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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任何人。

    不,这些天,似乎多了一个钟掌柜……

    白天虽然赌气走了,可是一想到钟掌柜可能有危险,二爷居然神色大变,这也验证了静容的心思:二爷心里,还是有钟掌柜的。

    “静容。”沈澈又叫了静容一声,转身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对他笑了。

    那笑容有半边脸是隐在黑暗中的,看着阴沉沉的。

    静容心里突地一声,他听到自家二爷对他轻飘飘、懒洋洋地说:“本公子本想去红绡楼讨个乐子,可是忽然想起来,今天晚上,沈柳沈大姑娘那里,也是有乐子可以讨的。”

    “静容已经派安杰去了,他办事一向牢靠的。”静容还想最后劝一下。

    可是沈澈已经走得很远了,在黑暗里,那身影单薄得可怕,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显得很寂寞。

    而那寂寞的影子,正是白鹤楼灯火通明的光映照出来的。

    静容看看白鹤楼,叹口气,跟上了沈澈。

    白鹤楼里依稀传来女子的声音。

    “别动,谁都不准动这盆金凤花,这可是我的宝贝!”

    ###

    一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夜晚,兴国公府大姑娘沈柳歪在蘅芷轩内室的一架贵妃榻上,懒懒地提不起兴致。

    前一天沈栀带着咏歌来蘅芷轩,被自己抓住由头教训了一番,但她想来想去,自己怎么没占到什么便宜?

    先是那四盒点心,咏歌和春纤儿打架时,碎得一塌糊涂,别说吃了,到最后被一群人踩得连渣都不剩了,她变着方儿才得到的点心,居然只吃了几口。

    咏歌被她下令打得重伤,沈栀也挨了董婆子一耳光,可结局却是沈栀省了晨昏定省,也不用做功课,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因着沈老爷的这番话,当晚沈澈就把沈栀带了出去,这出府外宿可是她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没想到居然让沈栀占了先!

    她找母亲告状,母亲却因为老爷整日都在书房里看先头夫人的画像,晚上也宿在刘姨娘处生闷气,听她说了几句就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以后消停些,不要再任性胡闹。

    她没料到母亲私下里居然说起她的不是,气忿忿地摔帘子跑到大嫂子那里诉苦,没想到大嫂子和大哥哥好像有事在说,对她也只是敷衍了事。

    沈柳终究将这把怒火发泄在了蘅芷轩的下人身上,首当其冲就是春纤儿。

    她把春纤儿狠狠地打了几下,把一身气力用光,又看着她给自己掌了十几个嘴,这才觉得心里舒服点,又骂着让春纤儿起来伺候她歇下。

    第二天沈柳也提不起精神,春纤儿大早晨的就蹭过来说自己的脸肿得不像样子,想请个大夫治治。沈柳定睛看过去,这才觉得这丫头昨天被自己打得有点狠了,心里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却不肯落了主子的威风,只是板着脸让她赶紧下去治伤,又让另一个本是管着她箱笼首饰的一等大丫头夏婵儿过来伺候。

    这夏婵儿办事利索,却是个没嘴的葫芦,沈柳不问她,她半天也不言语,就是问她,也是几铁锹凿不出一口井。

    沈柳感到无聊,好容易扛到晚饭毕,正想早早收拾了歇息,董婆子忽然过来禀报说小巧儿得了消息,查到三姑娘被二公子安置在了白鹤楼。

    若是在别的地方,沈柳这一口气没准就顺下了,偏偏是白鹤楼!她想到那日在摘星阁被那布衣女子抢白就气不打一处来,加上又烦闷了整整一日,立即就跃起身叫人收拾,她要出府!

    蘅芷轩的人,如果有一个还敢拦、也肯拦,那只有躲在自己屋里养伤的春纤儿了。

    可是她听夏婵儿说姑娘要出去,目光闪了闪,终究垂下眼帘,对夏婵儿说:“好生跟着姑娘。”

    夏婵儿应了一声,出去了。春纤儿摸了摸依旧肿胀的脸颊,前一天茶碗碎片割伤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不知道在想什么。

    ☆、050 别跟我玩宫心计

    因是私自出府,沈柳叫的马车是董婆子自家的,马车上没有国公府的灯笼和印记,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下了。

    是一群乞丐。

    大晚上的遇到乞丐其实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本朝虽无宵禁制度,但晚上并无街市,唯有酒楼饭庄茶肆灯火通明,而这些地方是乞丐去不得的,既然去不得,晚上出来做什么,瞎溜达岂不是白白耗损体力,所以京城的大多数乞丐,天一黑就回去城外的破庙休息。

    换成任何一个肯动点脑筋的人,都会觉得被一群乞丐拦住马车并不是偶然,而是有所针对。可沈柳本就懒怠动脑子,她被王夫人宠坏了,就算是今时今日,也不觉得吃到大亏,反而一心想着去白鹤楼折辱一番沈栀,把白天没有撒出去的气,好好地再撒一撒。

    只可惜她是这样想,有人也是这样想。

    何况那人,是受了很大的气。

    沈澈站在离沈柳马车不远的某个屋顶,长身玉立,袍袂偏飞。月光下,这十八岁的少年的容颜,好看到了极点,他脸上的冷意和肃杀,也到了极点。

    他静静地看着那些乞丐拦住马车,殴打车夫,将终于花容失色的沈柳拖了出来,百般言语调笑。

    沈柳的威风早已消失不见,在董婆子上前喝止,被一个乞丐一巴掌扇倒在地之后,再也没人敢替她这兴国公府大姑娘出头。那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夏婵儿,比自家姑娘更早一步地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只剩了嘤嘤哭泣的力气。

    叫骂无用,哀求无用,哭泣无用,兴国公府沈大姑娘这一天,是她十六年来最惨痛的一天,她眼睁睁看着平时她连脚印落在这些人身后都深感不快的乞丐推搡她,抓挠她,扯去她头发上的钗环,肆意评价着她的容貌……

    连站在一边的静容都有些不忍相看了,沈澈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二爷……”静容忍不住开了口,再怎样,这是二爷的同父妹妹,是国公府的嫡女,做得太过,二爷面上也不好看吧。

    “哼。”沈澈冷哼一声,脸上没有半点暖意,“我只是叫人抓抓她衣服,你就不忍心了?她叫人打三妹妹的时候,把咏歌伤成那个样子的时候,你见过她这样?”

    静容不言语了。

    “对待恶人,不要留情,否则就是对自己的人无情。”沈澈残酷地说,“静容,你记住了。”

    静容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真正的敌人,是大姑娘的母亲,王夫人啊……

    在一位乞丐有点越性,将乌黑的手伸向沈柳的脸蛋,而沈柳已经怕到极点昏过去时,沈澈轻飘飘地跳下了屋顶。

    静容会意,连忙打了个呼哨。

    乞丐头向那屋顶看了一眼,招呼众乞丐撤退,手里拿着马车里的所有东西,服侍沈柳的随身物品(啥啥的),抓着从沈柳头上拔下来的发钗,欢喜笑闹地离开了。

    乞丐离开了很久,董婆子才从地上爬起来,先摇醒了已经昏了多时的夏婵儿,把大姑娘抱到马车里,又把头被敲破、人事不省的马车夫,其实就是董婆子的自家相公扶到马车外靠着,一叠声地要让夏婵儿帮她赶着马车回家。

    沈柳在马车里醒了,听说董婆子就要这样回去,连忙大叫着阻止。

    “瞎了眼的老婆子,脑袋被猪油蒙了!我们这个样子回你家,被你家小丫头子看到,明个你让本姑娘还在不在国公府混了!”

    董婆子这才恍然大悟,大姑娘的头发不整,衣衫凌乱,又是晚上偷偷出府,如果好好地回去倒也罢了,这样子回去,若是被那些嘴不把门的下人看到了,大姑娘的清白可就没了!那她也不用再国公府待了,自己领了板子等人牙子来发卖她吧。

    “姑娘说的是,我们先找个旅店歇歇脚。”董婆子答应着四下张望。

    沈柳在马车里发话。“不用去别的地方,让别人看见了照样不好。看到那个摘星阁没有,从后门进,那里是本姑娘的产业!”

    ###

    白鹤楼里,李绮堂和他的属下吃了一番酒,笑闹一回,因第二天还要当差,李绮堂并不允许差役们久留,就要拔腿走人。

    点心不能给这些差役一样一盒,现在点心卖得太好时常脱销,钟意好容易凑齐了四盒给李绮堂拎上了,又说白鹤楼择日要开业,成为真正的酒楼,欢迎南城兵马司的众兄弟来捧场。

    差役们都很高兴,还好这白鹤楼的掌柜实在会做人,跟着李大人出来的怨气谁也没有积攒在心里。再说这位“铁面大王”一直就这样秉公无私的,能习惯的早就习惯了。

    送走差役和李副指挥使,钟意这才来得及坐下来喘口气。天这样晚了,晚上的例会自然不能开了,钟意想就此回屋里躺倒,结束这忙乱的一天,却记着国公府三姑娘还在自己这里做客,不去看一眼,实在说不过去。

    沈栀并未睡下,方才她听着大堂里的欢呼笑闹,又听钟意的左右逢源,心里不是没有失落的。同是女子,别人就能洒脱随意,和男人高谈阔论,她却要碍于大家闺秀的体面,躲在屋中不见人。

    若是国公府到了二哥哥手里,她会比现在还自在许多的……

    沈栀正想着心事,紫烟在外面轻轻叫了叫,说是钟意吩咐她熬了点细粥,想端进来和三姑娘一起用一些。

    沈栀自然是答应了钟掌柜的一番好意,于是钟意就和紫烟推门走了进来。

    “钟姐姐今日去花市一定逛得很尽兴吧?”沈栀笑着问钟意。

    钟意也对她笑笑,说道:“相当尽兴了。”笑的时候钟意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心里吐了一句槽:简直是不能再尽兴了呢。

    “以钟姐姐的精明能干,定是去花市也不放过挣银子的好机会吧?”沈栀并未动眼前的细粥,只是轻飘飘地问钟意。

    紫烟听了立刻说:“三姑娘不尝尝奴婢做的粥吗?”想把话混过去。白天她可领教过三姑娘的犀利了,不想钟意忙了一天还要和这大家小姐打机锋。

    钟意却一边呼呼地飞快吃粥——招呼了一晚上差役大人,钟意自己并没吃多少东西——一边斜眼看了沈栀一眼,答非所问般的说了一句。

    “彼此彼此,三姑娘不也是不会放过任何逼你二哥哥为你争权的机会么?”

    沈栀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变,笑得似乎更深了一些,在烛光下,那笑意隐隐地有些暗沉。“钟掌柜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栀儿有点听不懂呢。”

    “呵呵。”钟意把一碗粥吃完,随便抹抹嘴,大喇喇地说,“别跟我玩宫心计啦,你的手段心思,本掌柜早就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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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1 两个女人的机锋

    沈栀面上表情毫无所动,只是吟吟地笑。虽是屋中烛光暗淡,却掩不住沈栀那笑意的明媚。带着脸上的笑意,沈栀温柔问钟意:“钟姐姐说什么,栀儿听不懂呢。”

    钟意摇摇头,也笑笑,先对紫烟说:“咏歌虽是伤了,却也不好在屋中闷坐,不如你带她去咱们小院子溜达溜达?今天晚上月亮不错,月下赏花,也别有一番风趣呢。”

    紫烟知道钟意是要支开咏歌,就上前扶起她,说道:“姑娘说的是,咏歌妹妹,让我扶你出去走走吧。”

    咏歌却不说话,也不是很配合紫烟,半倚在床上看向沈栀。

    沈栀微微对咏歌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和紫烟一起出去。咏歌眼睛闪了闪,像是有话想对沈栀说,但始终没有开口,被紫烟扶着慢慢走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钟意和沈栀,却并不安静,因为钟意开始长篇大论。

    “就剩你我啦,咱就把大家闺秀那一套收起来吧。三姑娘虽然是大家族的千金,但心思手段却跟我们这种整日在市井中挣扎做活的升斗小民有一拼。让我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开始觉得三姑娘不一般?”

    沈栀虽然还是笑着的,那笑容终于有一点变化了。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钟意,一直是她在观察这钟掌柜,难道钟掌柜同时也在观察她?

    “嗯,就是你和咏歌被送到我这里,听你说如何在国公府受欺侮那天晚上。”钟意把身子往前谈谈,飞快地说道:“当时我就有个疑问,为什么你一定要在沈柳屋里闹到打架。然后受伤呢?如果沈老爷不能及时来,按照当时的情景,你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你一向不是好胜的主儿,那天为什么会如此冲动呢?直接去沈柳那里拿点心说事,不像你的风格呀。

    “我听到最后。觉得你和咏歌那丫头也太惨了点,就算是义女,好歹也是沈老爷认下的,也是沈老爷的嫡亲外甥女,不看你家的面子,看你死去的姨母。沈老爷也会对你另看几分的。但你偏偏当着沈老爷的面被人整得自己挨了耳光不说,贴身的大丫头也差点被打杀。当我这个外人都产生如此想法的时候,更何况国公府的沈老爷,你的义父呢?

    “所以我想,以三姑娘的聪明才智。当天那一场,看上去是你输了,但其实是你赢了。你获得了包括沈老爷在内,整个国公府的同情心。示弱比惨,把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层面,以后做事情有这一层主观印象,会得到很多便利的。”

    钟意还要再说,忽然看到对面的沈栀目光闪了闪。就问她:“三姑娘想说什么?”

    沈栀笑笑,说道:“可是栀儿还是不明白这和钟姐姐刚刚说的逼我二哥哥什么的,有什么关系。再说栀儿在国公府。不一向是被人欺凌压迫的吗?又有什么示弱不示弱的。”

    钟意嘿嘿一笑,说道:“你二哥哥我待会再说,先说示弱吧,示弱也要看示的是谁不是?给王夫人和大姑娘示弱,肯定是秃子脑门放梳子,没用。但要在沈老爷面前呢?”

    钟意坐久了就索性站起来,走到沈栀面前。说道:“要知道国公府真正掌权的,不是王夫人。不是沈大奶奶,也不是大姑娘,而是你的义父,沈老爷!”

    沈栀的笑容终于隐去了。一个在白鹤楼经商的掌柜,只是听了她当晚只言片语的叙述,居然能将事情洞悉到如此地步!

    钟意说的没有错,国公府的庶务是女人打理,按例也该女人打理,但国公府真正的主人,别说那三位了,连老太太这位老封君在内,其实也是做不得数的,任何事情,只要沈老爷想发话的,那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她那天的确是吃准了老爷在家才故意去蘅芷轩闹一出,为的就是让老爷知道,她这个义女的处境,有多凄惨。很多话她不能说,就算说了,也自然有人会给老爷吹枕头风,颠倒黑白,可是老爷并不笨,他会看。她越是为大姑娘描补,说脸上的伤是自己摔的,老爷越会生气大姑娘的嚣张和心疼三姑娘的隐忍!

    这一切,她以为包括二哥哥在内都不会知道,只有咏歌明白她的心意,没想到却被眼前的钟掌柜清清楚楚地分析了出来。

    “钟姐姐、到底是谁呢?”沈栀神色飘忽地问了一句。

    钟意笑笑,随意挥挥手,“我是谁不重要。你待在我这里,用言语试探我的丫鬟紫烟,反复打听点心的方子,我都知道。但我想你打听不出来什么,紫烟不会告诉你,厨房那两个小伙计,是我调|教出来的,也不会说。即便我知道你使了心机,我也并不讨厌你,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在那种大家族里生存,当然要比别人多长几个心眼才不会吃亏。

    沈栀忽然站起来,高声说:“你,你不是那死了的掌柜的侄女!你,你是谁?”

    钟意反倒坐下来,好整以暇地说:“我告诉你我是神仙下凡,身有异术,你信么?或者我来自于你死去之后的几千年,你又信么?”

    沈栀本以为自己能喝住钟意,却没想到钟意毫不畏惧,这下真的乱了阵脚,一下子呆坐回椅子上。

    钟意直直地问沈栀:“三姑娘,你信吗?我并不是一个寻常人,你也看出来了。不过我做的事情却都是寻常事,而且也不会害到你。怎么说你也是我东家的妹子,我也要看他的面子啊。”

    沈栀喃喃地说:“二哥哥他……”

    钟意的表情也忽然不轻松起来,目光有些迷离,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谈到沈澈,她居然会先轻轻叹一口气。

    “你的这个二哥哥,其实是把你和这个家的所有命运。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想以一己之力,把国公府整个清理一番,我说得没错吧?”

    沈栀已经被钟意的言辞和淡定征服了,她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个国公府的嫡公子,居然没有钱,名下也没什么产业,这一点很让我奇怪,于是我就趁着开店卖点心,稍微打听了一下东家的身世。啧啧,实在是不容易啊。”钟意在内心吐槽,跟我看的那些宅斗古言小说里的桥段很像啊,一个在夹缝中生存的贵公子,居然能养出那样从容不迫的气质。为人也不是很腹黑,时不时地还会幼稚一把。可能是孩童时代,有位长辈教育地好。

    “而东家最近的举动,看上去却不像身负大仇的样子,光我这里就日日都来,来的时候也谈笑风生的,眉头间没有愁色。一个人有没有心事,一天两天看不出来。时间长了是能感受到的。东家虽然有很多心事,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呢——直到遇到你出的这件事。”

    钟意继续说道:“所以我就大胆猜测了一下。你演的这一出戏。除了博取沈老爷的同情,还希望东家对你的事有所触动,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吧?”

    沈栀定定地看着钟意,钟意也直视着沈栀,眼神没有半点犹豫。

    不一会儿,沈栀就错开钟意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钟意不再说话了,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说了半天。她口渴了。

    又过了一会儿,沈栀终于开了口。

    “二哥哥这样子。栀儿……”沈栀改了自己的称呼,“我很久没有看到了,至少我们离开林府我家,来到国公府之后,就没有看到。所以我很害怕,害怕二哥哥忘了给她的母亲,我的父母报仇……”说到报仇,沈栀的眼睛又亮起来,表情也坚定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场大火,忘不了我父母在火里的挣扎喊叫,我们家的老管家用最后的力气把我和二哥哥拖了出来,让我不要忘了林家,告诉我,我是林家的女儿,哪怕我现在叫我的姨丈为义父,我住在国公府,我也是林家仅存的骨血,唯一的血脉!二哥哥,二哥哥他答应我,也在老管家面前立了誓,要为我的父母,为他的母亲,讨回所有公道!

    “可,可最近这段时间,自从出现了一个白鹤楼,二哥哥,就不大一样了。之前很多流言传得很厉害,我以为二哥哥会借此从沈大奶奶那里拿回掌家权,我可以以学习庶务的目的,掌握一部分国公府,可二哥哥只是做到沈大奶奶被罚跪祠堂就不再做下去了。其实当天那个老|鸨,是我们买通的,如果再闹下去,被御史知道参国公府一本,沈大奶奶这个家,也就当不了了。可是二哥哥却忙着天天来白鹤楼吃点心……所以我,我害怕……”

    沈栀看了钟意一眼,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二哥哥已经迷上了你,你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可是你会不会影响、甚至阻碍到我们的报仇大业呢?”

    似乎是很久没有和别人倾诉一番藏在心底的秘密了。虽然眼前这个钟掌柜有太多让人怀疑的秘密,但她的神情和她说的话,以及她的这份磊落,却是实实在在的。沈栀看着钟意,脑海里又出现那场似乎烧破半边天空的大火,一个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小康之家的林府,她最幸福的乐园,就毁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而她和二哥哥从此之后,就都一心一意地活在了复仇中。

    看到二哥哥那样笑,她不是没有一些欣慰和高兴的,但更多的,是恐惧。

    如果二哥哥为了这个叫钟意的女子放弃复仇,那她,一个寄人篱下的义女,又该怎么办呢?

    “听我说,你得相信他。”

    沈栀的身子震了震,看向对面的钟意。那人正用一双无比明亮的眼睛,笃定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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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2 如此忙乱的一天啊

    “你的二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不论他在做什么,你都应该相信他,这才不枉你们从小青梅竹马地一起长大。”

    钟意的口气轻轻的,在沈栀听来,却像千斤大石一般,沉甸甸压在她心头。很多往事像潮水一般涌进她脑海里。

    二哥哥幼年丧母,夫人临终前许下遗言,要他去林府家寄养。林府是二哥哥的姨母家,也是她的家。母亲和父亲对二哥哥视如己出,甚至比她这个嫡女还要宠爱几分,却并不娇惯他。无论母亲父亲,都会教沈澈各种学识,母亲甚至连古琴都教给了二哥哥。二哥哥是那样聪明,无论什么丝竹乐器,总是一弹就会,无论什么诗词经书,过目不忘。

    他们在林府过了八年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那场大火。

    临死的老管家让她记住王妙娘、王陆直这对兄妹的名字,那是害死她们父母的仇人,也是逼死沈澈的母亲的凶手。

    新仇旧恨,让这对失怙的幼童,不得不收了所有天真烂漫的小心思,带着满腹心事和血海深仇,进了兴国公府。

    八岁的她并不明白她和二哥哥的区别,她本以为二哥哥和她一样,那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只是他们名义上的父亲,真正的父亲,已经丧生在滔天火海中。

    可很快他就明白,那人是二哥哥的生父,而二哥哥和她的身份也不一样,他是堂堂正正的沈府嫡子,也是唯一一个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国公府的。

    如果是这样。那她怎么办?

    从很久之前,沈栀就在担心了。

    二哥哥对付沈大姑娘她们,她会安心,因为这就像是二哥哥在为他们兄妹谋前程一样。如果二哥哥什么都不做,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示弱。让自己处境凄惨,激发二哥哥的报复心。

    这就是为什么月例银子被克扣也不肯吱声的沈栀的心思。

    而她的这点心思,却被眼前这个仅仅见过几面,在关系上也仅仅是二哥哥名下产业的一个掌柜的女子,看得清晰分明。

    这个女子并没有揭穿她,只是让她相信二哥哥。

    沈栀的肩膀轻轻地抖着。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她提醒自己不能哭,哭了就代表她彻底在钟掌柜面前输了气势。

    可是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有一个瞬间,她甚至想伏在钟掌柜怀里大哭一场,把她这么些年的隐忍和压抑。全部哭出来。

    就在她以为快要流下眼泪时,钟意突然站起身,走向门外。

    沈栀连忙拿手帕擦擦眼睛。

    她很聪明,她知道这是钟掌柜给了她面子。

    钟意回过头,笑道:“外边月色一定很好,紫烟和咏歌这俩丫头怎么一去不复返了了?咱们这儿的茶可都凉了,我去找找她们。”

    沈栀点点头,说道:“本是该和钟姐姐一起去。可是我身子实在乏了,就在钟姐姐面前偷个懒吧。”

    钟意身子已经探出门,也没回头。只是摇摇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外边天凉如水,皓月当空,倒真是一番极好的景色,只是紫烟和咏歌并不在屋外。她们早就在钟意的屋子里坐着了。

    紫烟耳听八方,听声音是知道姑娘去后院找她们了。忙忙地迎出去给钟意披上了一件大氅,“要入冬了。姑娘小心着凉。”

    钟意对紫烟说:“你和那咏歌不必多说,那是个实心眼的丫头,是她家小姐的一杆枪,心思却是极简单的。”

    紫烟摇摇头说:“没说什么,就是聊花样子。”

    钟意点点头,“那你进屋服侍着她们主仆歇下吧,我还不困,去后院转转。”

    紫烟答应着去了。

    钟意一个人在后院的花田溜达了几步,总觉得有什么事让她忘记了。

    到底是啥事儿呢?似乎还挺重要的……

    钟意歪着脑袋想了想,啥也没想起来,自己一时着急,揪了两下头发。

    上空忽然传来很轻微的一声“噗”。

    钟意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月朗星稀,头顶啥也没有。

    一阵风吹过,钟意忽然哆嗦了一下。

    还真有些冷了。

    冬天要到了呢。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那就是事情还没发生,钟意敲敲脑袋,晃晃悠悠迈回屋了。

    不远处的马棚上,伏着一个黑影。

    黑影看钟意走进屋,就站起了身。

    是沈澈。

    他轻轻地从马棚上飘了下来,一半脸是无法捉摸的笑意,另一半脸也是让人看不透的寒意。

    这个夜晚,他听到了太多他未曾细想过的话,他要找个地方好好品味一番。

    尤其是那一句:“你得相信他。”

    白鹤楼里,被紫烟服侍着终于要结束忙乱的一天要躺下的钟意,忽然坐了起来。

    “富贵兄上哪儿去了!”

    被钟意忘到脑袋后边的,自然是白天结识的老外弗兰克,中文名“牛富贵”了。

    记得他是和李绮堂他们一起来的,永良和永成帮着把那些花花草草拿到了厨房,然后呢?这个老外有没有和差役他们一起喝酒呢?钟意怎么有点记不清了。

    现在这家伙又在哪里呢?

    钟意连忙披着衣服又迈出门,紫烟也忙忙地跟了上去。

    刚刚没在小院看到,难道是在马棚?

    马棚里也没有。

    厨房里也没有。

    钟意连二楼包厢心音都找过了,没有富贵兄的身影。

    “这死老外上哪儿去了!难道一声不吭就走了?嗯这个外国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钟意急得又连抓几下自己的头发。

    “嘘。”紫烟忽然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听。”

    永良和永成睡觉那屋,传来很大的呼噜声。

    “往常他们可没有人打那么响的呼噜。”紫烟说。

    难道……

    钟意一个箭步跃到厨房旁边的小厢房,紫烟拦都没拦住。只来得及说声:“姑娘,那里边全是男人!”

    钟意不在乎地把门推开一道缝,“难道还有人光着屁股睡不成?”

    牛富贵果然和永良、永成睡在了一起,只是睡相实在是惨不忍睹。把永良和永成这两个小伙计挤得都没地方睡了,眉毛都皱得紧紧的。倒是富贵兄。横七竖八地占了大半个炕,睡得倒是舒坦。

    看到牛富贵没有走,钟意松一口气,这可是她早就看好的上游供应商,走掉了岂不是损失大大的。

    如此忙乱的一天,终于落下了帷幕。

    ###

    沈栀在白鹤楼住了三天。第四天一早,被沈大奶奶派车接回去了。

    咏歌年轻底子好,在白鹤楼又没少吃钟意研究出的药膳靓汤,回去的时候已经能自己下地走了。

    这三天里,沈栀没有再和钟意长谈。每天安安静静地看佛经,心沉得像一块石头。咏歌看自己姑娘这样子,心里很安慰。其实她是不希望自家姑娘总是上演“苦肉计”的。

    沈澈也没有来白鹤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钟意把那盆金凤花放在柜台上,时不时就托着腮看看,心里嘀咕这腹黑贵公子上哪去了,嘴上却跟紫烟说“东家不来真是太好了,我这里好清净啊哈哈哈”。看紫烟的表情也知道她心口不一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牵挂起他来了。

    想到这一点,钟意就会想到胡同那次。她叫沈澈,沈澈却把她甩包的事,不由得脸红气恼,连揪头发几次才能平复心情。

    牛富贵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又连吃两大盆面条,这才满足地打着饱嗝对钟意说他不想去郊区神父叔叔那里了。他要住在白鹤楼。

    钟意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房租。一日三钱。”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

    牛富贵却摇摇头,咧开大嘴。露出一排白得晃眼的牙齿,用生硬的中文说:“掌柜的,我在这里工作好了。”

    钟意托着腮,有些瞧不起似的上下看看牛富贵,说道:“富贵兄,你会干啥啊?”

    牛富贵拍拍胸脯,“卧是个冤丁!”

    我是个园丁。

    难不成……钟意两只手托着腮,眼睛又变成了金元宝状,像看摇钱树一样看牛富贵。

    “没错没错,掌柜想要的狼桃、灯笼果,还有那些香草,只要有种子,我能种出来。”

    “哇!”钟意立刻不顾形象地抱住了牛富贵,和他一起跳起来。“发财啦发财啦发财啦!”

    好消息还没完,牛富贵表示他可以先去神父叔叔那里一趟,再带一些种子回来,开春就可以把那块地当做菜田了。

    看来酒楼开张,酒菜这一块不用愁了。一旦有了番茄洋葱圆白菜这种中原没有的蔬菜做食材,相信就算是钟意这种生手,也会做出让人食指大动的佳肴出来。

    酒这一块钟意还没研发出新产品,之前酿的葡萄酒并不是很成功,只能做调制茶用,要批量售卖,还是困难些。

    钟意决定找个时间走访一下京城周边的各大酒坊,找到一种比较稀缺的酒独家出售。不过这并不容易,因为京城各大酒楼在“酒”这个产品群上不知道做了多少功夫,有的酒楼更是积百年之业,白鹤楼一个新丁,没有什么竞争力。

    假如能联系到皇宫,搞到内造的酒方就好了。不过那也只是想想,钟意一个布衣,上哪儿整内造酒方去?

    茶的话,现在白鹤楼已经打出了名声,有清心茶,和准备在开业时抛出的天价贵茶“醉心”,一两银子一盏。

    醉心茶只是玩噱头,为什么定那么贵,还不是因为葡萄酒太少的缘故。钟意希望买的人越少越好,买多了,她还真没的卖了。

    实际上说,白鹤楼的茶只有清心茶,而且还是凉茶,很不适合秋冬季节饮用。

    所以当务之急,是趁着白鹤楼还有卖茶的口碑,再配合招牌点心,推出一系列热茶,以扩大白鹤楼在“茶点”这方面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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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3 研究开张事宜

    眼下正是入冬,京城是北方,太阳正好。秋天种的那些白菊正好能派上用场。

    白天要忙着卖点心,钟意也要亲自上阵,打发鸡蛋的秘密,她始终没有传给他人。为了营造点心的神秘感,她甚至在打发鸡蛋时特意去一个小房间秘密进行,永良他们拿到的,永远是完成品。

    而到了晚上,小会开完,钟意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生意。

    钟意心大,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像有一种盲目的信心在支撑自己。比如说现在,明明白鹤楼没什么好卖的了,清心茶早已不像最初那样风靡,可钟意还是会想着想着就在被窝里哧哧笑起来,为自己的“高瞻远瞩”感到得意。

    因为秋天的时候种菊花完全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冬天正好可以晒晒做菊花茶!虽说那批白菊做花茶差了点,但贵在独特,让古人尝尝鲜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时代大家都喜欢用花酿酒,却很少有人做花茶的。

    加上白鹤楼的点心本来也是清新款,配上同样清新的花茶,刚好可以推出“下午茶”概念。不知道京城的风雅人士会不会接受呢?

    嗯嗯,钟意在脑海里盘算着,需要适当地宣传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却不知道,在厨房旁边的小厢房里,因为牛富贵惊天动地的呼噜,有一个人,并没有睡着。

    “无论如何也要赶快偷一张方子出来……”那人的心里,不停地盘旋着这个念头。

    ###

    又过了两天,街里传来兴国公府大姑娘去家庙还愿的消息,竟是从摘星阁里传出来的。

    传话的不是掌柜。而是几个厨子。

    据说是有天晚上,大姑娘衣衫不整地来到摘星阁,气也不顺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整个茶楼的伙计都被吵了出来。就看到大姑娘非要换一个厨娘的衣服,当场就要扒了人家。

    沈大姑娘是摘星阁的东家,掌柜拦也拦不住,只好让那厨娘脱了外裳,换给大姑娘,自己忍辱负重地换了身粗使的衣服。退下去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但既然是沈大姑娘不知为何赶在年节前被送到家庙,似乎是在国公府失了势,摘星阁那受了气的厨子自然也找到了泄愤的出路,又把这大家族的风月。加油添醋地描画了一番,传到最后,竟成了“沈府大姑娘半夜出去私会,情郎是城郊乞丐”,短短几日就传得满城风雨,十里花街无人不知。

    听说兴国公府近日隔三差五总是传出治家不严的风闻,沈老爷一生气,把沈大姑娘送去家庙。把当家主母王夫人和儿媳妇吴氏都痛痛地申饬了一番,收了吴氏的钥匙,交给庶长子沈沐打理。又让义女三姑娘协同。

    街上有明白大家族内务的人议论纷纷,“沈老爷这是动了真怒啦,宁肯让儿子当家,被人笑话男人掌管庶务,也不肯再被传家风不正了。”

    钟意听紫烟说这些的时候,常常会下意识地看向柜台上的那盆金凤花。

    因是南地花朵。花瓣早就耷拉下去,若不是钟意日日小心经营。花朵早已枯萎凋谢了。

    “紫烟,咱们东家。可是五六天没来了。”钟意托着腮喃喃说,“我定的十月初一寒衣节那天正式开张,还有七天,东家再不来看看,开业那天咱就不通知他了。”

    紫烟抿了抿嘴,说道:“姑娘别急,沈二公子也有自己的事忙,他如果不忙,一定会来看姑娘的。”

    钟意一下子红了脸,挣扎着嗔紫烟:“什么看我啊,我是说来看白鹤楼!”

    紫烟一本正经地说:“是啊,姑娘是白鹤楼掌柜,奴婢说来看姑娘,也没说错吧。”

    “呃。”钟意被紫烟抢白了一下,只好扭过头不理她。

    因为点心卖得很好,白鹤楼现在的陈设已经非比寻常。

    二楼的包厢全收拾出来了,共六间,四间是像心音那样的,分别命名为“心音”、“潮音”、“佳音”、“诗音”,要最低消费五两银子才能去包厢。还有两间叫做“琥珀”与“琉璃”,是可以住宿的超级贵宾房,相当于svip。是按月收费的,专供有钱人包月用。

    大堂摆了满满当当十二张桌子,按照钟意的意见,靠窗的是二人小座,中间的是四人座,角落里还有两张供六人坐在一起的大桌子。

    靠近柜台的粉墙上,已经留出了用来点菜的栈牌,只有九道菜,全是词牌名,“寒烟翠”、“点绛唇”等,让人猜不透是什么——当然不能让人猜出来,食材可都是钟意的秘密武器,好比可口可乐的配方,是死都不能被人知道的。

    也有一些普通下酒小菜,多是凉菜。钟意早已与白鹤楼斜对面的小饭店谈好,早上让他们做十二样凉菜送货,那小饭店的老板乐得几乎要给钟意磕头,他的饭店本来就是给市井走卒打尖用的,做的都是家常菜,一天也挣不出一钱银子,钟意每天二钱银子让他们给白鹤楼提供凉菜,小饭店老板都有关上门专心为钟意做菜的心思。

    可惜人家钟掌柜只要凉菜,热菜是要白鹤楼自己出品的,小老板想发财,也只好望而兴叹了。

    酒上的是最主流的女儿红与桂花酿,钟意奔波了几天,始终没有找到很好的路子进酒,只好先用市面上常卖的酒充样。

    不过她并不担心酒菜,因为这个冬天,她主打的是下午茶概念,吸引的是下午来酒楼消费的人群。至于酒菜,等开春牛富贵种出大量番茄和洋葱、圆白菜再说吧。

    牛富贵的神父叔叔非常神通广大,他从教堂带回的种子里,居然还有菠菜和胡萝卜。钟意觉得光看蔬菜,自己一点也不像身处古代了。只是唯一的遗憾没有辣椒。不然钟意说什么也要把白鹤楼改成火锅店,岂不是要赚翻天!

    白菊花晒半天就好了,钟意又晒了其他一些花,去药铺买了些甘草和桂圆,增加茶里的甜味。炮制出了一味甜茶,命名“暖心”。

    定价比清心茶贵,比醉心茶便宜,五钱银子一壶,如果买一盒点心,那茶水可以无限续壶。

    这是白鹤楼主打的“心”字系列茶。至于其他茶叶,比如铁观音、龙井等常规的,钟意也进了一些,和摘星阁一般价格贩卖,但并没有碰“雀舌”。

    钟意的长处并不是烹制茶叶。所以和她的前任掌柜,死去的婶娘一样,避开了摘星阁的杀手锏。

    只是在这些常规茶上,钟意也做了一番量化的标准。

    比如泡茶时第一遍水倒掉,是为洗茶,端给客人的茶壶不能使滚沸的,但也不能太凉,壶壁要到用指尖能按上去。感到烫即可。

    开张的日子越来越近,钟意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招人。

    厨房只有永良和永成太少了,要给他们俩一人配一个小工。帮他们做点心。

    同时钟意也在观察永良和永成,想着把打发鸡蛋的秘方教给谁。两个人都有长处,但也有很明显的缺点。

    永良老实听话,但脑筋动得太慢了一些,整个人不够灵活,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差。简单说就是,这小孩是属算盘子珠的。你不拨拉他,他不会动。

    而永成就是滑溜溜的玻璃弹珠了。根本就不用交代他做事情,他一定会把分内事做好。在钻研点心这方面,有着极其强烈的好奇心。琥珀酥经过永成的改良,已经成为一种介于酥脆桃酥和软糯甜饼之间的一种点心,钟意吃着特别像她在现代吃过的“趣多多”。

    一个古人能把点心研究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了不起。

    因为永成的努力,琥珀酥成为白鹤楼最好卖的点心,招牌中的招牌。每天最先卖完的,一定是琥珀酥。

    钟意在一次例会上表扬了永成,又当面赏了永成一个红包,里边是整整齐齐一吊钱。钟意说的很谦虚,“钱不算多,酒楼还是创业阶段,我拿不出太多,多少是个意思,要谢谢永成对琥珀酥的贡献。”

    钟意带头为永成鼓了掌,永良和紫烟也跟着拍了几下巴掌。永成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收了红包之后腰杆也不由得直了几下,当时就对钟意说道:“给小的银子,倒不如告诉小的掌柜那一手绝活,小的日后也可以为掌柜分劳分劳。”

    紫烟刚要说话,钟意使了个眼色阻止她,笑眯眯地说:“不着急,酒楼越做越大,我总有一天要把我会的都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

    永成听钟意这样说,本来跃跃欲试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消沉,但他眼珠一转,很快就笑着说是,又把话题引到别处去了。

    这个永成,也太活了啊。

    作为老板,像永良那样几锥子也戳不出动静来的员工,钟意不喜欢,但像永成那样永远都在考虑别的事情,心思活泛到会让老板担心失控的员工,钟意也不喜欢。

    如果有一个人,像紫烟一样,知进知退,又跟她上下一心,该有多好。

    可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趁手的员工,好员工都是好老板调|教出来的。永成和永良都有优点,钟意相信假以时日,她会从他们之中找出一个能够掌握打发鸡蛋的秘方、继而管理整个点心组的主管出来。

    除了永良永成需要帮手,负责饭菜的厨房这块,现在的形势是最严峻的。

    因为钟意没有一个厨子,而她自己,也根本就不善此道。

    紫烟倒是很会做菜煲粥,但她相当于钟意的首席助理,把她安到厨房,显然大材小用。

    钟意算了算,厨房至少需要四个人,才能维持酒楼最基本的需求。

    另外还有跑堂的小二、打扫的杂役……如果可能,最好再雇一个可靠的账房先生……

    另外说书评弹的艺人,最好再请几个有名的,偶尔来驻场……

    钟意的算盘子拨来拨去,觉得自己攒的四百两银子,稍微用用就得见底。

    她光算了眼睛能看得见的成本,有些看不见的,主要用在广告宣传上的,还没算呢!

    ps:今天更得晚了点。明天开始的这周猫空双更,分别是中午12点和晚上8点。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多给我投票,粉红最好啦,还有打赏,我也喜欢~~~白鹤楼要作为酒楼正式开张了,希望多多赞助嗷!

    ☆、054 识字的就是心眼子多

    也罢,路是一步步走,饭得一口口吃,问题这么多,总要一个个解决。

    当务之急是招人。

    这也是钟意盼着沈澈来白鹤楼的另一个原因。

    如果东家能靠他的人脉帮忙找点靠谱的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不然就凭钟意这半路杀出来的穿越人士,十里花街认识几个人?上哪儿找那么多伙计?

    可沈澈偏偏就不来了。

    要说古代还有个很不方便的地方,是钟意一直腹诽加吐槽的,那就是没有手机,通讯手段基本是零。

    既然指望不上东家,钟意只好用了一个很笨的法子:在白鹤楼的门外贴了一张大大的招聘启事。

    效果还不错,每天都有人找到钟意,要到白鹤楼帮工。

    可是钟意能看上眼的,就少之又少了。

    先不说点心组的小工和打扫的杂役吧,厨房可不能乱挑人,那属于酒楼重地,就算不找心腹,也要找个忠诚可靠的人管理,可找钟意面试的呢?一天下来十个有九个是凑热闹,有的人连字都不认识,抓个人问问那家酒楼贴的是啥,听说不是通缉令而是招人的告示,就什么也不管地闯了进来。

    紫烟忙着在厨房做点心,也无暇帮她,钟意只好自己亲自坐在酒楼门口进行海选。

    还没看上一上午呢,就有点心烦气躁了。

    她知道自己有点不应该,之前多少苦没吃,怎么现在只是多看几个人就烦躁啦?

    还是钱多了烧的,有点膨胀啊。

    但工作的重压是实实在在的。钟意还是很迫切地希望再来一个帮她管理白鹤楼的工作助理,这样和紫烟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良好分工。

    这天晌午,快到中午吃饭的点儿。钟意刚刚物色了一个看上去还挺伶俐的半大小子叫李小四的,让他去店里试试做跑堂,紫烟走出来叫她吃饭,忽然就站住了。

    “银蝶?”紫烟的眼睛瞪圆了,看着正走向钟意的一个女子。

    钟意也看向眼前的女子,穿得非常朴素。衣服和裙子上都有补丁,头发上也没有任何配饰,眉眼之间满是憔悴之色,只有一双瞳仁发浅的眼珠,在阳光下还闪着一点光。依稀能感受到女子以前一定是个很活络的人。

    那女子排在李小四后边,走到钟意面前,本要行礼,看到紫烟出现,叫了她的名字,忽然就一言不发地朝白鹤楼门口的石头台阶撞去。

    这是闹哪一出!

    钟意和紫烟眼疾手快,一个拉住她的袖子,一个搂住她的腰。所以这女子要撞台阶的举动,只是做了个样子就停止了。

    银蝶,钟意记得这个名字。是本尊的两个贴身丫鬟之一,本尊发卖了她们二人,又被沈澈赎出,获得自由身。结果只有紫烟寻了她来,而银蝶,一个月以来。并无任何音讯。

    钟意以为这人从此后就和她无关了,没想到竟然会衣衫褴褛地找上门来。

    而且她本来是要对她行礼的。那意思就是说并不打算揭开自己本是掌柜丫鬟的身份了,只是看到紫烟。这才做出撞台阶的行动来,似乎是要解释为什么没有早早来投奔她一样。

    哼。钟意在心里冷笑一声,紫烟说这个银蝶原来也是大家小姐,家道中落被卖成奴,也是会写会画的。

    这识字的,就是心眼子多啊!

    “银蝶,是你吗银蝶?”紫烟倒是实心实意地为昔日的同事担心,“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银蝶不说话,也不抬头,只是低着头呜呜哭,嘴里含糊说着“奴婢对不起小姐”之类的话。

    钟意看后边还有人要来面试,就吩咐紫烟把银蝶扶进去,自己把搬出店门外的椅子扛了回去,对后边的人说声半个时辰后再看,把那招聘的红纸揭了下来,把酒楼大门关上了。

    紫烟给银蝶倒了茶,又把她的小包袱放好,站在她身边一叠声问她近况,银蝶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茶,这才匀过气来,侧过脸看了看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钟意,纳头跪了下去。

    “快起来。”钟意话刚说完,紫烟就把银蝶扶了起来。银蝶那膝盖,还没碰到地上就被紫烟拉起来站直了身子。

    “你现在是自由身,没有跪我的道理。”钟意感到仰头看银蝶有点不得劲儿,就说道,“坐吧,紫烟,你也坐,厨房忙半天,怪累的。”

    紫烟笑笑,说道:“这点子活哪里就累了,谢姑娘厚爱。”还是坐在了钟意下边的椅子上。

    银蝶则坐在了钟意对面,并没有说话。

    钟意笑了笑,先对银蝶开口说:“你刚才在那李小四后边排队,看来是想在我这里找个差事?”

    银蝶听钟意这样说,眼珠转了两下,忽然又一言不发地往地上跪。

    这次钟意没说起来的话,紫烟没得到钟意的眼色,只是站了起来。

    “奴婢该死,对不起姑娘,求姑娘狠狠责罚奴婢!”说着就“咚咚”叩起头来。

    钟意第一次看到有人给自己磕头,心里也惊着了。正不由自主想弯腰把这银蝶扶起来,刚刚招进来的那个李小四忽然愣头愣脑凑过来说了一句:“掌柜的,我干点啥?”

    这一句话让钟意清醒过来,暗自责备自己怎么被人磕了几个头就迷失了方向。这个银蝶就算不是本尊原来的丫鬟,是个单纯的来面试的人,也不能轻易打发了。

    这人眼空心大,绝对是个一等的刁钻古怪之人,不一上去就立几下威,是不可能让她服帖的。

    管理要的就是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重,钟意对紫烟、永成永良等人都是施恩,那是因为这些人本性纯良。而这个银蝶,是一定要把大棒子先举起来吓唬她的。

    于是钟意并没有管银蝶,反而对李小四说:“小四,你刚来,先去厨房找永良哥哥熟悉下咱们酒楼情况。他要是忙,你就去后院找一个叫牛富贵的大胡子番邦人,他听得懂汉话,不过要慢点说。”

    小四清脆地说了声:“知道啦!”就鸟一样地飞出去了。

    等小四欢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厨房,钟意才回过头看跪在地上的银蝶,从她跟小四说话时起。那磕头声就停了。

    感受到钟意把头转了过来,银蝶的磕头声,又响了起来。

    “你现在是自由身,在我面前说奴婢,还给我磕头。不是折我寿吗?紫烟,快把这姑娘扶起来吧。”

    紫烟已经站在银蝶身边,满面焦急之色,却不敢擅自扶起银蝶。听到钟意这样说,才赶紧把银蝶拉了起来。

    “快别这样了,咱们姑娘变了性子,已经不是——”紫烟话没说完,被钟意打断了。

    “紫烟也是很久没立规矩了。居然自己就絮叨起来。”

    这句话说得冷冰冰的,紫烟不禁打了个战,自家姑娘可几乎没有对她这样过。对别人也没有这样过,除了那一次,她在摘星阁上对那沈大姑娘。

    紫烟看向钟意,感到自己姑娘身上,多了一种叫富贵逼人的气质。

    “奴婢,奴婢该死。”紫烟轻轻说。

    “罢了。知道错了那就罚你不吃晚饭吧。”钟意轻飘飘地说道。

    紫烟说了声是,不敢再言语。小心地站在一边。

    银蝶偷着觑眼看向钟意,看来有关自家姑娘的传闻。都是真的了。这个上吊不成的娇小姐,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绝对不是在那个小院里,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娇小姐了!

    银蝶额头有汗冒出来,她开始感到怕了。

    “银蝶是吧?”钟意又开口了,“我再问你一次,你来我这儿,是要找差事吗?还是来买点心?找差事就告诉我你能做什么,买点心请到窗口那里排队,我们马上就要营业了。”

    银蝶咬咬牙,没敢再跪,而是给钟意施了一礼,恭恭敬敬说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奴婢不是来找差事,也不是来买点心的,奴婢是来投奔姑娘的。”

    “我可不敢收平民做为丫头。”钟意呵呵笑起来,脑子里想的是某部很着名的宫斗剧里的熹贵妃面对皇后的高冷笑容。

    “奴婢,奴婢……”银蝶果然被那笑声镇住了,话都说不利索了,“奴婢的身契,是死契,是不能买卖的。当日姑娘发卖我,人牙子为贪钱,并没有对姑娘说。近日奴婢做工的府宅发现了奴婢的身契是死的,把奴婢赶了出来,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求姑娘收留……”

    “你在撒谎呢。”钟意又呵呵笑了两声,把银蝶笑出了一脑门的汗。

    笑完钟意也不听银蝶解释,就说道:“我身边这丫头紫烟,是这月初七到我这里的,她那时被一个贵公子赎了出来,那公子同时也派人赎了你。也就是说,买你的那家在二十多天前就知道你是死契,把你赶了出来。既然是死契,你理应立刻到我这里,白鹤楼没有倒,我也没有死,十里花街上都有我的传闻,你却为什么单找这一天我招人时过来?”钟意将身子半探,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那银蝶:“你说,你瞒了我什么?”

    银蝶紧紧咬着嘴唇内侧,血都快咬出来了,差一点就要道出实情,可她仍旧努力挣扎着分辨道:“奴婢、奴婢原本想回老家寻亲……”

    这下连紫烟都急了,忍不住推了银蝶一把,“你家里人都是京中做官的,抄家之后都被投进了官奴所,你早就说老家什么人都没了,怎么又要回老家?银蝶你就好好跟姑娘说,别再说些不着调的话了。”

    银蝶恨恨地咬了咬牙,没想到这个紫烟还是如此实心眼子的跟在这娇小姐身边,看这情景,这二十多天只有她与小姐二人,倒是生出了比平时更加深厚的情谊,那她还如何再仗着以前教小姐读书识字的功劳要挟于她?

    ps:这章后边说点啥呢?猫空发现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比如说这个章节感言,不说点啥我觉得人森不圆满呀。~(≧▽≦)/~照例求各种票、推荐……不要嫌我烦,此乃我安身立命之本呀。

    ☆、055 妥妥的商业间谍

    钟意冷眼看着,也不说话,从她第一眼看到这个银蝶起,就确定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间谍。

    妥妥的商业间谍。

    是必须要小心提防的人。

    在现代社会干过多年酒店高级管理的钟意,见多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早就炼成了一手察言观色、冷眼度人的本领。

    不然也不会只凭只言片语,就分析出沈栀的行为动机与目的。

    这银蝶身为本尊的贴身丫鬟,在卖身契是一张死契的情况下,跟了本尊这几年,竟没有生成半点忠心,小姐发卖她,她不跟小姐说自己的身契是死契,是想着能去个好去处;被新主赶出,她没有立刻找原主本尊,而是流落在外,直到走投无路,才想到投奔小姐这一步。

    可见这银蝶是有多么不愿意来找小姐。

    既然不愿意,又为什么在白鹤楼开张在即,要装作陌路人来做帮工?

    若不是紫烟认出银蝶,银蝶就打算将旧账一笔勾销?反正白鹤楼的掌柜前尘尽忘,也不算什么秘密,稍加打听就能问出来。

    来当帮工就老老实实面试也无可厚非,偏偏要在钟意面前各种演戏,生怕钟意不肯要她似的。

    原本不愿意投靠本尊,却又?</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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