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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鎏国主点头,道:“我既能把国交予陛下,自然是向着陛下的,陛下将御马玉玺拿去吧。手上拿着玉玺,陛下放心,我亦安心。”

    “郡王多心了,若朕拿去了玉玺,你如何发号施令整治御马官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便心安做事罢。”

    赤鎏国主点点头。“卜太傅提出,御马现下分崩离析,若要长治久安,必得······”

    “你与卜太傅拿主意罢,朕······累了。”他觑一眼见李容若累了,便说着将他拉了进去,绕进了屏风里。

    萧煜看着现下过于沉静的李容若,不免忧心忡忡起来。他不知,究竟是世事的蹉跎洗礼令容若如今矛盾摇摆,还是那安朱战中穿心一剑······他在脑中浮起一个名字——沈青涟。

    回太昊!

    若是那一剑,只有沈青涟可救他。若是他亡,他亦不可活了。本来双双离去他并不忧伤,只是他觉得他二人现下似是绕了一圈回到了当初一般,他变得无法保证那唯一的江山牵绊到了九泉还有效用。

    他不能让他死。

    回太昊!

    草原的夜,同样茫茫,却比白日瑰丽。繁星闪烁间,连白日皆在醉梦中不动声色陷入沉眠而不知醒。走走停停三千里,草渐黄,叶渐落,步入仲秋的驰原郡已在蹄下。

    那匹踏雪马,吁吁朝天叫了几声,似是在与生养它的故土道别。马嘶并不如何哀伤,南飞的大雁却莫名染上了愁绪。

    萧煜看着那一排大雁排成个人字划过半空,将手里暖呼呼的菜包子塞到李容若手中,又为他将欲散不散的披风结子解了后紧紧系好。他二人各自牵着各自的马儿在早市的人流中穿行。西市的早市,总显得过分热闹,似乎人们早已安居乐业不需烦劳一般。只是,萧煜与李容若知晓,此种光景在如今各国各自为政的境况下,并不能持久。而况若是战火绵延至此处,此处的热闹便更快变为断井颓垣。

    萧煜见一处茶棚后有一人举着晶莹的红葫芦,便咪咪笑着,快速举步买下两串来。

    “容若,出行不便,只两串,可够?”

    李容若看着他过于稚气的笑容,禁不住怔愣沉湎。

    “可够?”他又问。

    他点点头,犹疑着接过一串攒在手里,便又沉默下去。

    城里的人,似是越来越多了。萧煜环顾四周,见许多人肩上挎了包袱,便知晓此些人定然是畏惧战争而北上逃离的黎民百姓。他百感交集,将嵌着求助意味的目光投向李容若,却见他似是神游物外,便生生按捺下内心的疑与忧。

    待出了城门,官道上人不似城内多了,萧煜便横马挡在他面前,忧心询道:“容若可是有心事不可与我说?”

    他不答反幽幽问道:“死亡是何种滋味?”

    他静静深切注视着他:“可甜可苦可痛亦可无味。”

    李容若猛地一惊,随即冷然一笑,道:“该上马了,一群蓝紫幻眼蝶朝前去了。”

    “什么?”他不理解。

    李容若翻身上马,看着不远处一座低矮山丘。山丘光秃秃只剩些枝上残叶在佯装成发梢,而枯枝残叶间,点着朦胧的浅浅蓝萤。“天鸽被令弘都烤了,沈青涟便无法用天鸽与我传信。”

    “蓝紫幻眼蝶?”

    “嗯,此种蝴蝶为青涟特别育养,先前在安王府时他便偶借此蝶与我传信。如今幻眼蝶聚集往东南而去,怕是要到雨花陵去。”

    “那又如何?”他追问,只是心中却突突猛跃。

    李容若半掩眼中神采,道:“幻眼蝶向来分散四方,用时以药粉相引,往往近者闻药而来。今日聚集,除非······青涟在大量使用药粉。而此种引蝶粉量大施用,则将变为至毒——三步丁。”

    萧煜睁圆眼眸,惊问:“三步而死?”

    “是。”

    萧煜立即上马,来不及多言半句,便与李容若一并驱驰在朝阳铺满的大大小小道路上。马蹄疾快,二人心情却沉重至极,连身后暗暗随着的漆月的心情亦莫名沉了下去。

    从驰原郡,直奔雨花陵,一路赶得顺畅,第二日正午便到了雨花陵外二十里地。道路两侧丘陵绵绵,丘陵上的茶园隐隐约约飘出些茶涩香味儿,这不禁使人身心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平静下来。

    前方有几人背着行囊匆匆赶来,神色忧戚,瑟缩苍白,似是受到了惊吓般。

    萧煜驻马相问:“几位可是从雨花陵而来?”

    那几人闻言脸色又白了些,竟不似是站在明亮秋阳下的今世人。当中看来年纪稍大的人面无表情、语声生硬地说道:“大曜与太昊于雨花陵恶战,公子莫前往了。”

    “可知战况如何?”萧煜问。

    另一稍年轻男子没好气地回道:“我们都逃了,你说如何?”

    “看来太昊形势不容乐观,容若。”

    两人眼神一交换,正欲挥鞭打马,那年纪稍大的人速速打量二人两眼,随即大声纠正道:“此战太昊胜了,只是战殍万千,无一脚可踏之空地,着实是······惨。附近活下来的百姓,皆忍受不住而纷纷逃离。雨花陵,日后大约要成死城的。”

    “历战之城,若民居迁移,大都如此。血流成河,大约是不愿住的了。”萧煜重重呼口气,为太昊得胜而欣喜若狂,说话间,心下已然为廖起等有功之臣定下爵位。而百千黎民,若不愿住,便罢了了。反正待到山花重新烂漫之日,新土漫上,自然人便逐渐愿意定居下来。

    他微笑着看向李容若,李容若却恍惚着看着前方。

    “血流成河倒不至于,不知是谁用了何等奇技,听闻昨日近十万兵马悄无声息莫名其妙便齐赴黄泉去了。这人亦是狠毒,瞬息生命十万就此消逝,连兵器相接都不曾。虽是侵敌,可是这般下场,任何为报国家的男儿亦痛恨的吧。唉。”第三人长叹几声,回过头朝东看去,一脸惊俱与厌恶。

    “嘿,听闻战时有一大堆蝴蝶飞向战场呢,我现下见了蝴蝶我都发毛。”

    话题一开,原本不敢相提的几人话语便似水库开闸泄出的水,奔流不止。

    “这般美丽的蝴蝶,竟是被用作杀人武器么?”

    “若我是男儿,这般死去,不若敌人刺我一剑死去才好。”

    “都是牺牲,哪需管是哪种死法?”

    “那可不,血都不流,就像是被人偷袭一样,只能证明自己无用。可若是流血死的,就大不一样了,起码有所抗争,只是最终失败罢了。”

    “说得也是。”

    “不知那位绝情的人是否还在?”

    “或许是几位呢。”

    “应是在的吧,毕竟功劳还未领呢。”

    “是呢,不然拼死拼活没得功劳谁愿意做?这世上当真为太昊的人能有多少?”

    “太昊原本便是大曜争权失败的安王爷所建,将士们愿意追随他们,可我们这普通百姓只期盼安稳过活。原本想着安王爷手段好,颁布的诏令对百姓有利,便安下心来生活了。孰曾料想,这太昊军队如此羸弱,竟让人家渡了江还掠了城终于到了雨花陵。”

    “你这话就不对了,听说咱们陛下野心太大,收御马国去了,才分流出大部兵马离开边疆驻地前往御马。若是兵马皆在,我们太昊怎会赢得如此狼狈?”

    “毕竟是赢了呢,期盼日后日子好些我便知足了。”

    “是呀是呀,管是谁的天下,只要对我们百姓好,谁当君王都一样。”

    “陛下颁布的人口登记让我们出去长居后就再进不得太昊,故乡与亲朋在此处,又不能心一横去寻个安稳的国度,只望庙堂洞明,给我们祥和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

    “对了,那······”那人说着,察觉身旁扬起了厚厚的尘土,他便停下往东边看去,只见两匹白马焦急扬蹄淹没在黄尘中。

    “容若?”萧煜在颠簸的马背上为他神伤。

    “驾。”

    “容若?”他声音又大了些。他的语声中除了满满的心焦,此次还加了些显而易见的愠怒。

    “驾,驾。”

    李容若抽鞭打马,直打得马儿忍不住嘶叫了一声。他定定望着不断接近的远方,独自沉沦,一不小心便从马上摔了下来。他抓住缰绳不放,任由马儿将他拉行了十数尺渐渐慢下来后,他又不顾缰绳嵌入肉中的痛楚一拍马背飞身重新跨坐在马背上。

    见他如此心焦,背影中更有忧伤沉淀,萧煜便知晓,定然是出事了。只是到底是何事,萧煜却不知晓,奈何他偏偏看着他拼尽全力地朝前路问道而不忍相问。

    第80章 争魂(六)

    秋叶起舞翩翩,天色红淋漓欲晚。绕过端阳山,前往雨花陵的路便成了向南行。西斜的暮阳打在二人两马身上,拉出四条长得寂寞的瘦影。

    迎面空旷的草野上,没有一条路,哪怕是人脚踩出的疙瘩连成的路亦无有。而正是在这般芜杂之上,有一群人静默朝他们走来。分明夕阳仍在,那群人却已如堕入子夜般眉目不现,暗沉沉;分明人多气旺,为首一人却生出茕茕孑立之气,萧索索。

    风萧萧,雨亦萧萧。江畔,渔火阑珊。

    浅眠一周醒来的李容若年方十五,他睁开惺忪却铺满清冷的双眸,疑惑地看着舟前悠然用手拂水的沈青涟许久。

    靠在乌篷旁,似是怕惊扰了那沉浸的人,轻得近乎悄悄询道:“青涟,无聊么?”

    沈青涟直起身子,转头微笑看着他,应道:“少主醒了,我们该回千机台去了。”

    李容若闻言转过身去,又躺倒在狭窄的长凳上。躺下不久,便听闻船头的沈青涟轻叹口气而后劝诫他道:“少主,祁长老不愿让你参加江湖会武,不过是想保护你罢了。你是少主,又已弱冠之年,更需以千机台利益为重方是。属下知晓少主心中所想,一举成名天下知,而后入朝为官复家国。只是名过重,则心难清,届时或又成众矢之的,身心内外交困,如何能摒弃旁骛一心复国?不若听祁长老所言,让容儿选秀去罢。”

    “我堂堂须眉,竟要让于巾帼,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