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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这一句说的要自然许多,顾廷煊盯着怀里的人儿,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不着急,天还没亮。”
童若瑶一顿,这什么意思?只是已经由不得她多想了,顾廷煊长臂一挥,她就落入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温热的气息透过丝滑绢质的睡袍,传达到她脸颊上,与此司时,湿热亲软的唇辨落在额头上,酥麻从额头瞬间蔓延全身。难道他……
童若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低声怒道:“天亮了。”
只是这样的挣扎似乎已经无用,顾廷煊的嗓音有些暗哑,“还要一会子才亮。”力道比方才更重了些,童若瑶紧紧贴着他,半分挣扎的可能都没有了。
前天晚上做了一夜的梦,昨儿晚上虽然睡着了,可毕竟睡得不实。一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哪里还有多大的力气。可他昨晚都克制住了,今天早上就克制不住?
童若瑶哪里知道,昨儿夜里,身边的人一整夜几乎没有睡,每次要睡着的时候,她翻身的同时就将被子踢开,灯光下她娇小玲珑的身子一览无余。
顾廷煊深吸一口气,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还是个乡下小丫头模样,却毫无畏惧、坦坦荡荡地对上他的目光。再见到她时,她凶地像只小野猫,而现在,她却……
“你到底害怕什么?”
童若瑶抬头,不服气,“谁说我害怕了!”如果害怕,干嘛要嫁过来?“你黑脸就能吓着我了?”
顾廷煊微微一愣,他虽常年在外奔波,皮肤倒算不上黑。可既然她已经说了不害怕,是不是该将最后的最大的礼完成?行动比想法快了一个节拍,被子下手指轻轻一拉,衣带滑落……
范妈妈领着送热水的丫头过来,笑着和小玉打过招呼,便推开正屋另一边的房门。又叫小玉跟着,一边示意丫头送进去,一边笑道:“这屋子里间和正屋是打通了的,净房在这屋子里的里间。
小玉点头记下,十分感激地道:“谢谢范妈妈。”
范妈妈微微一笑,又叫丫头们小心些,看着大浴桶里的水过大大半便叫她们停下。朝小玉道:“有劳姑娘服侍二奶奶沐浴。”
小玉点点头,范妈妈领着小丫头出去,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知道是顾廷煊出去了,小玉才摸索着打通的门,从正屋里间出现在童若瑶面前
童若瑶已经坐起来,见外面天色尚早才松了口气,可稍稍一动身上就传来一阵疼痛,想到刚才,才平静下来的心脏又不规则地跳起来。
小玉也不觉红了脸,忙忙地道:“热水已经备好了,姑娘先沐沿吧。”
说完又觉得不该称呼姑娘,遂又道:“方才范妈妈说起我才知道,原来这正屋和东次间是打通了的,净房就在那边。”
童若瑶点着头,小玉拿来一件厚衣裳给她披着,从里间往东次间去。
“这边院子里一共十个人,跟着姑爷在外面跑的几个小子不算在里头。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两个粗使婆子、小厨房两位婆子……”
童若瑶泡在温热的水里,小玉趁着无人便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给童若瑶听,小玉以前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自然明白初到了一个地方,先要知道些什么。顾家人员配备比童家二老爷那边更充足,人多,大宅院,自然不能同童家大老爷那边对比。
童若瑶闭着眼,似乎漏掉什么,“ 范妈妈呢?”
“范妈妈已经不在这边了,在大夫人身边,不过她年纪大,又是姑爷的奶娘,听翠珠说平常都没要紧的差事。”
“我倒忘记了,昨儿叫翠珠的已经说过这话了。”童若瑶睁开眼,看着小玉,“这两天你就多留些心,范妈妈一把年纪,别叫她太过操劳了。”
小玉自然明白童若瑶话里的意思,想到那两个大丫头,心里不觉冷笑一声,点着头道:“我知道。
穿上妖红色衣裳,范妈妈从外面进来,屈膝福福身道:“老夫人已经传话过来,让二奶奶过去用早饭。”
小玉心里一慌,原打算梳个漂亮的头饰也来不及,只得梳了个简单的抓鬓。倒忘了把后面的头发都绾起起来,范妈妈笑着上前,“二奶奶若是不嫌弃,奴婢给二奶奶梳个头吧。”
小玉窘迫地红了脸,“对不起,一时浑忘了。”说着让开,叫范妈妈上前。
看得出范妈妈对梳头很拿手,略改动了一下小玉梳的就变成了堕马鬓,又将额前,脑后所有头发抓起来,在左侧随意绾束。小玉将首饰匣子递过来,范妈妈随手拿起一只金镶玉步摇就巩固住头发。
童若瑶对着镜子照了照,赶上母亲周氏的手艺了。小玉也看呆了,由衷地道:“妈妈手艺真好,得了闲我定要向妈妈讨教。”
范妈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二奶奶脸型好看,梳什么样的发鬓都好看。”又道,“二奶奶这样例是太素净了些。”
小玉也这么觉得,就把首饰盒子拿来,两个人商议着选起来,童若瑶笑道:“也不要戴太多东西,妈妈瞧着,只要不素净就好了。”
小玉心思一动,笑道:“那就把金钏戴上吧!”
童若瑶蹙眉,范妈妈一手拿着一对手镯,一手拿着金项圈,笑道:“二奶奶看戴上这两样如何?既不显得素净,也不觉得累赘。”
正和了童若瑶的心意,她自知小户出身,实在不能像个暴发户一样,把什么好的都往身上戴。这一对手镯是老太太给的,赤金项圈是顾家送去的聘礼里的,这样娘家的也有婆家的也有。至于小玉说的全钏,环环相扣一共十圈,戴在手腕上还不知手能不能举起来。
收拾妥当,就让小玉将做好的鞋拿出来,顾廷煊从外面进来,怔怔地看了童若瑶几眼,才道:“走吧,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童若瑶点点头,给小玉打了眼色叫跟上,便随着顾廷煊从屋里出来。
069:好大一家子人
上京宅院格局大抵相同,这院子比在家时住的院子略大,正屋坐北朝南,两边斜跨东西此间,南边一丛翠珠,用栅栏圈住,只翠叶落败,倒在外沿上摆了几株翠绿的盆景,也不知是何植被,这个季节涨势相当好。
正诧异时,见两名婆子捧着两株绽放杏黄色花朵的兰花从月门那边走来。兰花难养活,这个时节居然能看到开了花的!
跟在小玉身后的两个丫头见童若瑶盯着前方发怔,顺着望过去才知道是看着那婆子手里的兰花。嘴角不觉扬起一抹讥讽,笑着道:“那是暖房里培育出来的,大少奶奶最喜欢养这些奇异的花草。”
也算是解释了为什么院子会摆放着这些绿幽幽的植被,想来也是暖房里培育出来的。童若瑶淡淡一笑,紧几步跟上顾廷煊的步伐。
从院子里出来,有东西两条石板路,正前方却是一个偌大的池搪,晨辉洒下碎金光斑,池中砌了一座丈来余高的假山,池中引用活水,往东而行走上小桥时能听到潺潺流水声。顾廷煊的步伐始终不紧不慢,童若瑶一路走来也将周围的环境看了个大概。
顾家府邸大门确实看不出什么来,里头却极尽奢华,无论是亭阁,还是回廊,都是童家宅子不能比较的,小到窗棂子上的雕刻,也精致而栩栩如生,更何况,随处可见的绿色盆景和一些童若瑶认得和不认得的花。
这样看一回,她和顾廷煊住的院子,倒算不上什么。从李家村简陋的小院,到上京老太太给的那个院子,如今又走在这样仙境一般的地方。童若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不知是喜是悲,说不出的感觉。
小玉更是紧张,开始还东张西望地看,后来索性垂着头,拐弯的时候没提防住,差点儿撞上了童若瑶。身后两个小丫头低低的笑声传来,她窘迫的脸更红了。
终于瞧见了千禧堂的门额,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笑声,很是热闹的样子。顾老夫人居住的院子到了。
门上丫头瞧见他们就隔着帘子朝里面喊了一声,“二爷和二奶奶到了。”接着跑过来,竟是以前见过的丫头香珠。
香珠福福身,“给二爷、二奶奶请安,老夫人还说,你们再不来就叫我过去请你们呢,没想到我才从屋里出来你们可就来了,可见二奶奶是心疼我,不用我跑一趟。”
她说话自然,嗓音透着爽朗伶俐,好像是嫌他们来迟了,都听着很是亲切,不过玩笑话。童若瑶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里头顾老夫人的声音传来,“既然来了还不快叫他们进来?晨起风凉可不能冻着了。”
香珠答应着,应声出来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打开帘子,顾廷煊走在前头,到了门口略停顿了一下,童若瑶忙跟上去,两人并肩走进去。第一印象就是满屋子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心里一顿,随即收回视线,落在衣角边,看着自己的洋红色衣角和顾廷煊玄棕色衣角相映成辉。
顾老夫人笑容慈祥和蔼,眯着眼打量着他们。顾廷煊身形高大,旁边的童若瑶娇小玲珑,里面穿着暗红色夹层小袄,外面套一件洋红色对襟奇膝褙子,略垂着头,真正娇羞万分,自然而然流露出妍媚娇态。
二夫人黄氏坐在下首,两人去给老夫人磕头请安时,童若瑶恰好就站在她跟前。只见她面若银盆、肌肤似凝脂,双颊一对红晕,让整个人都明艳起来。待他们双双磕了头,就忍不住感叹道:“果然年轻就是不一样,这样穿着就把我们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童若瑶闻声侧目,见坐在椅子上的妇人穿着金丝缕花织锦银鼠尾比甲,年纪约莫三十五六,一双含笑丹凤眼,眉梢向上仰起,整体看上去就多了几分凌厉感。
顾老夫人道:“你一个长辈的,和晚辈的比什么?也只有你才说的出这样的话。”
说是训斥的话,却没有训斥的意思,其他人好像都见挂不怪的,不是看着童若瑶就是各自端着茶杯喝茶。童若瑶侧身朝她福了福,她似是没瞧见,望着老夫人笑道:“倘或我不和她比,怎么衬托的出侄儿媳妇?”
顾老夫人笑了笑,钱妈妈将茶盘呈过来。童若瑶端起茶杯,走到老夫人跟前,小丫头将预备的软垫子拿来垫在地上,童若瑶才跪下去,将茶杯举过头项,“请祖母用茶。”
香珠麻利地接过去,顾老夫人一手接着茶杯,一手示意香珠快些扶童若瑶起来,“是这么个礼就罢了,快些起来,地上凉。”
童若瑶站起来,小玉将做好的鞋呈过来,老夫人吃了两口茶就叫童若瑶拿给她看。屋里赞美声起,老夫人看一回笑道:“眼下到了春季,脱下脚上的棉鞋,正好能穿了。”便叫香珠好好收着,复有看着下面众人。目光落到顾廷煊身上,笑眯眯道:“带着你媳妇认认家里的人。”
顾廷煊点头,童若瑶低头垂目走到顾廷煊身边,先从顾家二房即顾老夫人二子顾守成开始,童若瑶跟着顾廷煊称呼一声二叔,黄氏便是顾守成的正妻,童若瑶暗暗惊愕黄氏的容貌,顾守成看起来比童老爹年纪还长一些,黄氏看起来却比母亲周氏,甚至比张氏还年轻。
童若瑶眼里的惊讶黄氏很满意,脸上的笑容比刚才好看许多,见童若瑶见礼,忙虚扶一把,笑道:“自家人不用那么见怪。”
童若瑶笑了笑,黄氏介绍着身后站着的一位妙龄少妇。童若瑶这会子才正面打量她。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娥眉杏目,肌肤白晢水润。上面穿着窄腰对襟缠藤苏绣小夹袄,左手腕上一对色泽圆润的玉石手镯,右手腕一串栗色香珠。下面穿着十二幅彩蝶屏裙,看容貌似江南女人温婉中透着娴静,看身形却好似北方人高挑丰盈。
“这是老三媳妇,她该叫你一声嫂子。”说着一笑,眼底有几分骄傲。
那便是顾家三奶奶,童若瑶想起那块于阗玉。顾三奶奶娘家姓崔,祖藉灵州,南方人。
崔氏听了婆婆黄氏的话,立马就喊了一声嫂子,也拿眼睛细细打量着对方。童若瑶笑着见礼,崔氏立刻回了一礼。接着便是顾廷煊几个兄弟,顾炎是认识的,崔氏的丈夫顾廷之是二叔顾守成的儿子,顾廷礼十八九岁却是三房的。
童若瑶转过来便先见了顾廷礼的生母郝氏,接着便是顾家姊妹和两位二房庶出的儿子。一番下来,大房明显人员单薄,今儿吕氏没有来,这里除了她和顾廷煊,都是二房和三房的,没有见着三叔,三房也只有郝氏、顾廷礼和年方十二岁的女孩儿顾廷雅。
至于顾炎,几个兄弟站在一块儿,他也不和谁说话,因为认识也就没有介绍,只是单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区别来。
顾家顾廷煊这一辈的,一共也没有九个儿子,却都称呼他九爷。还是三叔,也没人提一提。童若瑶收起胡思乱想,老夫人看了一眼顾守成,问道“你有没有话说?”
顾守成咳嗽一声,站起来朝老夫人回道:“老夫人说便是,儿子也听着。”
“家里如今就你一个长辈的,你先说说吧。”
顾守成只得低头琢磨片刻,才转身面朝众人道:“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都在一块儿住着,互相谦让、和和气气才好。”
小一辈的都同声称是,顾老夫人很是满意,点着头扬声问道:“还有谁没有用早饭的?没有吃的就在这里吃吧。”
黄氏先站起来,笑道:“知道老夫人今儿要和新人一道吃饭,所以我吃过了才来的。”
顾老夫人又看着郝氏,郝氏看起来比黄氏年纪还大,衣裳颜色老气,人也显得十分拘谨,慢慢站起来,回道:“我也是吃过了才来的。”
“哟,弟妹今儿倒起得早。”黄氏貌似十分惊愕,看着郝氏似笑非笑的。
郝氏面色一红,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道:“年纪大了,便不如年轻的好睡。”
不知怎么的童若瑶耳边就想起顾二叔刚才说的,互相谦让、和和气气的话来。
“好了,吃过的就各自回去,没吃过的就留下来。”顾老夫人及时堵住了黄氏的嘴,黄氏冷哼一声,扭头望着顾老夫人,十分委屈地道,“老夫人又嫌育我们吵了,以后可不敢来了。
香珠玩笑似地道:“那二夫人就别来了。”
黄氏瞪了她一眼,笑道:“别仗着老夫人疼爱你,我就不敢拿你怎样,现在就回去给你找个婆家。
香珠不恼反盈盈一拜,“那就有劳二夫人费心了。”
顾老夫人都被她们一唱一合地逗笑了,笑骂道:“一个不知羞的小蹄子,一个都要做奶奶的人还像个猴儿,也不怕小辈的笑话。”
黄氏丹凤眼一瞪,“谁敢笑话我?”
在场的也有笑得,也有不笑的。顾老夫人笑了一回,黄氏率先告退,其他人鱼贯着出去,不消片刻,方才还满屋子的人,这会儿就剩下顾老夫人、童若瑶和顾廷煊。
钱妈妈出击传饭,香珠去东次间预备,一会儿就过来说饭菜摆好了。童若瑶走过来搀扶老夫人,一起到了东次间。
“你们也都坐下吧,也没外人,省的叫丫头又收拾地方。”这话是说给顾廷煊的。
三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下,丫头去添粥,顾老夫人看着童若瑶,笑问道:“没被他们吓着吧?”
童若瑶抿嘴一笑,摇摇头。顾家的人口是挺多的,满屋子男女老少,那阵仗够呛。
“她们都没规矩惯了,所以昨儿就没叫她们去闹腾你们。”顾老夫人说着话,目光落到童若瑶身上,又道,“一会儿吃了饭,就去见你婆婆,她身子不好,大夫说要静养,所以她也就没过来凑热闹。”
童若瑶点点头,丫头呈上米粥,顾老夫人便叫先吃饭。
饭后又听顾老夫人说起顾三叔,原来几年前就离世了。又想到顾廷煊的父亲,在顾廷煊刚懂事的时候也离世了,顾老夫人育有三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送了两次。说起这些事语气清淡平稳,只有眉宇间淡淡的悲凉挥之不去,饶是如此也不叫人不敬佩的。
可见是心底的沧桑,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抢如何也不懂。
“……英哥儿媳妇,也就是你堂嫂子,等以后再见吧。”
童若瑶下意识地去看顾廷煊,顾家人口已经这么多了,居然还有。转念又想到,下人们都称呼自己二奶奶,称呼顾廷煊二爷,是还有个大爷才对。
听顾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吃了一盏茶,才从千禧堂出来。童若瑶想着老夫人说英哥儿媳妇,堂嫂现在不能见,可堂嫂却送了盆景到她院子里,莫非是…… 同辈孀居守寡的,都要回避新婚夫妇。那英年早逝的顾廷英是哪一房的?顾廷煊是长房长子,却不是老夫人的长孙,童若瑶现在才知道,那么也不难猜出顾廷英应该是二叔的儿子,却由老夫人之口说给她知道……
小玉扶着童若瑶,看着周围的环境,诧异地低声道:“不是要去见大夫人么?怎么是回去的路。”
童若瑶也才察觉到,前头顾廷煊大概是听到了小玉的话,头也不回,道:“母亲住的百寿堂在青松院西边。”
小玉不说话了,经过青松院,走了没多远就看到百寿堂了。千禧堂看得出是才翻新修葺不久,所以各处都富丽堂皇。相对的百寿堂就扑素很多,院子也小,空荡荡、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倒是回廊上挂着几盏大红灯笼添了几分人气。
正屋的门虚掩着,小玉正欲上前去撩帘子,一个丫头端着痰盂从里头出来。抬头见童若瑶和顾廷煊,慌忙地垂下头,险些把手里的东西打翻了。又忙强作镇定,福福身道:“见过二爷、二奶奶。”
里头的人听到响动,继而又出来两个丫头,见到顾廷煊竟也像刚才那丫头一样很吃惊的样子。童若瑶窒蹙蹙眉,难道顾廷煊很少过来请安?
来不及多想,顾廷煊大步跨进门槛,童若瑶顿了顿就跟上去。
屋忆里的陈设也格外简单扑素,自然是相对顾家而言,清一色暗红发黑色家具,吕氏看起来比上次瞧着还憔悴几分,端坐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张棕色毛毯,放在毛毯上的手腕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见他们进来,满脸都是笑,眼底更又几分诧异,“不是给范妈妈说了,不用过来。”
吕氏是顾廷煊的生母,无论如何都是要见的,童若瑶笑盈盈走上前行了个福礼,吕氏忙叫丫头搬椅子。小玉知道要先行敬茶礼,见屋里几个丫头,要么还在发怔,要么就手脚慌乱不知是先搬椅子还是先倒茶。只得她过去到了一杯茶送来,童若瑶捧着茶杯就在吕氏跟前跪下。
吕氏大吃一惊,惊慌失措地看了顾廷煊一眼,见顾廷煊没有特别的反应才道:“这如何使得,快起来。”
“请母亲喝茶。”童若瑶将茶杯举过头顶,吕氏也不忍心她就那样跪在硬邦邦的地上,忙伸手接了,笑道,“煊哥儿也真是的,我们天杭并没有这个礼。”
“儿媳给母亲磕头敬茶也是应该的。”吕民没有叫起来,童若瑶就跪在地上回道。
吕氏这才忙叫丫头将她扶起来,童若瑶打眼色给小玉,小玉便把做好的鞋递过来,“不知母亲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就随意做了一双,母亲不要嫌弃。
吕氏叫身边的丫头接了,自己撑着伸出手将童若瑶拉起来,又似是怪罪顾廷煊,道:“既要过来也该打发人过来说一声,我常年吃药,里也是一股子药味儿。”
又叫丫头开门开窗,童若瑶忙道:“现在外面风大又凉,等会儿太阳热起来开开门窗透透气才好。”
准备开窗的丫头闻言就立刻停下了,倒是吕氏左边有个丫头,从他们进来就一直站着没动。但看丫头的装束,虽都是素色的,却是极好的料子。年纪看起来不小了,模样也娟秀可人,这会子听了童若瑶的话,一双杏眼直直盯着她,浅浅笑问道:“二奶奶不习惯药味儿?”
语气分明透着敌意,童若瑶微微一笑,正要做回答,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顾廷煊沉声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童若瑶看不见顾廷煊的表情,倒看清了那丫头似是不服气,咬了咬嘴唇,垂下头。吕氏微笑道:“你去忙吧。”
童若瑶转身目送顾廷煊,见他一双黝黑的眸子毫无顾忌盯着自己,心里一慌,血气就涌上来,觉得该说点儿什么,偏偏找不出何时的话。却听到他说:“母亲需要静养,你略坐坐就回去吧。”
童若瑶点点头,顾廷煊抬头又看了一眼吕氏一眼,行了一礼,“儿子先告退。”
顾廷煊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就好了很多,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童若瑶觉得顾廷煊和吕氏他们母子的关系有些微妙。
童若瑶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丫头呈上茶水,吕氏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了两口,才问道:“味道怎么样?”
童若瑶尴尬地笑了笑,“我嘴笨也尝不出好不好,就觉得气清香味甘甜,喝的时候有丝丝甜味儿,咽下去舌尖有点儿苦味儿。”
吕氏又问道:“现在呢?”
不提醒没觉得,这一提醒,童若瑶惊奇地发现一口茶竟然能喝出这样的味道来,也不隐瞒自己的感觉,“很清甜。”
吕氏笑容更甚,望着童若瑶笑道:“人生便如饮此茶,有甜有苦,但最后留下的依旧是甘甜。你和煊哥儿成婚,自此便是分不开的一家人,他不爱说话,你多担待着。”
童若瑶抿嘴一笑,郑重地点点头,可吕氏用茶传达出来的意思,都好像和后面说的根本不搭边。童若瑶没有多想,“母亲特别喜爱饮茶吧?”
“是啊,煊哥他爹在世时最爱收藏好茶。”吕氏说着一叹,神色黯然几分,与忽地自嘲一笑道,“我原是不喜欢,后来倒喝出味道来。”
童若瑶很感兴趣地看着她,吕氏都不说了,叫了一声秀珠,便是方才那个大丫头应声。吕氏道:“去把里间八角柜靠庄第三个屉子里的东西拿来。”
叫秀珠闻言蹙眉,“夫人,那是……”
吕氏笑着打断,“去拿出来吧。”
秀珠不满地看了童若瑶一眼,才转身去了,童若瑶也只淡淡朝她一笑,心里明白怕是吕氏要给什么东西,可没拿出来之前也不能妄自判断。小玉却被秀珠的模样气着了,紧紧攥着手里的怕子,看起来也是丫头罢了,如何竟对二奶奶摆起脸色!
隔了一会儿秀珠拿着一个做工精细的匣子出来,匣子上面是前朝最盛行的缂丝雕刻手法,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辨上了色,乍看上去好像一朵真花。
这是古代艺木家的结晶,只是匣子便这般难得,匣子里的东西……
“母亲这是作何,儿媳不敢收。”童若瑶惶恐地站起来。
吕氏笑眯眯看着她道:“我就煊哥一个儿子,你是他媳妇,你不能收谁还能收?”
童若瑶又看了看那匣子,吕氏没有当面打开叫她看,她也猜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吕氏又这样说,童若瑶只得接住,“儿媳定好好保管。”
吕氏放心地笑了笑,叫她坐下,问道:“还住的习惯吧?煊哥是粗心的人,有什么缺的少的,你就告诉范妈妈。”
“让母亲桂心了,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吕氏露出乏意,童若瑶起身告退,“母亲先歇歇,儿媳一会儿再来。”
吕氏摆手笑道:“这屋里药味儿重,你也别跑来跑去的,这边也有丫头服侍。”
童若瑶暂且点头,回到青松院,小玉见屋子里外都没人,才不满地墒咕道:“那个秀珠也是丫头,怎么就对奶奶您摆脸色?”
别说小玉,童若瑶心里也诧异,现在倒不觉得诧异了。小玉大概是没发现问题所在,可也算是沉得住气的,回来了才发作。童若瑶歪着头看了看外面,不见人才朝小玉道:“难道你不觉得秀珠眉宇之间与九爷顾炎很神似?”
小玉怔了怔,回想起秀珠和顾炎的模样来,眉头一簇一簇,也有些惊奇
“别说,好像还真挺像的,若是他们站在一起,才能真正瞧出来。”
顾炎的身份在顾家本来就很特别,从名字上就能体现出来,还有下人对他的称呼,如果是看年纪,顾炎比顾廷礼还大两三岁,顾廷礼排行四,下人称呼他四爷。按照年龄来说的话,顾炎才是四爷,顾廷礼是五爷,后面的依次排下去才对。
小玉说完,脸上便呈现惊愕,童若瑶笑着点点头,知道小玉也转过弯来了。秀珠看起来好像是吕氏跟前的丫头,可刚才见了童若瑶并没有见礼。而且,她穿着虽素净,身上的料子却比顾老夫人屋里的香珠看上去还好一些。
只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也不该如此,初次见面,大概她对重若瑶也没好感。童若瑶对她,更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吕氏的目光每每落到她身上,就自然而然地十分柔和。竟好像,秀珠是吕氏的女儿一般。
顾家,还真是一团搅乱的浆糊。童若瑶隐隐觉得头疼,索性什么也不想,叫小玉将吕氏给的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血红色玉手镯。
“二奶奶回来了。”范妈妈从外面进来,脸上堆着笑,“二爷方才打发人回来说,午饭在外面吃,二奶奶想吃什么,吩咐小厨房做就是。”
童若瑶将匣子盖上,让小玉收起来,才望着范妈妈笑道:“随便做一此吧,时间别太早了,一会子我先去夫人那里。”
范妈妈没说别的,笑着点头应下,正要转身出去,童若瑶叫住她,“范妈妈请留步。”
范妈妈一愣,随即笑道:“二奶奶还有何吩咐?
童若瑶笑着不语,待小玉从离间出来,才道:“小玉昨儿才来,有劳范妈妈带着她熟悉熟悉咱们院子里的事儿。”
范妈妈一笑,“奴婢这就带小玉姑娘去各处走走,只是,其他人二奶奶要不要都见见?”
童若瑶低头琢磨片刻,摇摇头道:“今儿就先让小玉熟悉熟悉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二奶奶若无别的事儿,奴婢这就先带小玉去转转。”
童若瑶点点头,范妈妈和小玉福福身出去,又安排了一个小丫头进来。童若瑶一边吃茶一边发怔,将今儿所见的人一一在脑海里过滤一遍,大房和三房一样人员单薄,人最多的是二房,而大房和三房有个共同点,都是孤儿寡母。
正想着,有笑声传来,小丫头忙出去看,很快就返回来回道:“是二夫人来了。”
070:难道他害羞?
童若瑶忙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黄氏在丫头搀扶下已经满脸笑容地走进来了。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笑道:“就过来瞧瞧,新房是嫂子着人布置拾棳的,她素来节俭,老夫人怕侄儿媳妇不习惯,非要我亲自过来瞧瞧。”
一句话就包涵了多个意思在里面,吕氏常年卧病,又是寡居,自然是黄氏主持中馈。老夫人对吕氏不放心,专门叫她来瞧瞧,说明老夫人器重的是她,而非吕氏。又说明吕氏无能,连收拾新房这样的事儿老夫人都不放心。再有吕氏节俭,也算是说明了为什么吕氏住的院子寒碜,随便告诫童若瑶,婆婆节俭,做儿媳妇的也因该学着点。
“多谢老夫人、二婶子疼爱。”童若瑶感激地福福身,行了一礼。对她而言,这屋子已经很奢华了。叫丫头倒茶,请黄氏坐下,才万分惭愧地道,“本该侄儿媳妇去拜见婶子,怎劳动婶子亲自跑一趟,叫侄儿媳妇如何心安?”
黄氏吃了几口茶,眉间蹙着,只问方才沏茶的小丫头,“这什么茶?”
那小丫头如实票报道:“就是二爷屋里平常喝的茶。”
黄氏眼睛一瞪,怒道:“胡说,这个月初才将新进的茶分下来,每个主子屋子都有一斤,怎么还拿去年的茶糊弄我?是不是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小蹄子私拿去了?”
那小丫头被黄氏吼得一愣一愣,吓得哭起来,跪在地上道:“奴婢是外面扫院子的,平常郁没在屋子里来,这茶叶是桌上茶缸里的,奴婢不敢撒谎。”
黄氏冷哼一声,扭头看着童若瑶道:“咱们二爷平常在家的时候少,这边又没个管事的婆子,这些下作胚子无人管束,愈发无法无天。别的不说,家里一切人人都一样,偏生这屋子里经常缺东少西,我也说与二爷几次,他一个男人又不怎么份心。今后你可得注意点儿,特别是那些忘了本的人。”
忘了本的人,不知黄氏嘴里说的是谁?童若瑶没有细想,感激道:“谢二婶子提点,侄儿媳妇记住了。”
黄氏笑着点点头,又去新房各处瞧了瞧,临走时拉着童若瑶的手道:“自此便是一家人,得了闲多和姊妹走动走动,咱们说虽不是书香门第,你的那些姊妹们也都读过一些书,不像我大字不识一个。”
童若瑶浅笑道:“今儿见各位妹妹,都是一等一的人品,倒是侄儿媳妇显得粗笨了。”
“这话说的谦虚了,老夫人常说读书人家的女孩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家中姊妹跟着学,以前没有这样的人,侄儿媳妇来了,她们也正好能跟着你学学。”
童若瑶笑了笑没说话,琴棋书画,别说童若瑶就是童若绾和童若秋,也不见得懂音律。童若瑶在乡下长大,读书写字已是难得,琴棋这样高雅的东西都是大户中那些娇养的女孩儿闲来打法时间或陶冶情操的,她又怎么会?黄氏摆明了是想给自己出难题。
黄氏见童若瑶神色自若,只在心里冷哼,面上带着笑,“婶子就不打搅侄儿媳妇了,有空就到婶子哪里坐坐,还有你弟妹月桂,她如今有孕在身,不常出来走动。”
童若瑶忙道:“得了闲一定会去找弟妹说说话解解闷。”
黄氏再无别话,童若瑶送她到了院子门口,黄氏就不让送了。
回到屋里,范妈妈和小玉回来,知道方才黄氏来过,范妈妈站在下首,笑着道:“以前在天杭便是二夫人管着家里大小事儿,后来辗转到了上京,亦是二夫人管着的。”
这一点黄氏已经说得十分明显,童若瑶还是非常感激范妈妈的提醒,看着方才被黄氏训斥的丫头,笑眯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见童若瑶态度温和,原还担心着,这会子听见问,忙跪在地上回道:“奴婢原来叫月香,因犯了三奶奶的名讳,红袖姐姐做主改了雪香。”
这名字倒也别致,童若瑶微笑道:“以后你就还叫雪香吧。”
雪香怔了怔,知道就算是名字没变,也是二奶奶给的了,忙跪在地上磕头。童若瑶叫小玉扶她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没想到黄氏才来一会儿都快午时了,便朝小玉笑道:“你跟着范妈妈熟悉院子里的事儿,就让雪香随我去百寿堂吧。”
小玉点头称是,雪香半晌才反应过来,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扶着童若瑶,道:“ 二奶奶现在就过去么?这个时辰夫人大概要喝药了。”
童若瑶点点头,不管顾廷煊和吕氏怎么了,她是儿媳妇都该去跟前孝敬。而且她也觉得,黄氏有句话说的对,有些人不该忘了本。
百寿堂依旧是静悄捎的,童若瑶走到院子里,才瞧见两个小丫头拖着推盘从正屋后面的回廊上走过来。随之吹来一阵轻风,淡淡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童若瑶扭头看了一眼雪香,不曾想这丫头也是伶俐,紧几步走在送区的丫头前面,挡住她们,端起前头那丫头手中的托盘笑道:“二奶奶来服侍夫人吃药。”
两个丫头扭头一瞧,忙过来行礼。屋里头有人听到响动,童若瑶踏上石阶,就有人撩开帘子,都是秀珠。
童若瑶朝她点了点下巴,微笑着走进去。
吕氏看到她很是欢喜的样子,笑道:“都说叫你别来了,怎么这会子又跑过来?”
童若瑶抿嘴笑了笑,吕氏还坐在榻上,好像一直没有下来过。二月的上京,只要出了太阳到了午时,外面就很暖和,猛然从外面进来,只觉这屋子阴冷无比,抬头望去,门窗都关着,窗帘子也拉上了。
吕氏叫秀珠搬椅子,其他小丫头快一步已经搬了一张杌凳过来。童若瑶让放在榻边,雪香将药递过来,童若瑶端着药碗,先舀了一勺子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觉得适宜了才送到吕氏手里。
吕氏见她动作娴熟,必然是经常伺候人吃药,又想到童家大夫人周氏,也是个身子骨弱的。喝了药,童若瑶服侍她漱口,又送上一颗蜜饯。吕氏含在嘴里,舒口气问道:“亲家夫人的身子如何了?”
童若瑶将装蜜饯的盘子递给雪香,才笑道:“让母亲记挂,家中有嫂子照顾,已经痊愈了。
吕氏叹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又好像才发现满屋子的药味儿,忙叫秀珠去把窗户打开。
秀珠站着不动,看着童若瑶冷笑道:“大夫说夫人的病最怕吹风,吹了风就头疼的更厉害,这会子外面风大,开了窗户只怕要厉害了。”
不能吹风,吕氏看起来脸色苍白,想来也是不怎么走出屋子的,到底是什么病这出奇怪?
“大夫这样说了,母亲更因该注意才好。”可这关窗闭缝的,屋子里的空气不新鲜,更不利益养病。
吕氏笑笑,“不过是一些老毛病,时好时坏的,该注意的都注意着,药也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见效。我也活了半辈子,如今煊哥成家立业,能独立门户心无牵挂,过一日是一日吧。”
童若瑶有些动容,吕氏对顾廷煊是真正疼爱的,忙劝道:“母亲万万不能这样想,这样想了病如何会好呢?听大夫说的,只要按时吃药吃饭,定然痊愈。”
雪香给童若瑶端茶来,顺便笑着道:“夫人如今更因该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昨儿厨房李妈子还说呢,今年、明年家里又要添人口了,二夫人抱了孙子,就轮到大夫人您抱孙子了。”
童若瑶顿时红了脸,吕氏也笑了,看着童若瑶绯红的双颊,点着头道:“如此说来,是不该想别的了。”
秀珠咳嗽一声,“夫人,午饭备好了。”
吕氏点点头,望着童若瑶问道:“吃过了么?”
童若瑶摇摇头,秀珠走过来搀扶吕氏,带着笑很善解人意地道:“夫人饭菜清淡,二奶奶恐吃不惯咱们这边的,我服侍您吃饭,就让二奶奶回去用饭吧。”
这么急着要赶她走,这个秀珠到底想做什么?童若瑶站起来扶着吕氏另一只手臂,“早上在老夫人屋里吃了许多,现在还不饿,等母亲吃了再回去吃也一样。”
吕氏道:“煊哥呢?他要回来吃饭吧。”
“他出门了,带了话回来中午不回来吃饭。”
吕氏没再说话,默许了童若瑶留下,芳珠不服气,倒也没再说了,只咬咬牙。两人扶着吕氏在正中间的八仙圆桌边坐下,小丫头端着吃食进来,一盘掩制的酱菜,一盘清炒白菜,外加一盘竹笋肉丁,都是清淡可口的。最后上桌的却是一钵人参鸡汤,还加了别样的药材,除了鸡汤鲜美还有一股药香。
秀珠扭头看了童若瑶一眼,见她盯着桌上的菜看,想到方才她说早上在老夫人屋里吃了许多,心里愈发瞧不起她,暗暗道:果然是小户出身,这些平常物都没见到!见到了就错不开眼,真正没见识!
丫头添了米饭过来,童若瑶随手接住放在吕氏跟前。吕氏也看着满桌子的菜,若是平常倒好说,今儿童若瑶来了,这样的饭菜留下她只怕她也吃不惯,不留下又恐她多心。不免扭头责怪地看了芳珠一眼,平日里多稳重周到的人,今儿明知童若瑶来了,还这么预备,也不知多加一两个菜。
秀珠只当没瞧见,拿起勺子要了一碗人参鸡汤,拿着勺子一边搅动一边轻轻地吹气。
吕氏讪讪地朝童若瑶笑道:“才说了要按时辰吃饭,你也快些回去吃吧,我这里有秀珠伺候就成。”
童若瑶摇摇头,笑道:“不碍事,原在娘家午饭的时辰就晚一些,已经习惯了。母亲快吃吧,待会儿饭菜要凉了。”
吕氏刚端起饭碗,只见帘子撩开,范妈妈笑盈盈进来。吕氏放下碗筷,朝她道:“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范妈妈福福身,看了童若瑶一眼,才笑道:“二爷回来了,说有话要和二奶奶说,奴婢过来请二奶奶过去。”
吕氏忙道:“既然这样,你就快些回去,煊哥这段日子有些忙,照顾不周全的你要多担待着。”
童若瑶点点头,离开也好,免得吕氏难为,自己在这里尴尬。遂福福身出来,到了外面禁不住吐口气,问一旁的范妈妈,“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吃了饭没?”
范妈妈摇头笑道:“奴婢也不靖楚,二爷一回来就问起奶奶,便叫奴婢过来请您回去。”
童若瑶不再多问,回到青松院,没想到顾炎也在,正屋的大圆桌上摆放着好些盒子,像是预备的礼物。童若瑶不解其意,走进去见顾廷煊和顾炎一左一右坐在桌边,见她进来,顾炎忙站起身,打了个千儿,毕恭毕敬行一礼,“给小嫂子请安。”
顾炎这一声小嫂子弄得童若瑶有些别扭,见他一本正经的,也学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们吃了饭没?”
顾炎忙道:“已经……”
顾廷煊快速地打断了,“我还没吃。”
童若瑶转身吩咐雪香叫厨房多备一个人的饭菜,一扭头见顾炎盯着顾廷煊好笑,顾廷煊似无所觉,端着茶杯吃茶,腾腾升起的薄雾后面,一双剑眉飞斜朝上,似展翅欲飞。顾廷煊浅尝两口,头也不抬,道:“既然你吃过了,还留在这里作何?”
顾炎“嘿嘿” 笑了两声,道:“我这就走,不打搅大哥和嫂子了。只不过,这些东西,还是先让小嫂子瞧瞧,若有不合心意的,我这就出去换做别的。”
童若瑶看着桌上的东西,蹙了蹙眉,顾炎笑着解释,“这些都是大哥和我去买的,明儿小嫂子要回娘家,好带回去。”
“叫我回来就为这事儿?二爷和九爷选的,必定都是好的,不用看了。”顾廷煊不是很忙么?难道他忙的就是预备这些?童若瑶只觉心里荡起一圈圈陌生的涟漪,嘴角不觉扬起笑容来。
顾炎摇头,“当然不是,还有一些是给小嫂子的。”
童若瑶惊愕地看着顾廷煊,“我又不缺什么。”
顾炎还要说,顾廷煊咳嗽一声,顾炎忙闭上嘴,朝童若瑶挑挑眉,笑得格外暖昧,又打哈哈道:“好了,我走就是,我立刻就走。”生怕顾廷煊发火似地,话音刚落,踪影就不见了。
顾炎一走,屋子里就安静下来,就连小玉也“识趣”的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童若瑶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看顾廷煊,慢腾腾地走到离他不算远的圆形杌凳上坐下。顾廷煊没有黑着脸,只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多少表情,看起来和大哥一样清冷的人,可满桌子的东西,是不是说明他和大哥一样外冷内热?
想到早上他没有节制的行为,血气立马从全身涌到脸上,双颊火辣辣地——大白天的,到底都想什么去了!
对面的顾廷煊看似在喝茶,眼角的余光却未从童若瑶身上移开过。还是新婚,故而她身上穿的依旧以红色为主,娇小的身形即便被衣裳包裹着,看起来依旧单薄,只需要一只手臂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抱起来。眉不点而翠,唇不画而红,娟秀的眉尖蹙着,十分懊恼地用贝齿咬住嘴唇,脸上稚气未脱,却……
“二爷、二奶奶午饭备好了。”雪香低着头,站在门口用不大不小,刚好里面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顾廷煊收回目光,童若瑶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才道:“摆在西次间吧。
童若瑶不喜欢在睡觉的屋子吃饭,这是从娘家带来的习惯,在李家村时就养成了。只要条件允许。
雪香领命而去,童若瑶站起来,正琢磨着怎么叫顾廷煊,他倒识趣地没为难童若瑶,随后站起来,迈开步子道:“走吧。”
看着桌上四菜一汤,童若瑶松了口气,顾廷煊挑眉,“怎么?不合胃口?
童若瑶忙摇头,幸而不像在老夫人屋里那样,满桌子的菜肴三个人吃,太过浪费了。桌上三个荤菜、一个素菜,加上童若瑶不挑食,顾廷煊沉默无语,这一顿倒吃的很是舒心。小厨房里厨娘的手艺不错,火候比陈妈妈掌握的还好。
范妈妈站在一旁,见童若瑶和顾廷煊放下碗筷,忙亲自给童若瑶递了漱口等物过来,最后又上了一杯茶,才笑问道:“这些菜可还合胃口?”
童若瑶一时得意忘形,惬意地吃了几口茶,满意地道:“不错,给小厨房的妈妈说,以后就这样预备吧。”
范妈妈点点头,特意去看了顾廷煊一眼。顾家三房人,也只有大房都是知道惜福的。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人生大起必有大落,有了富贵一味地讲究也是糟蹋自损阴寿。
范妈妈是跟着顾家人经历过这些大起大落,自然也将世事无常体会尽了
“范妈妈,您也快去吃饭吧,叫其他人都去吃饭,我这里也没要紧的事儿。”童若瑶放下茶杯,笑着说道。
范妈妈直点头,叫丫头进来收拾,就全部下去了。屋子里又只剩下童若瑶和顾廷煊,坐了一会儿,见顾廷煊茶杯见底,便站起来重新沏了一杯茶送过来,顺便强作镇定地问道:“你下午不忙么?”
“不忙。”接过茶杯,又吃起来。
童若瑶暗暗瞪了他一眼,就不能多说两个字?等等,他说不忙的意思是下午不出去了?想到两个人独处,童若瑶先红了脸。
“那些明儿要带回去的东西,你看看,若有短缺的就打发人出去买回来。”
顾廷煊这一句话总算让童若瑶有了事儿做,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去瞧瞧。”忙从西次间出来。
顾廷煊跟着出来,却转身去了书房,看着小书房的门关上,童若瑶松了口气。不得不说顾廷煊和顾炎很细心,家中姊妹兄弟一个都没落下,首饰自然是给姐姐妹妹的,至于砚台等物,便是大哥和二哥的,大嫂的那一份也没落下,还有所有的长辈们。
满桌子的东西,看起来都是极好的。童若瑶看完后,小玉吃了饭进来,见满桌子的东西,忙凑过来瞧,笑着道:“没想到竟是姑爷去预备,二姑娘回门那日,都是她婆婆孙夫人预备的。”
童若秋和孙博立新婚不合,这已经算不得秘密,但童若秋和婆婆赵氏的关系却很融洽。至于自己,童若瑶也说不上那种感觉,吕氏看起来也是好相处的……大概是时间短的缘故。
“把这些暂且收起来吧。”童若瑶恹恹说道。
小玉疑惑地盯着她半晌,“二奶奶若是觉得累,就去躺着歇歇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童若瑶摇摇头,打起精神给脸上添了笑,拉着小玉问道:“外面那些人如何?”
小玉笑道:“都很好,不过雪香告诉我说,姑爷屋里除了盈视和红袖,其他丫头都不能进来。”
童若瑶冷笑一声,“别理这些,她们不回来,就你和范妈妈做主。”即便回来了,也由不得她们了。
小玉点点头,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去问什么盈袖、红袖。没见过这样的丫头,爷屋里有了新少奶奶,就摆脸子不出现。
顾老夫人走了几圈停下,黄氏忙将茶送来,扶着顾老夫人坐下。顾老夫人吃了几口茶,扭头看着黄氏忽而问道:“叫你去瞧,你可去了?”
“老夫人发话了,儿媳哪有不从的,就是老夫人也成偏心了,有了新人就不疼我了。”
顾老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她才来咱们家,和大伙都不熟悉,你嫂子又是那么个身子,你多费心,我都记着的。”
黄氏陪笑道:“我知道,侄儿媳妇是好性儿,原侄儿屋里两个大丫头都不在,她也没说什么。”
顾老夫人愣住,“怎么连个大丫头都没?”
“说是病了,不过嫂子让范妈妈先过去了。”
“病了?”顾老夫人冷哼一声,“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两个都病了?”
黄氏也蹙着眉头,十分担忧似地,“谁知道,这季节上最易伤风感冒,她们大丫头都是娇养着的,有个病痛也不见怪。老夫人也知道,大嫂子那边的下人们向来都是没规矩惯了的。”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就不喜,黄氏忙改了口说起别的,“今儿还有一事要回明老夫人,原二侄儿屋里是八十两月钱,其中五十两是侄儿的,另外三十两是那些丫头婆子的.现在添了侄儿媳妇,我琢磨着就在原来的基础上添七十两,也就是一百五十两,和廷之屋里一样。老夫人觉得如何?”
顾老夫人神色好看了些,点头道:“这样才合理,既然住在一处,都是一家人,便没有厚此薄彼的理儿。”
黄氏松口气,笑着道:“瞧老夫人说的,这都是您老定的规矩,儿媳哪里敢私自胡来的。”
顾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拉着黄氏的手,感叹道:“你们三个儿媳,老大媳妇最是命苦,老三又是个装满水的闷葫芦,就你还顺眼些,得了闲也别只往我这里跑,你们妯娌之间,也该多多走动。”
黄氏满嘴应承,笑着说了些笑话逗老夫人开心,屋子里惭渐热闹起来。童若瑶和顾廷煊到的时候,除了抱病的吕氏和要回避新人的大奶奶不在,其他人尽数都来了,儿孙满堂嬉笑的场面很是热闹。
童若瑶正为来的晚了不好意思,偏偏大伙都看着她和顾廷煊,童若瑶微微垂着头,和顾廷煊一起上前给老夫人请安,又见过顾守成和两位婶子,姊妹间才互相见礼。顾老夫人让大伙都坐下,童若瑶只觉挨着顾廷煊坐了。
顾老夫人欣慰地看着下面众人,慈祥的嗓音缓缓响起,“都到齐了,就叫摆饭吧。”
丫头领命而去,顾老夫人看着童若瑶,笑眯眯问道:“可去给你婆婆磕头了?”
童若瑶下意识地看了顾廷煊一眼,点点头。
“那就好。”
话音刚落,黄氏的声音响起,“老夫人还费这样的心,侄儿媳妇孝顺呢!中午过去服侍大嫂喝药、吃饭,才回去自己吃。”
童若瑶抿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顾老夫人随即用这个例子教诲孙女儿们,弄得童若瑶更不自在起来,无数眼睛盯着,就好像无数根刺刺过来。
这个话题结束,顾老夫人提到明儿童若瑶回门的事儿,黄氏立刻就道:“规矩里头要预备的,我一早就打发人预备好了。”
顾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朝童若瑶笑道:“其他的我也没什么说的,只一项,明儿回去了天黑前你们两个务必都要回来。我也知道上京的俗礼,但这一点却是咱们顾家的规矩,你婶子、嫂子还有你三弟妹,都是如此。
童若瑶规规矩矩站起来,“孙媳谨记老夫人教诲。”
说了这些话,饭摆好了,众人起身男人和女眷分开入席。回去的路上,童若瑶忍了许久,已经能瞧见青松院的门额,才紧几步追上顾廷煊的步伐,道: “现在过去给母亲请安吧。”
顾廷煊明显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可尚未走到百寿堂门。就迎面撞见秀珠提着灯笼走来,“夫人已经歇息了,怕二奶奶和二爷过来请安,就打发我过来说一声,二奶奶不必过去了。”
童若瑶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顾廷煊,又看了看秀珠,恰好对上秀珠示威似的眼神。那灯笼的光恰好照在她脸上,一双眸子愈发明亮,而眸子里传达出来的意思也一目了然。那是嫉妒和恨意。
童若瑶浅浅一笑,伸手扯了扯顾廷煊的袖子,仰着头看着他道:“咱们去院子里看看,如果母亲歇下了就出来。”
这个距离的光线,童若瑶看不清顾廷煊的表情,但看到了他点头动作。
秀珠咬着嘴唇,而童若瑶墓地一愣,因为顾廷煊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大手掌,包裹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指。
吕氏正屋里灯火明亮,童若瑶和顾廷煊进去的时候,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穿着整齐,看见他们满脸的笑容。
童若瑶也不提秀珠的话,笑着上前行了和福礼,吕氏拉着她的手,“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天黑又看不清路。”
“打着灯笼呢,儿媳也想过来看看母亲。”童若瑶乖巧地在吕氏身边坐下,知道是来对了,吕氏这模样分明是等着他们。一时心里又愧疚,只想着明儿早些来,去老夫人哪里之前就过来。“母亲感觉可好些了?”
吕氏直点头,“好多了,原就不是大病。”
她青起来确实很精神,叫秀珠给顾廷煊搬了椅子坐下,又问起明儿回门的事儿。顾廷煊简浩明了地回答了,说一切都好。吕氏一时无话可说,童若瑶笑道:“母亲就别操心,儿媳有不懂的,都会请教范妈妈。”
“范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请教她是对的。明儿回去了,记得替我给亲家夫人、老太太问好。对了,不知老太太的病如何?”
童若瑶神色黯然几分,遂又安慰地笑道,“现在天气慢慢暖和了,定能快些好起来。”
吕氏叫秀珠将预备的东西拿出来,亲手交给童若瑶,“这里是年前煊哥拿回来的人参,我留了一些,这些你给老太太带去。多了我也吃不了,放着反而要被虫蛀。”
童若瑶谢了几句,陪吕氏说了一会儿闲话,见她露出乏意,便随顾廷煊告退出来。回到青松院,童若瑶先去净房更衣,不觉想起今儿自己三次去见吕氏,每一次吕氏的模样看起来相似,其实都有细微的差别,那就是眼底的笑。
婆婆这里的第一关算是过了,可顾廷煊,童若瑶觉得他才是最难捉摸的。他和吕氏母子之间微妙的关系原因不明,但顾廷煊绝对关心吕氏。还有秀珠……
从净房出来,雪香立刻上前回道:“九爷方才来找咱们二爷,二爷出去了,说让二奶奶早些歇着,不用等他。”
童若瑶蹙眉,新婚夜在书房忙,今儿下午他说不忙在书房待了一下午,这会子都又有事儿。童若瑶不多心都不可能,顾廷煊这样分明是回避她!
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害羞不成?!
071:等你,你没说不回来
打发小玉等人下去歇着,童若瑶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睡觉,反正他说不用等,那就别等了。索性起来把蜡烛都灭了,摸索着躺上床,望着黑漆漆的床顶发怔。
而结果,还是自己不争气,爬起来找到火折子点了两盏灯。
顾炎和顾廷煊、顾守成三人从议事书房出来时,各处已经悄无人声,唯有书房外候着的几个小厮手里提着灯笼。
顾守成神色凝重,扭头看了顾廷煊一眼,便招手带着两个打着灯笼的小厮先一步走了。留在原地的顾炎看着二叔气急败坏的背影,扭头朝顾廷煊道:“大哥真的要去南边?”
南边发生的事儿在顾炎瞧来,并非二叔说得那么严重,那边的官场老爷们,哪一个没有得顾家的好处?再说,顾家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做得都是正当买卖,能抓住什么把柄?
顾廷煊剑眉微蹙眉,顾炎又道:“小嫂子才进门,大哥就丢下她……巡盐御史石大人我也有一面之缘,虽与他不熟,倒和他长公子石有瑱结识。大哥,还是我先过去瞧瞧如何,倘或真如二叔预想的那些大事,我做不了主,即可写信回来,大哥再去也不迟。”
顾廷煊脑海里浮现一张娇羞的脸庞,沉吟道:“石大人哪里你去了也难说上话。”
夜风袭来,吹得灯笼乱晃。
顾炎似有些不服气,嗤一声笑道:“这也未必,大哥放心,我自有妙计。”
顾廷煊冷清地打断:“他并非?</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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