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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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听了没有反应,心里了然。他的大哥,似乎还没有完全拿到心底的珍宝。
瞬时赵光义又变成了那位心思缜密的晋王殿下,天知道他有多得意。
成了,最后的东风到了。
“侯爷这是何意?”外表上赵光义一脸诧异。
“实不相瞒,重光已在这院内被软禁逾月,饱受……折磨。重光不求王爷能带重光离开,只盼您为我探听一下家眷,告诉他们我还好。重光,重光感激不尽!”说着说着他竟是要跪。
“重光这是做什么!”赵光义脱口而出,手也赶上去扶了一下。
软滑布料下,李煜的手腕几乎不堪一握。
“殿下深得陛下信任,能自由出入宫闱,重光卑身贱命,无以为报,只能日日祈祷殿下平安康健——”李煜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卑微的身份,看,他连回报别人帮助的谢礼都没有!
赵光义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重光为何如此鄙薄自己?”
“皇兄为你亲建此院,你可能不知,这些摆设物件都是极其珍贵的无价之宝,还有那些奴仆暗卫,即使是皇嫂……也不曾拥有过。”说这些时赵光义没有松开虚扶李煜的手,反倒下身凑近了他的耳朵,两人姿势极其暧昧地拥扶,好像抱在了一起。
李煜没有发觉两人姿势的不对。听见赵光义说到这些,他联想到以前种种对待,茫然环顾四周。
“不!”李煜忽然狠狠抓住了赵光义的手臂,激得原本好整以暇看他感动的赵光义都吃了一惊。
“这不是恩宠!我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不要这些东西!”李煜忽然爆发,门外听到动静的巧朱刚要推门,就被制止。
“够了,够了……这些耻辱我受够了——混账!畜生!”李煜几近疯狂,他压抑太久了。这个平静的小院里从来都没有祥和,只有求自由而不得的绝望在发酵。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疼……我恨他,我恨他!永远!”李煜歇斯底里,他的记忆错乱起来。赵光义看着刚刚还文雅温润的翩翩君子现在在他怀里发疯,怜悯之余还有更深层次的兴奋。
看看,上天多么眷顾他。他想要的东西,无论是那个位置,还是人,都能送到他的眼前。
重光后颈被一掌砍下,昏倒在赵光义怀中。
几乎同时。
“吱呀。”
门外门内,这世上最尊贵的兄弟俩遥遥相对。
赵匡看起来十分憔悴。往日奢华名贵的龙袍如今衬得他更加苍白。这位不再年轻的帝王目光流转,扫过赵光义年轻而又意气风发的脸,扫过他怀里狼狈昏迷的李重光,最后虚浮地飘向空中。
赵光义本来都打算接受他皇兄的大发雷霆甚至严刑处罚了。谁知他竟一语不发,只是沉默,最后叹息:“把他给我。”
赵光义没有立场制止。
他曾顶天立地的皇兄,如今就像个可怜兮兮的得不到所爱的男人,把同样伤痕累累的爱人抱在怀里。赵光义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烦躁。那时候的他还年轻,没有体会到这种心情,这种荒凉,就是英雄迟暮的不甘。
他很想一拳打醒他颓丧的兄长,仗输了还可以再来,求不得亦可以再求,为何就那样妥协,那样承认自己的失败从此龟缩一方?
“走吧,离开这里。”很久很久,赵匡胤才好像累极了一般混着气息吐出一句,“你会拿到你要的。”
赵光义离开西院时,心思复杂。他突然不明白他的大哥为什么要给他一句似乎是承诺的话。
何况那句承诺给出的,是这天下。一物换一物,大哥他,想要什么呢?
日子就那么平静地继续着,宫里依旧暗涛汹涌,俩兄弟天□□上堂下地面对面,端正肃穆,谁都没有提那天的“意外”。
只是细心的赵光义还是发现了,他的大哥皱眉次数越来越多,两鬓也染上了白色。朝堂上由于打了败仗而产生的颓丧不满阴沉沉地笼着,直指高坐龙椅的大哥。甚至有人四下传播大哥并非真龙天子,穷兵黩武天怒人怨的荒唐流言。
大哥御驾亲征却被打回的事实无法遮掩,大宋每年的供奉额度没有减少,得过且过的日子让不少血气方刚的武将们憋屈,连文臣们也都暗示“可杀不可辱”,倍感羞耻。
那场战争,输了大宋的国势。
赵光义听说了。流言舆论并非他指使,不过他顺势推动了一下,果然没有几天就有一些老臣上奏建议再次出征。大哥自然没有同意,强硬地按下不表引起许多大臣们的不满,兼之他已冷落后宫许久,得不到解释的贵族世家渐渐转移风舵,倾向了赵光义。
赵光义不是一个轻易相信的人,何况那日情况诡异,他在没有得到大哥后续承诺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放松自己的计划。在他看来,大哥似乎是糊涂了。
因为一场战败,为了一个男人,失去一切抱负。他的计划已经部署完毕,大哥也正好处于劣势,此刻下手几乎万无一失。
可赵光义还是想要试探一下,他需要绝对的肯定。
面前的案几上,摊放着秋狩的指令。
延迟近两月的秋狩本来旨在宣扬帝国最高阶层的英武有力,可这一切因为一场战败变得尴尬,加上过分枯黄萧瑟的草木与渐渐消瘦的猎物,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赵光义将继续秋狩的奏折秘密送上去时还没有料到他的大哥会那么快地答应了。
天子之命,电掣风驰。
赵光义得到秋狩举行的密报,第一时间就给宫角里的某人递去消息,毕竟人家那样恳求自己了不是吗?年轻男子的脸上浮起诡异的微笑。至于之后那人会怎么样地费心费力,消磨大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秋狩之日,天色阴沉。鼓声阵阵,叫好不断,宫中侍卫的比试结束后,贵族们自由散猎。小侍宦们跟随太子与晋王捡拾猎物。“咻”惊鸿两箭破空而来,正巧射中同一只白兔。两队人马相遇,彼此怔忪,互不相让,群臣表面谦恭,实际上却都三三两两站开阵营。最前位上的男人似无所觉,只是沉默着捞过身边侍卫的弓箭,虎臂一撑,那箭直接穿过两人之间,射中远处一只麋鹿。
众人都被帝王超绝的箭术所惊,静止片刻后都齐齐恭贺。只有太子与晋王二人留意到麋鹿被一箭穿喉后并未死透,倒下挣扎才力竭而亡。年轻力壮的太子与同样年轻力壮的晋王相视一眼——果然。
打马回营,大开宴席,歌舞升平的暖风夹杂秋意萧飒的寒风,吹拂帝王不再青春的脸庞。他一杯又一杯痛饮,独自端坐在只属于他的位置上,冷眼看台下众人酬酢。赵光义扫了一眼他的兄长,视线很快移开,找到正下方与自己相对的太子位。太子微微颔首,视线落于群臣之中。赵光义心下哂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违命侯李煜。
☆、变故
赵光义心下一跳。他比上次见到的样子更脆弱,也更……惑人了。
还是那身浅青色的常服,巴掌宽的腰封将他纤细的腰肢展露无遗,光滑如缎的长发这一次用玉冠束好,露出细白的脖颈。尽管他一直畏畏缩缩地坐在角落,赵光义还是能发现他似乎羞于见人般推辞敬酒的难堪。
李煜察觉到太子的目光,却没有与之对视,只是别过头去,恰恰撞上看过来的晋王。
“喀”赵光义放下酒盏。
这一次直视,赵光义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李煜嘴唇有伤,眼角好似被擦破一般泛红。李煜本来文雅正直的君子气不知为何多了点点东西,使他整个人沾染上颓废破败,宛如春雨残红。
该死的吸引人。赵光义心底犹如火烧,愤恨,懊恼让他简直想要狠狠扑上去撕碎他。
红肿?!他怎么会忘了,这个懦弱无能的家伙除了自己还有什么能够劝服大哥让他妥协的!那么明显的伤口,想必昨夜大哥一定是得偿所愿,快哉快哉了?!
猛地一口干尽御液,辛辣的气味从喉咙烧到下腹。他是大哥的软肋,是他必要的王牌,所以管他用什么办法,拖住大哥就行!赵光义不断地对自己喃喃,好像这样子就可以遮掩住什么。
此时场下乐声靡靡,惊呼乍起。赵光义茫然抬头,也不由惊住。
众舞女之中,云鬓花容,袅袅娜娜,翩然起舞的,不正是花蕊夫人吗
众臣骇然,第一反应俱是避过头去。开玩笑,现在的花蕊夫人可不比当年随降君入京的罪妇,如今获封慧贵妃,是正正经经的天家人,亦是众臣子不能直视的贵人,虽然她身为贵妃却混在舞女之中献艺十分奇怪,但在场的都是谨小慎微的人精,都学会避去自己的目光。
就在所有人唯恐自己眼珠子闪得不够快时,场中有几人的视线抬起,恰恰从不同的方向汇聚在一个焦点上。
花蕊夫人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忘情肆意地歌舞,烟红色的水袖翻飞,美似天仙。高坐主位的赵匡胤眯眼看她,停下自己的酒盏;太子殿下飞快皱眉,避过头去;赵光义眼中冷意横生,视线落在一边侍卫的弓箭上;而角落里原本畏畏缩缩的李煜却好像期待什么一般,慢慢坐直了不适的身子。
一曲舞毕,花蕊夫人盈盈一倒,做了收尾。正当她起身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变故陡生。赵光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下身边侍卫的弓箭,虎臂一撑将上好的□□拉成满月,在所有人的惊呼脱口之前,箭矢的呼啸声已经突破空间。那一瞬,一切都静止了。
锋利的箭洞穿了花蕊夫人的背。一代倾国佳人陨落在血泊里。
不知是谁先从喉咙里扯出凄厉的叫喊。是一边匍匐惊恐的舞女?是身后摔掉杯盏的宫妇?一声叫喊开启了静止的时间。
“刺客!刺客!”“谋反!谋反了!”混乱的宴席中,赵匡胤的酒杯被打翻,倾倒在地上,无声地腐蚀了精密织就的羊毛地毯。
近卫迅控制住场面,压住想要逃跑的众臣子,让他们统统跪下听候皇帝发落。由极乱到极静,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跪在地上的众臣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发现端坐在他们头顶的人,拥有决定一切的权柄。花蕊夫人的尸体还静静地躺在台下,血液无声浸透晕染,在她身下开出花。晋王被迫跪在花蕊夫人旁边,刀架在脖子上,他不得不低头,正好对上花蕊夫人死不瞑目的表情。他瞥了一眼,古平无波。
“…………”赵匡胤拾起自己掉落的杯盏,不出意料发现被腐蚀的地毯。他几个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含笑道:“众卿为何惊慌?”他又扫了眼地上的花蕊夫人:“哦,二弟。你杀了朕的贵妃,你的大嫂,可谓不忠不仁,有何解释?”
解释?这么大逆不道的事还能有解释?要知道,花蕊夫人过去的方向就是太子了!按律,行刺太子罪同叛国!而且花蕊夫人名义上还是赵光义的大嫂,他杀了自己的大嫂,置皇帝于何地?
赵光义听赵匡胤这么一说,就知事有转机:“陛下方得天下,宜为社稷自重,远离酒色!”不多言,不变色。赵光义短短一句,义正辞严。
赵匡胤打量跪在堂下的亲弟,又看看面不改色的太子。
“罢了。二弟说得有理,都退下吧。今日之事,对外就说贵妃暴毙。”赵匡胤背过身去,好像不愿意再看他们。诸臣皆松了口气,忙不迭退下。幸好官家仁厚不予追究,否则这在场的哪个不得留下项上人头?心有戚戚的贵族世家们暂歇了某些不得当的心思。
没人注意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悄悄走至末席,按住了惊魂不定的违命侯。
赵光义和太子最后离场。太子紧蹙眉头若有所思,连赵光义都没顾上就匆匆离开;而心念微动的赵光义则在最后突然地回头。落下的帐帘内,他的大哥好像站了起来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是…………
李煜!
赵光义心头一跳,原本的胸有成竹烟消云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漏了东西。
帐内,赵匡胤已经将留有余液的酒杯交给一边侍立的暗卫。他步履沉稳地走向唯一一个留下的人。李煜的惊慌与畏惧完全暴露了。他想起身逃跑,却被按在原地。侍卫牢牢钳住他的肩膀,让他酸痛不已。
赵匡胤走到他面前俯身:“重光。”李煜听了,不适地别过头去,下一刻就被赵匡胤钳住下巴强行捌正:“是你做的吗?”“……”李煜咬紧牙关。做什么?与花蕊夫人密谈出宫?李煜一向不精于谋划算计都知道自己恐怕是中了圈套,现在明显有人要杀了赵匡胤,结果自己成了中间的棋子!
可他不知道是谁要这样利用他……花蕊夫人?……不,不对……
李煜的犹疑在赵匡胤看来就是心虚。原本的平静心态蓦然消失。他一把推开压制李煜的侍卫,拽住他的右臂往前拖去:“都给朕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