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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惜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叶盛的表情,语气里,都有一种决绝的意味,仿佛是最后一次,让若惜再也说不说一个“不”字,唯有点头:“好,你说。”
“我很后悔——”叶盛的语气笑容都有些飘,他的视线也飘忽不定,像是停留在未知的远方,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那时候如果不那么轻易放弃就好了,只是看到他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就放弃了,更愚蠢的是,还立刻和梅芬在一起,伤了梅芬,也伤了自己。我知道梅芬很好,真的很好,但不是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是,不是你就不行。”
叶盛定定地看着若惜,若惜有些慌乱地垂下了头:“叶盛,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和他和好了,对不起——”
若惜不敢抬头,手无意识地搅动咖啡,调羹与咖啡杯间或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周遭一片寂静中听起来有些刺耳,若惜吓了一跳,更不敢抬头了。
良久,她听得叶盛轻轻的笑声,掺杂着无法掩饰的艰涩:“我知道,你这几日的神情明显与之前不同,我早猜到了,我知道我没什么希望,只是不死心,若惜——”叶盛突然抓起若惜的手:“我只问你,如果当初我没有放弃,可有机会?”
若惜终于抬起头,叶盛的表情懊丧到了极点,这让她有些不忍,事实有些残酷,可又不能不说,她避重就轻:“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叶盛的眼中原本有火光在雀跃,听了若惜的话,火花渐渐黯淡,终于归于平静,若惜有些不忍,艰涩地:“不是你不好,只是——”错过就是错过了,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
若惜并没有把话说完,不过显然叶盛明白了,他微微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留恋,不过还是很干脆地松开了若惜的手,真诚地:“我明白,祝你们幸福。”
虽然叶盛极力掩饰,若惜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伤,在自己最艰难,最困顿的时候,明知可能遭到报复,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不能回报已不该,还让他受伤如斯,若惜心里充满了愧疚。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却还是徒劳地:“对不起,叶盛,我——”
“我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叶盛微笑,眼波柔和,全无芥蒂:“我知道自己全无希望,却还是希望你能知道,让你很困扰吧?不过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不会说这些话,我们只是朋友——”叶盛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地:“若惜,我们还是朋友吧?”
叶盛脸上露出一丝忧色,这让若惜觉得心疼,她连忙点头应承:“当然,我们当然是朋友。”
叶盛笑了,笑得心满意足,若惜又是一阵心疼,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是感动的,有友如斯,真好。
两人很快离开咖啡馆,叶盛坚持送若惜到车站,默默地陪在她身侧,默默地看着她上车,直至车开出很远,若惜看到叶盛仍站在原地,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
心里像是灌了铅,沉甸甸的,几乎错过了站,匆匆忙忙下车,脚刚着地,便觉有人轻轻地扣了扣自己的左肩,她下意识地朝左侧望去,那人却揽住了她的右肩,笑道:“你怎么这么呆,怎么从来不朝另一侧看?”
许朗清说完又伸手揉了揉若惜的头发,伸手将若惜揽得更紧些,若惜忍不住抬头望他,正迎上他的眼,漆黑如墨,却又水光潋滟,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
若惜只觉心跳得厉害,暗骂自己没用,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却还是忍不住会脸红,心跳,若惜慌忙移开视线,不想许朗清看出自己的异样。
许朗清低头看了若惜一眼,有些奇怪:“你怎么了?刚才看你在公车上就是呆呆的,我冲你挥手也没看见。”想了想,他突然笑了起来,凑近若惜,一脸的喜气洋洋:“是在想我吗?”
刚才的魂不守舍竟然落在了许朗清眼泪,想到自己刚才为另一个男人愧疚心疼,若惜莫名地就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顺着许朗清的话往下说:“是啊,在想你,一直想着你。”
许朗清原本只是开玩笑,却不想若惜一本正经作答,两人在一起这么久,若惜一直害羞,这样露骨的表白从来没有,许朗清又惊又喜,眼睛立时亮了起来:“想我吗?真的一直在想我吗?”
许朗清的表现让若惜有些内疚,她发现自己一直很吝啬,为什么不早些说出这些话呢,就算为了看到许朗清清亮的眼镜,欣喜的笑脸,也是值得的。
“许朗清,我爱你。”熙熙攘攘的大街,周遭人来人往,若惜没想过自己有勇气在这样的场景下告白,但说出口后发现没有那么难,仿佛再自然不过了,到最后两人在旁人的侧目下忘情地拥吻,若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或许,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随心所欲,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
第34章 第 34 章
若惜觉得很幸福。
工作稳定,在圈中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很多家长慕名而来,要求将孩子安排在她的班上,她的绩效工资直接与学生多少挂钩,学生多了,待遇自然也上去了。
许朗清依旧打游戏卖装备,在圈中渐渐小有名气,生意也是越来越好,两年的摄影学习,他的摄影技巧也是大有长进,开始给人拍照,最初只是小打小闹,后来倒也有了固定的客户,收入虽不是很多,但应付每月的生活费绰绰有余。
两人的收入渐渐稳定,许朗清便要若惜搬出地下室,若惜坚持不肯,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在幸福之余,若惜总有一种抓不牢握不住的隐忧。这半年来,许靖悄无声息,是态度有所软化,还是等待更恰当的时机?许靖当初将话说得那么绝,转变态度?不可能。那么,应该是在等好的时机,只是,他到底在等什么?
仿佛有一头猎豹在暗处窥伺自己,随时会让自己陷入绝境,若惜在幸福之余,总是觉得幸福得战战兢兢。所以她坚持不肯搬家,依旧过得节俭吝啬,她已做好了准备,静等许靖出手,却不想,等来的却是另一个人。
若惜现在学生多,课也多,下班通常很晚,这日又逢大雨,到家就更晚了。雨很大,饶是撑了伞,身侧也湿了大半,若惜边走边擦拭身上的雨水,她的视线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连房门口蹲了个人也没有察觉,直至那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并且朝前跨了一步她才惊觉眼前站了一个人,灯光很暗,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她有些慌,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声音不自觉地微微发颤:“谁,谁在那里?”
那人没有做声,又朝前跨了一步,路灯太暗,分不清男女,面容也模糊不清,只依稀辨得他穿了件连帽风衣,整张脸都埋在帽子里,若惜紧张得几乎要尖叫,那人却突然开口:“是我——”
声音暗哑低沉,并不熟悉,却也不完全陌生,仿佛久远的记忆里的声音,若惜怔了怔,努力想从记忆里将这个声音挖出来,正冥思苦想间,那人又开口了:“小惜,是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只有一个人这样唤自己,难怪声音既陌生又觉得似曾相识,竟然是她。母亲李楠在消失了这么多年后,她终于还是出现了。
若惜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手足僵硬,竟是一动不能动,只是被动地看着眼前那人,心仿佛被仍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翻腾煎熬,难受到了极点。
李楠朝前跨了一小步,有些激动地伸出手,不过见若惜一动不动,又怯生生地缩了回去,艰涩地重又唤了一声:“小惜——”
这一声,更接近记忆里的声音,温柔沉静,只是少了一点宠溺,多了一丝胆怯。若惜想起当日她离开时,自己用力拽着她的衣襟不让她走,她蹲下身子,替自己擦了擦眼泪,又抱了抱,也是艰涩的一句“小惜”,终于抛下自己而去,任自己在身后哭得撕心裂肺,她却走得飞快,一次都没有回头。
若惜曾无数次想象过两人的重逢,以为自己会很激动,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却不想真的见到了,可以这般平静。她听得自己的声音,竟是没有没有一丝的跌宕起伏,静静的仿佛面对任何一个陌生人:“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李楠身形微颤,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哑声说道:“小惜,是我,是妈妈。”
“妈妈”两字声音极低,含糊不清,仿佛羞于出口,若惜冷笑:“我没有妈妈,我妈早——”若惜狠了狠心,却终究还是无法将“死”字说出口。
若惜恨自己心不够硬,李楠仿佛也从若惜的话语中找到了更多的勇气,她上前一步,声音已不似刚才那般慌张,言语恳切,近乎哀肯:“小惜,可不可以让我进去坐一下?我说几句话就走。”
后来,有很多次,若惜痛恨自己当初心软,如果硬下心肠,不让李楠进屋,不让她把那些话说出口,人生会不会不同呢?
若惜挣扎了良久,还是无法说出“不”字,她打开房门,有些不情愿地将李楠让进屋,随手指了指沙发:“坐。”
李楠有些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四下里看了看,又很快垂下眼帘,冲若惜讨好地笑笑:“这里好像还蛮好的。”
地下室,连个窗户都没有,还蛮好的,难道她没长眼睛吗?李楠的话激怒了若惜,从小到达,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别的孩子无忧无虑享受童年的时候,她却已是个小主妇,开始照顾父亲照顾家,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失去了一切,这些年自己是怎么挨过来的,但凡李楠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便不会轻飘飘地说出“蛮好的”三个字。
若惜不怒反笑,淡淡地:“托你的福,过得还不错。”
李楠的表情僵了僵,脸上露出惶恐之色,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只怯生生地望着若惜,若惜受不了这样的表情,她恨自己心软,却终究无法对母亲的胆怯与求恕视而不见,她硬生生地转过脸去,声音已不似刚才那般冷硬,只是觉得有些疲倦:“你来有什么事吗?如果只是想来看看我,你已经看过了,我明天还要上早班——”
若惜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李楠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从沙发上欠了欠身,却又坐了回去,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若惜觉得奇怪,却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李楠踌躇良久后,才听得她期期艾艾地:“小惜,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要求你,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不该向你伸手,可我实在没办法,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钱还给你。”
若惜觉得自己宛如置身冰窖,从里往外透着寒气,李楠突然造访,她猜测过她的来意,因为想念,因为愧疚,甚至可能只是顺路,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不想是最不堪,最不能让人接受的一种,她为借钱而来,十年不管不顾未曾谋面的女儿,见面的目的只是为了钱,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滑稽可笑的事情吗?
若惜心冷到了极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借钱?你要借多少?”
李楠怔了怔,大概没想到若惜这么痛快,原本黯淡的眼眸亮了亮,不过旋即又黯淡了下来,显得有些羞愧:“五十万——”看到若惜脸色渐渐转白,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脸上愧意更浓,不敢看若惜的眼睛,只是垂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少一点也可以,三十万,不,二十万也行。”
若惜几乎按捺不住,想要站起身,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不过声音却是冷到了极点:“五十万?你当我开银行的?我刚参加工作,自己开销都不够,哪有什么存款?再说了,你是我什么人,开口就五十万?你是供我吃穿还是供我读书?这么些年,你为我做过什么,伸手就问我要五十万?李女士,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陌生人,你怎么能指望一个陌生人借钱给你?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若惜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恶毒的话,能流利地说了出来,若惜自己都觉得惊奇,说出来后觉得很是痛快,可一眼瞥见李楠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微微地战栗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她的心便莫名地疼了起来,余下的话便再说不出口,她再不看李楠,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用手指了指房门,虚弱得几乎不能将话说完整:“你,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们以后便是陌生人。”
李楠的脸色由白转灰,面色如土,嘴唇更是哆嗦得厉害,良久,她终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整个人摇摇欲坠,却终是强自支撑着,勉强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终于什么都没说,缓缓转身,几乎一步一步挪向门口,她的步履蹒跚,走得极是缓慢,若惜拼命忍住不却看她,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渐渐湿了,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李楠走到门口,停了停,手已经触到了门把,却突然又飞身奔了回来,几乎是扑到若惜身上,死死地抓住若惜的胳膊,语速又快又急:“小惜,若是为了我自己,无论如何我都没脸开这个口,是为了小深,是为了救他,他打伤了人,那人残废了,没这五十万,他要坐牢,他身体一直不好,坐牢会死的,我求你了,你不认我这妈也罢,小深总是你弟弟,但凡我还有其他办法,我一定不会来求你,小惜,你恨我没关系,我只求你救救小深,救救他。”
小深,许济深,比自己年幼四岁的弟弟,若惜怎会忘记?粉嘟嘟的小脸,黑玛瑙般透亮的眼睛,若惜喜欢这个弟弟,哪怕他夺去了父母对自己的专宠,也丝毫未影响对他的喜欢。她喜欢他冲自己挥着小手依依呀呀地说些自己听不懂的儿语,也喜欢他蹒跚着小腿像个小跟屁虫似地跟在自己身后,更喜欢在自己伤心的时候,仍不懂事的他会默默地用小手替她抹去眼泪,很奇怪,无论是多么伤心的事情,若惜总能在弟弟稚嫩的安抚下破涕为笑。
李楠走的时候带走了小深,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小深的离开,比之李楠,更让她伤心。
乖巧伶俐的小深,怎么会将人打成重残,甚至要坐牢,若惜又慌又乱,反手抓住李楠:“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深怎会打伤人?你快说,快说呀。”
李楠被若惜抓得有些疼,也不敢呼痛,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虽然期间有不少隐瞒,很多事情也说得隐晦,不过若惜还是了解了大概过程。
李楠和那个叫方华的男人走后,两人在一起不过三年,方华便不辞而别,李楠后来又辗转跟过几个男人,最近这个叫周虎的男人,性情十分暴躁,经常动手打李楠,终于有一天,小深按捺不住,从厨房找了一把菜刀,对着正动手打李楠的周虎砍了过去——事后几经调停,周虎同意如果李楠拿五十万,他可以不告小深,否则——
若惜呆呆地看着李楠,依稀可以辨得她额头、眼角的伤,回想当初她和父亲在一起时的情形,印象中父亲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不要说打骂,就是重话都不曾跟母亲说过,她实在不明白,李楠抛弃万般呵护她的父亲,追求的就是这种生活?
若惜只觉得血气上涌,几乎不能自控,她看着眼前这个苍白孱弱的女人,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做出这种有悖常理的选择,她的选择,害了家里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若惜颓然地松开了李楠的手,喃喃地:“五十万?不是五千,也不是五万,整整五十万,你要我到哪里去筹这笔钱?”若惜瞪着李楠,头脑渐渐混乱起来,她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摇晃着李楠:“你为什么要走?你要是不走,爸爸也不会死,小深也不会打人致残要坐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
李楠任由若惜摇晃着,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表情木然,一声不吭,不知是为当初的选择后悔,还是为今日的局面痛心。
若惜颓然地松开了手,现如今,再怎么骂她责备她都于是无补,倒不如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去哪里弄五十万来得实际。若惜迅速计算了一下自己现有的存款,还有可能从朋友那里借到的款项,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后,她才对李楠说:“我这里有一点存款,明天我再去问朋友借一些,五十万是不可能了,我尽最大努力,能借多少是多少,你明天就回去,把我筹到的钱先给他,让他给我们一点时间筹钱,你无论如何要说服他,一定不能让小深坐牢。”
李楠连连点头,如惜的话,给了她不少安慰,她看起来没有刚才那般慌张,说话也流利起来:“小惜,我了解周虎,他只是要钱,只要我们把钱给他,他会为难小深的,你放心,我会跟他谈,一定让他把数目降下来,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小深有事,我也会尽快将钱还给你——”
李楠信誓旦旦,说得很肯定,若惜却根本不信,若李楠真能说服周虎,或是能很快还钱,她今天也不会走投无路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不是计较也不是争辩的时候,若惜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十点,想了想,对李楠说:“今天晚了,你就在这里住一夜吧,明天一早我就去银行,你拿了钱赶紧回去,按我们商量好的办,不管怎样,一定要说服周虎。”
李楠用力点了点头,想了想,却又突然摇头:“我看我还是赶回去吧,周虎这人说变就变,我得让他尽快签协议,小深还在拘留所,也需要人打点,我还是回去比较踏实。我把银行账号给你,你明天把钱打给我也是一样的。”
从进门到现在,若惜觉得李楠第一次表现得像个母亲,不再怯生生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若惜脸色稍霁,第一次语气中有了关心:“还有没有车?到那里是白天还是晚上,安不安全?”
李楠的眼睛亮了亮,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血色,有些受宠若惊,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到那天已经亮了,火车站在市中心,很安全。小惜,妈对不起你——”
若惜不想听这些,虽然有些不忍,却还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楠:“已经很晚了,你还要赶车,早点走吧。”
李楠有些不舍,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若惜的脸色,终于拿起包走了,走到门口,她停了停,似乎想回头,却终于没有,若惜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她:“你——你等等。”
李楠立刻站住了,猛地转身,眼睛亮闪闪的,若有所待,若惜移开了视线,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初见母亲时的意外与震惊,让若惜的脑子混乱到了极点,根本来不及思考,到了这时,才发现母亲出现得有些奇怪,十年未曾联系,这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总觉得让人有些生疑。
李楠不明白若惜怎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心里觉得奇怪,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小深出事后,我正为筹钱的事伤脑筋,正巧碰到你爸以前的同事老王,就是每次来总给你带水果糖的王叔,他给了我你的地址——”
王叔她当然记得,但自父亲葬礼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地址和近况?若惜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冰窖,从里到外透着寒气,李楠还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听不进去了,她只知道,山雨欲来。
若惜觉得自己突然间悲观到了极点。
第35章 第 35 章
李楠走后,若惜一直在发呆。
她不停地劝自己不要多想,可能王叔辗转从别人那里听到了自己的消息,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自己,一定是许靖,一定是许靖,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确定。
若惜想得脑子发疼,却还是没有任何结论,如果真的是许靖,他一定已经做好万全的部署,到底要如何应对,若惜发现自己一点对策也没有。
电话铃突然响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突兀,若惜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抓过电话接起,电话里传来许朗清的声音:“江若惜,是我。”
除了刚开始的几次,许朗清言不由衷地叫过自己几次江老师外,许朗清总是连名带姓叫她,哪怕是两人最亲昵的时候。初时觉得这样叫有些生硬,不过很快习惯了许朗清的称呼,大大咧咧的语气,尾音拖得有点长,声音清脆响亮,之前之后,再没有人这样叫过若惜,属于许朗清的,也属于江若惜的最特别的称谓。
听到许朗清的声音,若惜觉得镇定了些,暂时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悦:“今天怎么这么晚?”
两人最近都忙,难得见面,电话便成了每天的必修课,无论多晚,两人都会通完电话再睡,时间长了倒成了习惯,若不打电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怎么也睡不着。
“反正你还没睡不是吗?”许朗清笑:“我刚给人拍完照片,正好路过,正犹豫要不要进来看看你再走。”
“既然都在门口了,为什么不进来?”若惜突然很想看看许朗清的脸,看到他开朗纯净的笑容,或者自己能变得勇敢一点。
许朗清犹豫了一下,很快答道:“太晚了,我不进来了,你早点睡——”
许朗清似乎要挂电话,若惜连忙叫住他:“是不是喝酒了?晚饭一定没好好吃吧,要不上来,我给你弄点吃的?”
许朗清有些意外,若惜个性保守,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不要说留宿,只要一过九点半,若惜便开始催促自己离开,不管自己装病还是耍赖想要留下来,从来没有得逞过。
不过,许朗清很快明白,若惜并非真的保守,她只是不想让许靖看轻,在清楚了若惜的心思后,只要过了十点,许朗清便主动离开,再也没有试图留下来过。
对若惜反常的邀请,许朗清既意外又有些兴奋,做为一个男人,说一点也不想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在男女之事上的生涩,不知道被舍友笑话过多少次,今天若惜竟然会主动提出邀请,虽然理由冠冕堂皇,但凭借一种男性的本能,许朗清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兴奋,还有一点点的紧张,许朗清有些扭捏:“不好吧,已经很晚了——”
“是么?”若惜有些失望:“是挺晚的,那就——”
不待若惜反悔,许朗清已不顾矜持,一连声地:“其实也不算太晚,肚子好饿,我还是进来吃点东西吧。”
许朗清进屋的时候,若惜已开始煮粥,房间里弥漫着稻米的香气,许朗清一晚上喝酒多过吃菜,灌了一肚子的酒,其实并不觉得饿,不过一闻到这香气,胃里仿佛起了变化,竟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若惜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粥和菜都上了桌,不待她招呼,许朗清已迫不及待地准备开吃了,看了看桌上的菜,他皱了皱眉:“怎么你现在做菜都不放辣椒?你不知道我现在没有辣椒吃不下饭?还有,我想吃炒螺丝,我们好久没有吃炒螺蛳了。”
“你这些日子胃一直不好,辣的要少吃,尤其是螺蛳,性寒,对胃尤其不好。”说这话,若惜有些自责,当初一直贪图螺蛳便宜好吃,营养价值高,却不知其性寒不易消化,对胃尤其不好,许朗清最近时不时胃痛胀气,也不知是不是吃了太多的螺蛳,若惜决定最近要多注重饮食,直至将许朗清的胃养好。
虽然对小菜有些不满意,不过许朗清还是很捧场地将满满一大碗粥吃了个底朝天,饭后若惜收拾桌子,许朗清洗碗,若惜手脚快,很快便将一切收拾妥当,擦了擦手,静静地看许朗清洗碗。
许朗清现在做起事来像模像样,不再将水龙头开到哗哗作响,也不会将水溅得到处都是,记忆中,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破过碗了,看着许朗清从一个不谙家务,剥个蒜头都会弄伤眼睛的少年,到现在会精打细算,能像模像样地做家务的好男人,若惜只觉得心涩涩的,似乎苦涩多于欣慰。
许朗清边洗碗边哼着小曲,很快乐的样子,若惜忍不住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她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脸不自觉地贴着他的后背,他的背温暖宽厚,让她觉得很安心。
许朗清身子僵了僵,任由若惜抱着,过了良久才缓缓地转过身子,很自然地将若惜拥入怀中,他的动作又轻又柔,漆黑如墨的眼睛,温柔到了极点,若惜将脸深深地埋在许朗清的胸前,不知怎的,觉得悲伤,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唯有用力扯着许朗清的衣襟,拼命地眨眼睛——
许朗清察觉若惜有些异样,垂下头想看若惜的脸,若惜不想给他看,却拗不过他,终于被他看到了眼中的泪,许朗清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若惜想要躲,许朗清却扳住她的脸,不让她逃避:“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再难的事,我们一起解决,别怕,有我呢。”
许朗清说这话的时候,手紧紧握着若惜的,他的手,不知是否长期摆弄照相机的关系,变得有些粗糙,他又抓得紧,若惜感到了一丝微微的疼痛,但是,很奇怪,却觉得很安心,一种让人放松踏实的安心。
若惜摇了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没事,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幸福,幸福得想哭。”
“给我做饭,看我吃饭,就觉得幸福?”许朗清并不相信,瞪大了眼睛看着若惜:“幸福哪有这么简单?别哄我了,到底有什么事?”
若惜用力揽紧了许朗清,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含糊地:“没事,我只是想起咱们以前的那段日子,觉得现在很幸福。”
比之那时的日子,现在的生活的确可以称得上幸福,虽然解释得通,不过许朗清相信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总觉得若惜有什么事,不过他没有追问,以若惜的个性,就算问,她也不会说实话吧?
许朗清更紧地拥住若惜,他的感觉是对的,若惜的整个人微微发抖,她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许朗清越发肯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可若惜不肯说,他唯一能做的事,便只是拥紧她,再紧一些,再紧一些。
当许朗清觉得拥抱不足以安慰若惜后,他选择了亲吻。密实细碎的吻,温柔,充满了感情,他可感觉到若惜的僵硬的身子渐渐柔软,也不似刚才般颤得厉害了,许朗清心安了些,下意识地拥紧若惜,吻得更深,更温柔了。
两人恋爱至今已近三年,由于许靖的反对,一直为生计奔波,真正风花雪月的时间不多,拥抱、亲吻,这些对其他恋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亲昵举动,在两人之间却是屈指可数,尤其是今天这种长时间的拥吻,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许朗清觉得今天的若惜与往日有些不同,仿佛异常的脆弱,整个身子紧紧地攀附着他,似乎生怕自己会放开她。她的回应也是从未有过的热烈,与之前腼腆甚至有些生涩的反应全然不同。许朗清更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要问个明白,不过很快被若惜的热情所惑,抛开困惑与焦虑,完全沉浸在若惜难得的热情与温柔之中。
事后许朗清完全不记得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将若惜压在了身下,两人都有些气喘,身子仿佛着了火一般,他用手摩挲着她的脸良久,最后狠了狠心,用残存的理智逼自己起身,若惜却揽住他的脖子不放,身子旋即贴了上来,根本不放他起身。
许朗清明白了若惜的暗示,他有些犹豫,若惜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漆黑如墨的眼睛凝视着他,然后微微仰起身子,吻旋即印了上来,温软的唇,带着灼人的热度,理智一点一点消融,只想贴得更紧些,更深入些……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若惜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过激情过后,虽然有些疼,且又酸又痒,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她还是很快睡着了,在许朗清的怀里,她睡得很安心,很踏实。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不过空气中依旧残存着许朗清的气息,枕上亦留着他的短发。若惜拈起那根短发,人有些呆,对许朗清的离开,她有些意外,是害羞,还是——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怔忡,有很多事情等着若惜去做,救小深的钱要赶快去张罗,数目这么大,且要得急,必须马上行动起来。虽然身子有些发软,若惜还是强迫自己起身,刚起了一半,还来不及穿衣服,便听门口有响声,似乎有人进来,若惜怔了怔,是许朗清吗?他回来了?
果然是许朗清。他静悄悄地出现在门口,若惜和他对望了一眼,见他微微地红了脸,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来得及穿衣服,虽然两人昨晚已裸裎相见,却只让若惜更觉尴尬,她慌忙背过身子想将衣服穿起来,却不想怎么也找不到衣服,只好将被子拉过来裹在身上,其实她完全可以让许朗请出去,待自己穿好衣服后再让他进来,不过此时她慌乱到了极点,根本不能思考,更不敢去看许朗清,只是垂着头问:“你怎么回来了?”
若惜不敢抬头,偏偏许朗清不做声,室内一时静极了,静得若惜觉得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让她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顿起来,她终于忍不住抬头,便见许朗清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如清晨绽放的花蕊,清新朝气,他缓缓地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步子很轻,却很踏实。
若惜眼见许朗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身子也变得僵硬异常,几乎一动不能动,就这样看着许朗清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被子从身上滑落下来也浑然未觉。
许朗清轻轻地走上前,将滑下的被子重新替她裹上,若惜呆了呆,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就在这时,许朗清突然单腿跪了下来,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深蓝色的盒子,一见到这盒子,若惜又是一呆,她终于知道许朗清为什么去而复返了,原来他是——
许朗清缓缓地打开盒子,若惜看到了里面的戒指,很朴素的白金戒指,小巧可爱,虽然看到首饰盒的时候,她便猜到里面应该是一枚戒指,但在看到戒指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有股想流泪的冲动,费了很大力气,才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许朗清的表情有点羞涩:“我一早就去商场等开门,一眼便相中了这枚戒指,不是名牌,也没有钻石,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努力工作,赚很多钱,一定给你买最好最漂亮的戒指——”许朗清颤巍巍地从盒中拿出戒指,举到若惜面前,脸上的表情既虔诚又迫切:“江若惜,你愿意嫁给我吗?”
若惜有点呆,不知道别人接受求婚时是什么样子,一定不会像自己这般裹着被子,半立在床上,蓬头垢面,甚至连牙齿都没有刷,在这种情形下求婚的男人,实在是太不浪漫了。但是,这个不浪漫的男人,有世界上最可靠的臂膀,替自己遮风挡雨,有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如暗夜里的星星,璀璨耀眼,有世界上最动人的笑容,羞涩纯净——若惜痴痴地看着许朗清,只觉得口干舌燥,一颗心跳得厉害,雀跃着几乎要跳跃出胸膛。
许朗清见若惜久未回答,有些紧张:“若惜,你不愿意吗?我知道,这个求婚很仓促,一点也不浪漫,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重新来过,但我是认真的,我这一生,再不会爱其他人,你,也肯定不会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所以,不要犹豫了,嫁给我吧,答应吧,答应了?答应了!”
许朗清的脸挨得很近,眼睛水水的,又清又亮,看得若惜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中竟微微点了点头,许朗清狂喜之下,根本不容若惜后悔,猛地将她从床上抱起,在房间里开心地转起了圈……
一圈,两圈,三圈,若惜的头开始发晕,看着许朗清欣喜若狂的眼,若惜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她阻止自己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全心全意。
哪怕只是在梦里,她也想成为他的妻子。
第36章 第 36 章
若惜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服许朗清将结婚的事放在暑假以后。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既然许靖参与了小深的事情,他不可能善罢甘休,等待自己的,不知是怎样的险境,虽然眼前看起来很平静,却平静得让她胆战心惊。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的时候去想即将到来的危险,她几乎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借钱和赚钱上。这时叶盛帮了大忙,他拿出了十万块,又帮着向其他同事借了五万,凑足了十五万借给若惜。
若惜立刻将这十五万,加上自己的五万存款,一起寄给了李楠,李楠随后来了电话,说已和周虎谈妥,剩下的钱在三个月内支付完毕,周虎已准备撤诉,事情总算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三个月,三十万,要怎样在三个月内赚到三十万?单凭培训学校的课程、课外打零工的收入,要在三个月内赚到三十万,简直是天方夜谭。若惜开始寄希望于彩票彩票,双色球,每期都买,每次两元,她并不奢望中百万千万的大奖,三十万足以,虽然坚持一期都未落下,却始终没有中,她不是运气那么好的人。
正在这时,有同事给她介绍了一份模特的工作,报酬很优渥,工作说起来倒也简单,不过是摆造型拍些照片,且可不占用正常上班时间,对若惜来说,条件真是好得没话说。
正常的照片,当然不可能会有这么好的待遇,若惜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看到厂商提供的衣服,还是被吓到了。衣服很薄,很透,暴露的程度超过了她的想象。若惜盯着衣服,几乎将自己的衣襟攥破了,仿佛眼前的不是衣服,而是毒品,炸弹,随时会让自己粉身碎骨。
与若惜的犹豫不同,厂商对若惜的外形很满意,见若惜犹豫不决,一再向若惜保证请的是专业摄影师,照片一定会拍得很有格调,且承诺拍摄时清场,除摄影师外绝无其他人员在场,见若惜仍在犹豫,厂商更又将报酬提高到了一个不可能拒绝的价格,让若惜再没拒绝的理由。
自从应承拍摄这组照片后,若惜便一直很不安,虽然她试图说服自己,时代在进步,这种照片算不得丢人现眼,况且自己根本没有其他选择。虽然给了很多理由,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她总是觉得不安,尤其是面对许朗清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总觉得自己要去干的是一件错事坏事,生怕许朗清看出来,许朗清有一点反常,她就觉得紧张,总觉得许朗清知道了,她为此饱受煎熬,从签下合同,到拍摄照片的三天,若惜觉得比三年还要漫长,她发誓以后再有事,哪怕再难以启齿,也一定告诉许朗清,这种躲躲闪闪,心虚不安的日子实在太难捱了。
终于到了拍照片的日子,厂商倒是守信用,按照约定清了场,还善解人意地询问若惜,是否需要和摄影师沟通,先互相熟悉了解一下,若惜忙不迭地谢绝了。她只希望今天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只希望今天的一切,如一场噩梦,醒来后,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梦而已。
若惜请化妆师给自己化浓妆,化妆师了然地笑笑,将她的头发吹得极为蓬松,遮去了半张脸,配上夸张的妆容,镜中的脸,连若惜都觉得有些陌生。就算许朗清看到这些照片,他应该也不会认出自己吧?
若惜的手哆嗦得厉害,薄薄两片布,她穿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穿上,不知衣服是什么质地,穿上后紧贴在身上,仿佛滑腻腻的蛇在身上爬,让若惜生生地打了个寒战,盛夏的天气,她竟然觉得冷,身子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若惜只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就再不敢看,明明穿了衣服,却似乎比不穿还要糟糕,她下意识地想用手遮挡身体,却发现根本遮不住什么,就算能遮得住又怎样,难道还能一直遮住拍照片不成?
若惜突然间便觉得勇气顿失,就算骗过了许朗清又怎样,要怎样才能骗过自己,要怎样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若惜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脱下衣服夺门而出,这时化妆师敲门很客气地提醒若惜摄影师已经等很久了,若惜将心一横,再次扯了扯身上根本不能蔽体的衣服,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因为清了场,摄影棚显得很空旷,除了化妆师,只有摄影师正背对着自己调适相机,不过在见到摄影师背影的刹那,若惜的心咯噔了一下。
摄影师穿了件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许朗清就有这么一件,去年生日的时候,若惜买给他的礼物,再熟悉不过了,这两天一直都心不在焉,完全不记得今天许朗清出门的时候是否穿的是这件衬衫,而且那人的个头、身形,也与许朗清有几分相似,不会是许朗清吧?
不可能。许朗清早上出门的时候说他有课,现在应该在学校,这件衣服是去年该品牌的主打款,买的人一定很多,人有相似,何况是背影呢?若惜犹豫了一下,克制住转身的冲动,不过脚下的步子却是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小许,模特到了。”一声小许,让若惜的心又提了起来,怦怦跳得厉害,几乎要雀跃出胸膛,她想也没想,立刻转身,却还是太迟了,摄影师已转过身来,清浅有些疏远的笑容,对若惜来说是陌生的,但人却是熟悉的,不是许朗清却是谁。
两人的视线触碰,许朗清的笑容渐渐隐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若惜,眼睛越瞪越大,脸色也是越来越阴沉。两人对望了数秒,若惜觉得心脏不像自己的了,感觉不到它的跳动,呼吸困难,几乎透不过气来,手脚冰凉,根本不能动。
“怎么,你们认识?”一旁的化妆师见两人表情有异,忍不住问了一句。
呆怔的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若惜的反应更快,飞快地捂住胸,然后飞也似地逃回了更衣室。
若惜的脑子很乱,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只是下意识地换衣服,手比之前哆嗦得还厉害,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衣服穿好,她的心,七上八下,完全乱了方寸,既想马上出去跟许朗清解释清楚,可一想到许朗清的眼神,她又胆怯了,她实在不敢去见许朗清。
若惜在更衣室不敢出去,许朗清自然不肯放过她,没多久,她便听得更衣室的门被捶得哐哐作响,许朗清的声音,虽然明显克制过了,却还是听着很大声:“江若惜,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躲是躲不过的,总是要面对,若惜咬了咬牙,猛地拉开了房门,几乎同时,许朗清冲了进来,一把抓住若惜的胳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江若惜,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你到底知不知道是什么照片,你疯了吗?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到底是为什么啊?”
许朗清初时还极力控制着自己,见若惜神色木然,不争不辨,一下子爆发了,他的嗓门越来越大,手不自觉地用力摇晃着若惜,且越来越用力,若惜被他摇得几乎散了架,她原本打算沉默任由许朗清发泄,看来是不行了,若惜用了用力,想甩开许朗清的掌握,没有成功,她不敢硬碰硬,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讨好地:“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给杂志社拍风景照吗?”
若惜停了停,发现许朗清神色暗了暗,脸上竟是掠过一丝心虚之色,手上的力道似乎也轻了不少,她的脑子,渐渐清晰起来:许朗清一直说给一家杂志社拍风景照,只说杂志社不出名,从来没有说过杂志的名称,更未将拍摄的照片拿给自己看过,难道——
若惜越想越有可能,她定定地看着许朗清,缓缓地:“你说给杂志社拍照片,难道你一直拍的是这种照片?”若惜原本还不敢确定,许朗清心慌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确凿无疑,她不由大怒:“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你难道不知道好名声对一个摄影师来多么重要吗?你还说我疯了,我看你才是疯了!”
若惜气急攻心,语气很凶,许朗清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垂下了头,不过他很快抬起头,挥了挥手,比若惜还要大声:“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凶?难道你做对了?不跟我说一声,就来拍这种照片,还敢这么凶?”
许朗清说得又急又快,若惜根本插不上话,他虽然有时蛮不讲理,却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若惜有些受不了,许朗清却突然放柔了声音:“江若惜,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告诉我,让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若惜原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许朗清语气一缓,她的心立时软了下来,站在许朗清的立场,自己今天的行为真的很过分,许朗清语气虽凶,却是半句重话也没有,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实属不易。
应该事先和许朗清商量的,哪怕最后的结果可能还是一样,至少应该告诉他的。以许朗清的个性,势必会胡思乱想,他原本就敏感纤细,弄得不好就想歪了,误会自己是觉得他没用,就算告诉他也于事无补。
虽然有点迟,还是很难启齿,若惜还是决定坦诚以告,比起自己的自尊与难堪,她更在意许朗清受伤的眼神。
若惜说得简明扼要,这里并不是详细说的地方,却也把自己会来拍照片的缘由说清楚了,最后她才说道:“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更不是觉得跟你说了也没用,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觉得我妈妈既可恨又可怜,这样的妈妈,这种事情,我不想让你知道,这次的照片,我犹豫了很久,我知道不该拍,可是,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对不起,应该和你商量的,我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全然忘了你的感受,能原谅我这一次吗?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我——”
若惜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许朗清紧紧拥住了,那么突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人猝不及防。若惜有些意外,刚才他那么生气,原以为让他理解体谅需要更多的时间,却没想到许朗清用这种方式理解了自己。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动。若惜用力回报着许朗清,更紧,更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若惜听到许朗清的声音,低沉,微微地有些哽咽:“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和我商量,不许一个人自作主张。”
“好。”若惜的声音几近呢喃,听起来异常地温柔。
“我们马上结婚,不要再等到暑假了。”许朗清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迫不及待。
若惜犹豫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好。”
“照片不拍了,咱们回家。”许朗清的声音也是温柔到了极点。
“好”习惯性的“好”字一出口,若惜却是一激灵,她立刻清醒了过来,挣脱了许朗清的拥抱,坚决地:“不行,照片一定得拍,你知道违约金是多少吗?五倍,收入的五倍,定金我都寄给我妈,要不回来了,我拿什么赔偿人家?照片一定得拍。”若惜放柔了声音,试图说服许朗清:“其实照片也不是那么暴露,而且我化了浓妆,根本认不出来是我——”
在许朗清锐利的目光下,若惜生生吞回了后面想说的话,她有些无奈地:“那你说怎么办?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
“你别管,我有办法。”许朗清的态度很坚决。
“你能有什么办法?”见许朗清轻描淡写地不愿多说,若惜也急了:“如果你有办法,也不用来这里拍这种照片,他们给的待遇很高,5倍的违约金,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们付不起,许朗清,我们不要意气用事,我答应你,就这一次,以后,哪怕再艰难,我也不会来拍这种照片,这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说了我有办法,你放心交给我就行了。”许朗清的语气渐渐不稳,变得有些烦躁:“难道你怀疑我的能力?这点钱我还是有办法的。”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办法?”许朗清的态度语气,让若惜也变得焦躁起来:“是继续拍这种照片毁掉你的名声,还是问你父亲要钱?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办法?”
话一出口,若惜便后悔了,说的话太伤人了,许朗清一定受不了,若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许朗清,果然,他的脸色由红转白,苍白着一张脸,竟是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惜后悔得要命,恨不能将说过的话吞回去,正想说些什么补救,电话铃却突然响了。房间里原本很静,铃声显得特别突兀,若惜有些慌乱地从包中拿出手机,是公司的号码,她看了许朗清一眼,他根本不看她,她走到屋角,打开电话,压低了嗓音:“喂——”
是同事许言,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若惜压低了嗓音,或者是因为焦急,她说得又快又急:“若惜,你快来公司一趟,叶盛出事了,他被公安局带走了。”
若惜脑子有点发懵,昨晚还和叶盛一起上课,未见任何异常,而且,叶盛为人沉稳做事妥帖,怎么会被公安局带走?若惜忙问:“他为什么被公安局带走?”
许言说得很快,且无条理,不过若惜还是明白了,叶盛之所以会被公安局带走,是因为挪用公款,若惜终于知道他借给自己的十五万是怎么来的了,公款,他竟然挪用了公款。
叶盛借给自己十五万的时候,自己应该怀疑的,他工作不过两年,家境并不是很好,怎么可能有十万的存款?自己当时为什么就不多问一句,不多想一想?
许言是个热心的人,与叶盛一向交好,这时是真的着了急:“叶盛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老板一向对他信任,这次一点情面不留,估计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他心里应该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若惜姐,老板一向器重你,你赶快回来劝劝他,先把人从公安局保出来再说,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怎样把钱还上,只要把钱还上了,估计老板也不会为难叶盛了。”
若惜初时听到叶盛进了公安局的消息,脑子“嗡”的一声便炸了,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完全不能思考,听了许言的话,心倒是渐渐定了下来,许言说得有道理,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若惜于是连忙应承下来:“好,我现在马上过来。”
若惜将手机往包里一塞,恨不能立刻赶到公司,走到门口,才突然想起许朗清还在,于是匆匆返了回来,走到许朗清跟前,急急地:“公司有点事情,我要马上过去,这里的事,你帮忙应付一下,具体事情,我们回去再说。”
若惜未跟许朗清细说,叶盛的事太紧急了,她说完便想走,却不想刚转身,手便被抓住了,许朗清拽住她不让走,言简意赅:“不许走,我们谈完再走。”
“我真的有急事,性命攸关。”时间紧迫,三言两语和许朗清也说不清楚,再说她也没有心思,若惜只想许朗清赶快放手:“你放手,放手!”
最后一句“放手”若惜加重了语气,因为许朗清对他的话听而未闻,固执地不肯放手。虽然有些执拗,偶尔也会犯浑,但许朗清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他应该看得出来自己很着急,按理不会在这个时候闹别扭,他到底是怎么了?
虽然着急,若惜还是耐着性子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许朗清却始终不肯说,只是固执地抓住若惜的手,嘴里一直重复着:“我们说清楚再走。”
许朗清的执拗,终于将若惜最后一点耐性磨光了,这时的许朗清,完全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跟他讲道理完全是徒劳的,若惜终于失去了耐性,冷着一张脸:“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你要待着还是回去,你自己决定吧,我走了。”
若惜说完便去掰许朗清的手,许朗清死死地攥着她的手,任她费了半天的工夫还是无法挣脱许朗清的掌握,电话这时响了,一定是许言,若惜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许朗晴一向吃软不吃硬,与他发狠是不行的,若惜再次放软了声音:“许朗清,你放手啊,我真的很急,求你了,放手啊。”
原以为自己说的话不可能有什么效果,却不想一直固执着不肯放手的许朗晴突然松手了,若惜看着能够自由活动的左手呆了呆,然后很快浮起笑容,冲许朗清讨好地:“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我保证——”
若惜的话还没说完,许朗清却突然开口:“你这么急急地离开,是为了叶盛吗?为了他,你抛下我一个人?”
许朗清的声音很冷,冷得若惜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许朗清,哪怕是上次两人闹得要分手的时候,他也从未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叶盛?一定是他刚才听到自己和许言的电话,断章取义,误会了自己,虽然时间紧迫,但现在再不解释清楚,误会更深,若惜不得已,只得耐住性子解释:“许朗清,你误会了,事情是这样的,我问叶盛借了些钱,没想到他挪用了公款,现在东窗事发,他被带去了公安局,打电话给我的是公司的同事,要我回去大家商量一下,想个办法一起说服老板,先把人弄出来。叶盛的事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回去,也不知道老板肯不肯听我们劝,他是个固执的美国老头,不知道肯不肯原谅他,真是急死了。”
有点奇怪,自己说了这么多,照理许朗清该有些反应啊?哪怕是“嗯啊”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奇怪的是,由始至终,许朗清都是异样地沉默着。
若惜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她停了下来,看了看许朗清的脸色,平静得不正常,若惜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说过的话,好像没有说错什么啊?许朗清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许朗清,你怎么了?”比起愤怒,这种稀罕的表情,更让若惜不安。
许朗清的声音,和他的脸容一样平静,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仿佛说着和自己不想干的事情:“你母亲的事,告诉叶盛,却不告诉我?”
原来是误会了,难怪这么生气,若惜连忙解释:“我没有告诉他我母亲的事,只是问他借钱,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挪用公款帮我——”
若惜沉默了,她没有想到,叶盛,在她和他说清楚之后,他还肯这样帮她,希望他这次没事,他也一定不能有事,否则,他将会成为她一生都不能卸下的负担,她不能原谅自己。
若惜有片</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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