎时吃了一惊。

    洞壁上刻满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痕迹，俱是线条。直线曲线，缠成一团又四散而开，一层压着一层，乱七八糟。

    他怔了怔，再瞧一眼，莫名觉得这些线条有些古怪。乍看凌乱无章，细看却似有规律可循。

    他兴味大起，于洞中枯坐七日，终悟得悲风白杨。

    这一次他登山，却不是为神功。

    是为了一株花。

    花名雪光，并蒂双姝。

    前次他只挨至七峰，此花却开在九峰之上。幸而他已非昔日功力浅薄的少年。悲风白杨至刚至阳，便是没有烈酒，只一件皮裘亦可抵御漫天霜雪、刺骨寒意。

    六峰开始，人迹罕至。依山所辟的小路渐失所踪、痕迹难辩，只能凭借己身之力攀爬峭壁、觅一段较为平坦的道路。虽行进缓慢，终归是在前进。

    途径七峰时，他动了再瞧一眼那座洞窟的念头。然而满目所见皆是皑皑白雪，那洞窟的位置，却是刻意寻不得了。因缘际会所得之宝，怕是仙人神祇的降赐，又如何能够再访仙迹呢。

    找不到，就算了。笛飞声并非执着于此的庸人。

    他一步一步向绝岭至高处迈进。

    好寒的雪。好烈的雪。

    朝面堂一股脑儿砸来，直叫人眼都睁不开半分。

    他偶尔停下。待那暴雪的力量稍有减弱，便如探寻招式破绽般择机再进。

    他想，这雪，倒有些像李相夷。

    连绵不绝的剑。连绵不绝的剑光。仿佛不需喘息似的，由澎湃内息之海牵引推送而来的灭顶快意。

    可那海潮，突然急速退去了。

    他瞅准时机出招。

    一招入海。

    退去的海水中，偏有那么一座坚固的要塞。泛着明月的寒光，炸裂开来。

    明月沉西海。多么精妙的一招。

    他被这不该存于世的招式分了心，惊了心，动了心。光华兜头罩下，神识都被卷进那迷幻的月光中去。

    雪色在眼前翻涌。

    来来去去都是深深浅浅的白。

    如白衣翻飞。

    他想，这雪，是有些像李相夷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

    一袭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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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花

    白衣在花旁。

    并蒂双姝，花名雪光。

    笛飞声从未见过这花。可遣他来此的人说，一见便知。

    是了。绝岭九峰极寒之地，除去这出世之花，又有何种花朵能生长开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