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也无心去追求什么力量，对晴明与黑晴明的争斗后续避而不闻，满世界去寻妖狐残魂。

    自是寻不到的。

    妖狐舍不得伤大天狗，对自己却是极狠，说是去死便不会留后手，幸好鬼使黑与他有些交情，替他敛了魂魄以免彻底消散，可妖狐本身受伤过重早就留不住，只能上下打点好送他魂魄入轮回。

    “多谢。”清引向鬼使黑躬身行礼，表情是从未有的平静。他一生活得肆意潇洒，想哭便哭想笑便笑，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了就毫不留恋，只是自从遇到大天狗他才变得不像他。

    “朋友一场何必多礼。”鬼使黑有些唏嘘感慨。

    “小生现在一无所有，只能祝您得偿所愿了。”

    “借你吉言。”

    大天狗辗转地府狐族多次仍旧求不得，最后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本与寻魂有关的古籍，友人劝他“大天狗大人，您可要想好，用妖力去逆天改命很痛苦的，不过是一只狐狸罢了，这世上美人千万何必至此。”

    “他投入轮回比吾疼千倍，吾曾伤他负他比吾现在疼万倍，这点疼又算的了什么。”大天狗闭眼，血迹顺着阵法的花纹缓缓流淌“纵使美人千万俱不是他，怕是这世上也只有清引一人可扰我心神，那时不懂，现在吾才明白什么是爱，吾此生爱的便是他了。”

    魂魄离体在无边暗色中寻找，身边具是无数孤魂，他越走越心惊，那狐狸胆小怕黑若真是在此又是怎样忍受黑暗？

    “大人！不能继续了，您在耗费自己的生命力！”

    “无碍。”

    “你万不可勉强。”看出他的脱力友人焦急地劝阻他“就算是认准了那狐狸您也别透支自己！”

    大天狗的内衫都已经湿透，可他还是牢牢记住了一点稍纵即逝但万分熟悉的气息。

    那是妖狐，一定是他。

    “晴明大人，您这里可有妖狐？”

    “妖狐？我这里没有妖狐。”

    “会有的。”显仁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不知大人可否允吾留于此处。”

    注：《庄子·田子方》：“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31】

    妖狐大天狗同处一室，就算妖狐再有心想躲也是要回去的。一直磨蹭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还帮忙将庭院打扫干净，晴明多番催促实在避无可避才走向卧室方向。

    屋里亮着，有影子从窗户影影绰绰地透出来，他知道是大天狗。

    突然觉得近日缠绕着他的问题不那么重要，对方的解释妖狐也不是很想听。他怕故事里的大天狗爱清引太深，怕听到最后他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个人。

    不，脸横刀夺爱都算不上，大天狗哪里对她说过这个字？他的温柔体贴都是给清引的，自己只是占了这副皮囊的便宜，抢了不属于自己的温情。

    妖狐心气儿高得很，不属于他的感情他不屑要——哪怕现在对大天狗有些舍不得。郁郁地踩了踩脚下的野草，思来想去还是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托腮看着月亮。

    大天狗自然是知道他在外面，盯着凉透的茶杯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起身推开门

    “为何不进来。”

    妖狐没有看他，任由大天狗在他身边坐下“你说，小生和清引有多像呢？只有这张脸吗？”

    “妖狐。”大天狗伸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骨节分明很是好看，妖狐心里想着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听见大天狗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无需多虑。”

    “小生怎么能不多虑。”

    “小生不知自己对大人为何那般在意，只盼着大人身边只有我自己才好，可这样似乎不对。”妖狐苦恼地皱着脸“特别是最近就好像小生要离大人远远地，永不相见才好。”

    “大人，您有多爱清引？”

    “吾爱的一直都是汝，从来没有别人妖狐，汝便是清引。”

    “呀，他居然会说”三尾躲在一边瞧热闹，身子倚在雪女身上一脸的幸灾乐祸“还以为要瞒到实在瞒不下去呢。”

    “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妖狐受不了？那崽子心狠着呢，这种故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是一回事，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别看他前一阵为情所困的模样，若是知道被辜负的其实是他自己”三尾摇摇头“怕是该大天狗伤心费神了。”

    三尾确实是极了解妖狐了，你便是清引几个字让那些梦境越发鲜活清晰起来，就好像拼图找到了最后的一块，妖狐与清引终于契合到一起。

    平安京初遇一见钟情，回狐族寻秘法失了幽精，深陷其中最后反误了性命——都是自己。

    大天狗没有骗他。确实一直都没有别人，一厢情愿的是自己，自寻死路的也是自己。可瞒他许久是为取乐？他清引搭上一辈子还不够，这世仍要被玩弄鼓掌？

    大天狗一直小心看着妖狐脸色，突然冷下来的表情让这位一直无所顾忌的大人慌了神“清引妖狐”

    “小生可说过，来世并不想与您有半分瓜葛，大天狗大人，您就不能放小生一条生路吗。”

    月下美人的脸越发撩人心神，自诩心神坚定的大天狗也难免恍惚，他见过这脸这表情很多次可近来都是在梦里或者回忆中，此刻突然出现在眼前，显仁一时怔住。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清引站起身，一步步退出庭院。

    “大人，求您放过小生吧。”

    注：“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出自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回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的红楼梦12曲

    【32】

    清引按着记忆到显仁曾抱他到上面看夜景的观景台，轻轻松松跃了上去找了根柱子倚着。

    眼前还是平安京夜晚灯火璀璨的景色，和之前那晚无两样，可看的人不同，心境也不同了。

    想到那次两人间脉脉流动的温馨气氛和现在的猎猎寒风，清引轻轻叹了气。他现在是清引，也是妖狐，两重记忆让他对显仁的感情越发复杂起来。

    恨他心冷薄情，又被这世的悉心照顾而感动，可他并不是一点点好就能打动的人，说不想见便是不想见了，哪怕显仁

    显仁，你说了不要小生，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视如珍宝的姿态来。

    你的爱小生怕了。

    清引在第二天一早便回了寮，三尾见他回来才放下心“还知道回来！”

    “只是散散心。”妖狐还穿着前一天的华服，脸色却憔悴苍白到极点。三尾担忧地试了下他的内力感到无碍才放下心，催促着他快些回去休息。

    “小生不会再做傻事了。”清引撒娇地靠在三尾身上。

    三尾刹那间红了眼眶，看着清引一如前世清澈的眼睛抱住他“有事要和我说。”

    “恩，小生知道的。”

    显仁不在，清引躺在床上仍旧辗转反侧，拿出扇子来仔细看。他曾经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扇子送给显仁，怀春少女般满怀希冀，后来再也没见过那扇子也忘在脑后，现在看来显仁必是弄丢了。

    他不知道扇子对妖狐有多重要。

    平安京的风流书生，一身惊艳内力全在扇子上，那是清引一出生便伴随他的至宝。清引摩挲着扇面感受里面熟悉的灵力流动，是属于显仁的。现在看来他是记得这扇子，可大概是当时不甚上心遗失了，另造一个来弥补——显仁，有些事不是弥补就能挽回的。

    想到过去清引的脸色越发温柔起来，虽然结局不如人意，可到底是他第一次爱上他人，是福是祸不重要，那般甜蜜的心境估计今生也只有这一次了。

    前世他一共回到狐族三次。

    第一次是三尾收到妹妹的消息叫清引回去，那时他对大天狗一见钟情主动服侍到床上，一颗心满是欢喜雀跃，全身心想的都是大天狗对三尾的话不以为然。“小生只想和大人朝夕相处。”

    第二次是他在长久的等待中发现爱上了显仁，三尾的警告言犹在耳。

    “那位大人自是不凡，身份地位已是鲜花着锦烈火油烹之势，多少人求不得倒是被你这个小傻子遇上了，可也不见得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