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点点头，他懂。特别是像老a这种地方，由袁朗当队长，那就很多东西只要拼了命去争取，一定能走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步。而这样的事情也确实是部队里最忌讳的事情。吴哲的眸色暗了暗，心想也许袁朗也是这么想的。

    林曲枫见他不说话，就接着说：“这种事情发生在兄弟身上，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他们要是真心说想在一起，然后被队长发现揪出来了，那还好。现在大家说得要多难听多难听，人言可畏。”

    吴哲抬头笑了起来，说：“也是。”

    袁朗晚上的时候刚从训练场上走了一遍回来，想找林曲枫有事，本来想明天处理完张应的事情以后再找他也行，来回想想也不放心吴哲那个伤口，干脆就来他们宿舍转了一圈。吴哲看到他作训服的袖子卷了起来，手上的纱布已经撤掉了，但是应该也没好好处理的缘故，手臂上还是留了一个小小的疤，月牙一样的形状，比那个16的疤好很多。

    他看吴哲一直低着头，全程只偷偷瞄着他的样子，觉得这家伙这两天一直不怎么正常，就笑着主动过去招呼，说：“抬头！”

    吴哲抬起头，眼里一片迷茫。袁朗瞧着伤口附近也没有红肿，就放心了一点。心尖儿上慢慢地划过了一个想法，这小子脸长的挺不错的，这要就这么破相了还真的挺可惜的。

    林曲枫见到袁朗一直是客气的，并不是因为生分，而是从心眼里尊敬袁朗，所以他不像吴哲那么散漫，看到袁朗进来就站得笔直。

    袁朗拿起吴哲桌上的水杯给自己倒了一些热水，然后端着杯子喝了口，看向林曲枫的时候真的笑出来了，他摆摆手示意林曲枫坐下，想着应该说点什么，就说：“最近沈秋和找过你吗？”

    林曲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是有找过。”

    “他需要一个新面孔陪他回金三角，但是组织上一直不肯放人，大队长他们都有自己的顾虑，我倒是今天看到你，就想起问问，你觉着想和沈秋和回去么？”袁朗用闲谈的调子问林曲枫，所以连正眼都没给过一个，就跟讨论着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林曲枫的眼底有些激动的神色，但是很快就被他自己克制住了。吴哲听袁朗的话，也跟着竖起了耳朵。如果老a里的人都是他的兄弟，那林曲枫就是最重要的那个。

    “报告！”

    “哎，在宿舍，又已经是老a的人了，别整这套了。直接说吧。”

    “我愿意和秋哥回金三角！”

    日后过了很久，吴哲才发现，很有可能就是这一天的这么一句话，就真正决定了林曲枫的命运。

    袁朗听了以后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那你知道你愿意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林曲枫支吾着，没吭声。

    “除了上次解救人质的时候，你还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袁朗把手里的水杯随手放桌上，然后动了动脖子，说：“你跟他回去，很有可能就会死。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可能会损失和付出很多。”

    林曲枫的嘴唇颤抖着，吴哲那个角度看不见。袁朗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战士上战场之前，激动的表现。

    他暗暗点点头，心想沈秋和确实没选错人。他忽然严厉，低声叫道：“林曲枫！”

    “到！”刚刚松懈的身体再次紧绷。

    “明天八点半，准时来大队长办公室！”

    林曲枫行了个军礼，毕恭毕敬：“是！”

    吴哲坐在床头，目光闪烁不定，所有的心事沉淀了下去。

    那天晚上林曲枫一直没睡好，时不时和吴哲念叨一下关于去金三角的事情。吴哲脑子里想着别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甚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也不觉得扫兴。

    快十一点的时候，林曲枫翻了个身，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吴哲又精神了。他看着天花板，对林曲枫说：“你为什么那么想去金三角？”

    林曲枫安静了一会儿，说：“我，我以前有个女朋友。”

    吴哲想过林曲枫可能会回答类似于保家卫国一类的话，但是怎么都没想到林曲枫冷不丁冒出这一句。他饶有兴致地翻个身打算听他说下去。

    “她贼好看贼好看。”林曲枫说着自己也笑了，吴哲陪着笑，笑了几声，两个人声音都低下去，“我能陪她的时间很少，军校很忙，毕业以后更忙了。她后来就跟着一个富二代跑了。也是个上海人，后来她就跟着沾了毒品……嘿，其实讨厌毒品是一部分，还有就是因为，我想去看看，战场，队长经常说的生死。”

    “不是因为荣誉和国家？”吴哲随口一问。

    “当然！”林曲枫很兴奋，“当然有国家和荣誉的成分！我以前其实想过这个，但是我觉得……挺羞耻的好像，这么说，很假。何况你说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怕死。可是后来又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国家，我也不会来这了……”

    “有时候承认自己心里想得还真的不是什么丢脸和困难的事儿啊……”吴哲声音慵懒，可眼睛里仿佛有着星辰碎屑。

    他的目光慢慢变得坚定——

    原来就是那么简单。想到了，就去承认，存在的就不要刻意抹去。不管心里的秘密多难以启齿，想做，就去做，想到了就去承认。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吴哲训练的时候心情特别好，即便被齐桓数次放倒在地上也没有跟以前那样坚持着对着干。他心情好，话唠的毛病又开始了，躺地上休息的时候顺口就把林曲枫的事情说了一下，当齐桓听了昨晚的事情以后，表情却忽然变了。

    齐桓是个好人，虽然选训的时候凶得厉害，但是他却是最直白真诚的那个，所以吴哲看到他脸色变了，也跟着紧张起来，干脆从坐了起来，说：“怎么了？”

    齐桓看他的样子，也就大大方方地说了，他说：“沈秋和在金三角先前一直是卧底，这会儿事情办成了再回来，也不确定身份到底揭穿没有。所以难度挺大的。而且，办得不好的话可能会革除军衔。”

    吴哲眨了眨眼，好像没反应过来。

    齐桓说：“当年是队长他觉得沈秋和是个好苗子，但是沈秋和那时候并不稳定，所以后来铁路想让他去金三角历练一下。前几年打击力度还不是特别大，金三角那块没有现在那么危险，而且那时候队长对这个决定的要求就是保留军衔军籍，必要的时候老a必须出面接应，保证沈秋和尽最大可能活着回来。这次沈秋和回去，任务其实已经结束了。所以林曲枫那小子的生死可能就真的得看天了。”

    吴哲这下坐都坐不住了，他立刻起身，说：“队长怎么会肯？”

    齐桓指了指自己自己手臂上特种部队的标志，还有头顶，笑得特别大气，说：“我们是老a，头顶是国家。何况中国军人有太多都是折损在金三角的，沈秋和想回去有他的打算，我只是觉得带林曲枫出去还太早了一点。”

    而另一边，林曲枫站在办公室里，铁路沉默着翻他的档案。沈秋和坐在袁朗旁边，袁朗在看张应送来的报告，完全没在意办公室里的气氛。

    翻完了档案，铁路拿起茶杯，掀开杯盖看了看里面上好的茶叶水，半天闷出一口叹息，说：“给我个理由。”

    袁朗抬了抬眼，又低下头去。沈秋和摸着下巴在想着什么。林曲枫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报告！我想为了国家，为了荣誉还有想去看看更大的战场！”

    沈秋和的眼里透出一些笑意，心想这小孩儿果然没让他失望，也不愧是吴哲的哥们儿，够直接够硬气。

    林曲枫看铁路就这么沉默下去，一直没开口，心里也打鼓。在铁路的办公室能镇定自若的下属，只有袁朗一个。

    一路沉默，还是袁朗随手把报告丢到桌上，人放松地往后靠去，他看向林曲枫的眼里也暗藏了一些笑意，随后他就收敛了那点情绪，淡淡开口，说：“会死的。”

    林曲枫身体僵硬了一下，环顾了一圈后挺直了腰背，脸上因为情绪的问题变得通红，他和吴哲一样都是南方人，眉目清秀，无论严冬的雪还是烈日的阳都只能让他变的更黑，少了一些北方人的粗粝。他朗声说：“我不后悔。”

    “好！”铁路合上档案，笑着说：“但是也不能把你就这么送到金三角去，沈秋和本来是带着吴哲的吧？现在开始你跟着他，一个月以后我看成绩。如果可以，我就放你们俩去。”

    “是。”

    沈秋和与林曲枫同时行了一个军礼。

    林曲枫看向了沈秋和，心想，接下来就真的要和这个人出生入死了。

    他不会去怀疑自己搭档的能力，他甚至很崇拜沈秋和。他听吴哲说过不少，最近也断断续续地接触过一些，沈秋和是一个很大气的男人，这种大气和袁朗不同。他的赤诚和他的骄傲都积累在最尖锐的地方，他也可以将姿态放得很低，温和地跟你说着一些将来过去，有时候看他眉目温和的样子，就很容易让人想去接近他。真的接近了才发现，看似温暖的人背后暗藏着原则和强势。

    沈秋和和铁路说了几句以后，就带着他离开了办公室，袁朗看他们都走了，才摸出烟，给铁路递了一根，自己叼了一根。两个人对坐抽烟，铁路瞥了他一眼，问：“张应和陈林的事情怎么处理啊？”

    袁朗反问：“您觉得怎么处理好啊？”

    “嘿，我这问你呢，你小子把球踢给我？”

    袁朗笑着说：“您这消息灵通的，昨儿才发生的事你今天可就全知道了。”

    铁路冷冷地瞧着袁朗不说话，袁朗也只能说：“能怎么处理，就该怎么样怎么样呗，让张应把嘴闭上，翻过去算了呗。”

    “队里的人也没事？我可听人说昨天训练场围了一圈又一圈啊？”

    袁朗的脸黑了一层。

    铁路笑着拍拍他的手腕，说：“我也不逼你做什么决定，反正他是你的兵。”

    袁朗的脸还黑着，“这年头的兵越来越难管了不是，一个个的，平时训练什么的已经挺忙，还得管着终身大事。”

    吴哲看着林曲枫跟沈秋和回训练场的时候，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他觉得他应该尊重林曲枫的选择，反而是袁朗拖着步子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袁朗板着脸叫走了陈林和张应。陈林昨天开始到现在，都被无形地隔离着，这会儿从人群里走出去，只有吴哲目光正常。他的眼里暂时只有袁朗。

    袁朗叫走了人，然后人群里扫了一圈就看到吴哲的脸，他皱了皱眉但是也没说什么。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硬生生对上又在那么一瞬间后错开。

    自从吴哲知道自己对袁朗的定义不再是简单的战友和队长以后，他就发现袁朗的存在真的比这场上任何一人都扎眼，他如果不出现在眼前，那还可以专注于手里的事情，可他如果这么进入视线范围，心思就顺着他走了。

    这让吴哲有些懊恼却又无可奈何。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背影。袁朗当然能感觉到那么火辣辣的视线，他大概也猜得到是吴哲，所以他看了看阴霾的天空，低下头难得的脸上有些犹豫。

    ☆、第二十五章

    隔了几天，张应和陈林的事情都没有结局。但是吴哲发现不少人都渐渐地不在提起那件事情，每天的训练忙得他们根本抬不起头。特别是吴哲，因为沈秋和单独去带林曲枫，所以吴哲的加训就被袁朗接手。齐桓发现袁朗训练的时候比往常更凶狠了一点，从吴哲筋疲力尽的样子上就能看出来——

    吴哲心不在焉，袁朗大概知道原因，所以每次在他犯了明显错误的时候，都会罚他去跑圈。

    后来恰逢林曲枫生日，吴哲一直记着，所以就找了几个平时玩得亲近的，一块在食堂吃了顿好的。袁朗自然也在这列人里面。吃完了就回宿舍聊天。一群人闹得欢腾的时候，齐桓发现吴哲眼神定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却完全没想到那是因为袁朗。所以拍着巴掌要罚吴哲。

    吴哲笑着问同队的借来了一把吉他，坐在床上抱着琴，稍稍试了音后，轻慢的调子自指尖流出，映着窗外一轮明月——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