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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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氏叹口气,“别说,瞧着你脸色是有些不对劲,张大夫天天儿来,侄儿媳妇该找他瞧瞧。”

    “今儿倒是瞧过了,并没有大碍。”说着站起来朝众人一拜,惭愧道,“今儿失礼,又让长辈们白白担忧,委实是晚辈的过错。”

    “好了,自个儿身子自个儿要将息着,别人也不能替代你一二,这些长辈们自然不会怪你。”老夫人嗔怪地说道。

    童若瑶站直,才回到椅子上坐下,匆匆瞥了吕氏一眼,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神色看来有些倦怠,眉间笼罩一缕愁丝。

    方式忽而笑着朝老夫人道:“那智能大师实在厉害,隔得大老远的,以前又没一过,竟然也事事算的准确。”

    这话勾起老夫人的兴趣,禁不住细问,方氏遂将如何灵验的事儿说了一通,最后扭头看了彩兰一眼,笑道:“还专门请她给彩兰算了一挂,说她命里旺夫,这丫头整日没头没脑地疯玩儿,又不听管教。若不是智能大师那般厉害,我还不信呢!”

    反天上说来说去,她最终要表达的意思就是彩兰八字好。

    老夫人端详彩兰几眼,笑道:“瞧着是有福气的相。”

    彩兰羞愧地红了脸,对面黄氏不觉弯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却随即被掩饰了,笑道:“也不知以后谁是有福气,能娶了她去呢!”

    方氏如此郑重其事说这一番话,摆明了是要与顾家再亲上作一门亲,眼下顾家到了适婚年纪的人就只有顾炎和顾廷礼。

    方氏是大房的亲戚,顾廷礼也就不算在其中,那剩下的就是顾炎了。或者,还有另一个意思。。。。。。童若瑶心头一动,忽地想起方氏乍见到自己的神情来,即使惊讶怪罪顾廷煊成亲没有通知她们,也不应该表现的那么夸大吧?

    郝氏淡淡笑道:“必定也要有福气的人才成。”

    算是在老夫人发方前,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三房都是命不好的,就别打顾廷礼的主意了。

    方氏闻得这话,笑容维持的有几分艰难。黄氏恰好接了郝氏的话,笑道:“五丫头也是命好的人,那智能大师说了,这样的八字,宜家宜家。”

    也许老夫人更关心自己的孙女儿,笑呵呵道:“五丫头本来就比六丫头、七丫头强些,命好也是应当的。”

    郝氏心里一喜,寄望的目光落到老夫人身上。老夫人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看着黄家大嫂、三嫂的两位闺女,慈爱地问道:“几个女孩儿可都算了一回?”

    黄氏大嫂点头笑道:“都算了一回,那智能大师许是瞧着老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连带的我们所有人都沾了光。”

    一直没发言却第一个被提到的彩兰这会子突然冒出一句,“说不定还看在咱们给的香油钱上,才如此说的!”

    她语气天真,两腮微微鼓起,好像还有些生气或者觉得不值似地。诛不知,方氏和明氏脸色大变,皆责怪地看着她,她去没察觉,继续道:“不是有句俗语,有钱能使鬼推磨么?智能大师再厉害终究是人。”

    众人皆愣住不说话,眼神也各有不同,大概愣了三秒钟的样子,方氏和明氏齐刷刷站起来,朝老夫人行了个赔罪的礼,方氏道:“她是不会说话的,请老夫人勿怪。”

    明氏紧接着拉彩兰站起来给老夫人赔礼,彩兰却毫不在乎,盯着老夫人一本正经地道:“老夫人评评理,晚辈可有说错的地方?就好比老夫人福气好,儿孙满堂,难道也是智能大师说这样就这样?我倒瞧着智能大师还没有老夫人年岁高呢,老夫人比她早来到这世上,难道智能大师还在娘胎里就能给人算命不成?所谓命数好与坏,岂是与这些话有干系?若是一个人出生时,生辰八字样样都好,他什么都不做难道一辈子都能安康宝贵?若是有人出生时,生辰八字不好,难道他努力上进一辈子,都倒霉不成?在我看来,所谓宿命根本就不在这些上面。。。。。。”

    明氏脸色煞白,忍不住低声呵斥道:“在老夫人跟前,你还说这些浑话?”

    众人这才逐渐回过神,老夫人笑呵呵挥挥手,目光甚是慈爱,不禁点头道:“彩兰说的并没有错,这些东西不可不信,却也不能全信。”

    得到老夫人的认可,彩兰更无所惧,说出了她的观点。让童若瑶委实震惊,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迷信,继而容易认命,总觉得命数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却没想到还有明彩兰这样一朵奇葩存在。真希望这些话,敏惠也能听进去才好。

    待到明彩兰终于肯停下来,明氏忙把茶杯递给她,恨恨道:“恨不能用针线把你这张嘴缝上,你才多大,就敢在老夫人还有这些长辈们面前浑说?也不怕话多闪了舌头。”

    老夫人倒 是对明彩兰很是欣赏似地,让方氏提到嗓门口的心缓缓落下去,歉意地道:“让老夫人见笑,这丫头从小就受浑说。”

    明氏又道:“父亲母亲请先生教我们读书上诉人字,原是要我养养性情儿,小妹却枉费了父亲母亲的用心,也不知看了些什么书,就养成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出来。”

    黄氏道:“别说,细想来,侄女儿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呢!”说着叹口气,朝老夫道,“倒比咱们家这些孙子孙女们通透,就是我们长一辈的也比不上。”

    明着是把明彩兰抬高,却也表达出顾家凡夫俗子委实配不上这样的人才的意思。

    老夫人笑呵呵地点点头,赞扬的明彩兰几句,算是默认了黄氏的意思。童若瑶禁不住在心里叹口气,也不知是惋惜或者是别的。又不禁自嘲,这样草木皆兵的心态,还真是枉费两世为人。

    晚饭老夫人将大伙都留在千禧堂,在隔壁抱夏摆了两桌,十分热闹。童若瑶、敏惠、顾廷雯等姊妹以及黄氏的两位内侄女,明氏和明彩兰等同辈的陪同老夫人坐了一桌,黄氏、吕氏等陪着夫人们坐了一桌。

    方才说了好些话,这会子明彩兰只埋头吃饭,什么也不说了。黄氏的两位内侄女也十分之安静,倒是因为晴儿的挨着敏惠坐,她有模有样自己吃饭的样子让老夫人格外欢喜。笑着朝顾廷雯等姊妹道:“你们像晴儿这么大的时候,还要奶妈子跟在后面追着喂饭呢!”

    晴儿立刻抬头,小小的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来,“晴如鱼得水娘亲说,晴儿自己会拿勺子就晴儿自己吃饭了。”

    她就挨着老夫人,老夫人闻得这话,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晴儿的小脑袋,欢喜的同时却幽幽一叹,“真是好孩子。”

    童若瑶夹了晴儿最喜欢的闷烧鸡翅,立刻得到晴儿一个大大的笑脸,殊不知她笑得愈发灿烂,想起她和敏惠的处境,心里就愈发难过。

    吃到一半,门上的婆子来回,外出的男人们回来了。黄氏匆匆吃了饭就下去张罗,其他人也吃的差不多,接二连三放下碗筷。饭后坐着闲聊一会子,吃了一盏茶,待黄氏风风火火回来,大伙便从千禧堂散出来,各自回房歇息不提。

    童若瑶将吕氏等人送回千禧堂,刚坐下话还没说上两句,香雪进来回说顾廷煊回来了。吕氏便道:“这里没事儿,你先回去。”未了又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吃了饭已经是掌灯时分,家里有客,顾廷煊他们确实回来晚了些。不知为何,心里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福福身向众人告退,急急忙忙赶回青松院。

    顾廷煊斜斜半坐半躺在榻上,微微嗑着眼,神色有几分凝重。闻得脚步声,方才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童若瑶注意到他眸中复杂的情绪,只是再看去时,却什么也没有了。

    “吃了饭没有?”童若瑶走过去,顺手倒了一杯茶送到顾廷煊手里。

    顾廷煊略作迟疑,接住茶杯吃了一口,突然语出惊人地道:“盐一事有了新的进展。”

    童若瑶心头一顿,这是好事,可顾廷煊的神色,“难道予头又指向了咱们?”

    顾廷煊摇头,矛头并没有指向顾家。这事儿王家在背后也使了不少的力,对方终究安奈不住,或者说有些看清楚了要做替罪羔羊的人,不甘心无缘无故做了替罪羔羊,要为自己搏一回。

    114:和离的种种问题、混乱

    翌日一早,顾廷煊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匆匆赶来的顾炎找了去。小玉拿着东西进来,不免嘀咕道:“大清早的,能有什么事儿?”

    童若瑶深吸一口气,虽然早就怀疑此事与童若绾脱不了干系,可怀疑和确定是两码事。昨儿晚上听顾廷煊细说,现在想起来仍旧无法让心平静下来。

    “先吃饭吧。”从正屋到了隔壁吃饭的饭厅,琢磨着要不要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却随即打消了念头,顾廷煊能知道,大嫂蒋蓉华不知道,童老爹在部里当差,虽在吏部,可童若绾毕竟是童家的女孩儿,只怕也已经知道了。

    小玉见童若瑶神情平静,眼神却比平日凝重,不觉提起心,低声问道:“二奶奶怎么了?”

    童若瑶摇摇头,“没事儿,吃了饭先去百寿堂,昨儿敏惠透出那意思是要回去,待会儿早些去老夫人那边瞧瞧。”

    说到敏慧,小玉眼里泛起愤怒,“表姑父如此混账,表小姐一心为他实在不值得。”

    “值不值得全在个人心里,咱们外人如何好说?”

    “表小姐是太弱了才被那样欺负。”

    童若瑶拿起碗筷没说话,敏惠是认命了。如果敏惠有一点而明彩兰那样的想法,也不至于如此。

    饭后去吕氏屋里请安,只见童若瑶一人来,却不见顾廷煊,脸上的笑容不觉淡了几分,童若瑶忙行了礼道:“二爷一早就被九爷找了去,因为时辰太早,恐扰了母亲就没过来。”

    吕氏眉尖蹙着,略带担忧,“他们昨儿天黑了才回来,怎么今儿一早又出门了?”

    童若瑶也却是不知所谓何事,顾廷煊昨儿回来神色凝重,大概也是因为此事或多或少与童若瑶的娘家人有关。也或者,对于这件事顾廷煊没有全部都告诉了童若瑶。

    心脏突突地跳起来,吕氏转而十分歉意地朝方氏道:“廷煊这孩子不懂事,大嫂心里别介意。”

    方氏赔笑道:“不碍事,他事儿多也正常,就是咱们这些闲人每天也有那么一两件事儿,何况他讲家里的生意做得这样打,比一般人忙碌些也是有的。”

    吕氏微微一笑,叫丫头婆子们摆饭,童若瑶吃过了准备在一边服侍,方氏笑道:“侄儿媳妇瞧着精神不太好,还是坐着歇着,又都不是外人。”

    童若瑶得体一笑,摇摇头道:“让舅妈挂心,我没事儿。”

    明彩兰嘻嘻笑道:“表嫂子还是坐下吧,您站着我都有压力了。”

    童若瑶见她们如此说,便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饭桌上,吕氏一个劲儿地劝明彩兰多吃些,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画面特别熟悉。恍惚觉得,坐在那里的不是明彩兰,而是绣珠……

    饭后,吕氏忽地想起敏惠和晴儿来,“也不知在老夫人那里住的习惯希?总是这样打搅老夫人也不好。”

    童若瑶放下茶杯,神色犹带几分感伤。因为舅妈等人在这里,吕氏和敏惠说话的时候不多,这边住不下她和晴儿又住到老夫人那里去了,对敏惠的事儿并不十分清楚。“原说叫在厢房那边收拾屋子出来,只是那边又住着其他客人,敏惠带着晴儿住过去不方便,老夫人才留了她们在百寿堂住下。”

    方氏忽地叹道:“敏惠这孩子我乍眼看到她还不敢认,小时候就瘦的皮包骨头,这么多年过去,仍旧不长肉似的。”

    小时候敏惠就吃了好些苦头,如今的日子也好过,身心双重折磨,即便大鱼大肉养着,也不可能胖起来。

    吕氏悲戚道:“大嫂也知道她的处境,有那样一个不甚贤惠的后娘,如今……”说着哽咽起来,禁不住摸了摸泪。

    方氏认同地点点头,脸上同样露出怜惜的神色来,半晌才问道:“这些年,他们家和妹妹可有来往。”

    吕氏摇头,“自从敏惠后来嫁了人,也彻底断了往来。”

    方氏不禁冷哼一声:“如此作践侄女,他们也没脸上门。”

    既然说到这里,童若瑶心里有那样的想法,也要事先听听吕氏的意见才好,毕竟吕氏是敏惠的姑妈,是敏惠如今唯一能依仗一二的长辈。便把敏惠身上伤,晴儿那些天真却叫人心酸的话说出来。

    屋里气氛顿时笼罩着一层沉重,吕氏眼眶微红泛起泪花儿,方氏也那帕子拭了拭眼角叹道:“没想到她日子过得这样苦!若是三妹九泉之下得知,也不知怎么个伤心难过法。”

    吕氏唉声叹气,童若瑶正欲说话,岂料明彩兰气愤地站起来,委实愤慨道:“如此混账,还怎么过日子,不如和离了算了!”

    童若瑶心头一动,不觉抬头赞赏地看了明彩兰一眼,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绝对不一样。自己说在吕氏未免不会产生抵触,可作为旁人的明彩兰,她说出这话来,吕氏不但不会产生抵触,说不定心里也会动。

    明氏却被明彩兰的话吓得脸色大变,忙拉她坐下,狠狠道:“就不能堵上自己的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出这些不计后果的话来?”

    “表嫂别怪罪妹妹,表妹夫确实混账的不像话,敏惠才来上京时,我和范妈妈还赶去他们住的地方瞧了瞧,敏惠和晴儿母女住的屋子,连遮风避雨都不顶用。”

    范妈妈抹了抹脸上的泪迹,“那日奴婢去瞧着,也心酸的紧,何况表姑爷还有吃酒赌钱的恶习,喝醉了还打人。”

    众人都将目光移到吕氏身上,童若瑶和范妈妈都赞成明彩兰的主意,最重要还是两位长辈的点了头才好说。只是,吕氏神色动了动,却只吐出一句话来,“果真和离了,可叫敏惠和晴儿怎么过活?”

    “这有什么?莫非咱们身为女人,没有男人就活不成?”明彩兰仍旧是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却深得童若瑶的心,大老爷、三老爷他们已经离世多年,吕氏和郝氏不也带着儿女走过来了?

    方氏瞪了明彩兰一眼,“怎么能一样,她以身为人妇,倘或和离,往后一辈子就守着晴儿过日子么?晴儿是女孩儿,年纪大了要嫁人,可想过晴儿嫁人后,她怎么办?”

    童若瑶忽然想起早些年读过的《女戒》,里面有严:男有再娶之意,女无再适之文。即便和离,作为女人要严守妇道也不适宜再嫁,就因为一句话,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可现在问题是想要敏惠和离,并没有说要她再嫁,可是和离后敏惠就只能守着晴儿过日子,这到底是好还是坏?童若瑶心里却突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难道就有着邱家人那样对待敏惠么?”童若瑶嗓音哽咽,眼眶泛起水光。“我只瞧见敏惠手臂上触目惊心的淤痕,却不知她身上是否也同样如此。”

    方氏不说话,其他人也纷纷垂下头,只有明彩兰仍旧气鼓鼓地翘着嘴巴,实在觉得方氏她们想得太多。可这些问题也由不得人不去想,敏惠和离她和晴儿生计就面临问题,虽然没有和离也面临问题,可至少邱家算是她和敏惠正正经经的家,至少是她们名正言顺安身的地方。

    敏惠的娘家也不能指望了,这些年对敏惠不闻不问,怕是早就忘了敏惠的存在,或者当敏慧已经死了。吕氏是敏惠的姨妈,以前也有养育之恩,要接敏惠和晴儿来家里住着,自然不缺她们这点开支。问题是顾家还有二房、三房,二房、三房对此未必不会存在意见。就如童若瑶想的那样,用自己屋里剩余的银钱也足够她们生活开支,问题是住在这里,即便没有用官中的银钱,可别人未必会这样认为。

    敏惠也是看到了这些问题,所以才会认命,才忍受下来的吧?不管童若瑶如何规劝,她也只是小住几日,就急巴巴的要回去。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不是她已经出嫁后能够回来长久住的地方。

    方氏和吕氏考虑的,是她和离就要守寡。如今有晴儿陪伴,等晴儿嫁了,谁来陪伴她?她又没有儿子能侍奉她终老……

    心沉甸甸的似是压了一块石头,身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怎是一个悲字可描述?那些所谓的妇德不知残害了多少人。而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已经将她们深深地逼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敢反抗的境地。

    屋里一时静悄悄无人说话,众人皆垂着头,神情悲戚。唯有窗棂子外一道暖阳,穿透进来给沉闷的屋里添了一丝活跃。任由不知世人愁苦的鸟儿,叽叽喳喳停在枝头梳理羽毛。

    忽地,那枝头几只鸟似是受了惊吓,“扑腾”几声展翅飞走,之见一名婆子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一边见礼一边道:“二夫人、二奶奶,不好了外面来了好些官爷!”

    如同一颗炸弹,轰然在脑袋里炸开,童若瑶扭头看去,知见那婆子面色诚惶诚恐煞白一片,看起来是吓得不轻。吕氏顿了顿,随即站起来问道:“怎么会突然来了官差老爷?二老爷他们可回来没?”

    婆子喘了几口气,摇摇头急的额头直冒汗,道:“二老爷才出门不就,二爷和九爷一早就出了门,都没有回来,奴婢也不知所谓何事,只听他们说要搜查府里,奴婢就……”

    昨儿顾廷煊分明说盐一事矛头并没有指向顾家,如何会突然冒出官差老爷们?只是眼下也来不及多想,忙过去扶住吕氏,尽量保持十分之镇定,道:“还是先叫丫头婆子们把女人们用的衣裳等物都收起来要紧。”

    方氏等人早唬得没了神,范妈妈和小玉听的童若瑶这话,双双下去张罗。一时之间,本来宁静的百寿堂,出现暂时的混乱。幸而范妈妈在外头料理一二,那些丫头婆子对她多少有些忌惮,很快就听范妈妈的安排将晾在外面,或摆放在外的衣裳等物收起来。

    青松院那边小玉回去料理,童若瑶自是不必担心,只是吕氏的脸色煞白的有些吓人,一个劲儿地问童若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其他人也皆看着童若瑶,紧张的气氛让童若瑶也出了一背心的冷汗,语气淡定,“不会有什么事儿,母亲先别在这里着急,范妈妈留下照应,咱们先去老夫人的千禧堂吧。”

    方氏回过神,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先去老夫人那里,请老夫人拿主意才好。”说完由不得一叹,暗自有些懊恼,该早些离开才好。顾家如今成了皇商,做起天子家的买卖,虽是风光无限,岂知读书人嘴里常有句伴君如伴虎的说法。当年顾家,那也是飞来横祸,大厦瞬间倾倒不过朝夕之间……

    吕氏慌乱中听闻方氏如此说,忙点点头就往外走。童若瑶示意香雪,香雪忙过来搀扶住吕氏的另一只胳膊。

    院子里丫头婆子忙来忙去,范妈妈站在屋檐下见众人出来,随即迎上童若瑶的目光,轻轻点了点下巴,要童若瑶放心这里自有她照应一二。

    从百寿堂前往千禧堂,一路上随处可见惊慌失措的丫头婆子,让不安的心愈发狂跳不止。本来不算远的一段路,却好像走了许久,才终于到了千禧堂。

    相对于外面的混乱,千禧堂要平静很多,门上站着许多丫头婆子,珍珠、玉珠、翠珠以及几位管事妈妈,看起来黄氏和郝氏等人已经早一步到了。而眼下,也差不多是来千禧堂请安的时辰。

    屋里众人除了黄氏的大嫂、三嫂略显平静,其他人的神色同样十分凝重,几个女孩儿唬得脸色煞白,还有脑袋埋在敏惠怀里,被屋里凝重的气氛感染得有些害怕的晴儿发出压抑底浅的哭声。

    老夫人略垂着头,听见丫头禀报吕氏等人到了,才抬起浑浊却十分镇定的眸子,又似是舒了口气,缓缓道:“你们来的正好,暂时都别出去,看外面的人如何说。”

    童若瑶扶着吕氏福福身见礼,扶着吕氏去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就听到黄氏道:“这两天并没有听二老爷说起什么,怎么今儿突然就……”抄家的话,她终是忍住没说出来,目光落到童若瑶身上,问道:“侄儿可曾对侄儿媳妇说起过什么?”

    是说了些什么,可今儿的变故来的如此突然,可见一夜之间有了变故也不一定,遂摇摇头,道:“外面的一切安好,若有些风声,娘家大嫂必然会打发人知会一声与我。”

    不是要抬高自己的身份,这话或多或少也能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吧。大嫂蒋蓉华的娘家父亲蒋大人,也有童老爹,都在上京任职,并且童家和蒋家之前对顾家就多有帮助,现在也定然不会弃之不管。

    黄氏眉头紧锁,上首老夫人平静的嗓音再度缓缓响起:“叫外院总管问清楚了给咱们回个话儿,另外瞧瞧咱们府里的人能不能出去,叫人去各个铺子瞧瞧,能寻着二老爷他们,任谁回来都一样。”

    后院女眷自是不便去与外面的官老爷们交涉。

    黄氏愣了愣,才回头神忙不迭往外头走,吩咐门上吴妈妈去办老夫人吩咐的事儿。童若瑶想了想,询问老夫人的意思,“如果能出去,孙媳打发小玉回去问问如何?”

    老夫人略一琢磨,点点头。童若瑶随即给香雪打了眼色,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童若瑶的身上,童若瑶也不想去关注,叮嘱道:“吩咐小玉不必过来见我,直接去门上,让她自个儿小心些。”

    香雪点点头去了,黄氏从外面进来,紧绷着面孔慢慢回到座位上坐好。

    “让亲戚们跟着受惊,委实是我们是失礼了。”安排完暂且能安排的事儿,老夫人的目光从众位客人身上一一扫过,深感歉意地道。

    黄氏大嫂忙站起来,嗓音镇定并没有波澜,“老夫人多虑了,说起来今儿倒叫晚辈们长了见识,倘或这样的事儿落在晚辈们家里,指不定早已乱成一团。如今瞧着外头丫头婆子有序不乱,倒叫晚辈们敬重。”

    她嗓音格外沉静,好似外头的事儿不过是一场演习,能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其处乱不惊的功底。不管怎么说,黄氏大嫂几句话,让屋里众人紧绷的情绪松懈了那么一点儿。

    方氏见她如此镇定,细想一番,果真顾家犯了事儿,她们不过做客罢了,也牵不上什么,心里略安,低声安慰起吕氏来。

    只是,外头很快就传来了话,要搜查后院,婆子们惊慌失措地叫大伙回避,老夫人见她如此,禁不住呵斥了两句,道:“要搜查院子,总要有文书做定,如今没瞧见文书,就不许放他们进来。”

    这震怒的吼声,叫众人不由得愣住,晴儿吓得哭声更大,童若瑶忙过去让敏惠抱着晴儿去她们暂时住的地方,低声安慰道:“不会有事儿了,你们别担心。”

    她笃定的语气让敏惠难看的脸色少了几许担忧,多了几分歉意,“总是留在这里给表嫂添乱。”

    “别这样说,先去吧。”

    敏惠抱起晴儿,童若瑶向老夫人说明,老夫人立马点头,怜惜地看着哭红了鼻子的晴儿,缓缓道:“即便要搜查后院,也没理由搜查女人住的屋子。”

    话音刚落,就见帘子外面,总管领着一位差爷模样的人进来,隔着帘子,那差爷手持一张文书,又道:“冒犯老夫人之处请见谅,我等亦是奉上头的命令行事。”

    语气还算恭敬,让人心头略安。总管有弯腰见礼道:“只说略略搜查一遍,老夫人、众夫人奶奶们不必过于担忧。”

    说罢,只见外面齐刷刷进来十几名衙役打扮的人,外头的丫头婆子躲避不及,惊呼声此起彼伏,吵得心里实在烦躁。

    屋里众人皆敛声摒气,大气不敢出一口,有些坐着,有些站着,一眼望去,连方才镇定自若的黄氏大嫂这会子也有些不安。约莫过了半刻钟,外面才渐渐安静下来,立马有婆子进来回禀,总管随着官爷去了别的院子。

    也不知是谁长长呼出一口气,被定格住的众人,才慢慢活过来似的。童若瑶抬头去看老夫人,见她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搜查这么简单就过了,怎么瞧着都像是走个过场罢了,老夫人如此大概和自己想到一块儿。

    只是其他人,神色仍旧不安,特别是吕氏,但童若瑶目光落到她身上,只见她身子一歪。幸而距离较近,童若瑶手快扶住她,她虽还坐在椅子上,却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吸干净,软绵绵依靠着椅背,脸色铁青,竟是不大好的样子。

    钱妈妈瞧着不妥,忙叫香珠过来帮忙,老夫人只说先扶着吕氏去里间榻上躺会儿,众人忙碌一阵,七手八脚将吕氏抬进去。安顿妥当,她才慢慢缓过来,眼泪禁不住刷刷地流下来,“到底是怎么了?这一年家里就没太平过……”

    众人少不得劝几句,岂料又有婆子进来禀报:“表姑爷来了,说要接表小姐母女回去。”

    童若瑶不由弯起嘴角冷笑,这邱家人还真会选时候,如今家里正乱着,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跑来。

    忙扭头去找敏惠,只见敏惠闻得这话,神色也格外复杂。现在离开终究不太好,可若是不走,留在这里也是添乱。

    正为难之际,听得老夫人冷淡地道:“叫他们在外头等等。”

    那婆子得了话就出去了,岂料,邱年生和邱婆子瞧着顾家外面围满了官差老爷,也唬得不轻,邱婆子已经胆怯要走,邱年生却琢磨着不肯走,找到官差老爷,说要状告顾家扣留他妻小的罪状。

    邱婆子听见邱年生如此说,忙过去捂着他的嘴巴要阻止他。那些官差原是办别的事儿,也不理会邱年生,可邱年生却不死心,挣脱开邱婆子的牵制,冲着顾家的大门叫嚣,直嚷嚷的里头的人也听见了。

    那门上的闻得这话,少不得进来禀报。敏惠听说哪里还能不走,遂抱着晴儿回屋里整理东西,由衷地道:“不能再给老夫人和大伙添乱。”更为邱年生在外头叫嚣的那些话痛心。

    里头吕氏情绪不稳定,又有邱年生在外头混闹,那场面怎么不乱起来?童若瑶又劝不住敏惠,想来只得先由着她回去,等家里安定下来在做打算。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敏惠收拾好包袱,准备带着晴儿过来向众人告辞时,却发现晴儿不见了!

    敏惠急的红了眼眶,又不敢哭出来,众人也唬得愣住。印象里晴儿乖巧懂事,再老夫人这里住了几日,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老夫人忙焦急地吩咐钱妈妈,“快叫大伙都去找找,她一个小女孩儿也走不了多远。”

    童若瑶安慰敏惠:“别太担心,说不定她就在屋子里呢!”

    “屋里我已经找了一遍,连床底下,柜子里都翻了一遍,却始终没看见她。”敏惠泣不成声。

    晴儿是她的命根子,谁都能理解她的心情。众人也顾不得其他,纷纷走出屋子,将千禧堂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却终究不见人影,也不知身形小巧她到底躲在何处。就连童若瑶心里也愈发不安,幸而之前就叫香雪去给门上的人说了一声,让众人都留意着,如今寻不着晴儿,也只能作此安慰敏惠,“无论如何,她都在院子里,出不了大门。不在千禧堂,就一定还在别处。”

    外头有官爷搜查各处,如今又是自家人上上下下地区各处寻找,每一间屋子,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花丛植被,但凡想得到的没有放过的。可直到午时,仍旧不见晴儿踪影。她,竟然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由大伙满院子地大声呼叫她的名字,也得不到她的回应。

    外面太阳晃得刺眼,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各种假设性的猜想纷纷冒出来。

    “……她会去什么地方?”敏惠几近昏过去,整个人似是失了魂魄一般。

    童若瑶暗暗抹了一把泪,就听到有丫头低声说道:“会不会掉进水里了?”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白了,敏惠泪水已经流干,听的这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埋头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道:“有水的地方,有水的地方……”

    她如同失心疯一样的症状,让童若瑶责怪那多嘴的丫头的心也没了,忙不迭跟上去,试图拉住敏惠,却只见她往千禧堂后罩房的水井处走去。看了水井,又去各处的水池,其他地方的水井,那一声一声晴儿,从她嘴里发出的嗓音已经沙哑透顶。

    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官差们搜查了各处,并未找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可却禁止里头的人外出。找顾守成他们的人无法出去,小玉同样也被拦下。到了午时,官差们停止对后院的搜查,随着总管去了账房。敏惠昏厥,寻找晴儿的众人也累的渐渐安静下来。整个后院,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啁哳之声。

    童若瑶拿着帕子轻轻擦拭敏惠泛起不正常红光的脸颊,那清瘦略显蜡黄的皮肤紧巴巴包裹着凸显出来的颊骨,吕氏已经好了许多,坐在床边看着敏惠,暗自抹了一把泪,似是自言自语地问道:“晴儿那么懂事,会跑到哪里去?”

    “总是还在院子里……”所有人都不能出去,难道晴儿就出去了么?再说敏惠说晴儿不见时,童若瑶第一时间就叫香雪去通知各处守门的人。“晴儿个头小,步程也慢,走不了多远的。”

    吕氏忧心忡忡,“当真出去了才好,如今院子各处都寻了个遍,却仍旧不见她人,谁知她是不是真失足掉进了什么地方去了?敏惠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孩儿终究也是个盼头,晴儿没了可叫敏惠还有什么心思活下去?”

    童若瑶不禁咬了咬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能那么肯定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晴儿不会有什么事,绝对不会!”

    那么可爱漂亮又极为乖巧懂事的晴儿,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事儿?可一直十分懂事的晴儿,明明感觉到大人们气氛不好,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添乱?

    “二奶奶,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或许还有什么地方是咱们漏掉的?”小玉试探性地道,语气里还充满信心。

    该找的地方真的找过了,实在不知她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平日里不觉顾家宅子又多大,等到找人时,才知道房间何其多。

    童若瑶抬头看了看日上中空的天色,朝小玉道:“你回去做几样晴儿最爱吃的点头,现在已经到了午时,她若是躲在什么地方,肚子也饿了……”

    没等童若瑶说完,小玉眼前一亮,只觉这主意不错,“晴儿终究是孩子,顽皮躲起来也会饿,饿了自然就要找吃的。”忙不迭地往外头走,香珠知道后,又叫了千禧堂几个小丫头跟着小玉去帮忙。

    不多时,钱妈妈进来请童若瑶和吕氏去饭厅吃饭,“表小姐奴婢守着,夫人和二奶奶虽没胃口,好歹吃一点儿才好。”

    吕氏道:“哪里还能吃得下饭?”

    钱妈妈看着童若瑶,童若瑶将帕子递给钱妈妈,站起身走过来挽住吕氏的手臂,“母亲吃不下也该过去,还有舅妈他们亲戚们在,何况,还有老夫人……”

    吕氏看了童若瑶一眼,唉声叹气站起来,“也不知廷煊他们在外面能不能吃上饭。”

    童若瑶没说话,沉默地微微垂下眼帘盯着地面,打磨光鲜的大理石地面,映着斑斑光影,透出一股子冷峻的凉意。外面的人无法知道家里的状况,家里的人同样也不知道外头的状况。

    而这一次变故,远比上次来的猛烈,上次担惊受怕过了好些天,终究家里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官差包围,甚至查封。心里本该乱起来的,可谁知这会子竟然沉淀下来,如果没有晴儿突然不见了的话。

    猛然被明晃晃阳光打在身上,视线出现短时间的白花花模糊一片,童若瑶闭了闭眼,强制性地把眩晕感觉抛之脑后,抬头迎上那刺眼的光线,无声质问:晴儿,到底在哪里?

    115:了结

    已经没有酷夏时的炎热,只是正午日头依旧毒辣,邱年生叫骂的口干舌燥,这会子也躲到阴凉的地方去了。可正门被官差们守着,他也只得站在墙角底下略有阴影的地方。

    又饿又渴,邱年生烦躁地踢了那硬邦邦的墙几下,心里愈发举得不对劲。邱婆子仍旧站在大门外面的正中央,眯着眼瞧里头的情形。邱年生忍不住冲着她道:“定是顾家犯了事儿!”

    整个上午,不见里头的人出来,也不许外头的人进去,邱婆子哪里不着急,找上官爷说了几次,她儿媳妇、孙女在里面,只是来顾家做客,希望能让她们母女出来。官爷们理也不理,被吵得不劳烦,凶神恶煞地瞪着邱婆子道:“再胡闹就送去衙门。”

    邱婆子唬得噤了声,不敢再上前,只能远远站着看里头的情形。这会子正琢磨着还是先去什么地方吃顿饭再回来,岂料她刚走过来预备劝儿子邱年生,隔着墙听见里头的人议论说她晴儿不见了。

    唬得邱婆子半晌才回神,那邱年生只觉得心里一动,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朝官爷说顾家不但扣留了他妻小,如今女儿又不见了,指不定是早就不见了,被买了呢。

    “胡说八道,顾家岂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邱婆子急忙上前辩解,邱年生狠狠瞪了她一眼,拉着她在她耳边如此如此细说一番,邱婆子开始还有些犹豫,慢慢心思也活了,自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她眼泪哗哗地留下来,哭喊着要顾家还她孙女的话。

    满桌子的人,淡淡的饭菜香,却寂静无一点儿声响,这顿饭谁也没有胃口,只是将面前碗里的白饭一口一口咽下,桌上的菜色端上桌是什么样,端走的时候仍旧是什么样。

    敏惠还昏迷着,小玉做好了各式各样晴儿爱吃的点心,让丫头婆子们每人端一盘,满院子到处去寻找,仍旧一无所获。开始还有点儿信心,也被时间一点点磨的所剩无几。

    童若瑶深吸一口气,香雪气恼地从外头走进来,“……二奶奶没听见那些浑话,咱们对表小姐母女如何,岂是他们能比较的,这会子听说晴儿不见了,大哭大叫的,好像是咱们把晴儿怎么样了。”

    “到底是他们的家人,心里着急也是有的,你去给他们说一声,一定会把晴儿找到,叫他们别担心。”

    香雪嗤之以鼻,不屑地道:“谁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

    邱年生和邱婆子会着急,童若瑶也觉得可笑,敏惠和晴儿住着那样随时都会倒塌的屋子,他们可着急担心过?不外乎是瞧着顾家围着官差,才会如此叫嚣。可见,敏惠没来上京时,邱年生和邱婆子没有顾忌,是怎样对敏惠的了。

    不禁想到,如果顾家这一次……

    却连忙打住,见敏慧额头又冒出汗水,忙拧了帕子给她擦拭。香雪还站在原地不动,叹口气道:“他们叫一会子自然也没力气,你现在没事儿,去厨房瞧瞧叫婆子熬的凉药好了没?”

    敏惠心力憔悴外加受了热才会昏倒,不能打发人出去请大夫,幸而黄氏那里还剩下了一记降暑热的药,这会子用湿巾擦拭,身上的温度退了一些,可双颊还有些不太正常的红晕。

    其他人都在外间坐着,无声、寂静让人心底发慌。这样的沉浸从午后一直持续道太阳西斜,金黄色光辉洒满窗格子,映照的屋里也是一片朦朦胧胧。

    敏惠幽幽转醒,话没说上一句,眼泪却刷刷地流下来,安慰一阵,她止住了泪,而眸中的绝望却更叫人痛心。

    屋里虽然安静,外头寻找晴儿的丫头婆子却一直没有停下,然而,结果几乎不用问都能猜到。别说找到晴儿的人,就连和晴儿身上穿的衣裳一样颜色的料子也没找到丁点儿。

    吕氏悲伤地哭起来,老夫人不忍多看敏惠绝望的模样,侧首缓缓道:“终究是在院子里定然跑不了多远。”

    在院子里,可到底在院子里的哪个地方?她只是孩子,饿了要吃,渴了要喝水,倘或是无声无息地再某一个角落一时半刻没有发现,童若瑶不敢深想下去。

    敏惠抬起红肿的眼睛,深深自责道:“是我没看住她。”

    童若瑶轻轻摇摇头,“许是她对这里熟悉,一时半刻跑去哪儿玩了……”

    敏惠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婆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乍然响起,“邱年生写了状文,状告咱们府上扣留他妻小,还说,还说咱们把他女儿害死了!”

    吕氏唬得愣住,脸上还挂着泪,半晌才泣不成声地道:“家里这些官差所来也不知为何事,怎么又冒出这一桩来?”

    才稍稍好些的敏慧,听的这话,脸色难看之极,哭也不是,悲也不是,才渐渐褪去的潮红,因为气急攻心,双颊又是绯红一遍,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一边喃喃骂邱年生混账。

    童若瑶一把拉住他,敏惠扭头总是愧疚的哭起来,“老夫人,姨妈、表嫂的心意我明白,可我实在不能留在这里添乱,我出去和他们说。”

    童若 瑶焦急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低吼一声:“坐下!”

    敏惠唬得浑身一冷,停下所有的动作,其他人皆从外间进来,看着屋里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黄氏悲戚地叹口气,“如今晴儿不知在什么地方,若是他们要咱们交人……”自然是无法交出来。

    “我去说,晴儿是我没看住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敏惠再度开口说道。

    恰在此时,总管进来禀告,官差已经撤离,又道:“二老爷他们也快要回来了,请老夫人、众位夫人奶奶们放宽心。”

    这算是好消息吧,众人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喜色渐渐在脸上蔓延开,老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总管便将今日之事说了个大概,原是有人举报顾家府里藏有不该有的东西,又因为盐一事本来顾家就有嫌疑,故此才有这一番搜查。而查顾家账本,同样也是为了还顾家一个清白,这些年聚集财富都是正正当当的收入。

    众人皆松一口气,“原来竟是虚惊一场。”

    这样突如其来叫人措手不及,没事就彻底与盐一事撇清关系,虽然把任吓得不轻,终究是好事,以后就不用为此事担惊受怕。

    黄氏抬头问道:“二老爷他们何时能回来?”

    总管却摇了摇头,黄氏放松地笑了笑,朝老妇人道:“只要没事儿,他们总会回来。”

    官差们走了,邱年生和邱婆子却仍旧还在门外,门上的人拦着不许他们进来。只是瞧着官差们走了,邱婆子的心思又转了一圈,劝着邱年生被这样闹腾,得罪了顾家终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邱年生冷哼一声道:“不得罪又能怎么样?我们又不是死了,凭他们什么样的人,也不能不把妻小还给我!”

    那邱年生是又气又急,心里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大事稍安,上上下下所有人一阵振奋,然而晴儿失踪失踪挂在心头,童若瑶琢磨着道:“咱们就只寻了后院,前院因为之前有官爷没有去寻,指不定晴儿跑去前院某个地方了。”

    晴儿不见的时候,正是最乱的时候,她个子矮小,即便从人们身边跑过去,只怕也没人注意到。

    敏惠眼底生出些许希望,小玉忙道:“奴婢们这就去前院各处找找。”

    新一轮搜寻展开,直至太阳下山,顾守成、顾廷煊等人回来,去寻找晴儿和小玉她们,仍旧没有消息。顾守成瞧着屋里众人仍旧神色十分凝重,除了向老夫人告罪,又朝众人说了些歉语,大抵意思是因他们才叫众人担惊受怕。

    老夫人叹口气,怜惜地看了敏惠一眼,道:“晴儿不见了。”

    顾廷煊等人亦是唬得一愣,顾炎道:“怪道方才在门上瞧见邱家人,嘴里嚷嚷着咱们把晴儿害死的话。”

    敏惠站起身致歉,心头也是发狠,“晴儿只是不见了,怎么可能死呢?”她的心境,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感觉。

    外头的事儿眼下不及细说,顾廷煊等人也去外面寻找,直至掌灯十分,那邱年生险些和门上的人打起来,晴儿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屋里众人听得这话,皆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之间灰暗的暮色中一个身形魁梧的人朝屋里走来,待看清那人的模样,不少人都唬得变了脸色——竟是向老板抱着晴儿。

    晴儿娇小,脑袋埋在向老板衣服里,两只手紧紧抓着向老板那浓密曲卷的大胡子,扯得向老板的脸几乎变了形,可见她使出了全力。饶是如此,向老板抱着晴儿仍旧像抱小婴儿似的,实在有点儿滑稽。

    众人喜极而泣,失而复得的喜悦很快让大伙不去注意相貌凶神恶煞的向老板,也不顾及那些虚文回避什么的。似乎又因为他抱着晴儿,而晴儿始终不肯松开他的胡子,让他凶神恶煞的容貌多了几分善意,起先被他容貌所吓唬住的人也慢慢不再怕他。

    但问题是晴儿,敏惠朝向老板千谢万谢,要去抱晴儿时,晴儿在向老板怀里竟然睡着了。她睡着了就罢了,可她抓着向老板胡子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力气大了,又怕伤了晴儿稚嫩的手指头,同样也担心弄疼了向老板。

    这样僵持一会子,向老板道:“等她醒了再说吧。”

    敏惠深感歉意,“这样抱着始终不舒服。”

    向老板淡淡道:“她很轻,没什么感觉。”

    敏惠只得什么都不说,求救地看着童若瑶,童若瑶莞尔一笑,“就让向老板抱着吧,也是有缘,大伙都怕向老板,她不但不怕还在向老板怀里睡着了。”一开始晴儿见了童若瑶、吕氏也是不肯叫抱的,后来慢慢熟悉了,才亲近了一些,可对向老板……

    童若瑶想到这里,看了看向老板,又看了看敏惠,眉头微微蹙了蹙。

    老夫人叫钱妈妈搬了椅子,让向老板坐下,黄氏去外面张罗晚饭,其他人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这会子放松少不得也去其他屋子歇歇,特别是几个女孩儿,一早就遣走了。屋里就剩下吕氏、郝氏、方氏、童若瑶、顾廷煊顾炎等人。

    顾炎说起向老板发现晴儿的事来,原来晴儿竟是躲到了向老板在顾家暂时住的客房里头的床底下。原来那屋子的床底下有个暗格,听到晴儿的哭声,也是找遍了整个房间,才慢慢寻觅到床底下,最后找到那个暗格……

    “……发现晴儿的时候,她就蜷缩在里头,哭的声音都哑了。”顾炎说完深吸一口气,那么狭小的空间,倘或在里面再多待些时间,只怕……

    众人心里亦是后怕的紧,敏惠更是紧巴巴地盯着向老板……怀里的晴儿。眼里流出泪来,“许是在里头出不来,可叫我们好找。她从来不这样,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童若瑶扭头看着敏惠,外头传来一阵啁哳声,却是丫头婆子拦不住,邱年生和邱婆子闯了进来。顾廷煊站起身,在邱年生和邱婆子进门前堵在门口。

    原邱年生还大声嚷嚷着向顾家要人,邱婆子呼天抢地地叫着晴儿的名字,加上丫头婆子阻拦、劝解、叫骂。然而,这些声音却自动地慢慢底下去,最后消失。

    邱婆子畏惧不敢迎上顾廷煊的目光,邱年生仍旧还有些胆量,却只敢低声道:“我们来接敏惠和晴儿回去,即便晴儿死了,我也要瞧见她的尸骨,再慢慢找你们顾家算账,天子脚下,不相信就没有王法……”

    敏惠气的咬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咻地站起来,一边疾步朝门口走去,一边大声质问道:“谁说晴儿死了?!”

    她龇牙咧嘴,面色铁青,眼睛瞪得圆圆的,与平日柔弱温顺判若两人,把邱年生也唬得愣了愣,继而冷笑道:“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看我不……”

    顾廷煊目光一沉,邱年生后面的话终究是没说出来,改了口问敏惠:“你到底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敏惠紧紧抿着嘴唇,那邱婆子眼尖瞧见里头向老板抱着晴儿,心里 一横,冲过来要推开顾廷煊和敏惠进去把晴儿抱走。敏惠见她来势汹汹本能地往旁边让了让,顾廷煊只伸出一只手臂,邱婆子直直撞上来淬不防“喷”一声跌坐在地上,而顾廷煊却连动也没动一下,只居高临下睨视了邱婆子一眼,淡淡道:“老夫人跟前岂容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大呼小叫?”

    邱婆子只觉脸颊火辣辣的,闹到这地步,那些不该说的话也说尽了,亲戚脸面要挽回已经来不及。何况今儿又累又饿,没得最后连敏惠和晴儿也要搭进去。敏惠虽没多大用处,好歹还能当做下人使唤,至于晴儿,一个赔钱的丫头……

    遂从地上爬起来,哭喊着扑到敏惠跟前,哭道:“我们一早就来了,在外面又不许我们进来,乍听到里头的人说晴儿不见了,唬得我和年生没了主意,故而才这样闹起来,如若不是听说晴儿不见,又不能见着你,我们又怎么会急成这样?”

    童若瑶冷眼旁观,这邱婆子变脸也变得忒快了,不禁冷声道:“可谁说过晴儿死了的话?似乎是你们口口声声在说?难道你们就那么希望晴儿有个好歹?”

    邱婆子老脸一红,童若瑶本来就奇怪,都说了邱年生写了状文要状告顾家,为什么还在外面大吵大闹。只怕他们压根就没写,而是……想到这里,只觉一口气堵着胸口。

    “我们……我们也是听说找了许久都不见晴儿,才……才误以为她……”

    邱婆子话没说完,邱年生颇为不耐烦地道:“废话怎么那么多,敏惠是我老婆,晴儿是我闺女,我现在要把她们带走,难道你们顾家还不同意?你们顾家算敏惠的什么人?”

    吕氏忽地开口,道:“我是敏惠的姨妈!”

    邱年生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是姨妈又如何?又不是她亲娘,即便是她亲娘活过来,如今敏惠是我老婆,我要带走我老婆,她还能不同意?”

    邱婆子又哭道:“我们也是担心敏惠和晴儿,家里虽简陋,好歹是你们的家,难道你们连家也不要了么?”

    再说下去只怕敏惠的心就动摇了,童若瑶扭头看着老夫人,希望老夫人发个话儿。只是,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顾家只是敏惠的亲戚家,是以老夫人严肃的眸光落到敏惠身上。

    童若瑶吐口气,走过去把敏惠拉进屋里,敏惠看了看仍旧还在熟睡的晴儿,纵是万般心思,终究也觉得留在顾家不和规矩:“惹了这么多麻烦,我心里已经十分不安……”

    “可你回去他们未必会善待你,更可能会变本加厉,敏惠,你要想清楚。只要你摇头不回去,我们就有法子,你要明白,一辈子有许多事都是自己拿主意,没有人能护谁一辈子周全。”

    敏惠却抹着泪摇摇头,童若瑶一叹,真想一耳光把敏惠的心打醒。“母亲都愿意为你做主了,为什么……”

    外面天色已晚,城门只怕早就关了,还有一晚上的时间足够敏惠好好想想。这会子逼急了,更容易将她逼入死胡同里出不来。扭头瞥了邱婆子一眼,“晴儿吓坏了,现在才睡过去,你们果真疼她,就别在这里吵吵闹闹了!”

    丫头婆子听的这话,知道是要他们去别处,忙过来将邱婆子拖走,邱年生却不肯离开,势必现在就要带走敏惠和晴儿,熟知向老板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没说一句话,就那么瞪了邱年生一眼,竟然作用比顾廷煊还厉害。

    邱年上闭上嘴,由着婆子拉出去,再没说一句话。

    千禧堂终于安静一会儿,黄氏过来询问晚饭的事儿,家里的人,外头的人只怕现在都饿了,老夫人遂叫摆饭,仍旧在千禧堂,不过是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让男人们坐了一坐,女眷们在另外的屋里坐了两桌。

    这顿饭终于有了些气氛,大伙也都吃了不少,连吕氏和老夫人都吃了两碗,只有敏惠心事重重,又记挂着还在向老板怀里沉睡的晴儿,没什么心思,小口小口地扒着饭。

    童若瑶瞧着她叹气,一抬头才发现黄氏也看着敏惠,不知琢磨着什么,忽地朝童若瑶一笑,努努嘴示意了一下隔壁,笑道:“没想到咱们府里那些丫头婆子第一眼瞧着向老板都吓坏了,还把绣珠……晴儿这小丫头竟然不怕他,还真正奇了呢!”

    提到绣珠,果然见吕氏神情动了动。老夫人笑呵呵叹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怕不怕的?不过,也别小看了小孩儿,最是通透,知道向老板不是恶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黄氏附和两句,吃了饭,晴儿还没有醒来,敏惠担心她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只得想办法把晴儿弄醒,好吃些东西喝些水再睡。

    岂料,晴儿一醒,就哭喊着“不回去”的话,敏惠为了哄她,只说不回去。哄了半天,晴儿才松开向老板的胡子,红着小兔眼看着敏惠,似乎要敏惠发誓。敏惠歉意又感激地朝向老板福福身子,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道:“娘说话算话,不回去。”

    晴儿这才伸出双臂要敏惠抱她,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会子突然怀里空荡荡的,向老板心底竟有股子失落,疼惜的目光有意无意总是停留在晴儿身上,与其他人一道看着敏惠喂晴儿吃饭。许是灯光的作用,照的屋里暖融融十分温馨。

    老夫人劳了一天的神,众人也不敢多做打搅,鱼贯着都告退出来。顾炎同向老板一道,忍不住笑道:“你就住在我隔壁屋里,晴儿偏偏就跑到你屋里去了,还真是奇了怪了。”

    向老板无视他语气里的虐戏,反而正儿八经地问起晴儿和敏惠来。

    回到青松院,浑身的疲惫终于从禁锢中释放出来,童若瑶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动弹一分,极其自然地接住顾廷煊送过来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吃着。听顾廷煊说起今日之事,童若瑶想到了一些,比如郑家反咬黄家一口。

    郑大人是依仗黄大人方才在部里谋了个缺,黄大人算是他的恩师,他状告黄大人必然要有足够的理由。而郑大人的理由是,黄大人强占他儿媳妇,即童若绾。最充分的证据是,郑大人的小儿子根本就不能行房一事,而童若绾却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童若瑶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神情木木的。似悲非悲,惋惜也谈不上,最后不过长长叹口气,疲倦地闭上双眼。

    童若绾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黄大人的无从而知,但黄大人的后宅本就一直不太平,郑大人反咬他一口,即刻就有人递上文书,弹劾黄大人政治上的错误,以及他后宅几条人命官司。那黄大人为官多年,怎么能做到光明磊落,所谓墙倒众人推,当即就将黄大人扣押审理。

    童若绾在牢中几日,见大势已去,受不住那牢狱清苦,吐出许多不该吐出的事来。当初她费尽心思得知这些事儿,也是为了威胁利用黄大人保全自己,黄大人迷恋她风情万种的媚态,心里明白知道太多的人必然留不得,却迟迟不肯下手。岂料,东窗事发,只怕现在也是追悔莫及,恨不能将童若绾碎尸万段。

    可童若绾捅出黄家的事儿,却不知抱着什么心思,矛头又指向顾家……

    老夫人寿辰那日,她匆匆来又匆匆走了,童若瑶没留意她,现在想来,她出事说不定就是那天。昨儿顾廷煊脸色十分凝重,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一些消息,而今天发生的事儿,也能解释通了。

    童若瑶心里发寒,可她脸真正疼爱她的父亲童二叔都忍得下心牵连进去,还有生母柳姨娘腹中的胎?</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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