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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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违命侯。”赵光义终于是开口了。

    李煜才注意到身后的赵光义。“晋王殿下。”

    大太监的目光扫了一眼李煜,带着几分凌厉。

    “这些日子……”赵光义沉默许久,终于是忍不住问道。“殿下,陛下要等急了。”大太监适时打断赵光义的话。巧朱也想赶紧把李煜带着走。女人的心很细很感性,她察觉到晋王与侯爷之间有些不对的地方,只想尽快分开二人。

    赵光义看得出李煜整个人都精神不济,心底丝丝麻麻泛疼,面上却不显。此时时间地点不对,他也不好多做什么。微微颔首,当是招呼,便离开了。他不知道这是永别。以至后来赵光义当上了皇帝,每每回首,都不由想起这个人,这个雪地里孤独的身影。纤细,易折,却又有难以想象的韧劲。再难得到。

    万岁殿,烛火摇曳。

    赵匡胤披着袍子坐在榻上。他的面前有一壶酒,水波莹莹照映烛光,殿内一侧,一板玉斧悄然挂在墙上。晋王进殿时,带进了外界的风雪。大太监贴心地阖好宫门,侍立在外。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赵光义恭恭敬敬地上前,跪在榻边,行了大礼。

    “起来吧,这里坐。”赵匡胤将他对面的酒杯倒满。

    “是。”赵光义上坐。

    “是他们叫你来的?”赵匡胤声音奇怪的低沉。赵光义抬头,几乎有些大不敬地看着他这位兄长:“是。”这大他二十岁的兄长,真的老了。赵匡胤哂笑:“这些家伙。”他微微地敛下眼,好像回忆起什么,脸上浮现出一种虚幻的对美好的回想。

    “咔哒”,赵匡胤端起酒饮尽,酒杯被他磕在桌角,边沿裂了一道口子。赵光义也执杯回酒。一饮而尽。

    “你也不赞成迁都。”赵匡胤用食指指腹摩挲玉杯的边沿,声音更加低沉。

    “陛下,治国之道,在德不在险。”赵光义紧盯着自己手中的玉杯。“哈哈哈,好啊,好一个治国之道!看来二弟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了!”赵匡胤狂放地笑了,他猛地起身,几步走到墙边取下那柄玉斧。几十斤的重量对于现在的赵匡胤来说已经有些不堪了。他握着玉斧的柄,让斧头在地面滑行。石玉相击,拖行的途中发出了有些渗人的声音。

    “昔日陈桥,黄袍加身,有异士铸此斧献朕,言玉斧主权,应为帝者所有。”赵匡胤双手握柄,将斧头抡起。

    赵光义面不改色。

    “哐当”一声,小桌被劈下一个小角。原本置在桌角上的玉杯随之滚落,碎裂在地。

    “你,可敢当此斧?!”

    殿中一片寂静,窗外风雪大作。

    良久,赵光义才轻轻笑了。面对天子震怒,如斯危机,赵光义云淡风轻。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碎裂的酒杯,又移到赵匡胤因为剧烈运动通红的脸庞。比起刚刚的苍白枯槁,现在的赵匡胤更像是一位状态鼎盛的开国君主。

    英雄迟暮。

    赵光义心底默默道。他坦然地从座位上起身。

    “陛下。”然后恭敬地跪下:“保重龙体。”赵匡胤死死看着他一手带大一心信任的二弟,他匍匐着,脖颈毫无保留地显露给自己,只觉心中千思万绪齐涌上心口。“呵——咳咳!”猛然的吸气后,赵匡胤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命都咳出去。

    跪在地上的赵光义紧攥的手松开了。

    他,赢了。

    哐当,玉斧掉落。赵光义顾不上它,只是抬头看向赵匡胤。片刻后待发现赵匡胤真的脸色不对,才慌张起来:“来人!”门外的大太监推开宫门:“陛下……”“传御医!”

    见大太监迟疑,赵光义冷下脸怒斥:“快去!”那大太监才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赵光义扶着赵匡胤的胳膊将他扶上榻,让他半躺。赵匡胤的咳嗽减轻了,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他艰难呼吸着,手揪住赵光义的衣袖:“光义,光义,咳咳。”

    “大哥!我在!”赵光义没想到这突发的情况,条件反射似的叫了很久没称呼的大哥。

    “天,天下……你要……拿……撑。”赵匡胤的眼神开始涣散,赵光义忙道:“大哥!大哥!别睡!”

    “德,德昭……活……西……重,重光!”那声重光几乎耗尽他最后的精力。赵匡胤的脸色彻底苍白,呼吸停止。不过一盏茶,大宋的主宰就僵死在了榻上。甚至连赵光义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玉斧还倒在地上,发着冷光。

    “李太医,这边,快快。”殿外传来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有些刺耳。一串脚印落在厚厚的雪层上,嘎吱作响。赵光义已经将玉斧挂回墙上。他坐在榻边,看着大哥,安静地一动不动。

    大太监先一步上去作揖:“殿下,太医到了。”一个留着胡子的老人正跪在台下。

    “不用了。”“这!”大太监终于发现了此时情景,倒吸口气。

    “陛下……这是!”

    “皇兄……殡天了。”赵光义皱着眉。

    大太监看了看晋王,猛地扭头看跪在殿下的太医。那太医也意识到了什么,抖得跟个筛糠似的:“殿,殿下!老臣!老臣不知……”

    “皇兄是饮酒过度了。一时病发,尔等束手无策。明白吗?”那太医重重地将头磕在坚硬的地砖上:“是!是小人无能!”

    “王继恩。”“老奴在。”

    “去通知后宫前朝。”“是。”

    半夜的宫中,宋氏忽然惊醒。“碧落,外面在吵什么?”闹得她心神恍惚。碧落也懵懵懂懂:“娘娘,没有声音啊。”“怎么?你没听见?有人在外跑动。”

    “娘娘——”正当宋氏疑惑,宫门外传来太监的传喝声。

    “何事惊扰?!”

    “娘娘!”王继恩那张惨白的太监脸一出现,还真把宋氏吓了一跳:“!”

    “陛下,陛下——驾崩了!”

    宋氏只觉天塌地陷!迅速怒目:“大胆!竟敢口出妄言!来人呐把这胡嚼舌头的——”“娘娘!老奴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乱言陛下呀!”

    宋氏呵斥到一半的话语卡在喉咙。她的寝殿刚刚点上烛火,四下里的宫女侍从无不惊滞。到底是出身三朝国贵的千金女,她用力掐了掐掌心让自己清醒:“王继恩!”“奴在!”

    “快,快去宫外!叫秦王来!”最后的声音几乎是撕裂喉咙一般。

    “是!”

    王继恩毫不犹豫地跑出殿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这后宫女子到底是缺了眼界气度,且不说她因为平日偏爱就想拥位皇子,叫上秦王?还不如叫太子有用。可惜,最终都是看不清局势所在的俗人。

    王继恩跑遍了大小宫闱,又命人去宫外重臣家中传消息,才匆匆跑回万岁殿。殿内的赵光义已经收拾好了一切,金色的丝褥盖住了赵匡胤的脸。

    “陛下。”王继恩笑眯眯的,丝毫没有改变称呼的打算,赵光义也没叫他改,看了眼王继恩,心下有些不屑,但还是道:“宫中诸人有何反应?”

    王继恩一一道来。赵光义听到自己皇嫂叫王继恩去宣秦王进宫的时候,终于是开口了:“看来皇嫂是有些别的想法了。”

    王继恩察言观色:“陛下可是要去看望……”

    “带路。”

    宋氏僵硬地坐在殿上。四下灯火通明,小宫女们已经将炭盆熏香都点上了,宋氏却没有感觉到一点温暖的安慰。相反,随着时间流逝,她越来越不安了。

    “娘娘,您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身子要紧啊。”终于,碧落忍不住道。“碧落,你说,从宫里消息传出到德芳进宫,要这么久吗?”宋氏哆嗦着唇道。

    “娘娘!王公公到了!”“德芳来了?!”宋氏心下松了口气。

    “皇嫂。”赵光义似笑非笑地踏进寝宫。“!!!”宋氏呆呆地看着赵光义,愕然不已。

    她有太多要问的了,可是看见王继恩像跟随陛下一般跟随在晋王身后时,她就明白了。

    “我母子之命,就都托付于……官家了。”

    “自然。定保皇嫂富贵无忧。”

    ☆、端倪

    登基,改年号,大赦天下。赵光义处理一切事宜,从滞碍到顺手,不过半年。转眼便快是端午了。宫中设宴大庆,赵光义坐在至高位上俯瞰一众臣子欢饮作乐。

    不知道舞司是谁掌管,命一众舞女一起排了个众鸟朝凤的队形,居中的舞女衣袂翩翩,颇有姿色。只是那姿态……像极了花蕊夫人。

    联想到最近宫内宫外的荒唐传言,赵光义不由冷笑。他不想再看那些舞女矫揉做作的形态,随意地将目光移到一边。下首是他的胞弟,刚封了齐王的赵廷美。这弟弟向来懦弱寡言,哪怕现在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也是一股子小家子气。只是想到自己继位时拿出的金匮之盟……再看看吧。

    倒是另一边同坐一桌的德昭德芳兄弟俩有趣的很。赵德昭一直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只是在默默饮酒,倒是那德芳一错不错地盯着几个舞女。

    “王继恩。”“陛下。”

    “差不多就散了吧。朕乏了。”“是。”

    喝了些酒的赵光义屏退随驾,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后花园中。其实天色暗沉,月光也朦胧,并不能看见什么景致。赵光义只是最近被宫内外的事劳累,有些闷。皇帝,并没有那么好当。

    走着走着,走到了那条通往万岁殿的小路,赵光义一下子便回忆起那个雪夜。心底的麻痒让他忍不住抬脚,沿着记忆来到那幢西楼。

    “这……”赵光义惊呆了。

    面前的西楼破破烂烂,勉强支撑,院里的那株梧桐已经长了许多杂叶,横七竖八的支棱着。门柱窗柩上的朱漆纷纷脱落,汉白玉的地砖湮没在丛生的杂草里。

    这样的建筑,自然也是没有人的。

    想到某个可能,赵光义又惊又怒,微微招手,王继恩和一众仆从便如幽灵般出现:“陛下。”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您是问……”王继恩小心翼翼。

    “这里的人呢!”“陛下,这里是先帝秘密吩咐安排的院子,先帝崩逝后,无人接手掌管,老奴便自作主张将人四下分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