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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容若不解,看一眼他身后不远处呆滞的林山宏,不自觉敛起本就若无的笑意,张了张嘴,不忍相问。两人对视良久,李容若终是浮起一抹宽慰笑意,说道:“你放心,我陪你。”

    “容若可是······知晓了?”

    他摇摇头,不回一言。

    “容若信我,真好。”他飞身过去坐在他马上,在背后拥着李容若。他凑到他脸颊便印下一吻,很浅很淡的一吻,却足够深切。

    “容若,大曜发兵六十万,方甸失陷,雨花陵······”每一字他皆觉得在侵蚀他手里握着的一切,似乎说出来了,他们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回不到手中。而到了雨花陵此处,他更不忍再说下去,只因他清楚,雨花陵于李容若的意义。他半睁眼眸悯惜地看着他,静待他开口。

    李容若朝他看一眼,眉间隆起沉重山峦,嘴角却露出笑意,道:“那又如何?雨花陵······”他望向远方,远方皆是茫茫青绿,唯有天边的几朵云在微微起起落落,捉摸不得。“早已是回不去的故乡,如今若再去为它愁眠,我又该把你置于何处?看来大曜意欲直取九畴,难怪于虚若谷与御马联合伏击此等好事亦放弃了。萧煜,我们······失策了。”

    他恍惚着点点头。他忧,太昊怕是守不住了,如此一来他们的功业,不啻竹篮打水;他喜,容若将他放在了心里,纵然崎岖亦愿与他携手共行。喜忧掺杂在心里,怦怦跳时便将整个心头挤满了。他恍惚,他怕失去他,无策。

    “你打算如何做?”李容若依旧看向远方,幽幽的语气似是无关痛痒的随口一问。

    “容若以为呢?”

    李容若沉吟一番,脸色愈渐清冷。“雨花陵若是在战,料想九畴有徐丞相、欧阳御史守着,廖将军定然带兵在雨花陵,大曜短时内难以攻陷九畴。若是及时,沈青涟回到九畴,只要大曜将军······领兵者是谁?”他突地发问。

    “姬无双。”林山宏不知何时已到他二人身旁,忧心忡忡回道。

    李容若握着缰绳的手陡地一顿,悄悄看了一眼萧煜。他如今终于明白,沈大夫时常独坐时怅然与落寞的身影究竟为何。

    甘愿与不甘的抗争罢了,只是多了些实实在在的心痛。

    “姬无双呢······”李容若仰头向天,轻叹口气,不知在向何人说话,道:“本少主可能相信你?”他转头看向胡子已微微花白的林山宏,“大曜的冠绝大将出手,萧澈此番是势在必得。林将军,向北甸城行军罢。”

    “可太昊若是······亡了,那······还要这御马何用?”

    李容若冷冷看着这似乎已被感情淹没的林将军,道:“将军对陛下与太昊之忠爱,我自是笃信不疑,正因将军忠爱,我替将军担忧,担忧将军受感情影响而无法判清形势。此番,无论太昊战况如何,林将军亦不可率兵回国。我等已在御马境内,北甸城就在眼前,而雨花陵远在千里之外,即便急行军,一万人马,面对大曜大军,作用甚少。若是令宫将军所带兵马赶回,御马遗兵难保不背后出刀,不若安定御马,若是太昊守不住了,以御马为据地,卷土重来便是。只是,异地东山再起,毫无民心民力,难免艰难且风险甚大。陛下,”他郑重唤他,“可有觉悟?”

    萧煜离了踏雪马,重新坐回自己的白马上,朝李容若绽出一个欲令他放心的笑容。这笑容,掩了太多太多,包括情意、不安与笃信,他却深知他永不会放开他与李容若唯一坚韧的牵绊——江山万里。

    他朝他点点头。

    此时,那几位牧民悄悄聚在远处说着话,时不时便看向他们。只是此番,肢体的动作却柔和了许多。

    而那位少年······

    “外邦人,可是需要帮助?”

    萧煜厌烦般瞥他一眼,道:“你一个孩儿,好好牧羊便是了,何必走入这无尽的俗世中?”

    少年不理会他的挖苦,爽朗笑着。笑声扬了出去,有几只牛羊闻声抬了抬头,便又继续低头享用丰美的草芽。

    “你在害怕么?”他朝他觑一眼,不理会萧煜回给他的恶狠狠眼神,转头看着李容若,道:“阿嘛说,小苏图作为日后的头羊,不容有失。今日你从狼群中救了小苏图,我们自当回报。阿嘛又曾说,世事万变不离其宗,牧羊与牧牛牧马一样,表面相异,而本质千年不变。能牧羊,便能牧国。”

    漆月在旁边被搅糊涂了,抛了正事,抓住当中的名儿,询道:“李国士救的是羊,而你是人,所谓苏图,是羊是人?”

    少年毫不客气地扬起嘲意,道:“小苏图是小苏图,苏图是苏图,名儿亦不一样,此处最呆怕是你了。”

    “你······”漆月鼻孔呼地重重喷出一口气来,似是将心中气闷之气纾解出来了,便撇了下嘴算是了事。

    萧煜见属下受嘲,本欲争辩一番,却猛然间从苏图清亮的目光中看出了端倪,自个儿便索性暗自思索。

    而萧煜这显得突兀的忽然沉默,使李容若又多思量了一转。顷刻后,他不理会众人对少年的嘲弄与无视,反而变得对少年莫名多了几许信任,直截了当开口便问苏图:“若是予你一国,你如何牧?”

    “狠手得天下,巧手得人心。你要何种国?”

    他看见苏图清亮的眼里的,是透彻,像划过夜空的流星一般闪耀。“统一昌盛之国。”他坚定答道。

    “若是要此种国,你们早已在做,何需苏图多说?”

    李容若一惊,随即一忧。“可此时太昊危急,我们在御马该如何行事?”

    “容若,”萧煜闻他笑看风云般的语声却透露出隐隐急切,忍不住笑着乜斜他一眼,“可真是天下典范,不耻下问。”

    李容若不理会他,连眼角都不瞟过去一眼,继续认真盯着苏图,只是接下来的话却不知究竟对谁说。“处于事外,往往更能看清。”

    苏图闻言一笑,负手背上,用脚驱使着马儿在原地转圈圈,一派大人的模样。这令在场之人见了不免忍俊。

    “看来李少主因着身旁之人的传染,忘了去他国搜集消息,只记得北甸城中的某些人手了。”

    李容若又是一惊,右手不自觉握在龙渊剑剑柄上。他无意识中便已感受到了威胁。

    萧煜与漆月、林山宏,亦是如此。

    苏图看着他们本来在这天高之下难以引人注意的小小举动,笑得更欢了,亦更纯粹了。“放心,阿嘛说我们只是牧人,对其余事情无甚兴趣,尤其是纷争。不过,我倒是有些消息想要告诉李少主。”

    李容若目光炯炯看着他,防备着侧耳。

    “昨日阿嘛夜观星象,蓍草卜卦,得双鹭头,坠于天之东南,太昊守宫······灭。”他遥遥看了一眼正驱赶牛羊往小山坡去的几位牧民,顿了顿,翻身下马。蹲在地上,在草上用手画了几个曲线阵形。草儿水分充沛,不一会儿便又直起了腰杆。

    阵形消失了,那四人却未及时看懂。

    “而后,北上,大曜守宫,亮。”

    萧煜与李容若对视一眼,皆满眼不可置信。一阵风吹过,似是将心头压抑与担忧皆吹散了,萧煜终于笑了笑,却泛着寒气。他下马,朝苏图一步步靠近。见苏图目光被手里握剑的动作扣住,便特意将手松了松,再次握着剑柄时便更握得紧了,似乎蓄势待发着准备瞬息之间挥剑而出。“你是说,太昊将被大曜所灭?”

    苏图退后两步,笑道:“孰知道呢,我连那双鹭头皆不知是何物,或许是······半分天下又何知?”

    “休想。”萧煜冷哼。

    “话已至此,噢,要提醒诸位一句,不久前未央归附天华。”

    “未央国小,不过一城大小,坏就坏在它原本是大曜属国。它如今改降,莫非······”林将军紧紧皱起眉头,沧桑说道。

    “大曜与天华,若不是同盟合作利益往来,便是······大曜受到了侵蚀。”萧煜平静说道。

    他太平静,李容若便不免为他担忧。当家国成为故国,城楼依旧,水榭依旧,人事早已非,却总能令他不经意间回味那时的光景,即便引起他回思的只是廊柱上的一道划痕。此种悲凉与孤寂,从记事以来,他已然忍受了正正二十年。他如今,莫非要看着萧煜为政敌败落而开怀,却在过往一夜间萧条而逐渐走向溃落?

    经历他曾经历过的铭心痛苦。他不愿它发生。

    李容若紧紧抿着嘴唇,看向东方的天空。那一方天空正巧万里无云,充满着祥和静谧的流光。可他却在这般图画下发愁疑惑——水凤,你置本少主于何处?

    第79章 争魂(五)

    处暑,见秋,北甸城萧瑟如许。然而青天如洗,茫茫旷渺,令人心境一清充满希冀。

    萧煜站在李容若住过的那座小楼雕栏处,与他恬然并肩。远方的云明净纯然,疏疏地挂在天边,悄悄勾着他们的思绪。思绪轻飘飘地,一不小心便飘向了牵挂着的那片土地。

    “苏末呢?”萧煜将他轻轻揽过,察觉到他不自在地僵了僵后又放松下来,便如此问道。

    “我那日昏迷醒来后,他便已不知所踪。”他隐隐忧伤。

    “莫非被那赵司马所害?”

    李容若摇摇头,念念道:“我不愿再有人离我而去,他们皆为······我。”他把最后一个字拉得很长很长,似乎一直将他拉回记忆里。

    萧煜撤手,退开两步,带着故意覆上的略略鄙夷的眼光看着他。“容若,何时变得如此情多且深?未免过于多愁善感。”

    李容若呵呵一笑,几分自嘲几分透彻,淡淡然似变成了方才呼过的一阵暮风。“或许是,”他伸出双手,低眉哀哀盯着,“剑刃太锋利,把你我他刺得千疮百孔依旧凌厉不知疲倦。”

    “容若,欲往何处去?”他瞧着他神容忧戚中带着洞明,担心他会离去,急急询道。

    他抬首,笑着看着他,轻烟似的。“太昊。”

    “你先前不是说······”

    他摇头,叹息一声,眉间溢满担忧,却紧抿双唇。薄薄的唇,因着相互用力挤压,呈出一道白路,这使得李容若整个脸庞似乎亦变得毫无神采精神颓靡。

    两人又沉默下去。只有飞鸟在空旷的空中啾鸣。

    身后悠悠走来一个耄耋老者,老者眉眼微微泛上喜色,瞧着前方两人略显落寞的背影,笑道:“两位有何烦忧?”

    萧煜与李容若闻声齐齐默契地一扫愁容,转过身去。萧煜重新覆上平日里翻云覆雨的自信,而李容若则又是那一派恬淡又高离的姿态。

    他们并不知晓,这面具切换得太过熟悉利落,便是悲哀。

    “赤鎏国主有何事?”萧煜问道。

    “唉,陛下该称我为郡王了。不知陛下与国士之烦忧,我能否帮忙驱散?”

    萧煜深深看一眼神容自若的李容若,笑道:“不知郡王可否借些贤人予朕?”

    赤鎏国主随即哈哈一笑,道:“闻说太昊受困,我便已先做好替陛下打理御马的打算。故而若陛下交代,我即刻便可走马上任。只是我毕竟年老了,糊涂了,不若交予贤士能人罢。不知,”他转过目光去看着李容若,“卜太傅可用?”

    李容若将询问的目光递向萧煜,萧煜接过,爽快答道:“自然是能的,朕······”他眯着眼紧紧盯着赤鎏国主,“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