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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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若瑶心里发寒,可她脸真正疼爱她的父亲童二叔都忍得下心牵连进去,还有生母柳姨娘腹中的胎儿,还有什么是她恨不下心?
“好在总算是找到了个突破口,查明之后,咱们也不必再担忧。”童若瑶语气淡淡地道,只是童二叔知道了,心里指不定多难过。而作为童家人,也因此蒙羞了。
童家如今落败,之前也是风光无限的书香世族,却养出童若绾这样一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女儿出来。当初老夫人和张氏的做法叫人心寒,现在想想,倘或就那样打发走了童若绾,或许还好一些吧。去童家的祖籍蜀地,她也未必就活不下来。
顾廷煊抱住她,想安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安慰,脸色凝重,让屋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这一晚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隔日早起,才梳洗妥当,就瞧见门上的婆子领着一位手持白花的婆子进来。童若瑶心头一震,下意思去看小玉了一眼。婆子是童二叔家的,手持白花意为报丧!
只见那婆子眼眶通红,屈膝一福便呜呼道:“四姑奶奶,昨儿五更天的时候,老太太去了。”
116:童老太太葬礼
童若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身后小玉眼眶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似是不信,可大早上的谁会无缘无故手持百花?
香雪见她伤心不已,素来也知道小玉之前是服侍过童家老太太,后来童家老太太将她指给了二奶奶才作为陪嫁丫头跟着来了顾家。便走过接替了小玉手里的活计,童若瑶悲戚一叹,低声吩咐香雪去柜子里找素净的衣裳换,又将头上的珠钗发簪卸下。
顾廷煊在书房闻得这话,过来安慰童若瑶几句,童若瑶摇头表示无碍,又细问了那来报丧的婆子几句。安排人下去预备马车,吃过早饭来百寿堂请安,吕氏乍闻得此事,惊恐不已,继而伤心难过地道:“你也别太难过,自己的身子要紧,回去也多劝着亲家夫人们,节哀顺变吧。”
童若瑶点点头,吕氏吩咐范妈妈去预备奠仪、挽联、纸活等物,又嘱托顾廷煊去了之后要注意的事项。说完这些,方氏似才明白是童若瑶娘家人过世,抬头见她面色沉静如水,眼中流露出悲伤,少不得劝几句。
吕氏道:“你要赶着回去,就先去老夫人那里说一声吧,路上小心着,这两天身上不大好,自个儿多多注意着。”
从百寿堂出来就直接往千禧堂去,老夫人似是早已知道消息,看见童若瑶不等童若瑶说话,她便喟然长叹道:“总觉得不久前还瞧着她多有精神,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下去了。”
童若瑶也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快就……虽然自从她病了之后,童若瑶回去敲她,十有八九是昏睡着,可后来瞧着起色是越来越野。不喜欢老太太的为人,可突然间得知这样一个老人突然没了,到底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敏惠抱着晴儿从外面进来,低声安慰童若瑶几句,童若瑶挤出一抹笑,不禁想到,她这样去了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儿,至少从此以后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一个人一辈子,不管做了什么,死了就算是一了百了了吧,至少对她本人而言是如此。
深吸一口气,从千禧堂出来,望着澄净的天空发怔,都说世事无常,其实一切似乎幂幂之中都有定数。童二叔和张氏闹起来老太太就病了,闹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和好,如今她去了,童二叔家好歹还是一家子。只是少了童若绾,还赔上了柳姨娘那个已经成了形的胎儿。
一路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哀乐,童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早已挂满白色灯笼和白色帐幕,来来去去丫头婆子披麻戴孝,整个童家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肃杀的白色之中。
童若远还没回来,周氏和同老爹一早就过去了,顾廷煊穿上陈妈妈递过去的麻衣,便先去了那边。蒋蓉华在屋里等着童若瑶,她眼睛微红,想来是哭过一场的,见到童若瑶一时之间只挽住她的手臂说不出话来。
陈妈妈忙道:“大奶奶当心着,老太太去了,您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童若瑶忙扶着蒋蓉华坐下,蒋蓉华才深吸一口气,道:“昨儿发生的事儿太多,四妹家里可还好?”
蒋蓉华舒了口气,“看着你和四妹夫好端端地来了,我才彻底放了心。不过,那件事也算是最终有个了结了,就是三妹……昨儿才告诉了童二叔,他气得当场就甩了手里的杯子,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谁知,昨儿晚上老太太突然开口说话,要见家里所有人,都以为是老太太大好了,上上下下高兴不已,谁知……”
老太太看到柳姨娘,短时脸色大变,说狐媚子要祸害他们全家不得安生,众人吓得不得了,直拉柳姨娘出去。可柳姨娘似是着了魔怔,拖也拖不走,跪在老太太床边,一个劲儿地磕头。
“说,说她肚子里的胎儿不是婶子害死的,是三妹害死的……”
童若瑶挽住蒋蓉华的手臂一紧,只听得蒋蓉华又道,“童二叔不信,柳姨娘又细说了一番,原来之前柳姨娘出过门。结果遇上三妹,去郑家小坐了一会子。”
如此说来,童若绾应该也是临时起意,如果柳姨娘不出门,她也遇不上柳姨娘。结果恰好遇上了,而那药,只怕是给她自己预备的吧?如果,那药最终是被她自己喝下去,现在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童老爹虽不是老太太所生,却是从小就记在老太太名下,以此仍旧作为儿子披麻戴孝,并修了文书与部里,自此回家丁忧。昨儿五更老太太离世,童二叔悲痛难当自是一切都无法料理,幸而之前张氏已经把板木等物预备妥当,内里安排了管事妈妈打点,外头暂时由童老爹代为打点一二。
灵堂已经布置出来,老太太平放在一块木板之上,全身用一整块大白布盖住。张氏和童二叔跪在中央,皆已经哭得嗓音沙哑,张氏不消说,本来就憔悴不堪,而童二叔也恍惚间老了好多岁,仿佛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白发。童若童若晨跪在他们身后。
见童若瑶和蒋蓉华来了,跪在左边的周氏招手叫蒋蓉华和童若瑶过去,少不得苦一回,因蒋蓉华有身孕,不敢久跪,不多时就被婆子扶着起来去隔壁屋里歇着。童若瑶是已嫁出去的女儿,与童若涵、童若晨不同,也不用一直守在灵堂中。
巳时左右,童若远匆匆赶回来,去灵堂苦一回才出来见蒋蓉华。
中午简单地吃过午饭,因为第一天,左邻右舍或亲友还没有全部通知,所以除了童家人,和童家嫁出去的童若瑶和童若秋回来了,其他人倒是没有。饶是如此,童家上上下下仍旧忙的不可开交,各自布置预备工作,包括请道士做法等事儿。童老爹要忙着家里的事儿,外头这些跑腿的事儿,也多亏了顾廷煊。
下午,童二叔情绪略微稳妥,设账房找了亲友主持一应开支,专管丧礼中的各种开支,并设立账目,包括登记亲友送来的奠仪和挽联、祭幛、匾额、花圈、纸活及送的“唪经”等等。
这一天倒是把一切都料理清楚,明日开始便有亲友前来吊唁,三日后入殓。童二叔悲痛欲绝,原是说停放七七四十九日,只因日子太长,如今气候虽不太热,到底停放久了也不妥。何况,停放日子越久,开销也就越大,自老太太病后,童二叔家里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童老爹回家丁忧,也是拿不出多少余钱来。
那管账的人劝了一番,童二叔也只得应了,停放三七二十一日,又因童老太爷灵柩是运回祖籍蜀地安葬的,老太太的灵柩势必也要运回去。如此路途上又要耽搁一些时日,差不多也是五七三十五日方能入土为安。
童若瑶和顾廷煊傍晚才回到家,去千禧堂拜见老夫人,黄氏、郝氏、吕氏以及亲戚们都在,老夫人问了童老太太停灵一事,遂朝吕氏和黄氏道:“明儿你们也去送送。”
黄氏和吕氏站起来应下,黄氏又安慰童若瑶几句,童若绾感激一笑。老夫人见她面露倦意,忙叫钱妈妈搬了椅子叫她坐下,禁不住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她也算是有福气的,儿子们、孙子们都能给她守孝。”
这话让人不由得想起顾家大老爷、三老爷来,老夫人这把年纪,确实白发人送黑发人就送了两回,其各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明白。
黄氏大嫂忙笑道:“老夫人也是有福气的,儿孙满堂,比我们不知强了多少呢!”
老夫人无力苍白一笑,黄氏忙说起别的话题,朝童若瑶道:“今儿我们都劝不住,敏惠带着晴儿跟着邱家人回去了。”
童若瑶并不觉得惊讶,敏惠,她的心思其实比童若瑶都细,想法顾忌也多。而今儿童若瑶又不在家。可即便童若瑶在家,顾忌也劝不住她吧。邱先生说顾家扣留他妻小,敏惠又不想继续留在顾家给顾家添乱。只是,晴儿指不定哭得多么伤心,还有对回去那个家的各种恐惧。
这话题仍旧有些沉重,郝氏笑着说起顾廷煊在铺子里的事儿,老夫人的心思被转移,黄氏嘴角不由得挂起一抹嘲讽。
顾廷礼虽腼腆的像个姑娘,倒是做什么都肯用心,这段日子下来,也有些长进,其实大伙也都没有刻意去注意他,只知道现在他看见众人,终于不再把脑袋低低地垂下。就此一点,老夫人心里也格外欢喜。
“早知如此,倒是该叫他早些去外面见见世面才好呢!”老夫人乐呵呵的笑道。
“早知如此,倒是该叫他早些去外面见见世面才好呢!”老夫人乐呵呵的笑道。
黄氏立刻道:“也是弟妹和我们都心疼侄儿,怕侄儿在外面吃了苦头。”
郝氏皮笑肉不笑,道:“怕身为男儿,总不能一直在家里闲着。”
黄氏脸色一顿,郝氏这话可不是说顾廷之夭夭儿都在家里?冷笑道:“弟妹说的在理,廷之就比不得廷礼,整天就知道读书,论起来咱们这样人家的身份,又不能去考状元,也不知他读书做什么。我还说不得一句,说一句他就质问不读书如何看得懂账本。”
顾廷礼书读的不好,也不知是不是天赋的缘故,反正是请了先生的,不过这些年下来他就略识得几个字,绝对不是谦虚,而是事实如此,这方面尚且不及顾廷雅。加上顾廷礼之前的性子太过腼腆怯懦,总之,看起来确实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好,顾廷之比他年长,老夫人又喜欢爱读书的人,故而对顾廷之也算是寄予厚望,前几年就叫他打理铺子和庄子上的事儿。这么几年下来,名义上他仍旧在打理铺子和庄子上一些琐事,实则都是黄氏一手操办,众人也是心知肚明的。
老夫人对这样的口水之战向来不喜,表情淡淡的端起茶杯,问钱妈妈,“可是今年新进的茶叶?”
钱妈妈点头说是,黄氏和郝氏闻得这话,双双住嘴。老夫人浅唱一口,朝黄氏大嫂笑道:“你们才是行家,我喝了一辈子的茶,以前还品得出味儿来,如今总觉得都是一个味儿。”
顾家的茶基本都是黄氏从娘家大哥他们那儿买来的,这话多少说得有些过了些,童若瑶捧着茶杯,鼻息下的茶香味儿淡却绵长,口齿留香是极好的茶。不禁揣度,只怕今儿家里又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知道的事儿,所以老夫人现在才说出这一番话来。
在老夫人的千禧堂吃过晚饭,回到青松院顾廷煊先去净房沐浴,童若瑶只觉浑身不舒坦,半坐半靠倚在榻上。
小玉服侍老太太一场,今儿回娘家带了她回去,在老太太的灵堂哭一回,此刻也是满脸疲倦,瞧见香雪进来服侍,童若瑶便打发她先下去歇着,“明儿要回去,回事你陪着我,别推辞什么,歇着吧。”
小玉福福身告退,香雪将新泡的茶端过来,不等童若瑶问及,香雪便低声道:“我听说,今儿午后三夫人在老夫人的千禧堂呆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眼睛都肿了,说是,说是为了……分家的事儿。”
还真是不消停,外头的事儿才解决,她就耐不住了。难怪今儿黄氏也不顾亲戚们在场,就和郝氏爆发口水战。童若瑶深吸一口气,“二夫人必是不肯吧?”
香雪点点头,不禁道:“我也觉得三夫人太急了些,如今老夫人身体建好,她这会子提出分家的事儿来,岂不是……”岂不是诅咒老夫人不好?这么多年下来,如今顾家雨过天晴,她就想着分家。
童若瑶倒是能理解郝氏的心情,生意是大方和二房在管,他们三房没有出力不假,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却要殃及鱼池跟着遭殃。如今顾廷礼比之前好了许多,或许也能单独撑起一个家来,黄氏这样压着,打着什么主意,她心里自然明白,不急也会急。
“也不知老夫人给廷雅相看准了人家没有……”童若瑶放下茶杯,郝氏若是真的把黄氏逼急了,只怕顾廷雅就要成为牺牲品了。郝氏这样不给黄氏脸面,老夫人夹在中间也难说话,更何况那件事郝氏和顾廷雅都看准了。
而黄氏有这样利用结亲的心思和手段来结交所谓的贵人,郝氏未必不会为了儿子而牺牲女儿,想到这里就想起敏惠和晴儿来。她今儿一早就回去了,也不知邱年生和邱婆子对她和晴儿如何?
想来想去终是觉得不妥,朝香雪道:“明儿屋里你安排个老实的丫头看着,你去门上问问,有赶车的婆子识得去邱家的路,你去替我瞧瞧敏惠和晴儿。”
香雪点点头,顾廷煊从净房出来,香雪便下去重新准备热水。童若瑶是在不想动弹,反正香雪倒来的茶自己也没喝,顺势就推到顾廷煊跟前,“今儿为了我娘家的事儿,叫二爷受累了。”
顾廷煊眉头微蹙,总觉得童若瑶脸色极差,少不得问了几句。童若瑶便将张大夫的话重述了一遍,说到房中之事要节制,她自己都红了脸,“如今老太太孝期,我虽是嫁出来的孙女,好歹也要给为她守鳗七十二天孝礼。”
顾廷煊神色动也不动,沉吟片刻正要说话时,就听到顾炎大声嚷嚷着进来了。
两人一道去了书房,净房热水备好,便去更衣洗漱,回到正屋却还不见顾廷煊回来。原是想等等,却困乏的睁不开眼,只得先去床上睡了。也不知顾廷煊什么时候回来,朦朦胧胧中,仿佛听到他说:“……童若绾在牢中自缢身亡……”
万物复苏,阳光将大地映照得朦朦胧胧,却是百花齐放的艳阳天,童若瑶好像回到了出来上京的那段时光,童若绾巧笑嫣然,娇娇柔柔站在百花丛中,望着童若瑶,一直微笑,慢慢的那微笑渐渐扭曲变形,杏眼怒瞪,瞳孔不断扩大。嘴里一字一顿吐出一句话来:“本该是我的,本该是我的!”
童若瑶只觉得自己脖子放什么东西勒紧,呛得她咳不出来,又不能呼吸,忽地惊醒睁开眼看到顾廷煊担忧的眸子,才惊觉原来是一场噩梦。
“瑶儿……”顾廷煊伸出手臂拥住她,轻声安慰道,“只是噩梦,醒来就没事儿了。”
屋里已经点了灯,青蓝色的窗格子说明,已经是起床的时候。顾廷煊却好像没起来的打法,童若瑶吐一口气,轻笑道:“我本来没事儿,你这样抱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顾廷煊闻得这话,忙不迭地松开手臂,用衣袖拭了她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这两天瞧着你脸色一直都不好,张大夫上次说没事儿,还是该叫他再瞧瞧才稳妥。”
还找张大夫瞧?童若瑶忙摇头,那张大夫说话古里古怪的,却弄得童若瑶无地自容,“可能是虚火冒出来了,所以才睡得不踏实,总是做梦。不碍事儿,吃些清淡的自然就好了。”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童若瑶忙推开顾廷煊做起来,“今儿要出门,还是早些起来吧。”说着,披上外衣先下了床,往净房去了。
吃了早饭,吕氏就打发人过来询问,童若瑶和顾廷煊一道出门,尚且没到百寿堂,就瞧见吕氏、方氏等人从百寿堂出来。童若瑶上前见礼,吕氏微微点了点头,童若瑶过去见过方氏,等顾廷煊拜见了吕氏和方氏,才一道直接往千禧堂去。
黄氏、郝氏等人也已在千禧堂等候,见童若瑶等人来,老夫人就吩咐起去童家吊唁的事儿。只是因为家里有亲戚在,如果都走了,就怠慢的客人。
黄氏大嫂忙赔笑道:“都是亲戚,我们不拘着这些俗礼,倘或老夫人不嫌弃我们嘴笨,尚且可以陪着说说话儿解解闷,我们就留在这里陪老夫人说说话吧。”
黄氏的娘家为了生意,故此会在上京多待些时候,倘或生意能做定,估计慢慢的来上京的时候就更多了,会在外面置办宅子也不说不准。方氏心里还盘算着什么,故而也不慌着离开,童若瑶福福身道:“母亲身子不好,来回奔波孙媳心里也实在不放心,孙媳和二爷回去也代表了母亲,母亲就在家里歇着吧。”
老夫人目光落到吕氏身上,只听得吕氏叹道:“到底是长辈的过世,又是若瑶的娘家人,再不济也要亲自去一趟。”
老夫人点点头,方氏便笑道:“我们在这里也住了好些日子,没什么怠慢不怠慢的,都是亲戚家,何况死者为大。”
出门时,童若瑶和吕氏做了一辆马车,顾廷煊骑马走在外面,后面黄氏、郝氏亦是各自坐了一辆马车,加上跟去的丫头婆子,竟是浩浩荡荡一大堆人马。
童家门上也停了不少马车,来吊唁的还有童老爹的几位同僚及各自的夫人,这些年仍旧与童家变好的,或者后来才与童家交好的,林林总总算起来,第一天来客众多。因是白事,虽然人多却一点儿不喧哗,除了来来去去的脚步声,端茶递水声,隐隐约约的哭声,就只听得见灵堂中,道姑吟诵超度佛经的声音。交织一片,让人心里不由得升起悲情来。
童老爹、周氏、童二叔、张氏、童若晨、童若远、童若涵皆披麻戴孝,站在灵堂入口两旁,对前来吊唁的人们行谢礼。
见吕氏等人来了,周氏忙迎上来,这两天劳累,周氏眉间略带倦意,吕氏少不得宽慰几句,大伙进去哭一回,周氏照顾不周全,让童若远代为照顾,领着去了让客人们稍作休息的地方。
只听得灵堂里头传来一声“起丧”,顿时哭声乍起,前来吊唁的宾客止步,童老爹、童二叔领着众人跪在灵堂中央大哭起来。那哭声似是穿透了晴朗的上空,然后才抵达人们的耳膜,不管老太太生前做过什么,随着她离开人世,都一笔勾销了吧。
顾家也有亲戚客人在,吃了午饭,吕氏等人告辞,周氏也不过于挽留,吕氏因嘱托童若瑶:“留在这里瞧瞧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童若瑶点头应下,将吕氏等人送上马车,才又返回去。刚走到老太太灵堂外头不远处,就听得童二叔悲痛欲绝,又极其震怒的吼声:“随他们怎么处理,我们童家没有养出这样大逆不道、心肠歹毒、不知廉耻的女儿来!”
117:童若绾的下场、中秋、动荡
回话的婆子也被童二叔的模样给唬住了,还是一旁其他人给那婆子打了眼色,那婆子才惊慌失措地福福身走开。
灵堂里道姑诵经的声音再度响起,除了童二叔,其他人站了一天先去其他屋里吃饭,童若瑶见挺着大肚子的蒋蓉华也在其中,忙走过去搀扶,却瞧见童若秋从屋里出来,先一步扶住步行略显吃力的蒋蓉华。
童若瑶疾步上前,张氏忙走过来询问她吃饭了没?童若瑶点点道:“已经吃过了,你们去吃饭吧,这里我看着。”
张氏瞧了瞧周围,“这会子也不会有其他人来,你帮着照顾你大嫂子吧。”
上午来吊唁的许多人,没有吃饭就离开了,外头也有专人照看,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童若瑶担忧地看了几眼佝偻着脊背的童二叔,大伙的目光也随着她落到童二叔身上,周氏轻轻叹口气摇摇头,童二叔心里难过,即便劝也劝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家里众人吃了午饭,略作歇息,便又去了灵堂,如此反复直到傍晚。
外头又有人进来禀报:“官差老爷说郑家已经休了三小姐,故而也不认三小姐是他们家的人,已经做了处理了。”
屋里坐着商议明儿之事众人愣了愣,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童二叔身上,只见他脸色黑青,似是极力隐忍。
张氏忽而道:“总算是养育一场,也不能叫她暴尸荒野……”
话没说完就童二叔打断,“从来没有养出这样的人来!”一气之下,竟跑去供奉童家列祖列宗的祠堂里头,把童若绾的名字划去。
“……她这样也算是保住了最后的颜面吧,总不至于真的要……”蒋蓉华深吸一口气,与其里终究有些激愤惋惜怜悯。
大夏对通奸之罪处罚格外严厉,男权主义下男子终究能保住几分体面,不至于太过难堪,而对于女人,游街、浸猪笼甚至还有更为损坏体面的形式,即便不会处于死刑,身为女子亦不会有什么脸面活在人世,真正是被所受的屈辱折磨致死。
童家一下子就死去了两个人,夕阳笼罩下,仍旧有股子萧索阴冷之意。
童若瑶深吸一口气,“大嫂子也注意身子,她的事横竖与咱们不想干。”
蒋蓉华轻轻点点下巴,叹道:“只是柳姨娘,估计也……”
这两天回来都没有见到她人,可老太太过世那晚发生的事儿确实有些蹊跷,童若瑶不信鬼神之说,可柳姨娘突然着了魔怔的情况却也不知从何解释。老太太是熬不了多少日子,可谁也说不准她到底是哪天走到人生的尽头……
将蒋蓉华送回屋里,时候也不早了,这种情况童若瑶又不能在娘家留宿,略说几句话,周氏和童老爹、大哥还在那边张罗,也只得不等他们。陈妈妈进来回说顾廷煊在外面,童若瑶便从屋里出来。
临走时,蒋蓉华拉住她,关切地道:“明儿这里也不会太忙,你脸色不好,别这样跑来跑去,当心身子。”
童若瑶感激一笑,点点头走到顾廷煊身边,与蒋蓉华挥手作别。
因老太太过世,顾廷煊陪了童若瑶两天,外头的事儿都是顾炎和顾守成打理,许多事儿还得顾廷煊亲自去料理一二,中秋节的头两天,顾廷煊早出晚归,看起来也很是疲倦的样子。
陆陆续续也传来郑家和黄大人的消息,郑家虽极力撇清与黄大人的关系,声称所作所为皆是受黄大人胁迫,仍旧还是受到处罚,被罢免了官职。又因童若绾参与贩卖盐一事,被抄家,合家上下流放关外,永不得踏进上京一步,比一般平民贩卖盐受到的处罚更重。
黄大人被弹劾,由童若绾又牵连出几桩命案,而盐一事终于慢慢浮出水面,一时之间轰动朝野,整个上京都笼罩在一片紧张阴霾的氛围之中。诚然,贩卖少量盐并无法聚集大量财富,倘或控制了大夏一半的盐,每年收入也是不可小觑的熟悉。黄大人,吏部侍郎,属朝中正三品大员,因属吏部,负责升迁、考核等事,贪污受贿已不计其数,又参与私下贩盐,被抄家时却没有抄出多少家当。
童若瑶站在屋檐下,望着阴霾重重的天空发怔,风有些凉,吹得裙摆扬起,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碜。小玉拿着一件薄披风出来,一边给童若瑶披上,一边道:“才酉时初刻,这天色瞧着竟然要黑了似地,估摸着要下雨了。”
香雪走过来,抬头看着天空失望地叹口气,道:“进而中秋,二夫人一早就张罗着晚上到清心亭赏月,中午还瞧着天气晴朗,没想到这才一两个时辰就黑成这样。”
“黑成这样,叫人心里发慌。”小玉扭头看着童若瑶,低声劝道,“咱们进屋吧,这风吹在身上怪冷的。”
童若瑶点点头,刚转身就时却瞧见明氏和明彩兰从外面走进来。童若瑶迎上去,请她们两人进屋,歉意地道:“这两日怠慢了表嫂和姨妹了。”
明氏温婉一笑,“是我们再这里让姨妈和表弟妹受累才对。”
小玉和香雪将茶水端上来,明彩兰一边吃着茶,一边打量屋子里的陈设。童若瑶才想起来,她们都是第一次来青松院子、。虽然也住了一些日子,总是有些事儿不得闲招待她们一回,童若瑶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明氏见明彩兰一副审视的眼光,忙不留痕迹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又朝童若瑶道:“小妹就是这性子,表弟妹见笑了。”
明彩兰不满地努努嘴,将茶杯放在手边的四角桌上,站起身就往多宝阁那边去,明氏忙拦住她。童若瑶笑道:“不拘着什么,姨妹若是有喜欢的,选一件拿去把玩吧。”
明彩兰高兴地合不拢嘴,若是没有说起那满嘴的在童若瑶听来很赞同,其他人又觉得失礼的话时,明彩兰就像个小孩子。舅妈方氏这一次领着明氏等人来,举止态度上或多或少有些谦卑和攀附之意,而明彩兰就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地,只是来上京玩一趟罢了,她单纯的模样反而叫人更喜欢。
明氏见童若瑶如此说,也只得由着明彩兰去闹腾,这样她也更好与童若瑶说说话,女人的话题大多围着丈夫、生子这些上面,明氏成亲已经有好几个年头,如今也没有身孕,说到这里,不免有些伤神。
“这些总是要看缘分的吧,我也一直没有怀上。”
明氏苦涩一笑,下意识地去看了明彩兰一眼,道:“表弟妹才成亲一年不到,表弟又时常外出,又不是表弟妹的缘故。我却不一样,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倘或一直怀不上……”
“别说这样的话,不过是缘分没到罢了。”
明氏笑了笑,轻轻摇了摇的头似是有难言之隐,却不知如何开口。童若瑶想起童若秋来,不知道明氏是不是也是自身有什么问题,遂略略将童若秋的事说了个大概,明氏神情仍旧那样。只露出些许担忧,“要尽早找大夫诊断吃药才好。”
“如今她忙着别的事儿,再说养病大多需要静养。”
明氏点点头,语风一转问起顾炎,童若瑶心头一动,抬头匆匆瞥了一眼明彩兰说话的小玉,笑道:“顾炎从小跟着廷煊在外头奔波,如今岁数也不小了,今年应该就二十二岁了。”
明氏道:“确实不小了,我嫁给你表哥那会子,你表哥才二十岁。男人大多数都是二十一二成婚,只怕顾炎也有了婚事了吧?”
童若瑶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老夫人和母亲都提过一两回,他总是不正经的样子。”
明氏讪讪一笑,似是觉得自己问的太过明显,道:“表弟二十七八才成亲,他莫不是要效仿表弟?”
顾炎心里琢磨什么,童若瑶也猜不到,他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小玉带些东西,小玉不但不收,还忍不住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偏顾炎脸皮子厚,无论小玉怎么冷着脸对他,他倒是乐此不疲的,还经常招惹小玉。
小玉是自己身边的丫头,纵然顾炎对她有这个心,可终究不妥。无论顾炎是什么出身,现在都是顾家的主子,小玉和自己再亲近,再好也是丫头……更何况,童若瑶试探性地问过小玉,小玉都一口否决,之后对顾炎总是能避开就避开。
“他倒是很会拿廷煊出来做挡箭牌呢!”这话并不假,顾炎确实拿顾廷煊迟迟才肯成亲的事儿搪塞过老夫人,老夫人喜欢他,自然不会恼他。
多宝阁前,明彩兰还在津津有味地瞧着上面的摆件,她穿着杏黄色上衣,下面配一条湖蓝色百褶裙,本来不搭配的两种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有一股俏皮可爱的感觉。港式和明氏想让明彩兰嫁给顾炎,在这样儿女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年代,只要吕氏点了点头,这事儿就成了一半,实在不用明氏来向童若瑶打听什么。
顾炎的婚事童若瑶又不能越过吕氏和老夫人来做主,不过方氏的意思已经暗示的十分明显,老夫人似乎对这一门亲事不看好,所以明爱也装作不明白,若是吕氏点了头,吕氏自然会与老夫人说起,老夫人未必会阻拦。因为但看明彩兰,也是人品相貌性子都不错的姑娘。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吕氏对这桩婚事不满,但又顾着亲戚脸面,没有一口回绝,才让她们觉得还有希望。
童若瑶倒是想不明白,吕氏为什么会不满意这门亲,方氏是吕氏娘家大嫂,明彩兰虽然不是吕家的女孩儿,可毕竟也是亲戚,这样的亲事恰好是亲上做亲的好事。
明氏讪讪笑道:“老夫人和姨妈都是开明的长辈,故而才肯听听晚辈们自己的意思。”
明彩兰选了一件珊瑚礁打磨的小摆件,明氏方止住刚才的话题,真乖地瞪着明彩兰道:“你脸皮也够厚的,还当真不客气?”
童若瑶笑道:“不过都是凡物,姨妹喜欢就送给姨妹,也算是一种缘分,以后它在姨妹那里指不定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呢!”
明彩兰沾沾自喜,“可不是,我喜欢必然会珍惜,它虽是一件死物,焉知它就没有感觉么?说不定它也喜欢我呢!”
明氏哭笑不得,“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死物就是死物,怎么可能生出感觉来?你脸皮厚就罢了,何必给自己找这些没由头的措辞。”
明彩兰一副小心思被揭穿的窘迫样,童若瑶笑道:“我还真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呢!表嫂有这样俏皮可爱的妹妹,身边也不知多了多少乐趣。”
明彩兰也不白要了童若瑶东西,硬是把自己的荷包作为回礼送给了童若瑶,说笑一回吕氏那边打发人过来请,才一道往百寿堂去。
天阴沉沉的,虽然还没到傍晚,光线却暗沉的厉害。百寿堂门上的灯笼都点上了,屋里也灯火通明。
“老夫人那边打发人带了话儿,虽然今晚上不了月,还是都过去吃饭。”吕氏笑道。
方氏道:“总是这样打搅老夫人,倒叫我们心里不安了。”
“家里男的有亲戚们来,老夫人也喜欢热闹。”
方氏微微一笑,抬头见明彩兰,不禁愁眉道:“你裙子怎么了?”
明彩兰低头一瞧,红了脸道:“许是方才不小心弄脏了。”忙跑回房间去换衣裳,方氏给明氏打了眼色,明氏紧跟着又去了。
大概过了半刻钟,明彩兰和明氏才回来,童若瑶抬头望去,只觉眼前一亮,明彩兰穿着与月色相宜的乳白色交领上衣,上面绣着精细的祥云出月图案,下面配一条米黄色裙摆,许是眼色太过素雅,腰间扎了一条桃红色带子,绾了高高的蝴蝶鬓,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身打扮虽然素净,可若是站在人海里,绝对叫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何况她模样生的标致俏丽,虽然这会子很不自在地扯着裙子,翘着嘴巴不甘心被明氏拉进来。
方氏满意地点点头,吕氏大赞明彩兰好似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又有丫头在一旁笑道:“小时候听闻长辈的说起嫦娥奔月的故事,这会子瞧着姑娘一身装扮,仿佛看到了嫦娥呢!”
衣裳簇新,应该是头一遭穿,裙摆还有些褶皱,可这些小细节都无法阻挡明彩兰成为众人的焦点。到了老夫人的千禧堂,其他几位女孩儿瞬间就被掩盖下去了,可顾廷煊和顾炎他们还没有回来。
外面风刮得肆虐,月亮是不可能出来了,但阴沉了这么久也不见下一滴雨,反叫人心里愈发沉闷,仿若被这阴霾的天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老夫人忧心忡忡地道:“只怕待会儿要下雨呢!”
黄氏道:“可破坏了咱们的兴致,要赏月,月亮偏偏害羞了。”说着一笑,目光落到明彩兰身上,“不过月亮虽然不肯出来,咱们也算是赏了一回月亮了。”
明彩兰不自在地垂着头,方氏脸上略带急色。吕氏蹙眉道:“也不知廷煊他们可带了伞没有,若是下起雨,这会子外面的铺子都关了门,怕是要淋着雨回来。”
正说着话,只见外头两个丫头扶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妇进来,同样一身素色打扮,只不过梳着妇人头饰,身上一概首饰全无,只头上一只素银簪子。她肌肤呈现一种久不见日的白皙,模样清秀,身子纤细娇柔,款步而行自有一股娇俏从身体里流露出来。
童若瑶正拿不准她的身份时,顾廷雯和顾廷茜已经欢喜地叫了一声“大嫂”,这是童若瑶第一次见守墓的大嫂蓝氏,来不及细细打量,蓝氏已经让丫头扶着走到老夫人跟前,“孙媳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目光慈爱,道:“快去见过你母亲还有亲戚们。”
黄氏忙站起来,笑着将亲戚们中长辈的介绍一番,蓝氏一一见礼,这才走到童若瑶跟前,黄氏笑道:“这是你二弟妹,今儿是第一次见。”
童若瑶站起来回了一礼,“因一直没有见着大嫂,大嫂的关爱弟妹一直无法当面致谢,今儿在此谢谢大嫂精心培育的花儿。”
蓝氏得体一笑,嗓音轻柔细腻,“弟妹不嫌弃就好。”
蓝氏守寡,自然不能穿得鲜亮,可终究是与明彩兰的打扮相撞,明彩兰只觉如坐针毡十分不自在。方氏和明氏的脸色亦有些动容,笑容维持的有几分艰难。
老夫人见蓝氏见过众人,叫丫头搬了椅子让她挨着黄氏入座,朝她道:“今儿叫你出来,一来是见见亲戚们,二来,团圆节总该大伙都在一处,若瑶进门已有半年之久,也不用再避讳什么。”
蓝氏点了点头,给身边贴身服侍的丫头打了眼色,那丫头出去一趟,很快就提着两个大食盒进来,笑着朝老夫人与众人道:“这里是大奶奶今儿亲手做的月饼,用了去年收集的梅花蕊,特意拿来叫老夫人及各位夫人、奶奶、姑娘们尝尝。”
方才的气氛随着那月饼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梅花清香变得热闹起来,钱妈妈叫丫头们将月饼拿下去切成小块,老夫人拿着牙签先尝了一口,不住地点头,大伙食指大动,顾廷雯和顾廷茜一人吃了一盘,却还没吃够似的,一本正经十分关心老夫人,道:“老夫人喜欢也要少吃些,吃多了小心搁在心里难受,不如我们帮你吃了吧。”
老夫人乐呵呵的,遂叫丫头将跟前那一份拿去给了顾廷雯和顾廷茜。好歹终于有了些气氛,正热闹着,顾守成、顾廷煊等人回来。
他们一个个的脸色都不算太好,顾廷雯和顾廷茜也怕兮兮不敢再说笑,老夫人打量他们几眼,缓缓道:“先吃饭吧。”
摆饭的间隙,顾守成等人皆回去换了一身衣裳,再赶来的时候,女眷已经去饭厅坐好,男人们也直接去了隔壁。
饭后,黄氏娘家人就提到明儿要回去的话,“……已经打搅多日,不能再打搅下去了。”
最主要是他们原是要把生意做到上京来,只是眼下朝廷发生了这样牵扯甚广的大案,各处关卡格外严格,特别是他们这样的生面孔,即便货物里没有那些不能贩卖的东西,每到一处少不得要给那些官差一些吃酒钱,如此一来利润就低了。何况茶叶不比别的东西,运过来的路上稍有意外,或淋雨或受潮,好茶叶也变成次等茶叶。黄家大哥的意思,是等这个风头过了,再慢慢打算起来。
老夫人不觉点头,“如此也好,今年上京石一点儿也不太平,不过你们怎么就这么急?即便生意做不成,难道就不能在这里多住几日?”
黄氏大嫂面露难色,“家里来信说,太老爷感染风寒,不好了些日子……”
黄氏也露出担忧的神色来,黄家太老爷也是一把年纪,老人家即便是风寒这样的症候,也不能不叫人担心的。因此,老夫人也不劝,只吩咐黄氏和顾守成打理一些东西好叫他们带回去给家里人。
顾守成打理一些东西好叫他们带回去给家里人。
顾守成忙说今儿下午得到信儿,就已经打点起来了。
黄氏娘家人要走已成定局,郝氏的娘家两位亲戚也不好意继续留下,同样提出告辞归家的话,本来是团圆喜庆的中秋节,就在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告辞声中结束。
离开千禧堂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不过和预料的不一样,下午天空阴沉了那么厉害,雨点儿却不密集,回到青松院童若瑶去净房洗漱出来,外面的雨声才渐渐大了。这阵仗,竟不想一事半刻能停下来,童若瑶坐在榻上,趴在窗户口看着屋檐水被灯光照的发亮。
顾廷煊倒了一杯热茶送来,“风口上趴着,也不怕着凉。”
童若瑶缩回脑袋,顺势将窗户关上,转身做好抬头盯着顾廷煊怔怔地问道:“外面真闹得哪里厉害么?”
顾廷煊自然明白她问得是什么,上京确实不太平,黄大人官场落马只是一个开头,大夏已有百年历史,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如今的圣上登基也经过一场波折动乱。“岳丈大人如今回家丁忧,恰好能避开,也是好事。”
童若瑶忽地释然一笑,其实自己根本就不用想那么多,童老爹回家丁忧自然能避开这一次动乱,大嫂的娘家蒋大人才调任回京,与各方势力牵扯不大,而顾家从商,即便是皇商,庙堂里那些事儿也与顾家无关。往深一步地想,大夏天子要在这个时候将那一股恶势力连根拔起,也定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反正天下大乱,她是遇不上。
捧着茶杯喝了一盏茶,结果还是很想睡觉,于是将顾廷煊那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抛之脑后,呜呼大睡,一觉到天亮。
下了一晚上的雨,到了第二天雨还没见停。黄氏娘家人仍旧执意要走,原是说走水路的,怕这雨势大了水路不好走,便改为走陆路。
吃了早饭,童若瑶代表大房与黄氏一道将他们送上马车。
只说明彩兰,从老夫人的千禧堂出来,就一路狂奔到百寿堂,将自己的东西略略收拾,叫上丫头就预备走。幸而明氏及时赶回来拦住她,好说歹说才把明彩兰劝回屋里。
明氏只当她为昨儿的事儿难过,觉得伤了场面,哪只明彩兰只是冷笑,“我的好姐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伯母心里打算着什么。你们叫我跟着来,根本就不是叫我来见世面,是要将我嫁给顾家二爷吧?可惜二爷已经成家,二奶奶与二爷伉俪情深,你们就合计着让我嫁给那个顾炎。我是人,又不是一件东西,由得你们送来送去么?把我当做什么了?”
说着哭起来,明氏听得这话,先是惊愕,随后羞愧地红了脸,可想到自己的境地,心里亦是冒起无限酸楚。
明彩兰一边抹泪,一边道:“姐姐还想着什么,别当我不着调,我就说句心里话,即便爹娘同意,我也不会同意。若是真要把我逼急了,我这辈子不嫁人或者死也不会嫁给姐夫!”
明氏心里一惊,慌忙道:“你胡说什么?”
明彩兰冷冰冰地看着明氏,“别当我不知道,你们不告诉我,我也有眼睛会看。还当我是没长大的孩子么?姐姐,你扪心自问,难道我说错了?”
明氏怔怔地,所有心事皆被妹妹说出来,她羞愧可也难过,她有她的难处,一直没有身孕,婆婆嘴里没明着说什么,可心里早已对她不满。纳妾,让其他人给丈夫生子,可终究不及自己妹妹好。姐妹同心,方能一室相处安稳,换作她人……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
想到这里,明氏亦忍不住哭起来,还是最后吕氏和方氏等人回来,她们才慢慢止住了,吕氏问及,明彩兰红着眼眶道:“想家里爹娘,所以才哭了。”
吕氏心疼不已,叹道:“第一次出远门,只怕你爹娘也惦记着你呢!”
方氏脸色有些不好,明氏敛了眼帘道:“打搅姨妈多日,确实也该回去了。”
……
童若瑶从百寿堂回来,端着茶还没喝上一口,忽见香雪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惊呼道:“她回来了!”
童若瑶看她慌慌张张的模样,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一惊一乍的,倒是什么事儿?谁回来了?”
香雪顿了顿喘口气,道:“十小姐回来了!”
秀珠?掐指一算,她去尼姑庵连半个月的日子都没有,这么快就忍不住自己回来了。小玉走过来,“她回来就回来,你这样大惊小怪的作何?人在什么地方?”
118:英雄救美
能让香雪这般控制不住情绪,大惊失色的,秀珠当然不是简简单单回来,而是非常狼狈。
童若瑶刚走到青松院门口,就瞧着一群人惊慌失措朝这边来,而领头的却是个陌生男子,做书生打扮,穿着半新不旧的绸缎月白色中衣,皮肤白皙,模样儒雅而俊朗,虽然瞧着单薄,却健步如飞,从童若瑶身边经过时,一阵风扬起裙摆。
而秀珠,应该就是他怀里那个身披一件蓝色袍子的人,看不到她的脸,只瞧见她脏兮兮湿漉漉的一缕发丝,和随着书生步伐在半空中晃荡的手臂。手臂上几道足有一尺长的血口,鲜血蜿蜒顺着手臂流下来。
小玉忙拦住后面跟来的一位婆子,那婆子道:“十小姐受了伤,是这位公子半路上瞧见,将她送回来。”
且不管秀珠如何受伤,童若瑶问道:“可请了大夫?”
“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
小玉扭头看着童若瑶,用眼神询问是否要过去瞧瞧。
“这么大的动静,又是从咱们门口经过的。”童若瑶哪里能不去,心里却忍不住地冷笑,秀珠果然是耐不住那青灯的寂寞,或者,她咬定会有人去将她请回来,可这半个月除了吕氏打发范妈妈去看过一两次,就再也没有人去。就连昨儿的团圆节,也没有任何人提到去接她回来,或者送些月饼什么的。
今天,她就回来了!
百寿堂乱成一团,方氏、明氏等人因突然瞧见一个陌生男子闯进来,回避不及,只慌乱往里间躲去。吕氏知道是秀珠,秀珠又昏迷不醒,哪里顾得了其他,直接叫那人将秀珠送回她原来住的闺房。
那人将秀珠放下,秀珠更为狼狈的模样立刻呈现在众人眼前,身上穿着离开顾家那天穿的衣裳,因为天气热,料子都是极为单薄的,如今衣裳破了大半,又被雨水打湿,紧巴巴地贴着肌肤,连里头的小衣也露出一大半来,雪白的胸脯若隐若现。下面的裙子烂的更厉害,大腿也露出一半在外,上面两道刮痕,狰狞可怕。
众人皆被这模样唬住了,半响都没人动一下,还是童若瑶给小玉打了眼色,小玉疾步上前,忙用床上的被褥将秀珠的身子盖住。吕氏这才回过神,脸色煞白,眼睛瞪圆,嗓音禁不住地哽咽,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那书生这会子才有工夫擦了擦脸上的汗迹,正预备说话,门上的婆子惶恐道:“瞧清楚是十小姐就急忙叫送进来了,因十小姐已经昏迷,又受了伤,奴婢们脚程慢,才让这位公子将十小姐抱进来。”
婆子虽没有回答上吕氏的问题,倒是提醒了吕氏,屋里这会子除了女人们,还有个陌生男子在。而秀珠身上披着的衣裳,应该就是这位公子的。也就是说,秀珠狼狈不堪,衣不遮体的模样这位救了她的男子早已经看到了。
童若瑶瞥了那书生模样的男子一眼,朝吕氏道:“门上的婆子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这位公子衣裳也湿了,还是先去客房那边歇歇吧。”
吕氏回神,忙朝着婆子吩咐。那书生作了个揖,就跟着婆子去了。小玉已经出去叫百寿堂的小厨房预备热水,没一刻工夫就送了来,众人七手八脚将秀珠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脱下来,用毛巾将身上的淤泥、血迹擦拭干净,重新换上衣裳。
她虽昏迷,到底还有知觉,偶尔弄疼了她,眉头不适地蹙起。吕氏慢慢镇定下来,见秀珠已经换上衣裳,可秀珠的狼狈的模样终究叫她难过,禁不住不停地抹泪,“好端端的在尼姑庵里,怎么会弄成这幅模样?”
这问题谁也回答不上来,童若瑶低声吩咐身边的丫头去门上问问,大夫什么时候能到。吕氏听得这话,悲戚地道:“请大夫来作何?她弄成这幅模样,又是被外面的男子送回来,即便救活了她还有心活着么?”
范妈妈见这话说得不妥,忙安慰道:“到底是救命的关头,谁还忌讳这些?”
果真要忌讳,也就不该说了,而是想法子将这事儿掩盖过去,免得传出去有损秀珠的闺誉。吕氏如此,岂不是非要所有人的都知道。
吕氏只是默默地流泪,隔壁屋里方氏和明氏见着这边稍稍安定,那男子已经出去才赶过来瞧秀珠。不禁心戚戚然,也不知如何安慰,一时之间屋里悄然无声。
“二夫人听说十小姐回来了,特意打发奴婢过来瞧瞧。”黄氏身边的吴妈妈声音从外面传来,话音刚落,人已经走进来,见屋里众人神色都不好,吕氏又悲悲戚戚地流泪,似是有些不明白,惊愕道,“十小姐回来是令人高兴的事儿,怎么大夫人……”
范妈妈忙给吴妈妈打了眼色,低声将秀珠怎么回来的事儿说了大概,吴妈妈唬得一愣一愣的,那戏演得好像真的一样,惊愕道:“十小姐也真是的,既然要回来也该事先叫人回来说一声,咱们也好派马车去接她,也就不会弄成这幅模样了。”
虽然大伙心里都十分认同吴妈妈的话,可却没一个人敢附和。吴妈妈唉声叹气,又紧张兮兮地询问范妈妈,“可请了大夫没?”
范妈妈点点头,吴妈妈走到床边瞧了秀珠几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转身时那笑已经收敛,而是十二分的担忧,“人回来就好。”
范妈妈点点头,吴妈妈略略站一会儿,觉得没什么事儿便悄然无声的走了,不过众人也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走的,外头将大夫请来,大伙也就回避到正屋。吕氏不放心,任旧在秀珠屋里,她如此紧张秀珠方氏和明氏自然看得出来,少不得朝童若瑶打听。
“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十小姐,怎么一直没听人说起过?”
她们还没来的时候,秀珠就去尼姑庵为老夫人祈福去了,用黄氏的话说,秀珠是伺候菩萨去了,她们当然不知道。
小玉语气有些冷,抢着道:“十小姐是九爷的妹妹。”
这话也说的明白,九爷顾炎的身份方氏和明氏不是不知道,那么十小姐的出身也不难猜出来了,方氏若有所思,“可是以前在你们大夫人跟前服侍的那位姑娘?”心里却止不住地暗喜,顾炎虽是顾家家仆之后,可冷眼观下来,上至老夫人,下至吕氏和顾廷煊,对顾炎都是极好的,他又是跟着顾家姓顾,和顾廷煊在外面奔波多年,顾家如今挣下这么大的家业,而他指不定也早已挣下不少的私产。
想到这里,已经没有去关注童若瑶淡淡的神色和小玉眼底的不悦,吩咐身边的丫头,“方才瞧着十姑娘脸上有刮痕,咱们不是有上好的梨花膏么?去取了来给十姑娘送去。这女儿家的哪里有不爱惜容貌的,这梨花膏对这样的伤口最是管用,不但能快些好起来,以后脸上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明氏面色一僵,忙垂下头掩饰过去,捧着茶杯浅尝一口,只觉那茶的味儿尤其苦涩,咽下肚却化作一阵酸楚,险些止不住流下泪来。
那丫头尚且没来得及去,明彩兰从外面进来,冷笑道:“伯母何苦操这份心?顾家什么样的好东西拿不出来?再说那梨花膏是美容养颜的东西不假,可若要真做到不留下任何疤痕,也办不到吧?”
方氏不悦地瞪了明彩兰一眼,明彩兰仿若没瞧见一样,她才刚哭过,眼眶还有些红,走到明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明氏快速地拿起衣袖抹了一下眼角,抬头训斥道:“越来越没规矩,长辈的说话,哪里轮到你来指指点点?”
明彩兰忽地乖顺一笑,道:“我也是提醒伯母,别好心做坏事。梨花膏是好东西,可若是与大夫开得药方子里头的一些药物相克的话,不但不能让伤口快些好起来,指不定还要化脓呢!”
方氏气恼地放下茶杯,却没叫那丫头去拿了。只因这梨花膏是明彩兰自己配制的,因明氏以前受过伤,颈子上留了个疤痕印记,明彩兰配制出来,明氏涂抹三个月后,那印记就慢慢淡了,肌肤还越来越白皙嫩滑。方氏知道后自然当做好东西,少不得让明氏找明彩兰多要一些,因有养颜美白的功效,方氏在南边走动时,少不得会送一些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奶奶们。
这些事童若瑶自然不知道,可童若瑶不得不另眼相看明彩兰,她天真的模样下那一颗晶莹剔透的玲珑心。童若瑶对方氏原还抱有几分尊敬,眼下那些尊敬已经荡然无存。明氏暗示的十分清楚,方氏原是要明彩兰嫁给她的儿子吕俊,所以才表现特别喜欢明彩兰,容忍明彩兰的一切。大概是之后收到顾家的邀请,于是想把明彩兰嫁给顾廷煊以此打通和顾家的往来,可顾廷煊已经成亲,方氏只得把眼光放在顾炎身上。
眼下嘛,吕氏紧张秀珠,只怕她合计着要自己的儿子吕俊娶了秀珠吧。秀珠身上发生这等意外,给吕俊做妾也不会委屈了她。如此一来,顾炎娶了明彩兰,吕俊娶了秀珠,和顾家简直是亲上加亲还又加了一个亲。
顾炎和秀珠虽然都不是正正经经的顾家子孙,但老夫人对顾炎的喜爱,吕氏对秀珠的紧张,足以看出顾炎和秀珠在顾家的地位并不亚于正经的姑娘、爷们。
大人诊断后,说秀珠受了惊吓,加上外伤才导致昏迷,开了调理的药方子外加一些金疮药物等。吕氏稍稍放了心,让范妈妈跟着大夫去抓药,而秀珠,也终于悠悠转醒,瞧见吕氏,那泪珠似是开了闸的水库,止也止不住。
吕氏难过不已,一边抹泪一边安慰,众人劝了一回,两人方才慢慢止住哭声。吕氏见她面露疲倦,精神不济,安慰她睡下,只留了一个丫头在里面服侍,叫秀珠安心养着,哽咽道:“身上的伤慢慢就好了。”
秀珠似是已经用尽浑身的力气,轻轻磕了磕红肿的眼睛,缓缓闭上。
吕氏怜惜地叹口气,轻手轻脚从屋里出来。方才想起营救秀珠的那个人,正打算叫人去请了来当面感谢,只见顾炎风风火火冒雨赶来。
吕氏见他脸上气色不佳,道:“别进去打打搅你妹妹,她才醒过来一回,又睡过去了。”
许是顾炎已经得知了什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语气更是冷的渗人,“她好端端的不在尼姑庵待着,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今儿下雨山路难行,她却回来了!”
吕氏禁不住低声呵斥,“你妹妹才受了伤,又受了那些委屈,你是她哥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炎咬着牙没接吕氏的话,眼里却好似冒出火星子来,“她还觉得没有把自己作践够么?要这样丢尽咱们家的脸面?义母可知,她是被潘公子一路抱着骑马进城!”
竟然不是坐的马车!原以为是到了顾家那人才抱着秀珠的,没想到却是从城外就一直抱着进了城。男女有别,在格外看重闺誉的这个时代,秀珠这样狼狈地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回来……
方氏道:“这有什么,十姑娘伤成那样,到底保命要紧啊。”
原来,秀珠回来尼姑庵原是叫了人送的,可因为下雨,都劝秀珠等天气晴好了再走。秀珠不肯就自?</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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