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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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马车停下,童若瑶已经不再去胡乱猜测,可这事儿若是周氏知道了,只怕她的情况也不会比吕氏好多少。

    由不得童若瑶深想,站在熟悉的大门口前,盯着蓝天白云下静澜的院落,耳边传来陈妈妈欢天喜地的说话声,“姑奶奶回来了!”

    童若瑶随着声音望过去,之间正屋帘子飞快地被撩开,穿着家常服的周氏从里头出来。亦是满脸喜色,也不要陈妈妈搀扶,疾步朝童若瑶走来,童若瑶快速走向前,还没来得及见礼,双手就被周氏握住,慈祥的笑容毫无保留地在嘴边绽放,“怎么想着今儿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童若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异样,还像往常那般,挽住周氏的胳膊,笑道:“想念娘还有大嫂,所以就回来看看。”

    周氏笑眯眯的,不经意间见外面跟来婆子从马车里搬东西下来,眉间微蹩,略显责怪地朝童若瑶道:“回来就罢了,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虽然都用礼盒装着,可童若瑶每次回来,带的东西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都是不常见的,何况一下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盒子。

    童若瑶无奈一笑,小玉解释道:“是老夫人让咱们奶奶带回来的,都是老夫人的心意。”

    周氏脸色并未好转,谆谆教诲女儿道:“即便是老夫人的意思,你也不能如此,一大家子人,多少眼睛瞧着,老夫人也不止你一个孙子媳妇。”

    童若瑶倒没想到这一层,不觉有些羞愧,只好垂着头。周氏叹口气,“罢了,这次是个教训,下次就记住了。”

    “母亲就别说四妹了,难得回来一趟,母亲如此,只怕下次四妹就不敢回来了。”熟悉的笑语传来,惠儿扶着挺着大肚子的蒋荣华从石阶上下来。

    童若瑶扭头朝蒋荣华无奈一笑,陈妈妈笑道:“还是先请姑奶奶进屋吧,这日头慢慢热起来了。”

    大伙相继进屋,后面的婆子们也鱼贯着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进来,因有好几匹缎面,故而堆了一桌子。周氏越看眉头蹩得越紧,待陈妈妈上了茶,领着婆子去别处吃茶,周氏语气比方才还重了几分,“以前觉得你是有分寸的,怎么如今反而没了分寸?你如今为人媳妇,虽说是随了丈夫是夫家的人,一家子不该如此见外,可这些东西,你拿回娘家,终究要落人诟病。”

    童若瑶无言以对,连蒋荣华这会子也蹩着眉头,一语中的地问道:“四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童若瑶一时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笑笑道:“没什么事儿。”

    周氏板着脸,“没什么事儿,你还如此糊涂。”

    小玉看不过去,忽然开口道:“夫人、大奶奶,您们就别再责怪二奶奶了。。。。。。”

    童若瑶忙扭头瞥了小玉一眼,小玉不甘心地住了嘴,眉宇间有几分急色,可也了解周氏,自然不敢一口气把什么都说出来。

    周氏这才觉得不对劲,定定地盯着女儿,她肌肤本就白皙滑嫩,这会子细瞧才觉得比往日略显苍白,眼窝周边游淡淡一圈阴影,眉宇间带了倦怠之意。不禁心头一跳,惊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在两道灼灼目光的关注下,童若瑶沉着心寻找适当的措辞,半响才道:“二爷在外面确实出了点儿事儿,今儿回来就是想让嫂子帮着打听打听,无论好坏,总能安心些。”

    周氏和蒋荣华对视一眼,急急问道:“女婿在外面怎么了?”

    童若瑶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放松些,可面对关怀自己的家人,慈爱的母亲,心里建立起来的坚强,却如此不堪一击,很想把一切都告诉她们。张张嘴,却又说不出来,特别是面对周氏惊慌而担忧的目光,“二爷在外面管着货船,不知怎么的货船上出现盐。”

    周氏对此了解不深,蒋荣华知道的略多些,神色却比方才凝重。童若瑶没说到到底有多少盐,可她突然带着这么多礼品回来,纵然极力掩饰,殊不知愈是掩饰,愈叫人觉得非同小可。

    扭头见周氏脸色非常不好,忙道:“盐为我大夏朝官府管制品,不许任何人私下交易,略罪亦有轻重,四妹和母亲倒不必太担心,只要数量不多,也定不了什么重罪。”

    这话显然是安慰周氏的,蒋荣华了解童若瑶,她嫁去硕家,必然对这些都有了解,即便不了解得,只怕这会子也知道了。她神色中的倦怠,可见昨儿也没好好休息,今儿一早就过来了。

    周氏见蒋荣华如此说,脸色略好些,仍旧蹩着眉问道:“怎么自家的货船上,突然出现盐业无人发觉?”

    要是发觉了,硕延煊又怎么可能会被关押?还有硕二叔和硕炎,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我婆婆为这事儿唬得不轻,所以我才想着若是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也好回去叫婆婆安心。”童若瑶看着蒋荣华,蒋荣华立刻道,“凡是这样的案例倒是要经过督查府才会定罪,我现在就回去,中已经站起身,中午父亲要回来吃饭,正好可以问问父亲。若是现在没有消息,等有了消息必然会第一时间打发人来告诉你。”

    童若瑶感激地看着她,今儿回来必然是要蒋荣华跑一趟的,可盯着她隆起的小腹,心里仍旧多有不安。蒋荣华似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道:“我没事儿,连大夫都说,没见过像我这样的孕妇,胎儿也十分稳妥。再说,那些乡下人即便要生了,都在地里做活,我不过坐坐马车,能有什么相干的。”

    周氏看了看童若瑶,又看了看蒋荣华,两个都叫她心疼,此刻也不知能说什么。

    童若瑶道:“我陪嫂子去吧。”

    蒋荣华看一眼周氏,微笑道:“四妹难得回来一趟,就在家里陪陪母亲,我让惠儿和夏青陪着就好了。”

    “那嫂子就坐我的坐的马车去。”

    蒋荣华略一琢磨,遂点头道:“也好,如此四妹妹就能在家多陪陪母亲,等我问过父亲就回来。”

    周氏见她们姑嫂说话如此默契,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安,似是她们故隐瞒什么。只是蒋荣华已经站起身,让惠儿扶着回屋里换衣裳,临走时叫了童若瑶。周氏来不及深想,让童若瑶随着蒋荣华去了。

    刚到了大哥大嫂的屋里,蒋荣华支退惠儿和夏青,一把抓住童若瑶的手,十分郑重地道:“四妹给嫂子说句老实话,到底有多少盐?”

    蒋荣华心思细腻,观察甚微,何况既然要嫂子帮着打听,早晚都会知道。童若瑶咬咬嘴唇,“回来的人说,有一整只货船的盐。硕家的货船我是见过的,具体数额是多少我不清楚,可。。。。。。”

    但绝对不会少,蒋荣华心一沉,唬得杏眼圆瞪,脸色大变。童若瑶见她如此,心头一悸,喊了一声“嫂子”。

    蒋荣华迅速镇定过来,拽着童若瑶的手腕,紧张地嘱托道:“万不可告诉母亲,我琢磨着这事儿必有蹊跷,你也别太担心。即便是一整只货船的盐,到底也不能换多少银钱,硕家如今是皇商,怎么会贪图这么点儿小便宜。必是,遭人陷害。”

    “谢谢嫂子提点,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样的陷害分明是要将人置于死地,如果不能查的水落石出。。。。。。”面对言辞恳切的蒋荣华,童若瑶再也无法掩饰心底的脆弱。她虽两世为人,终究不是刀枪不入的强者,或许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的恐惧会比其他人坦然一些。但心底有了记挂,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的爹娘、哥哥、大嫂,还有硕延煊、老夫人、吕氏、敏慧母女、小玉等很多人,都是她牵挂的。童若瑶眼眶一热,又生生把眼泪都逼回去。

    蒋荣华心疼地看着她,虽然年纪相差不大,她叫自己一声嫂子,就总觉得她比自己小很多,自己忍不住就想疼她。何况,这个小姑子稳重懂事又体贴,还不失活泼可爱,实在打心眼里让人想去疼惜。“四妹记着嫂子的话,父亲在督查府好歹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人,我相信硕家清清白白,父亲也不是那糊涂不明事理的人,果真是被人陷害的,定然会还硕家一个清白。”

    童若瑶深深一拜,还没拜下去,蒋荣华就一把扶住她,“如今我是你嫂子,也不是外人,莫要这样客气。我只当你是我的亲妹妹,所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亦会如母亲、你大哥还有父亲一样心痛。你可明白?”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滚烫地划过脸颊,浑身都被暖暖的温情包围,哽咽地喊了一声“嫂子”,就再也说不出别的。

    “好了,快别哭了,小心母亲看见心里起疑,现在事儿还没有落实,别叫母亲知道了。”

    童若瑶忙止住眼泪,可这是硕延煊出事后,她第一次落泪。在硕家,不管她心里如何,却不敢哭。面对吕氏和周氏,她都不敢让自己哭。

    蒋荣华忙叫惠儿打了水进来,童若瑶洗了把脸,强颜欢笑,亲自将蒋荣华扶上马车,又嘱托赶车的婆子留心些,让小玉将带来的礼品送上。蒋荣华不肯收下,童若瑶坚持道:“嫂子也不能空手回去,何况这些都是礼数,大嫂的恩情都不在这些上面,而在四妹心里。”

    蒋荣华也不再坚持,朝荣若瑶会心一笑,放下帘子。

    已经巳时,太阳高高升起,吹过来的风也带着腾腾热气。怕家里人担心,童若瑶又打发婆子回去告诉老夫人,大嫂已经回了娘家。如此这般才回到正屋,周氏等的有些着急,一见童若瑶就忙道:“到对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就别瞒着我了。”

    童若瑶故作轻松笑道:“真没什么事儿,娘连我和嫂子都不相信了么?”

    周氏如何安心,童若瑶和蒋荣华离开这会子,她一个人单独琢磨着,却是越琢磨越不对劲,不禁紧紧皱着眉头,“就因为了解你们两个,我才不放心!”

    “娘既然如此说,那女儿更不能说了,否则就显得娘不了解女儿和嫂子了。”深怕周氏深想,童若瑶又道,“也是我自己吓唬自己,方才嫂子还说了我一顿呢,沉不住气,一点儿小事就大惊小怪的,娘问我,可叫我的脸往哪里搁?”

    周氏见她还有心情说玩笑话,心里不觉送了口气,责怪道:“既然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还让你嫂子大热天的出门。”

    “那是嫂子心疼我,怕我回去了还担心,所以就回去问问蒋大人,好回来让我安心。再说,娘心疼嫂子,焉知嫂子娘家人就不心疼嫂子了?”

    周氏说不过童若瑶,索性不说了,问起桌上的东西。童若瑶言辞略有闪烁,忽而想起周氏生辰快到了,忙道:“老夫人听说您生辰,提前叫我把贺礼带回来。”

    “你呀,真不知说你什么号!大家庭里过日子,怎么能与咱们这样昂独门独户的小户人家想必?即便是老夫人的好意,你也要多想想还有别人。”

    童若瑶愁眉苦脸的,“女儿知道错了,可今儿已经带回来了,难道让女儿又带回去?老夫人若是知道了,心里定然不舒坦。”

    周氏嗔怪地瞪着女儿,“决不能还有下次!”

    童若瑶忙保证发誓地点头,才说了一会儿话,只见张氏满头大汗从外面进来。老太太仍旧还是老样子,形容废人整日躺着不能动弹。张氏已经磨得快没人样,眼睛下面有厚重的眼袋,周围一圈浓浓的黑影,形态消瘦,毫无神采。

    “方才听人说侄女回来了,就抽空过来瞧瞧。”

    “刚才还说着过去看看老太太,给婶子请安问好。”

    张氏赔笑道:“外面热,你也别跑来跑去的,婶子过来也是有事儿找你。”说着,似有些难以启齿,迟迟不开口。

    童若瑶让小玉去外面帮陈妈妈的忙,张氏这才断断续续地问道:“不知张大夫,是否擅长医治女人身上的毛病。。。。。。”

    童若瑶心里一动,疑惑地看着张氏。这个女人病很可能是妇科病,难道张氏身上不妥,才变得如此憔悴而苍老?

    大概夯实也察觉出童若瑶的心思,面色有些尴尬,想了想道,“侄女也嫁做人妇,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替你二姐问的,前儿她来信,信上说她信期紊乱,可能怀不上孩子。在那边也找了多少大夫医治,都不见效。。。。。。这女儿哪里有生不出孩子的?她这样。。。。。。我。。。。。。”

    张氏说着就哭起来,周氏唬得一跳,“以前可有这样的情况?”

    张氏摇头道:“自她有了信期,一直都好好儿的,自从去年回去了,日子就不准确,如今更是厉害,想来她也是没了主意才告诉我的,说是有时候一个月有半个月身上不干净,有时候要隔一个月才有。。。。。。也正是因为这事儿,本来说好了要来上京,也不得已延迟至今还没有来。”

    也莫怪张氏如此心急如焚,童若秋第一次离家如此远,又是嫁做他人妇。丈夫孙博文本来就喜欢她,纵然有婆婆赵氏心疼,可若是她连孩子都不能怀上,赵氏还会心疼她么?

    童若瑶心里一凉,还没到秋天,怎么就变成多事之秋了。叹口气安慰道:“婶子先别急坏了婶子,二姐姐还年轻,再说这病好了,自然就能怀上。张大夫那里我找机会问问,若是可行自然好,可他在上京,二姐姐如今在外地。”

    张氏转忧为喜,感激道:“谢谢侄女儿,有你这句话,我总算能放心些了。张大夫医道高明,若是真有法子,我即刻叫人送信去,让你二姐回来就是了。”

    此刻,张氏也只是个心疼女儿的慈母,童若瑶宽慰她几句,倒想起赵氏上次来上京,就是张罗着孙大人调任回京的事儿,如今却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孙家也出了什么事儿。

    说完了童若秋的事儿,张氏才说起来老太太的情况,有了张大夫时常来诊脉调理,虽不见好,好歹一条命是保住了。而老太太中风的病情,也是无药可医。童若瑶随着张氏一道过去看了老夫人一回,出来的时候,恰好撞上挺着大肚子的柳姨娘。

    她如今有了身孕,比之前圆润不少,气色也十分好,只是见了张氏,仍旧谦卑如昔。张氏对她不冷不淡,倒也不是不搭理。只是,情谊早已步入最初柳姨娘是陪嫁丫头的时候了。

    刚回到这边,还没进屋,就见大宝急匆匆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见了童若瑶忙打了个千儿,道:“老爷叫奴才回来说一声,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去亲家大人府上有事儿相商。”

    童若瑶不觉心里一动,难道消息已经传来上京,连童老爹也知道了?

    095:患难见真情(3)

    周氏在屋里听见,扬声询问,童若瑶忙朝大宝打了眼色。大宝何等机智,进去回话,直说童老爹有事儿中午不会来吃饭。

    周氏喃喃自语道:“瑶儿今日回来,他却突然有事儿。。。。。。”

    童若瑶忙笑道:“不碍事儿的,我晚些回去就是,反正要等着嫂子回来。”

    周氏没有深想,让大宝吃了午饭再去寻童老爹。中午吃饭时,怕周氏疑心,童若瑶强撑着吃了两碗饭下去,对陈妈妈的手艺赞不绝口。周氏笑容温和,又夹了菜放在女儿碗里,笑道:“你呀,好像婆家没给你饭吃似地。”

    “怎会?只是不如陈妈妈的手艺,所以才会觉得特别好吃。”

    陈妈妈笑眯眯道:“姑奶奶喜欢,以后常回来就是,我给姑奶奶多烧几个菜。”

    童若瑶一边扒饭一边点头,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摸样,让周氏想说她也舍不得说她,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笑笑。

    饭后陪着周氏说了一会话,周氏见女儿眉宇间的倦意,便叫她去歇歇。原来住过的房间一直保持原样没有动过,桌子、椅子、架子床,童若瑶在床边坐下,接过小玉递过来的茶水,终是心神不宁,将茶杯放下。

    “你去外面瞧着,找个得力的婆子回去说一声,就说大嫂已经回娘家找蒋大人去了,等我得到消息即刻就回去。”

    小玉点点头,见童若瑶愁眉不展,轻声问道:“二奶奶是担心大老爷已经知道了,所以才去了蒋家?”

    童若瑶不禁点点头,如果童老爹知道了,那事儿就已经传来上京。何况,之前童老爹还单独找她,问了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越想越不安,现在回去瞧只怕周氏多心,少一个人知道,总能少一分担忧。可不回去,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已经出了变故?

    小玉道:“要不我回去瞧瞧吧,有什么事儿立刻过来通知二奶奶。”

    眼下也只得如此了,童若瑶点点头,让小玉就坐着装礼品的马车回去。周氏已经午睡,并不知道小玉离开,陈妈妈深觉不妥,待小玉离开,端着才做好的点心过来。

    虽然觉得困倦,真正闭上眼却毫无睡意。硕延煊离开上京之前,曾去过国公府王家,硕家和王家有没有交情,童若瑶不太清楚。但出事后,黄氏和老夫人都没有提到国公府王家。然而,童若瑶却有种预感,觉得这件事和王家似乎总有些牵连。

    硕家如何挂了官商,成为皇商?财力固然重要,但放眼天下商贾何其多?硕家主要做丝绸缎面买卖,在南边有好几个大布庄作坊,在民间因其价格公道,故而生意很好。只是,皇家的东西,即便不是硕家,任何商家都不敢以次充好。而皇家的买卖,如果没有人提拔相助,又怎么能成?

    更何况,硕家曾是罪臣之家,并罢了官籍的。。。。。。

    “四姑奶奶?”

    乍然响起的声音让童若瑶回神,抬头恰好迎上陈妈妈忧虑的眸子,勉强扯出一抹笑。起身让座,“陈妈妈请坐吧。”

    陈妈妈讲点心放在矮几上,就这旁边的杌凳,只坐了一小半。神色依然恢复常态,话家常似地道:“才做的新鲜点心,姑奶奶尝尝味道如何?”

    不好驳了陈妈妈的心意,童若瑶拿起一块轻轻咬一口,称赞道:“陈妈妈的手艺就是好。”

    陈妈妈笑了笑,似是不经意而随口一说,“今儿见姑奶奶虽然吃了两碗饭,却心事重重,我亦是不会说话的,可瞧着姑奶奶的模样,也心疼的紧。若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姑奶奶切莫嫌弃。”

    童若瑶感激笑道:“谢谢陈妈妈关怀,不过是家里的事儿忧心,不相干的。”

    陈妈妈见她不想说,也不好勉强,说了几句话便离开。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无比,当窗格子上的树影越拉越长,小玉才满头大汗地出现在童若瑶跟前。大概是因为心急,她的双颊红扑扑呈现一对不正常的红晕,其他地方却苍白,汗珠顺着尖细的下巴滴落,一边喘气,一边道:“咱们出门不久,就有官差去了府上,说是二老爷也被羁押了。二夫人急疯了,去了秦家,侯了半天才有人出来回说,王夫人不在家。”

    童若瑶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怔怔地坐下来。隔了半响才幽幽问道:“家里现在情况如何?”

    小玉道:“倒是无事,直说要查我们家的铺子和外面的库房。”

    童若瑶眉头蹩成一团,只想着出事是南边,却忘了上京。倘若是人动了手脚,能在硕家的货船上动手脚,难道就不能在上京的铺子和库房动手脚?

    胸膛里心脏噗噗直跳,不可压抑的惊慌渐渐蔓延四肢,硕家的库房在什么地方,童若瑶都不知道,即便知道现在也没有用了,只怕官差已经去了。

    可硕家真的会愚蠢到贩卖盐,还弄来天子脚下么?明知贩盐是重罪,何况还是在上京?可若是反过来想,正因为常理推论,不会有人如此愚蠢,所以才不易察觉。如果真的从硕家的铺子里和库房里搜出盐,只怕求谁也没有用了。

    童若瑶脑袋一片混乱,实在不知硕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这般要置硕家于死地。商人不都是秉承多结朋友,少结仇家的作风?基本对方真的把硕家置于死地,这样的商家只怕其他商家也不敢与之往来,岂不是自断后路?

    “二奶奶,现在怎么办?您要回去还是继续等大少奶奶回来?”

    “老夫人呢?可还好?”

    小玉点点头道:“没有让大夫人知道,老夫人在家里主持大局,二夫人好像还在等着拜见王夫人。”

    童若瑶听小玉说老夫人没事儿,略略镇定了不少,道:“已经这个时辰了,等大嫂回来再说。”

    “老爷可能也是为这事儿去找蒋大人去了。”

    不是可能,是肯定,童若瑶深吸两口气,看了看见见西斜的太阳,定了定神起身道:“陪我过去给娘请安,切记别说露了嘴。”

    小玉点点头,拿着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重新整理了妆容,直到看起来无异样,才跟着童若瑶从屋里出来。

    周氏早已经午睡起来,因见女儿多有疲倦,以为她一直睡着,倒没叫任何人打搅她午睡。这会子见她,虽然打起精神说话,可倦意丝毫未减不说,眸子中更添了丝丝愁容与焦急。

    正欲出口询问,听得陈妈妈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少奶奶回来了。”

    童若瑶“咻”地站起来,动作有些急,差点儿把椅子带翻,幸而小玉及时扶住,才没有引起周氏的注意。

    陈妈妈话音刚落,只见纱帘子撩开,惠儿扶着蒋荣华疾步从外面进来。童若瑶忙迎上去,话到嘴边才及时止住。现在日头已经没有中午那会子毒辣,蒋荣华额上仍旧布满细细一层薄汗,双颊微微泛红,神色倒是十分平静,拿着手绢擦脸上汗水。

    “让嫂子辛苦奔波了。”童若瑶十分愧疚又感激地道。

    蒋荣华微微一笑,“没事儿,即便是在家里,稍稍一动就要出汗。”

    周氏心疼地看着她,忙吩咐陈妈妈倒杯温茶来,细心询问她可有不适感,蒋荣华在屋子里稳稳当当走了一圈,笑道:“真没事儿,母亲也小瞧我了。”

    周氏宽慰一笑,才想起问蒋荣华回去打听的事儿来,蒋荣华略一迟疑,立即不留痕迹掩饰住,仍旧笑道:“母亲大可放心,四妹也不用太过担心,虽然备了案,却是要彻查清楚的。”

    “这样甚好,可到底这事儿影响大不大?”

    蒋荣华笑容淡了一些,影响自然大,连她也没想到,不由得匆匆看了一眼童若瑶,故作轻松地道:“母亲别担心了,不会有事儿的。”

    因蒋荣华行事、说话向来稳妥,周氏心里的不安很快散去,待她吃了两口茶,便叫她先回屋里换一身衣裳。童若瑶已经尽量让自己平静如常,却不由得频频朝外张望,周氏看在眼底,温声道:“不放心就过去瞧瞧你嫂子也好。”

    童若瑶如释重负,点点头就急急忙忙去了。周氏目送女儿背影在帘子外小时,神色逐渐凝固,眸中盛满心疼。

    陈妈妈宽慰道:“少奶奶和姑奶奶也是一片孝心,恐您担忧故而才瞒着您。”

    “我心里何曾不明白,她们都是孝顺又体贴的孩子,可瑶儿跟着我这个做娘的就没过过好日子,如今才出嫁半年不到,也不知硕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才会如此。她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

    陈妈妈无言以对,微微垂着头。

    窗格上映着婆娑树影,风吹得叶儿“哔哔”作响,屋里就显得更为寂静。

    童若瑶捧着茶杯,盯着里面漂浮不定的茶叶,浅浅的橙色清澈如一泓清泉,茶杯底部细小的瑕疵看的一清二楚。即便是再好的东西,终究能找出瑕疵。就如同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亦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

    蒋荣华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童若瑶还站在窗前发怔,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卷起她身上宽大的碧色衣裳,使她看起来更为消瘦小巧,令人疼惜。

    不觉吐口气,让惠儿和夏青去外面。童若瑶才发现蒋荣华已经换好衣裳,遂收起方才的心绪,突然间心平静的就如同茶杯里的茶水。

    蒋荣华却无法平静,在周氏跟前不敢说,这会子见童若瑶眼波平静,是不知从何处开口。之前倒是听说硕家与国公府王家有来往,向来硕家为皇商,必然与朝廷命官有些往来,然而,此事。。。。。。

    童若瑶见她面露脸色,几番欲言又止,反而先说道:“今儿下午打发小玉回去,官差老爷已经去了一趟家里,要查封上京几个铺子和库房。二叔,二老爷也已经被关押了。”

    蒋荣华惊愕地惊呼一声,难怪四妹平静下来,却原来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忙道:“即便如此,也未必就真的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听我父亲的意思,这事儿必然要彻查清楚,因为事关国公府王家!”

    国公府王家曾在当今皇帝继承大统的事上立下汗马功劳,国公王大人更是圣上的老师,原要封侯,王大人恐功高盖主,圣上心生嫌忌而得不偿失,婉言谢绝,故而就只给了个虚名,御赐国公府府邸。其实,即便不要这个国公府的虚名,王家也令人不敢小觑。

    王大人如今已经告老还乡,长子镇守边关,系三等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三子从文,现年三十来岁,已是翰林院四品大员。幼子如今二十五六,更是声名显赫,因不爱读书,喜舞枪弄刀,十四岁便去了军营,二十岁在淮海立下大功,一击击破纵横海上十来年的猖獗海寇,从此声名大噪。成为继硕守国之后,大夏又一位令海寇及周边岛国闻风丧胆的人物。

    自此,即便王大人不在朝中,王家三足鼎立,亦是风光无限。

    可这事儿如何就牵扯到王家?“纵然是有些往来,也不至于。。。。。。”童若瑶似乎漏掉了什么,硕家原也是武将之家,自己离世的公公硕守国也曾驻守海防,为大夏海防立下汗马功劳,却不得善终,被罢了官籍不提,还搭上了无数条性命。

    此事发生在先帝期间,硕守国因私通海寇获罪,锒铛入狱,适逢先太后娘娘八十大寿,先帝为表孝心而大赦天下,硕家老老少少才免于充为官奴,只没收家产。只是,这条圣旨下达时,硕守国已经身亡牢狱之中。

    这些事儿童若瑶只略略听说一些,详细如何知道的并不多。蒋荣华也是才知道的,叹道:“。。。。。。沉冤得雪却是几年前当今圣上荣登宝典,偶然叫人细查此事,才查出硕将军遭人陷害,而先帝。。。。。。”

    先帝早年政治清明,勤于政务,倒是国泰民安,后因立储一事使朝廷动荡,加上逐年衰老,又流连后宫,荒废政务。此大逆不道之语,蒋荣华自是不敢说出口。童若瑶却也明白,但一下子脑海里涌进这么多的事儿,只觉酸胀的厉害,找不着头绪。

    倒是有一点儿十分清楚,倘或真牵扯王家,以王家的身份地位,这事儿必然得到重视,得到重视就不会不查的水落石出。由此可见,敢于王家抗衡的,也同样不容小觑,此间胜负如今实难预测。

    心同样不能镇定如昔,童若瑶站起身,“谢谢嫂子,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瞧瞧。”

    蒋荣华郑重其事地道:“父亲大人说过,他格外敬重硕将军为人,而硕家自强不息复而崛起,更不失硕氏一族风范,叫人敬畏。”

    明明是答应会帮忙彻查此事,却说成敬畏,童若瑶心头一暖,再说感激地话明显已经多余,只望着蒋荣华绽开一个笑脸。蒋荣华亦是鼓舞朝童若瑶一笑,姑嫂两人携手从屋里出来。

    周氏叫陈妈妈简单预备了一些回礼,太阳下山前,童若瑶辞别娘家人,坐上回去的马车。

    一路上都在想,如果此时牵扯王家,是不是该向王家靠拢?童若瑶闭着眼,靠着摇摇晃晃的车壁,硕家从商,即便有仇家,也不会如此赶尽杀绝,大嫂很多话都没有明说,但硕家沉冤得雪少不得是得了王家的帮助,这一点儿不言而喻。

    硕家敢贩卖禁品盐,自然会说成有了王家在后面撑腰才敢如此大逆不道,王家与商贾硕家私通,搜刮民脂民膏,聚集大量财富图谋不轨。。。。。。

    越想越心惊,忙打住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还没有到最后一刻,实在不该把一切都想的那么糟糕。现在最要紧的消息是,硕家上京的库房和铺子,如果搜查出违禁品,才是有嘴说不清了。

    那么,南边的铺子呢?岂不是已经。。。。。。

    “二奶奶,到家了。”帘子外传来婆子温厚的嗓音,童若瑶回过神,让小玉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填报红彤彤的火烧云,映着寂静的垂花门,余晖中更显肃静。

    钱妈妈就在前面不远处站着,想来是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见童若瑶从马车里出来,疾步走过来一边见礼一边道:“老夫人一直等着二奶奶回来,请二奶奶过去。”

    童若瑶点点头,让钱妈妈并肩而行,边走边问道:“家里怎么样?”

    钱妈妈语气轻而沉凝,“都好。”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夫人尚且还不知咱么的铺子被封查。”

    “我知道了,必然会留意不让母亲操心这些事儿。”

    钱妈妈叹口气,再无别话。

    千禧堂院子亦是静悄悄的,只有正屋门口的回廊上立着两位丫头,晚风袭来,回廊横梁上挂着的灯笼轻轻摇摆,下面垂着的流苏四散而飞,却因为一端紧紧固定在灯笼上,即便使再大的力气,也无法脱离随风而去。

    老夫人歪坐在铺了凉席的榻上,下手坐着敛目垂首的郝氏,硕延礼站在她身后,同样深深垂着脑袋。另一边坐着大肚子的崔氏,硕延之站在她身侧,两口子神情如出一辙,皆是风轻云淡中略带愁容。

    反观郝氏,虽然看不清神色,却能感觉到从她身体里流露出来的恐惧、紧张和无助。

    童若瑶幽幽一叹,快速走过去见礼,香珠得了老夫人的颜色,连忙走过来扶住她,就听老夫人低沉的嗓音在静悄悄的屋里响起,“先坐下吃口茶再说吧。”

    童若瑶依言在靠近老夫人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与郝氏恰好面对面,小丫头将茶送来,童若瑶吃了两口就递给一边候着的小玉。这才将目光落到老夫人身上,虽然不甚明显,但依旧可见操心过度而显憔悴,眉宇间倦意浓厚,浑浊的眼眸虽透着精光,却也蒙着一层无法忽视的倦怠。

    老夫人一把年纪,却还要操心这些事儿。童若瑶心里一酸的同时,渐渐筑起一道墙壁,将负面情绪全部挡在墙壁之外,故而再说话时,情绪出奇地镇定,嗓音轻柔却十足有力道:“孙媳娘家大嫂今儿上午回了一趟蒋家,蒋大人说,此事非同小可,必要彻查清楚。”

    郝氏忽而抬头,看了她一眼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孙媳拙见也不知是不是个理儿,咱们心知肚明盐并非咱们自己的人装上咱们的货船,对方既然能将船上的货物掉包,可见手段高明。但凡是没有绝对,必然有破绽。倘或已经定罪,就不是封铺子和库房那么简单,咱们现在也不可能还能坐在这里。所以孙媳认为,必然是露出了破绽,如今封查咱们的铺子和库房,如果没有发现违禁品,咱们就清白了。由此可见,南边的铺子定是已经查过了,最后才轮到上京的铺子。”

    因为那些铺子都没有,又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理儿,自然会疑心上京的铺子和库房。蒋荣华那些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是,硕家财富聚集如此快,那些人必然怀疑是通过贩卖禁品盐赚取的大量财富。如此,硕家贩卖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不可能手上一点儿存盐都没有。

    童若瑶说完深吸一口气,脑袋里灵光一现,接着道:“如今封查了铺子和库房也好,那些盐自然就无法去咱们的铺子和库房。”

    之前硕延煊在上京,对此事定然做了防范。此事又牵扯王家,王家不可能坐以待毙,官差老爷查封铺子突如其来,也许是对方想杀个措手不及,也可能是王家主动出击。

    老夫人目光闪烁,崔氏和硕延之若有所思,郝氏抬起头,不可信地看着童若瑶。

    隔了半响,老夫人锉锵有力地道:“若瑶说的很是在理,蒋大人任职督查府,此事必要经他手,有他压着,定然是要彻查清楚,还咱们一个清白!”

    096:树未倒猕猴散

    老夫人话间刚落,郝氏喟然长叹的声音乍然响起,她自己似是毫无所觉,深陷在悲痛绝望之中,惹来老夫人不喜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待黄氏回来,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和门上的灯早已点燃,灯火通明中黄氏拖着一身疲劳让两个丫头扶着进了屋。

    “二夫人在外面守了一天,也不见王夫人回来,天黑了奴婢们才劝着二夫人回来。”珍珠嗓音沙哑,充满担忧。

    众人禁不住细看黄氏的脸色,因她性子好强,平日里再怎么劳累都不愿表现出来,今儿却不同,神情呆滞,目光涣散,脸上呈现不自然的潮红,大汗淋漓,却精神萎靡。

    老夫人忙叫丫头们扶着她去里间榻上躺着,钱妈妈深觉不妥,蹙着眉头道:“只怕二夫人是中暑了。”

    崔氏忙叫身边的丫头去厨房熬制一些退暑热的汤药来,见黄氏嘴唇干渴裂开口子,又亲自倒了茶,找了一把小汤勺喂黄氏喝水。黄氏虽闭着眼,倒没昏迷过去,只是一天没吃饭,又在烈日底下的马车里坐了一下午,滴水未沾,脱了水。加上思虑过度,终于支撑不住。

    老夫人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低声责怪道:“既然没有让下人们候着也一样,你为何偏偏这么不懂事,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黄氏说不出话来,众人变是不敢接老夫人的话,崔氏喂了半杯水,扭头道:“只怕该请大夫来瞧瞧才好。”

    “可这么晚了,上哪儿找大夫去?回来的路上,奴婢也留了心的,让赶车的婆子留意,可药铺都关了门。”珍珠焦急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目光似是无意从童若瑶身上扫过。

    童若瑶明白,遂扭头低声吩咐小玉,让她去找张大夫来。老夫人闻言,立马朝钱妈妈吩咐道:“你跟着小玉丫头一道,多带几个人。”

    崔氏扯了扯顾廷礼的衣摆,道:“让廷礼跟着去吧,外面天黑了,钱妈妈和小玉去终究叫人不放心。”

    顾廷礼忙应了几句,老夫人略显欣慰,点点头让他和小玉下去张罗。

    屋子里忙了好一阵才渐渐安静下,黄氏足足吃了五六杯茶水才缓过劲儿来,干渴的眼眶终于涌出液体,嗓音沙哑,断断续续地道:“老夫人……现在怎么办?此事牵扯大,即便儿媳跪着去求王夫人,她也未必应……廷煊被关押,二老爷也遭遇不测……”

    家里剩下的男人都是拿不起事儿的,女人即便豁出去抛头露面,也做不了什么。绝望的眼泪顺着绯红的双颊落下去,瞬间被绣花枕吸收,只留下淡淡一斑濡湿水印。

    灯光摇曳中,众人纷纷垂下头,在场的除了崔氏身边的丫头年小无知,其他人哪有不知道厉害关系的?

    童若瑶深吸一口气,身边的郝氏闻得黄氏的话,腿脚一软,险些没站稳,脸色更是瞬息苍白一片。

    “没有那样厉害,咱们在上京的铺子统共才几间?库房也没几处,如果真查出什么东西来,消息早就到了,现在还没消息来,可见是无事。你也别自己吓着自己,好好儿歇歇。”老夫人虽是安慰黄氏,也同样是说给众人听。

    珍珠冷啍一声道:“那王夫人只是在家里,故意避着不见二夫人……”

    话没说完,觉得不妥才忙制止了。

    其实,即便她不说,众人心里何曾不明白。黄氏闭上眼,深深吐口气。平日里没少将好东西送去,真正要用的时候,却是这般。可见,即便是与这样的人结了亲戚关系,只怕也是无用的,还糟蹋了好东西!

    黄氏恨得咬牙,恨不能将那些花了大把白花花银子做出来的东西全部要回来。只是眼下,“她好歹是石大人的姨姐……”

    “罢了,此事到了上京与石大人关系不大,都是督察府的事儿。若瑶娘家大嫂的父亲蒋大人任职督察府,已经答应会彻查此事,王夫人哪里不去也罢了。”老夫人继而说道。

    黄氏睁开眼,艰难地抬起头寻找童若瑶的身影,道:“还是侄儿媳妇比我更有能耐。”

    童若瑶忙走过去,安慰道:“婶子别这么说,蒋大人为官廉明,何况此事不单单是咱们一家的事儿。”

    黄氏似是不解,老夫人道:“你歇着,今儿别想这些事儿,等明儿精神好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黄氏见老夫人说的斩钉截铁,不容辩驳遂点点下巴,复又躺下去,合上双眼。崔氏和珍珠等人在里间守着黄氏,钱妈妈扶着老夫人,叫上童若瑶从里间出来。还没坐下,老夫人询问的目光落到童若瑶身上,“蒋大人还说了什么?”

    童若瑶一怔,随即明白老夫人问的什么,直言不讳地道:“蒋大人的意思是,因咱们家与国公府王家来往,此事还牵扯国公府王家。”

    老夫人只是微微一怔,并无惊讶,好像她早已料到,如今不过是能过童若瑶确认一下。让钱妈妈扶着慢慢坐下,浑浊的眸子带着几分怜爱落在童若瑶身上,缓缓道:“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歇着吧。此事蒋大人和亲家大人必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实在不成,也无需牵扯进来。说起来,也是顾家该有这一劫数,只是连累你小小年纪跟着受这等惊吓。”

    童若瑶心头一动,似是明白了什么,偏偏一时理不清楚,只将蒋蓉华的话重述一遍,老夫人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如此甚好,只希望他们掌握分寸,别因此事受了牵连,给顾家又添几条罪孽。”

    待小玉和顾廷之将张大夫请来,给黄氏诊脉又开了药方,黄氏好转,众人才各自散了。

    漫天星辰,璀璨生辉,夜风带来丝丝凉意,百寿堂灯火通明。

    明明才一整天没有见面,此时相见却好像事隔很久。吕氏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直至看清楚确定是童若瑶,疾步走过来一把抓住童若瑶的手。敏惠在一旁道:“姨妈一整天都在担心表嫂,现在回来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童若瑶见吕氏精神状态甚好,想来铺子和库房被查封还有顾二叔被羁押的消息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由松口气。黄氏因为顾二叔的消息心急成那样,吕氏若是知道了,还不定会如何厉害。

    感激朝范妈妈和敏惠一笑,“让你们也跟着担心了,我没事儿,蒋大人那里也得了确切的话。”

    吕氏松口气,拉着童若瑶坐下,问道:“廷煊他们如今身在何处?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廷煊应该还在南边吧,如果此时传开他们回来的消息,只怕是……童若瑶定了定神,略略迟疑随即微笑道:“母亲不要担心,等这事儿查清楚了,他们自然就回来了。”

    敏惠忙打圆场,提醒道:“时候不早了,表嫂累了一天,还是先吃饭吧。”

    吕氏见童若瑶面露倦怠,就搁下心里的事儿,让范妈妈通知摆饭。晴儿年纪小,之前已经吃过,这会子乖巧地坐在一边,也不要人陪着,自己玩耍着手里的荷包。

    吃了饭,童若瑶坐着吃了两口茶,吕氏就赶着她回去歇着。吕氏精神状态比昨儿好了很多,晚饭也吃了一整碗米饭。童若瑶略略坐了坐,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还和往常一样,逗了晴儿一会儿才从百寿堂出来。

    连续晴了好几天,故而夜里也特别热,童若瑶翻来覆过头对睡不着,索性起身将窗户打开。仰头望去,漫天星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不见踪影,漆黑的天空如同巨大的黑洞,意图吞噬整个世界,静悄悄的连一丝风也没有,天地万物一片死寂,深深压在心头,顿生凉意。

    也不知站了多入,扑面而来一阵凉意,不多时狂风乍起,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那风卷起帘子,也卷起身上单薄的衣摆,凉风吹在肌肤上,忍不住打了激灵。

    一场暴雨如期而至,清早起来,炎热褪去,凉爽的风带来清新的空气,似是将众人心头的浊气也吹散了。

    黄氏夜里吃了药,又出了一身汗,早上起来虽然觉得头昏沉沉的抬不起来,倒比昨儿好多了。一边吃饭一边听珍珠后怕地说昨儿的情况,未了冷笑道:“总算是看清楚了王夫人的为人,也罢,如果咱们家躲过这一劫,王夫人哪儿也别去了。”

    珍珠同仇敌忾地道:“可不是,以前拿咱们的东西,还偏做出不想要的模样来。那些好东西,夫人不给她,她也未必有。”

    黄氏冷笑,那些东西就当是买个教训罢了。复又叹口气,道:“也莫怪王夫人避而不见,我昨儿是急昏了头才病急乱投医,活了这把岁数,也经历了不少事儿,虽然吃了些苦头。可多少人没见过的东西我也见过了,没用过的东西我也用过了,就是一死也无甚要紧。只是连累年纪小的晚辈,我没多少年的活头,他们一辈子还长着呢!”

    珍珠忙安慰道:“二夫人别如此说,二奶奶已经求了蒋家,也得到蒋家的帮忙。奴婢瞧着老夫人的模样,这事儿未必就……”

    话没说完,只听得外头有人吼道:“鬼鬼祟祟的干嘛?!”

    珍珠止住话,忙跑去门口着,竟是吴妈妈正拦着后面做粗活的小丫头,只见那小丫头怀里藏着什么东西,被吴妈妈一问吓得忙跪在地上,东西也从怀里露出来,竟然是——黄氏屋里的青瓷圆型古董摆件!

    珍珠顿时气得脸色大变,走向前一个扎扎实实的耳光落在那丫头的脸上,顿时留下一个鲜红的五指印,“下作东西,竟然还私藏主子的东西!这等没脸的事儿,你竟然做得出来!我和二夫人也只昨儿不在家,你就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可见之前多少东西……”

    “三夫人怎么来了?”吴妈妈惊愕的声音打断珍珠的话。

    在屋里气得咬牙的黄氏听得这话,才略略收敛的神色。郝氏似是没有察觉那跪在地上的丫头和珍珠,神色淡淡地道:“来看看你们夫人好些没。”

    吴妈妈福福身忙领着郝氏进屋,黄氏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摸不透郝氏怎么突然有心来看自己,互相见了礼,便请她坐下。吴妈妈上了茶,黄氏端着茶杯,细眼端详郝氏的神情。自从三老爷病逝,郝氏守寡便足不出户,与家里诸人渐渐疏远,不是撑场面的时候,必然不会出现。

    今儿,她是面子上的过来瞧瞧,还是另有其事?

    “我没事儿,不过是昨儿受了热,今儿就好多了,多谢弟妹记挂特意来看我。”说着讪讪道,“还让弟妹着了笑话,这有些人啊,好的时候人人巴结,不好的时候人人都想着在伤口上撒把盐。二老爷和廷煊还没死呢,这个家还没散,她们就想着把家里的东西偷拿出来。”

    虽然黄氏也已经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语态中任旧不由自主地带着无法忽视的凄凉感。此前大老爷出事,因老夫人在世并未分家,同样是一家子都受到牵连,后逢凶化吉。之后从商,生怕惹事都安分守己地做本分的商人,以求保住一家人。

    直到几年前,顾廷煊从海上回来,大夏经历一次政变,顾家沉冤得雪。自此一帆风顺,更是在四年前挂了官商,顾家祥和平静了这几年,突然又再度发生与族中人性命攸关的大事,何况这一次连顾守成也深陷其中……

    黄氏头疼的厉害,心里更是烦躁而不安,禁不住扶着额头,闭着眼哪里还顾忌得到郝氏。

    外面珍珠还在训斥偷东西的丫头,那丫头禁不住珍珠的严打拷问,竟然供出其他偷东西的人!

    黄氏闻言气得脸色大变,阵红阵白,浑身发抖,厉声道:“了不得了,这些一个个的没王法的东西,还不去查出来一个个的打死!”

    吴妈妈瞧着忙出去叫珍珠将那丫头关进柴房,这一闹腾,院子里早已围满了人,有些心虚悄悄儿走了,有些没做过什么事儿的虽留在原地,却唬得脸色煞白,不敢说话。

    那个丫头已经被珍珠打的嘴角渗出血来,衣裳凌乱不堪,不住地磕头求珍珠和黄氏饶了她,珍珠哪管得了这些,不住地拳打脚踢,幸而吴妈妈及时出来,拦住珍珠又叫其他婆子将那丫头拖走,富贵堂的院子这才安静下来。

    郝氏如坐针毡,心里原盘算的事儿被这样一搅合,哪里还能说?只用眼角余光端详黄氏的脸色,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恰好珍珠从外面进来,听得郝氏的话,冷声道:“三夫人心慈故而对那些没心肝的好,也不想想,平日里好吃好穿的养着她们,本不指望她们能有多大的用处,却不想做贼倒做得好!”

    吴妈妈见黄氏脸色不善,忙低声制止珍珠,“姑娘就少说两句吧,夫人身上本就不妥,还说这些气话。那些不要脸的下作东西,咱们把夫人的东西追回来,找牙婆子买了去就罢了,何苦出手打她们,还累着姑娘。”

    珍珠冷哼一声,只听得黄氏凄凉一笑,叹道:“罢了,就照吴妈妈说的办吧,倘或东西追回来了,就好好儿打发她们走,以后别想再回来。如果故意隐瞒不拿出的,现在咱们家还没获罪,就送去衙门,叫衙门里的官老爷定罪发落!”

    吴妈妈劝了珍珠,听黄氏如此说又过来劝黄氏,一时之间好像忘了郝氏还在这里。郝氏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正为难着,黄氏突然开口朝她道:“弟妹也要叫信得过的好好守着屋里的东西,别叫那些没王法的偷了。”

    郝氏只点点头,不管心里如何沸腾慌乱,神色任旧平列的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黃氏和珍珠说的那些话,都不存在一般。

    黄氏恹恹的,叫珍珠重新给她整理的妆容,勉强打起精神去老夫人处例行请安问候,郝氏同行,一路上皆沉默不语,黄氏也无心应酬,一路走来只闻脚步声。

    昨儿一场暴雨,此刻虽放晴,太阳也冒出大红脸,古板路上任旧一片濡湿却被雨水冲刷的十分干净。偶然遇见打扫的下人,也都窃窃私语,看见她们一行人才匆忙分散。

    黄氏瞧着,心愈发凄凉,加上屋里发生的事儿,只想到一句——树倒猕猴散的俗语。明明六月天,那阳光照在身上却无暖意,就连风也冷的彻骨。

    和昨儿一样,老夫人的千禧堂沉静透着凝重,吕氏没有来,老夫人也打发人过去让黄氏歇着,黄氏却还是来了。崔氏和顾廷礼略比黄氏早一步到,童若瑶最先过来,见黄氏和郝氏同行,心里多少有些讶异。

    顾廷雯、顾廷茜等姐妹,来了之后就被老夫人打发回去,叫各自待在屋里不许随处乱走。故而,黄氏和郝氏到的时候,老夫人屋里就只有顾廷之的夫妇和始终不敢抬头的顾廷礼。

    “不是叫你歇着,跑来做什么?”老夫人略显责怪地道。

    黄氏让珍珠和吴妈妈一左一右扶着,欠欠身,道:“已经无碍,早起屋里发生了点儿事儿,故而耽搁了。”

    老夫人忙叫她坐下说话,略说几句安慰的话,才道:“方才和若瑶说起,如今家里是有些乱,第一要紧的是门户。一向是你管着外面那些人,哪些是信得过的,你心里也有数。派他们轮换着守着进进出出的几处门。这些天别轻易叫外面的人进来,里头的也别随随便便出去。”

    “还是老夫人和侄儿媳妇顾虑的周全,是该门户看紧了,今儿早上儿媳屋里就发生偷东西的事儿……”尚且没说完,见老夫人目光一寒,黄氏忙改了口道,“也是儿媳平日里纵容了她们,才养了这起没脸的人。已经叫得力的去查了,老夫人无须担忧。”

    老夫人厉声道:“这样的人是不该轻饶了!”

    大伙皆被老夫人渗透出寒意的话唬得愣住,就连郝氏也不由得抬头看着老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徒然大变。黄氏的脸色比方才还苍白许多,惊慌地瞪圆了眼睛,不由自主地道:“吴家犯事皆因下人而起……”

    童若瑶不明白黄氏为何说出这话来,可瞧着大伙的神色,也猜着意思是下人们犯了事儿拖累主子。恰好香珠给童若瑶续茶,见童若瑶迷茫,才低声解释黄氏说的吴家,“铺子里的伙计私自贩卖盐,连累吴氏满门,男人流放,女人充为官奴。”香珠虽是说给童若瑶听,可屋里无人说话,她声音底浅,大家也都听得同童若瑶一样清楚明白。

    所谓官奴那是永远翻不了身的,一辈子为奴为婢。而这些官奴,身份尚且比不上一般的奴婢,即便死了也无人过问。

    盐为朝廷管辖品,其售价是有些偏高,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机械,所有一切皆靠人工制造,供不应求虽不至于,却也属人们生活必不可缺的东西。朝廷命官自有朝廷按需求发放,平民百姓只能去制盐司购买。而且都是海盐,海边偏又不太平,偶然遇上供不应求的时候,盐的价格也会相对提高。所以,从来不缺心存侥幸者冒死涉险。

    如果,顾家的铺子里也出现这样心存侥幸者……

    之前便出了盐一事,顾廷煊应该已经有了防范。童若瑶脑海里如此想,心却不可抑制地“碰碰”直跳,不由自己地道:“不会的!”

    她们能想到这一层,顾廷煊自然也能想到,生意人从来都是精明的。

    众人的目光落到童若瑶身上,见她也惊慌失措起来,盘在各自心头的不安随之扩大。自从消息传来,最镇定的一个便是童若瑶,连她都如此,可见情况非常不妙。

    屋里的气氛比昨儿更为凝重,即便太阳从窗格子照进来,也无法将各自心头逐渐扩大的不安、惊慌抹去,慢慢转为绝望。

    隔了半晌,老夫人才开口问道:“上京几个铺子的管事谁?”

    黄氏回神,忙回道:“是从南边来的,有两个是儿媳的远房亲戚,他们定然不会做出伤害咱们家的事儿。再说,咱们给的例钱比其他商铺掌柜的高出一倍,年终还封了红包,也不至于让他们有这样的心思。”

    郝氏道:“人心岂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只怕……”

    老夫人打断郝氏的话,“亲戚们自然是信得过的,南边来的掌柜,在咱们家的铺子里都是做过多年的老掌柜,倘或信不过他们,咱们还能信什么人?只是现如今家里的些人,是后来买的,不知根知底才叫人不放心。门户让人看紧了,那些有别有心思的人,要走就打发走,别一点儿小儿儿就吓破胆!”

    纵然老夫人语气坚定不移,在这个时候对大家的影响却不大。童若瑶垂下头,心里乱的很。黄氏、郝氏等人也只默默听着老夫人的话,神情萎靡。

    外面旭日东升,洒下光辉,使万物朝气勃勃,唯独屋里的众人,无法感受到太阳带来的这份温暖。

    也不知沉寂了多久,老夫人才让大伙都散了,眼下能做的就是等,殊不知这束手无策的等待,最是摧毁理智的东西。

    就连吕氏,也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对劲,何况黄氏屋里闹起的事儿,不一会儿就在府里传开,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让沉静的顾家大宅笼罩在一层阴影中。

    童若瑶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枝叶,偶有阳光被翠绿光鲜的叶儿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让眼睛受不住刺激,流出泪来。

    香雪和小玉轻手轻脚从外面进来,“我们挨个问过了,她们三个人想离开。”

    童若瑶回神,目光落在香雪和小玉身后,三个人中两位年纪小的丫头,一位粗使婆子,此刻此后惴惴不安地垂着头,察觉到童若瑶的</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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