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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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多。笑容便僵持在脸上,“娘,您怎么了?”
周氏回过神,摇了摇头。也许是嫁女舍不得的情绪在作怪,周氏心里总是不安。“好了,你们下去吧,我歇歇。”
蒋蓉华担忧地看着她,童若瑶也擦觉到不对劲,“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叫陈妈妈去请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周氏微微一笑,怕她们不相信,随口道,“昨儿夜里做了噩梦,睡得不好。”
童若瑶只当她是担心童老爹,便和蒋蓉华一道出来。其实,童若瑶也猜到了真正的原因,见大嫂回自己屋里去了后,便又返回去找周氏。
大哥大婚花去了不少,这也是因该的,大哥是童老爹的儿子,又是他们以后的依靠,更是童家的长孙。老太太如此爽快地拿出东西来,是为了保全童家的颜面,周氏如果不这么办,老太太必然不高兴,而老太太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眼下自己要出阁,对方又是那样的富贵之家,周氏担心的是拿不出体面的嫁妆,自己以后去了婆家抬不起头。可是,即便拿出休面的嫁妆又如何?他们家什么情况,顾家的人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倾家荡产地拿出来,他们就一定能瞧得起?
顾老夫人几次来童家,难道其他人就不会说这些东西是顾老夫人给的?至于,顾家怎么偏就看上她,她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并非郑家那样,是看上了她的嫁妆。
“话虽如此说,但也不能太寒碜了。”周氏没想到女儿这般心细,竟猜到了她的心思,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又想到女儿跟着自己从小吃苦,眼里流出泪来。
童若瑶少不得又安慰她一回,“倘或因为女儿,让爹娘、大哥大嫂以后的日子难过,娘叫我如何安心?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再说,在顾家人眼里,什么样才叫不寒碜?
顾老夫人听说老太太寿辰,就送了那么贵重的贺礼,之后顾家送来的东西,哪一件不是贵重的?别说周氏,就是张氏也未必拿得出放在顾家面前不寒碜的嫁妆。
“如果娘再这样叫女儿不安心,倒不如退了这门亲,女儿不嫁了。”虽是气话,也未必不是没有想过。初闻这门婚事,心里怎么能不高兴?倘或一直呆在李家村,或许这样的想法会少些,哪里的日子平淡而静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到了上京,很多东西都变了,越是繁华的地方,人的欲望越是多。
童若瑶,说起来两世为人,却依旧是俗人一个。反正要嫁人,为什么就不能嫁好一点儿的?
“休再浑说!”周氏最听不得这话。
童若瑶微微一笑,“不想我胡说,娘就不要这样愁眉苦脸的,别说我心里不安,大嫂子心里也不安啊。”
周氏一怔,才想到女儿能将自己的心思看明白,儿媳妇蒋蓉华未必就看不明白,倘或叫她多心才真正不好。“你嫂子呢?”
童若瑶翘起嘴,“娘果然偏心,有了儿媳妇就不疼女儿了。”
周氏拿她没辙似地叹气,不想将瑶儿单独留在李家村,就带着来上京,结果竟和自己预想不一样,童家的女孩儿无人问津,便整天担心儿女婚姻大事。好容易瑶儿有了婚事,若远争气也娶了媳妇,自己反而又多心起来。
想起与顾家接触的种种,想起顾家老夫人,周氏也渐渐宽慰了。
十一月十八,冬至,上京下起第一场雪。
童若瑶刚醒来,就听到外头小玉和惠儿的笑声传来,忙穿上衣裳从屋里出来,顿时惊讶地张大嘴巴,被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惊呆了。
“姑娘,这雪下得好大,竟然有半尺的厚度呢!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第一场雪来的及时,给明年开了个好兆头。”小玉笑着一边朝童若瑶走来,一边说道。
惠儿笑道:“徐州也下雪,却要等到快过年,最冷的时候才能看到呢!”
说话间,正屋的门也开了,周氏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门口。陈妈妈从回廊上走来,“今儿祭祖,咱们预备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周氏点点头,已经十多年没有踏进童家摆放先祖牌位的祠堂,不知道二老太太的牌位……
小玉将老太太给的兔毛大氅拿出来,笑道:“一会子要过去,姑娘穿上这个才暖和。”
童若瑶点点头,给都给了不穿白不穿,“你也多加些衣裳,别着凉了。”
小玉抖了抖大氅,“我倒是穿的多,夏青还给了我一件她不能穿的袄子。”
夏青这丫头现在和小玉的关系很不错,倒没了初来时那些不满,也经常帮着陈妈妈。
刚吃了早饭,老太太那边就派人来催促,一家子急急忙忙地赶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后,才一起往祠堂去。蒋蓉华作为童家新媳妇,和童若远单独祭拜一次,双双跪在祖先牌位前上香磕头,童老爹将蒋蓉华的名字登入族谱。
整个程序,童若瑶都跟着前面童若晨做,磕头上香,听童二叔念了一遍童家祖训,起身的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香案上的牌位。最末端,摆着一个簇新的,匆匆一眼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可那油光发亮的油潦分明是新作的。
不觉蹙了蹙眉头,快速地看了旁边老太太一眼,发现她深沉的目光恰好落在那新作的牌位上。
周氏垂着眼,脸上的神情似有些难过,祭祖是缅怀先人,原也不是什么值得叫人大喜的事儿。可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凝重了。那个新作的牌位,应该就是二老太太,老太太的亲妹妹……
从祠堂出来,张氏和周氏并肩前行,“按照惯例预备了午饭,不知道侄儿媳妇喜欢吃什么?今儿祭祖,老太太是要吃斋饭的。”
言下之意,大伙也该随老太太的意思,周氏微笑道:“弟妹安排就是。”
张氏展颜一笑,“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们都随着老太太的习惯了。”
周氏笑着点点头,两人说起别的。中午吃饭的时候,桌上果然是一桌子素菜,因为冬季时令蔬菜少,所以可以称之为豆腐宴。油炸豆腐条、水煮白豆腐、三色绘豆腐、萝卜炖豆腐……可惜,没有童若瑶最喜欢的油炸臭豆腐。
童若瑶怀疑张氏是不是开了豆腐店,要不,怎么就弄了这些多豆腐来?
一顿饭吃得老太太都蹙起了眉头,张氏只顾着埋头吃饭,生怕老太太找她似地,吃了饭就寻了借口回屋里去了。
一位婆子形色匆匆地跑进来,张氏忙抬头问道:“怎么样?能脱手了么?”
婆子面露难色,张氏垮下脸,隔了半晌才咬着牙问道:“现在价钱如何?”
婆子犹豫了半晌才小声回道:“二十文一斗。”
“什么?!”张氏脸色大变,当初童二老爷提出买些米回来,恐旱情影响米价上涨厉害,她就留心叫身边的婆子出去打听,回来说外面的米价确实涨了不少。她才存了那么个心思,用手头上的银子买一些,等到米价够高的时候,再脱手出去赚取中间的差价。
“夫人,咱们买米的时候,是二十八文一斗……”
是啊,那个时候的米价已经涨到了三十文一斗,还有上涨的空间。对方给的价格低于市面,唯一的条伴是所有的米都要她接手才成,张氏一狠心,就把手头上的银子,包括年低的花费,还有自己存起来的银子全拿出来。一开始还以为得了多大的便宜,毕竟前两天的米价还是五十文一斗,如今快到年下,应该还有上涨的空间,没想到这才过两天,居然跌了!还跌的这般厉害!
“夫人,我去那些铺子打听过了,都说还有可能会继续下跌,大概过两天便要恢复以往的价格……夫人,您看,咱们现在要不要脱手了?”婆子小心翼翼地道,其实上京涌进来的难民,已经慢慢地转移出城。
张氏失魂地坐下来,耳朵嗡嗡作响,想到那些银子酬她辛辛苦苦存下来的,竟然就这样赔进去了。
064:张氏撒泼,老太太气病
“夫人,如果咱们现在还不脱手,只怕……只怕赔的更多。”最后一句,婆子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想起那个卖米的商人,又愤恨地道,“还说与咱们老爷认识,竟然这样诓骗夫人!”
张氏说不出话来,婆子见她还下不了决心,准备再劝劝,房门却突然被人用力的推开,竟是童二老爷在门口听了她们说话。婆子唬得一愣,一抬头见二老爷脸色极为不佳,心里一慌,顿时垂下头去。
童二老爷径直坐在张氏对面的椅子上,瞪着那婆子道:“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婆子浑身一颤,目光闪烁地抬头看了张氏一眼,就是不敢去看童二老爷。如果这次成功了还有些底气,偏偏这一次亏本了。说起来,那位卖米的商人还是她引荐给张氏的。
童二老爷见她不肯说,就盯着张氏,“不懂做生意,就别去参合,方才老太太找我问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瞧来,你比我清楚,你去回老太太。”
张氏心里本就难过,又被童二老爷这样数落,只觉心头一酸。她并无它意,只是想赚取些银子罢了。老太太手里有庄子,殊不知她原来也有两个庄子,家里走投无路的时候,童二老爷提出出去做买卖,凑不上银子,她就把那两个庄子卖了。这几年是好过了,手上也有银子,可想要将那两个庄子买回来就难了。
想到这里,又委屈起来,火气却也上来了,盯着童二老爷道:“我这样做难不成就不是为了这个家?那几年家里艰难,我可曾说过什么?你手上没有银子,不是我拿出来的么?现在不过是亏损了,你就这样起来,你怨我,我可曾怨过你!”
童二老爷对张氏心存敬意不假,可伸手花妻子的陪嫁说出来都是不光彩的事儿,偏偏最近张氏总是提起,这会子童二老爷也恼羞成怒,道:“那些银子我已经单独给你了,你要如何处置是你的事儿,家里开支并没有叫你拿出分毫,可现在家里库房的银子去了哪儿?如今年下,正是用钱的时候,我看你怎么来填补这个空缺!”
童二老爷这话是打算不管了,张氏气得咬牙,忽地冷笑道:“家里的事儿你可以不管,大房那边侄儿娶媳妇你就巴巴地把银子送去,我算是明白了,你和老太太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家里艰难,老太太如何就不把梯己拿出来?虽然是童二老爷不好意思朝老太太开口,然而她就不相信不管事的老太太就看不出来。大房回来了,又把院子分出给他们,又是翻新修葺,侄儿媳妇娶进门,还拿出东西给他们。难不成,老太太还指望以后靠大房?
“我给的是礼金,你也知道是侄儿娶媳妇,莫非连八十两银子的礼金都不能给么?”八十两礼金,拿到张氏买米花去的银钱前,根本不值一提。“没有那个能耐,就别打这些主意,上京的米价原就是被那些米粮铺子炒起来的!你倒是说说,我与老太太要看你什么笑话?”
这以前童二老爷不是没有从外地买米的打算,后来听童老爹说了一些话,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果不然,米价涨的厉害,也跌的厉害。再说,童二老爷虽然做买卖,可毕竟是书香后代,旱情果然严重,不知多少人因此饿死,这样的钱他赚了也心存不安。
现在再听张氏说什么老太太也要看她的笑话,胸膛里的火腾地就升起来,抓起手中的茶杯就朝地上扔去。男人的力道可想而知,茶杯四分五裂不说,更残屑飞溅起来,恰好从张氏手背上飞过,顿时鲜血直冒。
这边童二老爷和张氏吵起来,那边老太太已经得到消息,来禀报的婆子言辞闪烁,不敢直视老太太,更何况,张氏那些说辞,多少对老太太有些怨恨。
大体的缘故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淡淡道:“不过是赔了些银子罢了,也值得他们两口子大吵大闹?”
婆子慌忙地点点头,廖妈妈觉得不对劲,看一眼老太太,问那婆子.“赔了多少?”
婆子摇摇头,踌躇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听老爷的意思,是把府里库房的银子也……”
“什么?”老太太眉毛一挑,瞪大眼睛,手中的茶也打翻了,茶水顺着矮几流下来。廖妈妈忙拿起手帕去擦拭,责怪地看回话的婆子一眼,怪她也不委婉些说。
老太太盯着廖妈妈,府里大管家是她丈夫,“动用库房银子,你为何不告诉?”
廖妈妈见老太太责怪自己,忙跪在地上道:“我之前也不知道,倘或知道了,这样的大事儿自然不会瞒着老太太。”
后来还是她多嘴一问,如果知道干嘛要问?这事儿关系到廖管家,她在老太太跟前也讨不到好,一时又悔自己不该多此一问。老太太冷眼看着她,廖妈妈也不躲闪,想起这两天家里那个回来总是愁眉苦脸的,她照顾老太太,每日里事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也就没有留心。
“起来了吧,她要瞒着我动用库房的银子,自然也不许你知道,倒是廖守成那么稳重的人,怎么也跟着瞎闹腾?!”
廖妈妈刚起来,听得老太太话里责备起廖管家,复又跪下去。老太太已经多年没有管家里的事儿了,一切都是张氏打理,廖管家又是张氏在老太太跟前提了才起来做了大管家……
老太太闭上眼,朝廖妈妈道:“你起来.去把他们两个给我叫来。节气上吵架成何休统,也不怕下面的人看了笑话!”
廖妈妈这才谢了恩起来,转身出去了。待她一走,老太太又叫传话的婆子走到跟前,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她,嗓音里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仔细说说,他们还说了什么?”
婆子心底一慌,忙垂下头否认:“没说别的,就因为二夫人动用库房的银子吵起来。”
老太太目光一闪,似是已经洞悉了一切,冷声道:“她就真的没有说别的?这些天瞧见她忙里忙外的,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儿?”
张氏在她跟前本就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些天总觉得张氏和以前不一样,虽然每天也来服侍她吃午饭,却不像以前那么爱说话。老太太早就察觉到不对劲,问了张氏几次,张氏都没说出来。如果只是因为动用了库房的银子就不敢和她说话,老太太如何也不相信。当初张氏进门,一家子的事儿就交给她去打理了,库房中的银子,她又不是没有动过,倘或不是如此,再怎么样这个家也不会出现那么几年艰难的日子,老二也不会迫于无奈去外地做些买卖维持一家开支。
这婆子在府里多年,素来知道老太太的厉害,现在这般问,琢磨片刻正准备说给老太太听,忽闻见外面丫头大呼小叫地一边跑一边喊道:“不好了,老爷和夫人打起来了!”
老太太腾地站起来,由于动作太快,头有些晕幸而婆子离她较近,及时扶着她。
丫头撩开帘子进来,嘴里还说方才说的话,一抬头见老太太目光冷的吓人,忙止住了,战战兢兢地立在哪儿。
赶过去的廖妈妈紧跟着进来,额头上的头发都散了,看起来竟有些狼狈,老太太直直盯着她,问道:“到底怎么样了?”
“老爷和夫人打起来,都红了眼,老太太……”
“这两个冤孽,一把年纪竟闹出这样的笑话!”廖妈妈不说老太太也知道定是谁都劝不住,必须要她去了。
廖妈妈忙将炕头边的拐杖拿过来,扶着老太太急匆匆地朝二老爷院子走去。不知何时又飘起雪花,天空阴霾重重,北风冷冽刺骨,从屋里一出来,老太太就打了个寒颤。
“我去拿件披风。”廖妈妈说着示意婆子好好扶住老太太。
“算了,扶着我快些过去,看看这两个孽障到底预备闹腾出什么花样来!”
廖妈妈不敢违抗,只得退回来又扶着老太太,打眼色叫旁边的丫头回去拿老太太的披风。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里头张氏哭声,院子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丫头婆子,却都不敢靠近正屋门口,只站在院子里。见老太太来了,忙主动让开道儿,廖妈妈朝着正屋门喊了一声“老太太来了”,原以为里头动静会小些。
没想到却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声响过后,又传来张氏的哭喊:“老太太来了又如何,莫非我说错了?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料到,书香世族的童家,竟然要花媳妇的陪嫁过日子……”
廖妈妈脸色一顿,下意识地去看老太太的脸色,只见老太太干涸的嘴唇紧紧抿着,脸色气得发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杵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廖妈妈忙朝周围的丫头婆子打眼色,叫她们下去。不消片刻,多余的人撤得干干净净,只有廖妈妈扶着老太太站在雪地里,身后另一个婆子撑着一把油纸伞。
北风吹得呼啸作响,夹杂着张氏的哭喊声传来。那话入了老太太耳朵,亦如当面甩了老太太一个耳光。她千方百计护住童老太爷留下的家产,到头来竟然还用了儿媳妇的陪嫁?!她做的那些到底算什么?
陈妈妈从外面进来,童若瑶正在里头陪周氏说话,除了小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做针线,一边听她们,再无旁人在场。
陈妈妈进来,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脸上,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小玉将针线放下,笑道:“妈妈从外面进来.我去给妈妈倒杯热茶。”
陈妈妈扯出一抹笑,谢了小玉几句,待小玉走了才朝周氏道:“二夫人和二老爷吵起来了,说是因为二老爷给咱们这边大爷和大奶奶成亲的礼金。”
八十两银子对于童老爹一家来说,确实不是小数目,可对于张氏来说,这点儿银子还不至于叫她放在眼里。童若瑶蹙了蹙眉头,张氏小心眼她知道,可如果因为这件事和童二叔吵起来,还吵得这边都知道……
周氏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童若瑶一眼,似是要向她讨个主意,“要不要过去劝劝?”
童若瑶摇摇头,现在她们过去只怕吵得更厉害,只望着陈妈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方才我和谭妈妈说话,谭妈妈她女儿跑过来找她说的。”
谭妈妈是那边厨房管事妈妈,因和陈妈妈以前就要好,陈妈妈回来后,她没事都会过来找陈妈妈说说话。
外头,小玉得到的消息,“二老爷和二夫人打起来了,老太太气得脸色都变了,小玉姐姐,我害怕……”
“四姑娘,要不我亲自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陈妈妈沉吟道。
这会子周氏和童若瑶过去都不好,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张氏和二叔吵起来,她们去了不但张氏觉得没脸,童二叔更觉得没脸,他好歹是一家之主,却连这点儿银子也不能支配。童若瑶点点头,“顺便找个人打听打听,你也别叫她们注意到了,或者找个借口过去。”
童若瑶想了想,“我屋里的屉子里有一个刚做好的荷包,你给五妹送去。”
陈妈妈明白,就是打听以后势必会传入张氏耳朵里,反正已经闹起来,索性趁着送东西就知道了。
待陈妈妈一走,周氏忧心仲忡地道:“要不将银子还给你二叔?”一听说张氏和童二叔因为礼金吵起来,周氏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当初童二叔给的时候,她也几番推辞,只是从他们一家来了上京,都没少得到童二叔的帮助。童二叔也说了,不收下就是见外。收下却又惹出这些事儿来,今天冬至祭祖,童老爹还念了一遍童家祖训,第一条就告诫后辈,家宅不宁必有祸事。
“娘若是还给二叔,岂不是打了二叔一个耳光。再说,单就这一件事,二婶子就和二叔吵起来也不可能。”张氏虽然小心眼又吝啬的要命,但她从来就不愿叫旁人看了她的笑话,这一点童若秋就继承了。如果不是后来童若秋和自己关系慢慢好了,童若秋和孙博文之间如何,她也不会对自己说出来。
“你不了解你婶子,她……”周氏说着一叹,不知如何接下去。
“婶子手紧,但也不至于如此。银子要还给她,也不能让二叔知道,可现在娘过去,叫二叔的脸往哪里搁?”老太太那么要强的人,这个时候更不想她过去看到她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为一点儿钱大吵大闹、鸡犬不宁。
不能过去,但这事儿却不能不知道。两家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动静这样大,不知道也不可能。“等陈妈妈回来再说。”
周氏想了想,点点头。心里不安少不得琢磨起来,不管是不是因为礼金的事儿让他们吵嘴,这钱都是要还的,可若远成婚已经花的所剩无几,要还只能用……
“瑶儿……”
小玉从外进来,“夫人、姑娘,二夫人和二老爷打起来了。”
周氏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童若瑶也是一怔,怎么也没想到会打起来,“老太太呢?”
小玉来不及说,周氏就往外走,“总要过去劝劝,怎么就……”
童若瑶拉住她,陈妈妈急忙忙跑回来,带回来另一个消息,“不好了,老太太在雪地里晕倒了,那边乱成一团!”
先有张氏和童二叔吵架,甚至打起来,再有老太太突然在雪地里晕倒。周氏怔了半晌才回神,望着陈妈妈。
陈妈妈喘了几口气才细说,“不知怎么的,二夫人和二老爷在屋子里打起来,老太太过去瞧,还没来得及进屋就晕倒了。我过来的时候,二老爷已经叫人去请大夫。”
老太太晕倒,作为晚辈的总要去看看,周氏忙吩咐小玉去叫上蒋蓉华,童若瑶去里间给周氏拿了一件衣裳出来。
蒋蓉华急匆匆从屋里出来,夏青扶着她,惠儿手里拿着斗篷还没来得及给她穿上。到了正屋门口,见周氏神情有些恍惚,就看着童若瑶。
“嫂子别急,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两天又格外的冷。”
蒋蓉华心里明白话虽这样说,可瞧着并非如此,定是有什么不好讲的,也没多问,就让惠儿将斗篷给周氏穿上,“我和四妹到底年轻,娘身子骨不好才要好好注意些。”
周氏扯出一抹笑,小玉取来三把油纸伞,一行人这才急匆匆地往那边老太太屋里去。
她们赶到的时候,童若晨和童若远已经在老太太正屋门外的回廊上站着,门开着,丫头婆子进进出出的忙碌。
见她们过来,童若远从回廊上下来,蒋蓉华一见他便问道:“老太太情况如何?”
童若远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我和二弟还没进去,二叔在里面。”
没有提到张氏,只提到童二叔。
“听丫头说,婶子好像也受了伤。”这话说的比较委婉,如果她们不知道张氏童二叔打架还好些,知道了不免大吃一惊。
周氏嗓音有些发抖,“怎么闹得这样厉害?”
蒋蓉华有些疑惑,见童若瑶蹙着眉头,老太太屋里又忙乱,当下也不是问的时候。
廖妈妈领着大夫从外面进来,见了周氏忙行了一礼,周氏道:“快带郎中进去给老太太诊脉要紧。”
廖妈妈带着大夫进屋,童若瑶扶着周氏走到回廊上。过了午时,又开始下雪,大片大片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袭来,留在地上的脚印,片刻就浅了许多。
童若晨叫身边的丫头将老太太正屋隔壁的抱夏门打开,让周氏等人先进去坐坐,这个时候张氏才冒雪而来。
虽然经过一番梳洗,看上去还是有些狼狈,眼睛有些浮肿,衣裳上多处地方褶皱,右手包扎过,走路的时候有些坡,雪地里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见到周氏等人,才勉强给脸上添了一些笑容。
周氏略略放了心,童若瑶也松了口气。如果这个时候提到童二叔给礼金的事儿,不但童二叔脸上不好看,旁边的大嫂和大哥也不好看。由此可见,今儿童二叔和张氏吵嘴打架,并非全部由礼金引起。
对于张氏的狼狈,大家一致选择毫无察觉,只问老太太的病情。
张氏担心极了,“明明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以前又没有这样的症火……”说着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
周氏忙安慰道:“大夫已经来了,老太太素来硬朗,不会有大碍。”
张氏红着眼点点头,“我先进去瞧瞧,嫂子就在这里坐坐吧。”
“嗯,进去人多也不好,生病总要静养的。”
童若瑶扶着周氏坐下来,众人看着张氏进了正屋。一会儿大夫就出来了,童二叔跟着一道出来。童若晨和童若远迎上去,童二叔说了些要他们放心的话,就跟着大夫去开药方。
又过了一会儿,小丫头过来请周氏等人进去。
抱夏没有生火,一近正屋,立刻被热气包围。一冷一热让周氏连打了几个喷嚏,陈妈妈扶着她坐下,丫头倒了一杯热菜送来。
张氏在里头守着老太太,廖妈妈眼睛有些红,从里头出来还擦了擦泪,“老太太还没醒过来,也不知……”
周氏忙问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不要紧,调理调理就好了。”廖妈妈说着又伤心一回,如果不是听到二夫人说了那些话,老太太也不至于气得突然就晕倒,还躺在雪地里。送回来的时候,手脚都冰凉冰凉的。这会子倒是缓过来了,可这瞧着也不像能立刻就好起来。
陈妈妈劝了几句,廖妈妈才止住落泪,让大伙进里间去瞧瞧。
老太太面如死灰地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外面还搭了一条猩红色羊毛毯子,衬托的脸色愈发难看。眉头蹙成深深的沟壑,紧紧咬着牙关,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童若瑶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一旁张氏抓着周氏的手,低声哭诉道:“这可如何是好?早听人说过,上了年纪的人,偶尔小病小痛还好些,一直硬朗着突然病了,才真正叫人忧心,老太太……”
这些话传入廖妈妈耳朵里.只觉心里一阵凄凉,二夫人那些话就好像诅咒老太太再也好不起来似地。
“……大夫都说了没有大碍,老太太不会有事儿。”
张氏哭道:“希望如此,倘或真的不大好,我于心何安啊——”
周氏又低声劝了几句,童若远和童若晨进来看了看,童若晨过去劝了张氏几句,童若涵在炕边呆呆站着,好半晌童若瑶才发现她竟然哭了。脸色雪白雪白,眼里盛满恐惧,竟是被老太太这样的光景给吓着了。
周氏忙叫童若瑶带她下去,从阴沉沉的正屋里出来,童若涵转身扑进童若瑶怀里。
童若涵,因为不爱说话,不喜与人交流,在童家后院,她相当于一个隐形人。可她还是孩子,这一点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还是一个孩子,整天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只能用无动于衷来掩饰自己的害怕和弱小。
直到晚间,老太太终于醒过来,面部表情也逐渐松懈下来,那双眸子却好似寻找不到焦距,茫然地看着上面。童二叔瞧着禁不住落泪,廖妈妈叫丫头将药端进来,几个人合力才把老太太扶着半坐起来。
张氏接过丫头送来的药,用勺子搅样,又拿到嘴边试了试温度,才送到老太太嘴边。这个时候,老太太好像才回神,一双怒目死死盯着张氏和童二老爷。
童二老爷忙道:“儿子知错了,母亲要打要骂也要等病好了再说。”
老太太一动不动,只盯着他们二人,任凭童二老爷说什么,她也无动于衷。廖妈妈瞧着忙也安慰道:“老太太先吃药吧。”
没想到,老太太突然挣扎,扬手打翻了张氏手里的药碗。童二老爷惊得一愣,随即跪在地上道:“儿子真的知道错了,老太太这样可叫儿子还怎么活?”
张氏犹豫着,看了看地上药汁和摔碎的瓷器碎片,冷不防被童二老爷扯了一把,才跪下来。膝盖下面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窝的疼痛,抬头见老太太的目光,却是什么也不敢说的,只能咬着牙忍着。
童二老爷连磕了几个头,老太太眼里的怒意逐渐被心酸替代,廖妈妈忙打眼色叫丫头将童二老爷和张氏扶起来。
老太太张了张嘴,半天才说了一个“滚”字出来,只这一个字好像就消耗了她大半体力,旁边没有人扶着,又直挺挺地倒下去,安静的屋里顿时忙起来。
在隔壁抱夏坐着的周氏闻声站起来,童若瑶和蒋蓉华扶着她出来,还没迈进正屋门槛,只见童二叔和张氏双双从里面出来。
“……老太太要静养,让嫂子在这边冻了这些时候,侄儿媳妇和侄女也冻坏了……”
“我们没事儿,老太她如何了?”周氏忙问道。
童二叔沉声道:“这会子已经醒来了,不叫人进去打搅。”
周氏松了口气,“醒了就好了。”
065:天理、报应、有人看戏
老太太喝了药复有又躺下,只觉身子软绵绵似是被冷冽的风卷起来,没有踏实感,周身亦是冷的没有知觉,浑浑噩噩中。又觉眼前五光十色,方才冰天雪地,瞬间又春暖花开,地上的花儿随风摇曳。
忽地耳畔传来一声亲切的叫喊——姐姐,模模糊糊中瞧见一个影子背光走来,老太太睁着眼细看,好容易才看清了,那人穿着碧翠色的褙子,梳着妇人圆鬓,俏丽的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走到跟前,头上斜斜戴着一只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姐姐,妹妹戴着好看么?”
老太太来不及说话,眼前的景象又变了模样,只见池边两个人并肩坐着,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笑成一团。恍惚间,那两个人又扭头同时看着她,惊愕地问她,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老太太心跳剧烈,那俏丽的少妇身边,站着是年轻时的她。瞬间,又是满头白发,旁边的人却还依旧貌美如花。扶着她说,“姐姐累了,咱们去亭子里歇歇,你身子才好些。”
嘴巴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不受她控制地回道,“我没事儿,妹妹才有了身孕……”
老太太心里一慌低头一瞧,少妇穿着罗裙,肚皮高高隆起,那里头孕育着老爷的儿子。那个满周岁抓周时,只抓文房四宝,逗得老爷哈哈大笑的孩子。
老太太心中似悲似喜,眨眼间,眼前又多了一个孩子,穿着红色小肚兜,胖乎乎圆滚滚地在地上爬,将所有东西抱了个满怀,唯独不去抓纸笔等物。老太太只觉心里咯噔一跳,抬头望去,果然见老爷紧蹙眉头,眼中盛满厌恶,甚至还嘲弄地说她生的儿子难成大业……
“一整夜忽冷忽热的,像是被梦魔住了,叫也叫不醒。直到五更天醒了一回,才又睡的踏实了些。”廖妈妈眼里布满血丝,彻夜守在老太太跟前,这会子虽然还撑着回话,身子却站不稳似地晃了晃。
童二老爷满脸悔恨,眼睛有些浮肿,看来也是一夜不曾眠,童老爹沉声问道:“药可喝下了?”
廖妈妈点点头,“昨儿夜里吃了一回,现在身子还有些烫。”
“照这样看来,该请个大夫让在家里住着,晚上倘或不好也好及时找大夫来瞧。”
童二老爷接连点头,“老太太突然这样,我唬得一时就没了主意,幸而大哥提起。”说完吩咐身边的小厮去请大夫,又叫廖妈妈去安排人将外面厢房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好让大夫住着。
安排妥当,两兄弟一同进去看了老太太一回,今儿倒比昨天脸色好了许多,可到底憔悴了不少。童二老爷不免又落了一次泪,怪自己不该与张氏吵起来,又怪张氏蛮不讲理,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气着老太太。
从正屋出来,张氏垂着头站在雪地里,童二老爷只当没看见她,理也不理。周氏上前询问,童二老爷才说了几句话。又道:“嫂子身子骨也不好,天寒地冻的,让侄女、侄儿媳妇跟着受累。”
“我们无碍,到底老太太要紧。”
童二老爷没说话,眼睛又红了。只拿袖子忙擦了,大伙说了一回话,进屋等着大夫看了再说。
“急火攻心,又受了风寒,如今先开了医治风寒的方子。吃一剂下去看看,倘或好些了,又才能调理补身。只一件,老太太这症状需要静养,心里不能搁事儿。”
童二老爷直点头,陪着大夫下去开药方子。童老爹从隔壁过来,“大夫说要静养,你们就别进去打搅。”
张氏忙垂下头,大夫的话她们也听到了一些,急火攻心,便是受了气,说是心里不能搁着事儿,便也说不愿见惹她生气的人。张氏想到昨儿夜里自己一膝盖跪下去,幸而身上穿着棉裤,伤口不深,可却疼的要命,二老爷回到屋里不关心一句,反又数落她的不是。这会子又听大夫的话,只觉心里委屈。
若是童二老爷不那么凶巴巴的说那些无情无义的话,她怎么会和他吵起来?如果不是当着她的面摔东西,也不会打起来。吵嘴是两方面的问题,出了事儿却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张氏就直接回到自己屋里,躺在炕上哭一回,诸事皆不理会,由着童二老爷张罗去了。
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两天才见停,太阳露出脸,照着地上的雪,晃得叫人睁不开眼。
钱妈妈端着新作棉衣从外面进来,顾炎和顾廷煊在里头陪顾老夫人说话,顾炎素来会逗老夫人开心,也不知这会子说了什么,顾老夫人笑得弯了腰,指着顾炎笑骂道:“你这狗崽子,只怕也要给你讨个媳妇回来好好管束管束你才好。”
顾炎笑道:“总不能越过大哥,祖母还是先把大哥的事儿解决了,您老不知道……”说着,凑到老夫人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老夫人只拿一双充满深意的眸子盯着顾廷煊。
顾廷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蹙着眉头,好像根本没听到旁边的人说话,一颗心都落到书上面去了。
“有咱们九爷在,老夫人就没有不笑的。”钱妈妈将手里棉衣放下,朝三人见礼,笑容慢慢就收敛了几分。
顾老夫人知道她有话说,顾炎瞧着道:“忽然想起,今儿约了人,孙儿就不打搅祖母了,明儿过来给祖母解闷。”
说着看了看大哥,钱妈妈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方才吴婆子去街上遇上旧识,倒也不是别人,正是童家大夫人那边的陈妈妈,听陈妈妈说童家老太太突然病了。”
顾老夫人唬得一愣,“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钱妈妈道:“许是天气冷了,据说病得厉害,整个人昏沉沉的……”
顾老夫人闻言大惊,顾廷煊抬起头.只听得老夫人又问道:“可曾细细打听了?到底怎么个光景?”
钱妈妈摇摇头,顾老夫人琢磨着道:“你带些东西过去瞧瞧,仔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好回来说给我听。”
都说病来如山倒,童老太太年纪大,病的人都昏沉沉可见是不好。如果万一……岂不是要误了……顾炎道:“我跟着去看看。”
顾廷煊合上书,“我也去瞧瞧。”
“不成,读书人家最讲究这些俗礼,你现在去也不太合规矩,让炎哥儿去看看。”
顾廷煊蹙了蹙眉头.似是不满,顾老夫人只吩咐钱妈妈带些什么东西,又朝顾廷煊道:“你去给你母亲说说,她也是个要强的,不让老二家帮衬着预备,非要自己带着病操心。实在不成,咱们也不讲究那么多,来不及的总要你自己操心些。兴许这样冲一冲两边的都好了也不一定。”
顾廷煊点头应了,大伙从屋里出来,各自忙各自的事儿。
养了两天,老太太气色渐渐好起来,却依旧是躺在炕上不能动弹。与童家有走动的,得了消息都来探望,这两天童家门前倒时常留着马车,童二老爷忙着请医开药等事。张氏心里不快,少不得还是得爬起来张罗,招呼来探病的亲朋好友,只一步也不踏进里间。
买米的事儿还没有解决,府里忙成一团,也无人去打听。库房银子没了,童二叔少不得叫人去将老太太两个铺子上的银子提前取回来应付,只因那些掌柜都只听老太太的调动,童二老爷几次去了也才弄了百来两银子暂且用着。家里一应开支都按着这几年的旧例,百来两银子也只能救急。只望着南边的能快些把银子送来。
周氏那日略吹了些风,这两天身上也有些不痛快,童若瑶和蒋蓉华少不得过去帮着张氏招呼客人口大夫每日诊断三次,细心调理之下老太太忽冷忽热的病症退了,人看着也清醒,就是说不出话来。
顾炎和钱妈妈来看了一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厉害吧,饭和药都吃得下去,说不厉害吧,瞧着却又不见好,似有些痴呆。钱妈妈又打听一番,将大夫如何说,怎么治,厉不厉害的话原原本本给顾老夫人说了一遍。
顾老夫人伤心一回,道:“只怕是不会见好了,人老了哪里还比得上年轻的时候,她也是可怜的,好在儿子、儿媳妇们孝顺,都在跟前伺候,总能安心些。”
钱妈妈又问道:“那咱们这边……”
顾老夫人叹道:“这时候童家已经忙成一团,等两天再去瞧瞧,若是好些了,就给老大媳妇说说。”
眼下也只得如此,且不说顾家如何预备大聘之事,童家这边,老太太屋里这两天都是廖妈妈忙进忙出,一时劳累过度,服侍老太太喝药时,竟当场昏倒在地上。
童二叔闻言赶过去,只见廖妈妈清瘦了许多,脸色苍白而憔悴,复又转身去找张氏。却见张氏坐在屋里吃茶,顿时火冒三丈,骂了张氏几句。
张氏心里本就委屈,见童二老爷如此,又发狠起来,“她不想见我,我何苦跑到她跟前招嫌弃,老爷如此说,我去就是了。”
说着从屋里出来,转眼就到了老太太屋里,四下无人,只有老太太睁着眼躺在炕上,见她进来就挣扎着要坐起来。张氏扶着她起来,熟料老太太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竟甩了张氏一个耳光,张氏忙用双手护着脸。
老太太已经病的身轻如燕,软绵绵没有重力,张氏猛然松手,冷不防她身子一滑,竟然从炕头上摔下来。
童二老爷赶来的时候,就见老太太一动不动地躺躺在地上,张氏傻了眼,只呆呆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老太太抬上炕。安顿好老太太,童二老爷转身就甩了张氏一个耳光,嘴里大骂道:“真是蛇蝎心肠,叫你来照顾老太太,你却将她弄到地上来了。”
一时又传大夫,也没空和张氏细细计较,只说了一句“不如休了一了百了”,张氏早没了魂,老太太不明所以的一个耳光,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子童二老爷又甩了她一个耳光,满屋子的人都看着,竟好像都在看她的笑话。
等她回过神,屋子里已经安静了许多,她才看清楚周围的人,坐在炕头上的是柳姨娘,不知何时回来的童若绾站在柳妖娘身边,正抬着一双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犹如鬼魅!张氏心头一慌,脑海白花花一片,接着眼前一黑,直挺挺地躺下去。
众人唬得愣住,柳姨娘忙朝下面的人道:“快去叫大夫过来。”又叫丫头将张氏抬到外间床上,“去给老爷说一声。”
刚刚忙了一团,这会子又忙起来,童若绾只在旁边看着,张氏看到她时眼里呈现的恐惧在脑海里一边一边的闪过,嘴角不觉泛起一抹冷笑。选择这个时候露脸回来,果然选对了时候。都以为她死了,她怎么能轻易地死?老太太和张氏都还没死呢,无论如何她也要活下来。
老天有眼,老太太病的不省人事,父亲当众甩了张氏耳光。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觉得浑身舒畅。
童二老爷闻声赶紧来,童若绾上前一步,哭着道:“父亲,母亲这是怎么了?”
柳姨娘只怕她是吓着了,忙安慰道:“没事儿,夫人劳心劳力过度,不要害怕。”
这话入了童二老爷的耳朵,尤其刺耳,张氏劳心劳力,张氏何曾劳累过?今儿才进了这屋子,竟然就让老太太摔倒在地,越想越气,冷声道:“将她送回屋里去,老太太要静养。”
也不说叫大夫先诊断的话,众人瞧着童二老爷的模样也不敢劝,少不得将张氏抬起来,几个壮实的婆子合力将她抬出去。
童若绾唬得脸色苍白,童二老爷见她脸上还有病容,人也瘦的不如在家时,站在那儿风也能吹到似地。又想到张氏对她做的那些事儿,心里愈发恨起来,只吩咐柳姨娘带童若绾回她屋里去。
柳姨娘担心张氏的情况,催促童二老爷快些找大夫瞧瞧,童若绾拉了她一把,童二老爷忙着出去。
蒋蓉华服侍周氏喝了药,又扶着她躺下,细心地掖了掖背角。陈妈妈从外面进来,看了蒋蓉华一眼,蒋蓉华点了点头,陈妈妈才道:“少奶奶叫打听的已经都打听出来了,说是二夫人动了库房的银子去买米,才和二老爷吵起来。”
周氏微微愣住,看着蒋蓉华,蒋蓉华道:“娘还记得祭祖那天么?”
怎么不记得,老太太就是那天病的,周氏有些不明白蒋蓉华为何会如此一问。
蒋蓉华也不好直接说豆腐的事儿,只得婉转地道:“这两天老太太请医吃药,家里人来客往,事儿多婶子又病了,里外都是二叔一人张罗。儿媳这样说也不知对不对,只是想着,老太太病了,咱们也该尽尽孝心,那边需要什么咱们也不知道.不如……”
动用库房银子买米,祭祖那天一桌子的豆腐,这会子听蒋蓉华一说,周氏顿时也明白过来。能让张氏和二老爷吵起来.只怕是把库房的银子都……否则童二老爷那样的脾气,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张氏闹。
童二老爷在外地做买卖,远水救不了近火,那边这两天人来客往,花费自然不少。可她手里怎么会有银子?
蒋蓉华见周氏动容,忙笑道:“儿媳已经备好了,这会子就叫惠儿送去,还有一颗人参,也一并送去如何?”
“可那些都是你的东西。”
“娘这样说可叫儿媳怎么样呢?素来听若远说二叔对咱们家如何好,现在他那边乱起来,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再说,娘也要好好保养着,四妹的事儿也快了。”家里情况她知道,四妹的嫁妆银子能有多少,怎么好随意挪用,她拿出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童二叔对若远好,请了先生也把若远叫过去了,她是替若远报答童二叔的恩情。“夫妻本是一体,娘和爹不也是这样?”
周氏说不出话来,只热泪盈眶,握住蒋蓉华的手,“好孩子,若远娶了你是若远的福气。”
蒋蓉华微微垂了眼,红了脸道:“嫁给他也是我的福气。”
蒋蓉华也拿不出多少来,不过是那天过去,听到下面的人抱怨,说需要什么都没钱买,这个年还不知道怎么过。虽然银子不多,但至少能救救急,这边不必说,可那边毕竟还有庄子,童二叔做些买卖,银子很快就会有了。
至于其他,蒋蓉华虽与张氏接触不多,可并非一点儿也看不出张氏的为人。依稀提到什么礼金,想来也是她嫁给若远时的事儿,现在将银子给童二叔应急,也是礼尚往来的理儿。现在见婆婆这样说,便知婆婆并非那爱多心的人,遇上这样的婆婆,也是自己的福分。
夏青有些舍不得地合上装人参的盒子,“这是夫人给小姐,让小姐孝敬婆婆的,现在却白白送了人。”
惠儿笑着将盒子抱过去,望着蒋蓉华笑道:“这样的东西固然好,可有些吃不得人的吃了,再好的东西也变成毒药了。咱们夫人不能吃这样的东西,白搁着反而要坏了。小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夏青不服气,“夫人不能吃,留着给姑爷补补也好呀。”
“你这话可说错了.莫非咱们姑爷成了那七老八十需要进补的?”
“可是……”
“好了,你们别吵了,叫你们送去就送去,哪里来的这些话。再好的东西,对于没有用处的人来说,也不见是好东西。”蒋蓉华搁下手中的笔,走过来看了看惠儿封的银子。这一次是她做主,婆婆也同意了,第一步算是通过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四妹出阁,婆婆自然会将家里的事交给她。只是,想到四妹要嫁去那样的人家,怎么也要体面些,否则,以后四妹的路就不见得有自己走的这般顺畅。
婚嫁一事,只有过来人方才能有更深的休会。
待惠儿拿着银子过去,蒋蓉华从屋里出来,径直去了童若瑶的屋里。只见她独自坐在炕头上做针线,旁边矮几上放着一杯茶,早已经冷却,屋里热气腾腾倒也不冷。
“小玉呢?”
童若瑶扭头见蒋蓉华,忙从炕上下来,“让小玉去老太太屋里了,她原来就是服侍老太太的,之后老太太才叫了她过来。”
因大夫说要静养,她们也只每天去看一次,那边没有客人不忙的时候就回来。这两天来探病的不多,又有柳姨娘张罗,童二老爷死活不肯要她们过去,说是怕她们累着。再说,周氏也病了,这边也需要人照料。
结果,童若瑶要去照顾周氏,蒋蓉华和周氏都叫她回屋里做针线。明明乱的不成,她反而成了清闲的人。
“我这里事儿也不多,自己来就成。”童若瑶重新倒了茶,姑嫂两人都去了炕上。
蒋蓉华拿起童若瑶做的鞋子细看,见那鞋帮样式新奇,十分精巧,越看越喜欢。童若瑶笑着解释道:“这样式是以前在东临时见人穿过的,我也是第一次做,做的不好看。”
“这样还不好看,那谁做的才好看?四妹的手本来就巧,倒也不用在嫂子跟前谦虚了。”
童若瑶想起早上大哥脚上的一双新鞋,笑道:“嫂子的手也巧,腰带、鞋子可都做的不错。”
两人说笑一回,夏青从外面进来,“三姑奶奶来了。”
童若瑶愣住,知道童若绾回来,在家里已经住了两天,可一直没有打着照面。虽然童若瑶觉得童若绾可怜,只是从心底有些排斥她,那感觉说出来是什么,就是不愿主动去找她。
现在她来了,却也不能不见了。
童若绾还是很瘦,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愈发显得大,嘴唇一点儿颜色,竟比之前还俏丽几分似地。细看之下,才擦觉到,她双眼发亮,眼底阴霾一扫而空。
“给大嫂请安,迟迟才来拜见大嫂,希望大嫂不要见怪才好。”童若绾一说一笑,盈盈福了福身。
蒋蓉华笑着回了一礼,寒暄道:“听四妹说三妹病了好些时候,这会子觉得如何?”
简直好的不能再好,心里如此想,却敛了笑蹙着眉,淡淡笑道:“谢嫂子记挂,已经好多了。前两天就回来了,因母亲突然也病倒了,大姐、二姐都不在家。五妹妹年纪小,我就在母亲跟前侍奉。今儿瞧着好了些,才过来给嫂子请安,顺便来给四妹道喜。”
说着看了童若瑶一眼,眼底也不知是羡慕还是祝福,语气却难掩酸味儿,“四妹在来上京的路上就遇见了顾老夫人,没想到这就要嫁去顾家,可见成就了一段缘分天注定的佳话,否则,偏偏谁也没遇上,就遇上了顾老夫人。
童若瑶笑了笑,“别只顾着说话,先坐下吧。”
一点儿也不难猜出童若绾的事儿是童二叔动了手脚,是童二叔救了她一命,她现在回来也是最好的时机。老太太病得糊里糊涂,生活不能自理,自己都不成了还怎么管得了她。张氏和童二叔不合,连柳姨娘都出来料理一些事,加上童二叔,张氏即便想有所作为,只怕童二叔也防着,童若绾自己也会防备着。可她这样带着胜利的姿态回来,到底好不好,就是两说了。
“好些日子没回娘家,老太太这样病着,我母亲也不好,怎么不见二姐回来?”刚坐下吃了两口茶,童若绾就满是疑惑地问道。
这个问题还需要来问她们?柳姨娘就不会告诉她?童若瑶笑道:“说是孙大人生了病,他们已经离开上京好些日子。”
童若绾微微露出失望来,是失望童若秋没有见到现在的童二老爷和张氏水火不容,还是失望孙博文也离开了?
许是她自己也察觉的神色有些失常,又问起童若瑶出阁的事儿来,“嫁衣做的怎样了?拿来我们瞧瞧。”
这么快就转移到这个问题上,童若瑶愣了愣,随即垂下头。蒋蓉华笑道:“咱们四妹脸皮薄,三妹再问几句,只怕她要躲进屋里去了。”
两人都掩嘴笑起来,童若绾也不想多提这个话题,每每提到,就会想起自己的婚姻。丈夫不但不能作为依靠,还要依靠她来照顾,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四妹出阁的时候,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蒋蓉华浅笑道:“自然不会忘了三妹,只要日子定下了,就派人送喜果子去。”
腊月初,老太太病情稳定下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可她年岁已高,这病又来的异常凶猛,风寒病症渐渐好了,厉害的却还在后头,她双腿僵硬,根本就动弹不得,吃喝都在炕上,需要壮实的婆子扶住她,几个人合力才能伺候的过来。大夫诊断,说脉象趋于平稳,只是肺里积痰,故而口不能言,需要疏通调理,与性命攸关不大。
可是,要想彻底好起来只怕是难了,从此以后说不定都要躺着了。这一点对于老太太而言,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感受。
066:顺水人情、下聘
进入腊月,自然就到了年底忙碌的时候。裁剪新衣、购置年货,西北旱情对这个年的冲击并不大,天气放睛的上京街市,那也是相当的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顾家的车马尤为引人注目。
前面一辆翠屏华盖八角马车,顾家大夫人吕氏、二夫人黄氏偕同两名贴身服侍的大丫头面对面坐着,吕氏比黄氏大两岁,虽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只因吕氏终年抱病,脸色苍白又鲜少见阳光,故而瞧着苍老许多。黄氏注重保养,又格外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衣裳,姿色中等,一双丹凤眼却格外漂亮有神,两人坐在一处,倒不像是妯娌,更像是婆媳。
黄氏每每听到有人诧异的她年龄,心情就格外的好。至于今天,看起来倒有些淡淡的。顾老夫人给顾廷煊选了个媳妇,偏偏就瞧不上她推荐的,今儿却请了他们两口子来保媒。顾家祖籍南方天杭,按照哪里的规矩.男方去女方下聘,需得家中男长辈的坐镇。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才想到大房没有男长辈的,什么保媒,就说是让二老爷去,他们又不是不会应。保媒算什么?难不成以后侄儿和侄儿媳妇闹别扭,还要他们两口子去调和?
心里这样想着,人就恹恹的,索性闭上眼养神去。可转念又想到,媒人都这样简简单单应付过来,可见老夫人的心也并非全都在大房身上了。
对面吕氏面带笑容又有些忐忑不安,一会子问身边丫头秀珠这样东西带没带,那样东西可忘记了没有,秀珠一一回答。
“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家的女儿,大嫂子这样,小心日后她得了便宜卖乖。”黄氏听得不耐烦,一张口就忍不住泼冷水。
吕氏歉意地笑了笑,再也没有说话了。黄氏不免觉得无趣,讪讪地撇撇嘴。
紧跟在后面,亦是这样一辆马车,车里坐着顾家二老爷顾守成,和坐立不安的顾炎。顾炎自是去凑热闹的,顾老夫人禁不起他缠来缠去,只得应了他。
这后面三辆马车,用大红色填漆箱子装着聘礼,一路招摇惹来不少人围观。
童家主宅因老太太需要养病,丫头、婆子们做事皆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若不是隐隐约约传来扫雪声,这偌大的宅子竟好似无人居住。
蒋蓉华和周氏说了一会儿话,就从回廊上往童若瑶屋子里去。昨天上千雪就停了,陈妈?</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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