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低着头跟着他回去，不打麻药的结果就是他思路很清楚，但是疼痛一直从受伤开始细细密密地侵蚀着大部分感觉。雪粒子落在脸上，冰凉的感觉会让身体稍微舒服一些。这会儿虽然缝了针但是额头因为伤口和疼痛的原因有些烫。

    “新疆啊？”吴哲顺口接了一句。

    袁朗笑笑，说：“吴哲少校对我还真的挺不了解的。”

    吴哲嘀咕了一句什么，说：“可我知道你就是当年爱沙尼亚的鬼魂中尉。”

    袁朗挑了挑眉，笑着说：“齐桓告诉你的？”

    吴哲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是秋哥。”

    袁朗本来是一手搭在他肩上的，他很喜欢和战友这样并排走路，这样的袁朗是最放松的，因为他很放心，有一个能让他全心信任的人在他身边。这种感觉和齐桓有，和沈秋和也有。当年还没做队长之前，和铁路出去也有，现在多了一个吴哲。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很奇怪，他会那么简单地相信吴哲。除了吴哲天生的气场外，他觉得对于他的信任是一种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他坚信吴哲的枪口或者刀尖不会对着他，永远不会。相信吴哲会变得更优秀，直到有一天可以和他并肩。

    吴哲就像他身边开得最好的一株梅。春来秋去，遵循四季的规律，却能在盛放的时候不顾一切，不骄不躁，他的荣耀和优点将是最为沁人的一缕暗香，隐隐约约，却萦绕不去。

    他有他的骄傲，有他的坚持。所以袁朗很相信，他有一天会是自己最重要的一个战友，也将是他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这会儿他手顺着吴哲的背滑到他腰间，因为地面结了冰，所以他怕吴哲这么迷迷瞪瞪的，思想还不集中会摔倒。他搂着吴哲的腰让他借点力。

    吴哲也不逞强，稍微在他身上靠靠，他偏过头就能看到袁朗的脸，稍微动一下脖子，仰头后脑勺就能碰到袁朗的肩，他和袁朗身高差不多，这样的动作太过暧昧，就像全新依靠。

    远处的天边是云雨冰成的一幕暗涌，天地间有一层浅浅的白，在袁朗的边上，映入眼中的景色单调却不苍凉。脚底有水晶于黑暗中般沉浊的光点，浅薄的冰层在雪的覆盖下偶尔折射出一点光泽，吴哲一些娘们叽叽的想法就忍不住往外冒——

    这天大地大，万物苍茫，二人并肩前行，去往同一个地方，好像就不用去想前面有什么。

    他从嘴里呼出一团白气，终于抬眼看向了袁朗。

    ☆、第二十二章

    袁朗陪着他回宿舍后，就替他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脸。

    吴哲本来想自己擦，但是袁朗怕他会碰到伤口，主动拧了毛巾，慢慢擦吴哲的脸。他看吴哲闭着眼睛，眼皮一直在颤，第一次发现这娘们叽叽的小鬼其实长得也挺好的，眉清目秀，这么看去眉目间的平和近似温柔，纯良的像只兔子。

    老a的重点重来不是抓内务，不是乱得过分就可以了，但是吴哲还是把自己的房间搞得很干净。袁朗看吴哲眼睛一直闭着，眼皮子直颤。感觉到袁朗的动作停了他睁开眼看了看他。

    袁朗本来在看着他的脸出神，看他睁眼，眼睛里三分茫然，七分笑意，立刻笑着捏他的脸。两人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可是自从上次袁朗受伤后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别扭，他就很少和袁朗这样接近，这会儿被他这么笑着捏脸，呲牙咧嘴地想去扒拉袁朗的手。

    袁朗心想，这小子真他娘的长得挺不错的，刚刚闭着眼，这会儿虽然龇牙咧嘴的，但是眸中总藏了一些南方男人特有的温柔气质，袁朗自认是个眼神特别有戏的人，但是对上吴哲一双眼，在最初就折损了一分。

    他放开了吴哲，指尖还有一些皮肤的温度。袁朗忽然有些仓促，他说：“成了，你休息吧，放你两天假。”

    吴哲笑着说：“队长，我能问你点问题么？”

    “你问。”袁朗本来都已经转身，他这么一叫的时候，他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再直接跑出去，但还是停了下来。

    吴哲刚想开口，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然后就是敲门声响了起来。袁朗心猿意马，听到敲门声觉得来得太是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吴哲，看到这小子眼神有点空洞，就立刻说：“门没锁，进来！”

    齐桓利索推开门，站在门口笑着说：“我就猜队长在锄头这，报告！”

    袁朗点了根烟，问：“怎么了，这会儿不是该去吃饭了么？”

    “您还是自个儿去训练场看看。”齐桓眼神有些闪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袁朗看了一眼吴哲，又瞧了瞧齐桓，伸手虚空点了点，说：“那走吧。”

    吴哲预感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他也站了起来。

    袁朗也猜不是什么小事情，也顾不上吴哲就跟着出去了。

    训练场那边围了不少人，老远就听到沈秋和在吼，“进了一个部队，就是兄弟!你们这样谁训的？袁朗还是齐桓？真行啊你们？”

    沈秋和偶尔会这样大声地训斥人，即便是上课的时候他声音也一直很平，训斥这种事情还是袁朗做得更有气势。

    不少人看到了袁朗来了，立刻让开了路，袁朗听到训斥的时候脸色就沉下去了，他板着脸，眼风四下那么一扫，气势生生逼得围观的人低下头去。

    “大老爷们一个个不吃饭，跟女人看戏一样的围在这，凑什么热闹呢？啊？”袁朗沉声训道，“都干嘛呢？太闲了咱们负重去翻翻山看看海？

    吴哲在后面更关心沈秋和那边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也不顾袁朗的反应，自己先凑过去。只见一个老队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林曲枫因为天冷，眼眶有点红，站在林曲枫边上手里拽着一个满脸怒气的新学员。这个新学员和许三多比较熟，他们却没怎么说过话。

    袁朗训完了就走了过来。他很快地扫了一眼，以为就是发生了口角所以动手了，没想到那个跪在地上的看到袁朗忽然就开始掉眼泪，都是在袁朗残暴的训练手法下长起来的南瓜，宁愿流血也不肯低头才能留到今天，这么一哭，反而把袁朗弄糊涂了。他一抬下巴，说：“起来说话！跪着像什么样！”

    那个被林曲枫拽着的新人脸上更是嫌弃，冷笑了一声，想冲上去。被沈秋和一脚踢了跟着跪地上了，说：“队长都来了，你丫还想继续打？”

    “他！”新学员手一指，想说的话被袁朗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袁朗看那人站起来了，低声说：“你说，发生了什么。”

    那人胸口的名牌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吴哲眼尖，看到叫陈林。新学员叫张应。他本来还想两个人好像平时没什么交集的时候，就听张应说：“这个……这个娘炮！他这几天都追着我跑，刚刚训练完了还叫我去南边等他，说有些话要说！我问他什么事，他说他想……想……”

    “想什么啊？”

    “他说想和我在一起！”

    吴哲的脑袋里忽然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样，只觉得一片白茫茫的，铺天盖地地涌过来，他下意识去看袁朗，却见袁朗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曲枫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板着一张脸。沈秋和也皱着眉。

    袁朗拍了拍齐桓的肩，说：“带着他们吃饭去，吃完了接着训练。”

    吴哲暗暗松了口气，脑袋沉沉的，还没从刚刚的震惊里缓过来。袁朗像是才想起他一样，说：“吴哲就不用跟着去了，你回头给他打个饭菜送宿舍去，他那脑袋得休息两天。”

    齐桓应声去办。袁朗头一偏就看到了吴哲，他本来想让吴哲先回宿舍，但是眼下的事情应该更棘手一点，所以他干脆不去管他，对着当事两个人说：“就这样？”

    “就这样，所以我揍他了！”张应说得理直气壮，还挑衅地看了看沈秋和，想来刚刚打起来是沈秋和拉开的。

    袁朗笑着，把快抽到底的烟随手丢在地上踩灭，吴哲也跟着走上前两步，袁朗说：“打完了爽点了吗？”

    两个人都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张应说很轻地说了一句，我恨不得打死他。

    “军队是什么地方？”袁朗弹了弹烟灰，说：“是给你们这么玩儿的地方么？”

    张应想说话，袁朗又看了他一眼。袁朗看向一直没吭声的陈林，走过去替他理了理作训服，说：“你也不是新人了。这种事情，你应该知道……”

    陈林低着头，脸色苍白。吴哲呼出一团白气，也没敢说话，他很想看看袁朗怎么处理。

    谁知袁朗上前一步，拍了拍陈林的肩，然后说：“你们下午停训，都去写一份反省给我。这事儿闹大了，也不好收场。看着你们也没怎么样，就好好处理完了算了。别闹大了谁也不好看。”

    等他们俩走了，训练场也就剩下吴哲和袁朗了。袁朗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有意无意地那么看了他一眼，说：“这队长当得真操心啊……”

    “队长，你很讨厌同性恋么？”

    袁朗走过去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很多时候，我讨不讨厌都必须处理这件事情。”

    这个回答在吴哲看来简直就是在逃避，所以他也无语了一下，对天翻了个白眼，袁朗说：“走，我陪你回宿舍。每天少想点。”

    吴哲忽然偏过头，说：“队长，你听过一首歌么？”

    袁朗挑了挑眉。

    吴哲清了清嗓子，轻声唱到：“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袁朗低着头没说话，吴哲笑着，轻声哼出那首歌的旋律。

    下雪天在这样的地方很容易给人一种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错觉。他忽然停了下来。袁朗看他不走了，也跟着停下来，回身看他。

    吴哲抬头堪堪对上他的眼睛，袁朗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天地寂静。吴哲忽然就安心了。

    他轻轻握拳，叫：“队长。”

    ☆、第二十三章

    吴哲原以为张应他们的事情，会让自己惊慌无措或者迷茫。但是他却发现自己特别平静。他还不能肯定心里的疑惑，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像是流星一样，划过了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了。会留下一点点浅浅的痕迹。

    林曲枫下午训练回来的时候，吴哲在床上看书，正常得像中午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林曲枫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般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谈论别人，但是在吴哲面前，林曲枫还是会打开话匣子。

    他看吴哲中午的饭菜还放在那基本没怎么吃，就问：“头还难受着？”

    吴哲放下书，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说：“也不是。就是没什么胃口。”

    林曲枫笑着看了看他，说：“不是为了张应的事儿膈应着吧？我今天看你刚到的时候脸色都白了。”

    吴哲没抬眼，看着被角陷进去的一块，犹豫着问：“你也不喜欢这个？”

    “哪有喜欢不喜欢的。”林曲枫很坦然地笑了一下，说：“我和俩都不熟，但是说真的会有一点烦这种事情。我很早的时候之所以想进部队，就是觉得在部队里，更纯粹一点，你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