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知道了。”

    “决定权在你。”

    注：张潮的《幽梦影》第27则，“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花;舟中看霞;月

    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景 ”。

    【21】

    大天狗收起那命魂，未说如何决定，鬼使黑更不会主动询问他，他与妖狐私交甚好，早在百年前便瞧大天狗不顺眼，在妖狐去世之后抢先收了他的魂魄并加以掩饰，冷眼旁观着大天狗后悔了醒悟了苦苦寻觅百年。

    在看他以生命力为代价去逆天改命寻妖狐踪迹时只觉得快意。

    他大天狗何时将小人物放在眼里过，偏是栽在了这上面。三尾孟婆鬼使黑，虽不曾明面上欺骗他，背地里做的小动作实在是让大天狗狠狠栽了一次，空耗百年不说每每想到妖狐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便心痛到难以忍受。

    妖狐剖心之举实是撼人，路人听闻都觉不忍，更何况他们这般亲眼目睹，更何况大天狗这亲历之人。

    这百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实在是言语不能描述之痛。

    他无时无刻不在反思检讨，可到底是无用功，未免又惺惺作态之嫌。他们不懂，他到底有多后悔。

    遇见妖狐是意料之外，妖狐对他用情至深是意料之外，他用秘术失了命魂以致寻不到轮回更是意料之外。万般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使他们蹉跎了百年光阴，更是让向来高坐神坛的大天狗好好尝了次红尘与求不得的滋味。

    到底他还是抓住了他。

    瞧着手心里那点微微亮光，恍惚中又想起和妖狐相处的日子。

    那段时候他对妖狐实在不甚上心，只记得他乖巧听话，会在情动时露出藏不住的尾巴，会悄悄在被子遮住的时候偷看他，一双眼睛亮闪闪，被他发现会红着脸躲起来。

    原来他以为那些不在意的，都被他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是自己太过薄情辜负了他，现在回想起来满心甜蜜后便是孤寂了。

    这样一个人，被他生生错过了。

    妖狐正赖在床上晒太阳，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的表情和前世重叠起来，见他站在门口愉快地甩了尾巴。

    “大人！”

    大天狗走过去揉揉他的耳朵，妖狐仰着脸任他揉，一如前世的依赖。

    “有没有吃早饭？”

    “吃过了，还有特别特别特别苦的药，黑色的，那么大一碗。”妖狐夸张地长开手臂，皱着脸“小生没有生病，不用吃药。”

    “好，不吃药。”

    他早该发现的，在他第一次去取兽骨时妖狐确实长开了些，可直到现在都未曾再有半分变化。

    时间在所有人身上留下痕迹，偏偏放过了他。

    大天狗心里清楚，不是这样的，这只是假象。

    “晴明，请您为吾护法，吾为他续上这命。”

    独自在房间坐了一天，大天狗下了决心。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做。”

    “那未免太不公平。”

    看见晴明表情带着不屑，大天狗也自知这理由在他看来太牵强。

    “欺瞒他这么久已是吾卑劣，却不想为吾一人之愉伤他身害他命，现在这样虽好，可那些终归是吾之过错都要面对，无非早晚罢了。”

    【22】

    续命魂，说来简单可其中的风险都是未知的，古往今来有几人能成功续上魂，又有几人失了命魂还能安好活着的？

    失败的后果大天狗承担不起，更何况他合上已经泛黄脆弱的书籍，拿出个小瓶子来，他也不想这样，可妖狐等不起了。

    大天狗将妖狐圈在复杂符阵之内，自己在另一个阵中坐下，朝晴明颔首“麻烦汝了。”

    晴明有些担心，“妖狐现在情况还好，不急于一时，不然再”

    “吾意已决。”

    大天狗未多加解释，晴明自是不知这其实是个子母阵——不是子阵供奉母阵，而是以母阵来滋养子阵，处于母阵阵眼的大天狗已经不是布阵之人，是祭品——献祭生命力与精血来供养妖狐。

    不死不休。

    随着大天狗的脸色越来越白，妖狐周身却泛起诡异血光来，前赴后继地融入他的身体，在大天狗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晴明出手打断了这阵。

    他就算不知也看出不对劲来，这哪是续命，这是以命换命！

    “你”伸手扶住大天狗的晴明怔了下。

    怨灵所化的大天狗，据传灵力深不可测，无论正史野史亦或是口口相传皆是高高在上一心追求大义与力量的大妖，绝不该是这样。

    可他刚才所感受到的，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够晴明发现大天狗身体里灵力无以为继的崩溃之相。

    “无碍。”大天狗敛袖遮住了手腕的伤痕“多谢晴明大人相助。”

    晴明没有再问，只是叹了口气

    “果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妖狐只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做了个特别长特别长的梦。

    梦里有莺莺燕燕的温柔乡，有锦绣罗帐，有个漆黑羽翼却让人看不清面目的大天狗。

    妖狐只身一人孤魂样在街上游荡，看着大天狗与另一只妖狐亲密缠绵，看着那只妖狐在窗边一等便是小半年，看着他摇着尾巴去小心讨好大天狗。

    原来三尾那时比现在还要美艳得多，妖狐这样想着，眼前走马灯似的过了很多年晃过了很多人的脸，再多的细节想探究却看不清，画面再次清晰起来时便是那只妖狐将手插入胸口硬生生将心剖出，献宝似的送到大天狗面前。

    面上还带着温柔至极的笑意。

    “那小生将一颗心捧到您面前，您要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醒了！”

    妖狐怔怔地躺在床上，看着周围的晴明萤草三尾狐眼神却飘忽落不到实处，惨白着一张脸开口便问“大天狗呢。”

    “你找他做什么？”三尾摸摸他的额头没有回答。

    “没什么。”他也并不是一定要见他，只是一开口不自觉地便问起那人。妖狐想坐起来发现全身软绵绵使不上力“小生怎么”

    “你生病了，睡了小半个月了。”萤草松了口气“我看是没什么异样，等大天狗大人来再好好检查下。”

    【23】

    待他们都走了，三尾在床边坐下酝酿了下情绪。

    对于妖狐她心里还是有些愧对，如果不是她的纵容妖狐不会陷得那么深，如果不是她失职不察更不会被他拿了那秘法去。

    “清引……”

    妖狐睁着一双懵懂眼睛看她，那眼神让三尾硬生生将想说未说的话吞了回去。该不会是没用?三尾指甲掐进自己手心，心里转了很多想法只是不露声色“你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