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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铺中夹着各大酒楼、茶肆、饭庄,各有特色,越往街中心走,酒楼规模越大,最大的一家叫玉仙楼,有三层,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听紫烟说,本朝晚上并无宵禁制度,越是晚上,花街越热闹,要是赶上灯市、花市或者春节等节日,整条街更是游人如织、摩肩擦踵。除了城里,城外有几座寺庙道观,每逢初一、十五,上香还愿的游人也是络绎不绝。

    主仆二人一直逛到中午,才回到酒楼。

    回来的时候,钟意又看到了对面茶叶铺的那个女人,这一次,她并没有站在自家店铺门口看热闹,而是走了过来。

    “这是钟家姑娘吧?”那女人做妇人打扮,虽是家常衣服,颜色却很艳丽,穿着一条石榴红裙子,很显眼。妇人小山眉、高颧骨,薄嘴唇,钟意不喜此人,总觉得她很势利。

    钟意站在酒楼前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倒是紫烟问了一句:“这位大嫂,有什么事吗?”

    那女人满脸热情地走到钟意面前,拉起她一只手,堆着笑说:“也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我媳妇,这人儿啊,就是标致!”

    钟意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有点反应不过来,媳妇?谁的?她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紫烟。

    紫烟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事,挡在钟意与那妇人之间,笑着说:“嫂子是在讲笑话呢,我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也没有订过亲,怎么会成你媳妇?”

    那妇人眉毛一挑,满脸的热情忽然就不见了,撇着嘴说:“一个丫头在我面前充什么大,你家小姐的婶子,把她许给我儿子大狗子,你也是要跟着做陪房的,见了你家太太,还不好生伺候着!”

    钟意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穿越第二天,她被多少个人盯上过了?全都是要让她回去当老婆的。这个虽然好一点,听起来不是小妾也不是通房丫头了,但是这个大狗子又是谁啊?要嫁人,通知过她没有啊!

    ☆、010 为什么要吃茶

    钟意不想理会这女人,拽着紫烟就回酒楼,她还要想办法挣那一两银子呢,哪里有空跟别人扯淡。紫烟却反手拉拉钟意的袖子,攥着她的手,不慌不忙地说:“这位嫂子真真是开玩笑了,我们家太太虽然已去,但小姐的亲事却不是嫂子张嘴就来的。既是订了亲,嫂子可有我家姑娘的庚帖?可有媒人作保?空口白牙的污人清白,嫂子也不嫌害臊!”

    说完这些,紫烟也不理那妇人,这才拉着钟意往酒楼里走。那妇人臊得满面通红,不甘示弱地在她们身后喊:“你那死了的婶子跟我说过,要把你许给大狗子!这话我可是真真地听见了!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丫头片子,不跟了我儿子你能上哪儿去,还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大家小姐吗?”

    钟意已经踏进酒楼大门,听到这话,又转过身说:“我没觉得自己是小姐啊,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就算我是个奴婢,也看不上你家那个什么大狗子,嗯,就是这样。”

    说完转身又进了酒楼,砰地关上大门,把那妇人气得在街上骂了半天,才怏怏地回自家的茶叶铺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呐。”钟意进了酒楼,忍不住对紫烟说,“这两天,我可不止一次地要被人拉回家当老婆了。”

    紫烟叹口气,忧虑地看着钟意,说道:“姑娘,咱们不如回乡下吧,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一个孤女,很容易被人动上坏心思。”

    钟意摇摇头,坚定地说:“我才不要回去,我要把这个酒楼重新振兴起来!”

    紫烟定定地看着钟意,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把那话咽下去了。她对着钟意拜了下去,“奴婢自被那神天菩萨救出苦坑,就是重活一次,姑娘做什么,奴婢跟着就是,不会再有一句多言。”

    钟意有点激动,把紫烟扶起来,握住她的手,说道:“紫烟,难得你对我一片忠心,只是你家姑娘我经此大难,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包括,包括本来的姓名……”

    紫烟看看钟意,小声说:“姑娘闺名我是知道的,叫……”

    “不。”钟意打断了紫烟,轻轻说道,“其实有件事,我没有对你说。当时你们都被发卖,婶子不治而亡,我一时想不开,就、就寻了短见……”

    “啊。”紫烟喊了一声,连忙上下打量钟意,“姑娘没事吧?”

    钟意摇摇头,“我被账房老先生救了下来,却忘尽前尘,从那之后,我就发誓要改名易姓,重活一世!”

    趁紫烟没来得及说什么,钟意郑重地对她说:“我姓钟,单名一个意字。紫烟,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叫钟意。”

    紫烟摇晃了一下身子,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不明白姑娘这是怎么了,姑娘本来就是这个名字啊,但她看到钟意一脸认真,以为她是遭遇大难之后,性子变了的缘故,当时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钟意又指了指那块被牛二砸坏的、已经被紫烟收拾到厨房到的招牌,郑重地说道:“而这酒楼的招牌,我也要重新起名,重新开张,从今天起,这家酒楼,不再叫元泰福,而叫——白鹤楼!”

    对于名字,钟意有一种毫无道理的偏执。她不愿意顶着本尊的名字和“元泰福”的招牌继续生活。她虽然占用了本尊的身体,并不认为她是本尊,本尊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钟意。同理,元泰福已经倒闭了,她要振兴的是属于她的白鹤楼。

    这种偏执,跟钟意喜欢掌控一切的性格分不开。

    好在紫烟其人,心思虽然细腻沉稳,却并不多事,只一心唯小姐马首是瞻,听了钟意的一番话,紫烟点点头。在紫烟看来,变了性子的姑娘,虽然让她感到陌生,却也给她带来了一种安全感。她相信姑娘,觉得姑娘做什么都可以成功。就算不成功,只要让她和姑娘在一起,她就很满足了。

    钟意站在大堂里,看着酒楼,有一种白手起家的兴奋感。这种兴奋使她有些忘形,她爬到了一张桌子上,对着紫烟大喊:“紫烟,你记住这一天!从今天起,白鹤楼成立了!”

    紫烟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钟意:“姑娘,这白鹤楼开张后,咱们做什么?”

    钟意脸有点红,她立刻联想到还欠着牛二的八千两,还有二公子那一两赎身银子,这会儿她连打块新招牌的钱都没有,也不知道在得瑟什么。

    她红着脸爬下桌子,对紫烟说:“先把你家姑娘的赎身钱挣出来吧。”

    ###

    两个人吃了紫烟做的一顿饭,钟意又去后院摘了一串葡萄,当饭后水果。

    下午,钟意揣着宝贵的十文本钱,走出白鹤楼大门。

    要卖什么,钟意已经有了打算,没想到在购买原材料的第一步,钟意就遇到了麻烦。

    她本来是想去对面的茶叶铺就近买点茶叶,靠着街坊邻居的关系,也许能多买点,没想到这铺子的老板娘打起了她的主意,刚刚她和紫烟还跟人家吵了一架,看来是没办法去对面买茶叶了。

    钟意多走了两里地,在一个杂货铺里买到了茶叶。资金太少,钟意只能买最普通的粗茶,她跟店家讨了半天价,才让店家给她多称了几钱。

    拎着一包茶叶,钟意回到白鹤楼,此时紫烟正在收拾大堂——经过这两天的打扫,酒楼虽然有点简陋,但不再破败不堪了。

    钟意将茶叶随手放在桌上,紫烟问道:“姑娘,你买了什么回来?我们靠什么赚那一两银子?”

    钟意笑眯眯地说:“卖凉茶。”

    紫烟点点头,继续拿着抹布擦拭柜台,擦了没两下,到底没忍住,对钟意说:“姑娘,奴婢有点担心。卖凉茶能挣几个钱?这条十里花街,有的是酒肆茶馆,别的不说,单是离咱们几步之外的摘星阁,就卖得一手好茶。听说他们家最金贵稀罕的‘雀舌’,就是连皇宫里的贵妃娘娘都点名要吃呢!太太就是想避开摘星阁,所以才只做酒菜买卖,从不碰半点茶水。如今你要卖什么凉茶,不是跟摘星阁对着干,自寻死路吗?”

    钟意听了紫烟这一番话,对紫烟的好感更多了几分。这丫头如此聪慧,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呀,可以好好培养,将来给她做个高级助理什么的。

    “紫烟,我问你,人们为什么要吃茶?”

    钟意并没有回答紫烟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011 卖凉茶嘞

    紫烟听钟意这么一问,有点愣住了。

    为什么要吃茶?

    她还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呢。

    紫烟盯了一会儿手里的抹布,这才开了口:“姑娘这话问得新鲜,奴婢倒从未想过为什么要吃茶。往日奴婢伺候姑娘吃茶,都是有定例的。像饭后吃一盏,中午小憩起来吃一盏,或是做女红时,也是要给姑娘备一盏的。姑娘也有一盏吃尽的,也有慢慢啜饮的,想来不是纯粹口渴之故。像奴婢吃茶,倒是为了解渴、解乏,只是奴婢不懂,那些去摘星阁吃茶的富贵人,却是为了什么。”

    钟意对紫烟分析道:“你说得很好,说了吃茶的三种人,闺秀小姐、平民百姓、达官贵人。小姐吃茶,是为修身养性,手里随时拿着茶盏,把性子慢慢磨慢,磨平;平民百姓吃茶,也不图什么,唯有一时爽快,图个解渴;而达官贵人吃茶,尤其是去摘星阁吃茶,却是以茶会友,他们去摘星阁,不是为茶,而是为人。”

    看紫烟若有所思的样子,钟意又说道:“你担心我们的凉茶卖不出去,因为有摘星阁,我却不担心。因为我们卖的茶和摘星阁卖的茶,卖的对象不是一种人——”

    钟意话没说完,就被紫烟打断了。“我们是卖给平民百姓的,是给他们解渴、解乏的?”

    钟意笑着说:“你这丫头心思实在机敏,可不就像你说的。咱花十个大钱买的茶叶,哪能跟人家的‘雀舌’比,自然是做成凉茶,卖给贩夫走卒、平头百姓。白鹤楼离城门很近,那些刚进城的人,一路风尘仆仆,饥|渴难耐,要是此时花几个铜板就能吃一大碗凉茶,岂不是美事一桩?”

    紫烟点点头,脸上的担忧之色并没有减轻,说道:“因要在三日内挣出一两银子,奴婢以为姑娘要打那些有钱人的主意,没想到姑娘竟要做寻常人家的生意。一碗茶才几个铜板,一日要卖出几百碗才能凑齐银两,这花街上人虽多,店铺却也不少。像姑娘说的茶水摊子,城门外也有,城里也有,奴婢担心来咱们这吃茶的人不够几百之数呀!”

    钟意听了,露出神秘的笑容,她说了一句:“你放心吧,本姑娘自有妙计。”

    紫烟看钟意不说了,也没有再问什么。本来主子做事,奴婢哪有张嘴发问的资格,开始紫烟担心钟意对生意一窍不通,现在看来,自家姑娘确实跟原来不一样了。

    紫烟烧了一锅开水,钟意抓了几把茶叶进去,泡了一锅茶。

    等这锅茶凉透时,钟意拿着抹布想去收拾大堂,被紫烟大惊小怪地拦住了。结果是钟意坐在桌前翻看账本,紫烟手脚麻利地收拾。

    下午三四点钟光景,那锅茶凉透了,钟意去厨房的角落里,搬出个小坛子,揭开盖子,一股蜜香传了出来。

    钟意对紫烟说:“这就是你家姑娘的独门秘方。”

    紫烟歪着头看那小坛子,一脸不解:“这是蜂蜜不是?奴婢还是不明白。”

    钟意笑起来:“你要是明白,我们还挣什么钱呀,要的就是你不明白。”钟意往那锅茶里舀了几勺蜂蜜进去,又用一个大锅勺搅了搅,舀了半勺出来,递给紫烟,“尝尝。”

    紫烟依言喝了半勺,眼睛一亮,“姑娘,这茶竟是凉津津,甜丝丝的,奴婢从未吃过!”

    “就用这个蜂蜜茶,打败城里城外的茶水摊子,你觉得怎样?”

    紫烟信心大增,眉头终于舒展开,点着头说:“奴婢觉得很有门道呢!”

    两个人将那一锅蜂蜜茶灌进一个大缸里,又洗干净几十个粗瓷碗,将大堂里仅有的三张桌子全部搬出门外,将大缸、几十个粗瓷碗也搬出去,酒坛摆在桌子后,瓷碗摆在桌上。

    钟意又吩咐紫烟拎出一桶清澈的井水,洗出一块干净的抹布,也都放到酒楼外。

    两人找出一张红纸,钟意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

    “清甜凉茶三文一碗”

    紫烟将那红纸贴在半边招牌上,摆在酒楼外最显眼的地方。

    钟意的凉茶摊子,正式开张。

    ###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趁天黑前进城、出城的行人络绎不绝,花街上的茶水摊子、酒馆饭庄,都有人出没,钟意的凉茶摊子刚开张,又没什么名气,自然无人问津。

    最先关注的,是街对面那位一心希望钟意嫁给她家大狗子的妇人。

    她依旧站在自家茶叶铺门口,可能是被紫烟和钟意的伶牙俐齿骂怕了,有些忌惮,并没有走过来,只是远远地朝她们张望。

    紫烟和钟意并不理会那妇人,只是守着自家摊子。

    桌上已经摆了几碗凉茶,却并没有人来买。

    紫烟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脸色绯红。她知道这做买卖,是要张嘴吆喝的,平时她去针线摊子上买线时,摊主们隔得老远就开始招呼她,喊的话那叫个漂亮。可轮到她时,她却怎样也张不开嘴。

    更不能让自家姑娘做这种事,本来她不希望钟意出去照顾凉茶摊子——大家闺秀嘛,哪能抛头露面。

    可姑娘却一定要出去,她怎样也拦不住,还让她不要再把她当什么小姐。

    “平民之家,哪有什么抛头不抛头的,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名节闺誉,挣钱要紧,不要拦我。”

    想到姑娘说的话,紫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姑娘说的对,要把日子过下去,哪能要什么脸面。

    不就是吆喝嘛,别人做的,她紫烟怎么做不得!

    紫烟鼓起勇气,刚要扯一嗓子“卖凉茶嘞”,钟意却忽然往大街上走去。

    “姑娘?”紫烟不知道钟意这是想做什么。

    钟意回过头,笑眯眯地说:“找几个帮咱们吆喝的人。”

    紫烟看着钟意走向一个挑着扁担的农民,可能是卖光了农货,要出城,不知道自家姑娘对他说了什么,那大伯乐呵呵地挑着担子走到了她们的凉茶摊子前。

    “这闺女说有免费的凉茶吃,是真的嘛!可不要骗我这乡下人!”

    钟意引着农民大伯,笑着说:“我们姐妹靠这小摊子度日,怎么会骗您呢?您先坐着歇会儿,这天还早,出城也不急这一时。吃了我家的茶,管保您有力气一口气走回家!”

    ☆、012 见过不要脸的

    农民大伯放下担子,坐在桌前,笑道:“丫头好爽快的嘴!”

    钟意抄起水桶里的水瓢,先打了半瓢水,涮了一只粗瓷碗,将碗边碗底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又将那碗放到桌上。紫烟早有眼色,从缸里舀了一瓢凉茶,正正好好倒了一碗。

    “大伯尝尝,我们家的茶,可和别人家的不一样!”紫烟笑着对农民大伯说道。

    农民大伯又看了一眼紫烟,笑道:“这俩丫头都是一张好嘴,咱庄户人家,能吃出什么来,左不过是解个渴。”

    他说着,已经埋头灌了大半碗下去,抬头就叫了一声好。

    “真真好茶!甜丝丝、凉津津的,老汉我还没吃过这么好的茶呢!”

    农民大伯这一吆喝,立刻有几个人瞥向了这边。

    钟意又说道:“大伯,觉得好您就再来一碗,几个铜板的事,我们姐妹还是做得起这个东道的。”

    农民大伯一气将那碗茶喝完,抹抹嘴,掏出三个铜板,放到桌上,笑着说:“老汉我还要来一碗,不过却不用丫头们做东道啦!”

    钟意和紫烟互相对视一眼,笑容压抑不住地在脸上绽放。

    终于开张啦!

    农民大伯走了之后,钟意瞄准街上走得不是太急,有时间喝茶的行人,又拦了两个过来。

    就像钟意预料到的,时间从容,又听说可以免费吃茶,这两个人也很痛快地走了过来。吃了蜂蜜茶之后,都对这种特殊的凉茶赞不绝口。

    靠着这三个人的宣传,凉茶摊子前终于有了人。

    钟意坚持当着顾客的面用清水洗涮茶碗,用抹布擦干净桌面,保证她这个摊子的干净和卫生。

    这一举动在现代不算什么,在这个时代却是极为超前的一大步。人们纷纷为钟意的服务意识吸引,拥到她的摊子前的人越来越多。

    不过半个时辰,用来装钱的木匣子里,就盛满了铜板。紫烟欣喜地想:看这些钱,可得论百枚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今天不就能挣够数了?

    可惜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急着出城的人没空再吃一碗凉茶,而刚进城的人贪求十里花街的热闹,也不想一进城就吃凉茶灌饱了肚子。钟意的凉茶摊子,渐渐冷清了下来。

    钟意早就料到这种情况,此时那缸凉茶已经快见了底。虽然可以一直耗下去把所有凉茶卖完,但钟意认为她和紫烟的时间也是成本,她们还要为明天的生意做准备,再待下去没有意义,于是就吩咐紫烟收摊。

    两人正忙着往酒楼里搬东西,对面茶叶铺那妇人走了过来。

    紫烟一看,连忙对钟意说:“姑娘,你快进去,这里我来收拾。”

    钟意却没有动,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躲也不是办法,还是跟这人说清楚,让她死心的好。

    没想到那妇人竟堆起了一脸的笑意,笑吟吟地走过来说:“二位姑娘好能干,嫂子我瞧了一晚上,你们这摊子,可是这一片生意最好的!”

    “谢老嫂子吉言了。”紫烟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妇人又说道:“往常我们家也卖点茶水,却不知道姑娘们的凉茶是怎样做的,竟做得如此好买卖,教给老嫂子,也让老嫂子一家发发财。”

    紫烟没说什么,钟意在旁边听得愣住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竟然当面索要商业机密,这大嫂是真糊涂,还是假明白呢?

    紫烟脸上的笑意没有变过,始终是大大方方的,听那妇人如此说,就笑着说:“嫂子抬举了,我们姑娘懂个什么,无非是买点茶叶,冲点茶水,放凉了卖,挣点蝇头小利而已,却是不能教嫂子什么。眼下天已黑,姑娘和我要忙着收摊,还请嫂子自便吧。”

    紫烟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把那妇人轻飘飘挡了回去。

    那妇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她嗔紫烟道:“你这丫头,嘴也太快了些,你家姑娘还没说什么,你倒翻出这一大篇的话。”

    钟意连忙说:“她说的就是我要说的,我们卖的茶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那妇人脸上的笑意眼见就要没了,但还在努力维持着,看钟意和紫烟并不理睬她,只好说:“你们那茶,我下午也找人来买了一碗吃了,就是发甜的,和别人家的都不一样,有什么可瞒的呢?嫂子好生来问了,你们两个倒拿捏作态,不肯告诉我。这十里八街的都在一起做生意,平时也好有个帮衬,行个方便,不过是个做凉茶的方子,值得什么!快些的告诉我才是正理呢。”

    紫烟立刻说道:“嫂子竟说得这样简单,你也知道是做生意的,各家有各家生财的门道,那凉茶方子可值得些什么呢!”

    紫烟还是有点分寸的,虽然这妇人已经直接把手伸到她们眼皮子底下了,紫烟还是没说出“就不给你”这话。古人知礼守节,很少说出最后一句话来,钟意却不一样了。

    她听那妇人这样说,气都气笑了,当时嘴皮子就利索地飞起来说道:“十里八街的都一起做生意,那摘星阁离你家也很近,他家‘雀舌’是京城一绝,跟他们要一份烘茶叶的方子来,不比我们这小本买卖来钱快?说到方便,嫂子家里正好也是卖茶叶的,烦请嫂子称上两斤好茶叶,送给我们,行个方便吧!”

    紫烟抿着嘴笑,姑娘不说话还好,一张嘴,真是四面八方堵死人。

    那妇人终于没了笑脸,满脸的恼意,声音也提高了。“作兴的小娼|妇!兴得你们这么妖势!你是我家媳妇,婆母跟你要点子茶叶方子,你倒是推三阻四的,说了一百篇的话挤兑我,识相的你就快点给我那方子,别让我砸了你家的门!”

    钟意一听这话,气得还未发作,紫烟倒率先把一碗茶泼在了那妇人脚下。“哗”的一声,溅湿了她的大红石榴裙。

    “劝嫂子再也不要说这样话!再怎样年长,又是邻居,却没有个青天白日、空口白牙玷污我家姑娘清白的道理!哪个说我家姑娘要嫁你家?是哪个媒人登了我家的门,又是哪个时辰送了我家姑娘的庚帖?我家太太虽然走了,却从未告诉我家姑娘有这么一桩亲事,连个信物也没有,嫂子这样胡乱纠缠,别怪小丫头再也不给嫂子好脸!”

    ☆、013 你可以收摊了(为催更票+)

    紫烟说完,就回身收拾茶叶摊,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这妇人如此纠缠,时间一长,对自己姑娘的闺誉可是不小的麻烦。姑娘已经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是不能如太太愿,嫁那高门大户了,但寻常人家还是可以寻觅的。这妇人再胡吣下去,姑娘岂不是被她葬送了一生幸福!

    钟意却没有紫烟想那么远,她只是惊讶于这妇人怎么如此厚脸皮,竟能理直气壮地跑过来要人家的立足之本。她却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人微言轻,没有娘家、夫家撑腰,独身出来谋生是非常难的。先前的牛二,现在的茶叶铺老板娘马氏,都是欺她孤女一人。

    那马氏早就打定主意要把钟意嫁与自己的傻儿子,想的办法也十分阴暗。她就是要总在街上说,一来二去,钟意就算是不嫁到自己家,也嫁不了别人了。

    马氏看钟意和紫烟并不是脸皮薄的女儿家,心思又十分聪颖,三言两语讨不到那方子,就骂骂咧咧地回到自家茶叶铺,看到儿子大狗子傻呵呵地抱着碗吃饭,温柔的目光里,又生出几分狠毒。

    她一定要让那伶牙俐齿的丫头嫁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那两层的木楼就是陪嫁!

    马氏吃着家里的小丫头子送上来的茶,心生一计,把大狗子叫到身边,温言温语地说:“狗子,娘给你说个媳妇好不好?”

    大狗子傻呵呵地点着头。

    马氏摩挲着大狗子的头,又说道:“明天是十四,花街上有集,娘带你赶集去。”

    一听到能出门,大狗子高兴起来了,嘴里胡乱喊着,满屋子乱转。

    马氏也笑了,心里狠狠地想:明天你们肯定要支摊,到时候我让大狗子赖你们摊子上,我看你嫁不嫁我儿!嫁了我儿,人都是我家的,你那甜丝丝凉茶的方子,还不是老娘的手中之物!

    ###

    钟意自然不知道马氏打的算盘,她正在烛光下和紫烟一个一个数她们傍晚赚到的铜板。

    “一百五十六、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紫烟将最后一个铜板数完,兴奋地对钟意说,“姑娘,我们一个时辰就挣了这么些钱,足足翻了十几倍的成本!”

    钟意却不像紫烟这样兴奋,这在她预料之中。她吃了紫烟做的饭,去厨房找出十几个空酒坛,吩咐紫烟把它们冲刷干净。

    “明天我们再换个法子挣钱。”

    钟意这样对紫烟说,紫烟不疑有他,和钟意一起将酒坛刷得干干净净,一字摆开,等晾干。

    第二天天没亮,钟意就和紫烟爬起来,烧水、泡茶、做蜂蜜凉茶。厨房炉灶很多,这次她们烧了三大锅水,做了整整三大锅凉茶,灌满了十五个酒坛。

    和昨天一样,钟意又准备了一桶干净的井水,一块崭新的抹布,要在卫生服务上做到位,不过这一次她们并没有在白鹤楼门口摆摊,钟意花二十文钱雇了一辆车,让车夫把她和紫烟还有这一堆东西,拉到了花街的街中心。

    地点早在钟意和紫烟去逛街时看好了,那地方两边都是高档酒楼,并没有给平民百姓落脚歇息的地方,而酒楼下边还有一大块空地,若是有集市,一定有杂耍班子去那里卖艺,钟意盯住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可惜她盯住了,别人也盯住了,虽然钟意和紫烟去的算早,但毕竟离街中心有点距离,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个老大爷在那里支开了一个卖糖人的摊子。

    “姑娘,这可怎么办?你看好的地方,已经被人占上了。”紫烟有点担心。

    钟意看了那位老大爷一会儿,把钱匣子里的所有铜板都拿了出来,揣在怀里走了过去。

    “大爷,”钟意甜甜地对那老大爷说,“出摊好早啊!”

    老头一看钟意是个小姑娘家,也乐呵呵地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闺女,你挑一个吧,我只收你一半钱,讨个开张的喜。”

    钟意笑眯眯地说:“大爷,你有多少糖人儿?我都要啦!”

    老头一听这话,抬头仔仔细细看了一下钟意,脸上有几分不高兴,但依然用温和的口气对钟意说:“闺女,别消遣老头子我啦。”

    钟意认真地说:“我没消遣你,大爷,我认真的。”

    老头脸上的不高兴更明显,语气也不大友好了,他硬邦邦地说:“我这摆了十个糖人儿,箱子里还有,你都要?”

    钟意点点头,说道:“大爷你收摊吧!”

    大概是老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吃惊地嘴巴都合不上了,但他看到钟意真的掏出了一百多个铜板,知道这小闺女是认真的。

    他本来以为这些糖人他不卖一天,也要卖一上午,没想到生意好得出奇,竟然刚开张就脱销了。

    虽然老头有点怀疑,但也没再说什么,将所有糖人卖给了钟意,小的五文,大的十文,总共是一百三十五文。

    老头没想太多,乐呵呵地收拾担子准备回家。他并不住在城里,还得趁早赶回城。有了钱,正好可以逛半天,给小孙子、小孙女买点零嘴儿。

    老头前脚刚走,钟意就赶紧指挥着紫烟把东西全搬来,把这个黄金地角占上。她们要立刻开张,眼下钟意相当于再一次白手起家——她就剩三文钱了。

    也是钟意运气好,那老头不知道自己占了一个好位置,只是凭直觉占上的,而且他卖的是手工品,人流多少对他没有直接影响。如果是像钟意的凉茶摊子这样的快消品,一百三十五文哪能打发走他?

    钟意和紫烟忙碌完,天已经大亮了,街上渐渐出现了人群。

    钟意猜得没有错,对面的空地果然被圈了起来,一个杂耍班子开始卖艺,渐渐有人朝那里聚拢。

    街上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也不乏大姑娘小媳妇,大多是穿着粗布、麻料衣服的,穿绸缎衣服的很少,也有马车来来回回,偶尔停在某个摊子前,有丫头模样的人拿着几样送到马车前,马车里的人挑完了,丫头买下,再吩咐车夫离开。

    这大概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妇或者小姐吧,就算难得出趟门,也不会轻易露脸的。

    街上溜达着的女性很多都是平民,也有戴首饰的,一般都是银饰或者绒花,偶尔出现戴金钗的,身后都跟着丫头。

    钟意一直盯着街上的人群观察,身边的紫烟却有点急了。

    “姑娘,咱们在这儿站了半日,并没有人来买凉茶呀。”

    钟意笑笑,安慰紫烟:“不急,这还没逛累呢,总没有一出门就先找地方喝水的道理。”

    ☆、014 托儿们

    钟意看看天,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应该是快到中午了。如果到了中午还没有人来买茶水,或者是来的人很少,那第二天,钟意就要给那个沈公子做通房丫头了。

    免费吃茶这招并不管用,因为很多人出来赶集的目的是休闲和娱乐,并不差钱,如果他们不渴,是不会在意凉茶摊子的。

    钟意盯着渐渐围着看杂耍的人群,对紫烟说:“你看会儿摊,我去想想办法。”

    紫烟点点头,目光很忧虑。

    钟意径直往看杂耍的人群走去,找了一个她观察半天的闲汉。

    “大哥,去我们那茶水摊子吃碗凉茶,还给你三个大钱,干不干?”

    那闲汉回过头,上上下下看了钟意,不相信地说:“你诓我吧?有这好事?”

    “有。我家就是开凉茶摊子的,喏,就在你后边。”钟意朝后指了指。

    闲汉又看了看钟意,犹豫不决。

    钟意趁机说道:“大哥,左右你都在人堆最后,不如去我们那茶水摊子吃碗茶,要是我骗你,你打我一顿,再回来接着看,也亏不着你。”

    那闲汉笑起来,说道:“你这闺女生得这么俊,哪个舍得打你呢?”

    这话有些不恭,钟意没有接,只是用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那闲汉。

    那闲汉终于说:“好,就信你,正好出来这半日,也有些口干。”

    “好嘞!”钟意连忙引着闲汉来到凉茶摊子前,大声吩咐紫烟,“紫烟,快给这位客官倒一碗咱们白鹤楼的凉茶!”

    紫烟手脚麻利地给闲汉倒了一碗,闲汉接了,先小心尝了尝,眉头舒展开了,他喝了一大口,忍不住赞叹一声:“好茶!”

    他这声使几个路人纷纷驻足,钟意趁机连忙吆喝起来:“来尝一尝喽,白鹤楼凉茶,五文钱一碗,甜丝丝凉津津,解渴解乏,除三灾、消烦恼——”

    紫烟瞪圆了眼睛,她可从来不知道自家姑娘居然如此大方。要知道女子抛头露面出来做买卖已属不易,若是如那后生一般叫卖起来,女儿的矜持又何在?

    只是姑娘都叫起来了,没有她一个奴婢还端着的道理,于是紫烟也红着脸,憋着声音喊了一声。喊了一声之后她就觉得也没什么,也没掉肉也没死人,街上也没有人冲出来骂她,于是她也起劲地跟着钟意吆喝起来。

    那闲汉看到钟意和紫烟卖力吆喝,又有路人驻足往这凉茶摊子上看,忍不住也喊道:“这家茶还真不错!”说着又吃了一大口,三口两口,一碗茶叫他饮尽了。

    钟意没有食言,给了那闲汉三文钱。闲汉接过钱,笑了笑,临走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街上人说的,又大声说了一句“这家凉茶真的很不错”,摇头晃脑地又挤进杂耍人群中了。

    这么一番宣传,终于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们风尘仆仆的,应该不是来逛集市,而是进京赶考,正好遇到了。

    这样的人没有空闲驻足,口渴也不会轻易去茶馆酒肆,最多用自己携带的水囊,若是水囊里正好没了水……

    “周生,这里有个凉茶摊子看上去挺干净,我们歇一会儿,买碗凉茶吧。”穿蓝衣的书生跟穿青衣的书生说,自己先走到钟意的摊子前。

    “小娘子,来一碗凉茶。”

    “好嘞!”紫烟用水桶里的水涮涮茶碗,又用抹布擦干净碗边碗底,捧起酒坛,倒了一碗凉茶,双手捧给蓝衣书生。

    那青衣书生见了,赞道:“还真是挺干净的,我也来一碗。”

    钟意如法炮制,也给那个叫周生的青衣书生倒了一碗。

    渐渐地,人多了起来,每个吃了白鹤楼凉茶的人都赞不绝口,说凉茶很好,有一种别致的甜丝丝在里边。

    可是顾客的数量离钟意的要求还有差距,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正是初秋时最热的时候,也应该是凉茶最好卖的时候,如果不趁这时候挣到一半的银两,那就不容易实现目标了。

    钟意眼珠转了转,数了数现在挣的钱,约摸有一百文,她全揣起来,让紫烟看摊子,有溜到了看卖艺的人堆里。

    这次她加了价,一个人十文钱,但和那闲汉干的活不一样,他们的任务是排队。

    不管现代人还是古代人,人们的心理是一样的,那就是买热闹不买冷清。

    就好比去饭店吃饭,紧挨着的两家,那一定是人越多的饭店越受欢迎,人们宁肯排队等座位,也不会冒险去人少的饭店。

    钟意的凉茶摊子远没有到人满为患的程度,只是三三两两的有人停留。这不是她想要的局面,她要的是拥挤,是人挤人都在排队的火爆场面。只有这样,就算人们没有感到渴,也会感到好奇,想挤到她的摊子前尝尝凉茶。

    之前的“托儿”是让钟意的凉茶摊子有人问津,而现在的“托儿”,要的是炒作氛围。

    作为一个现代人,钟意太明白营销和炒作对于商业运营的重要性了。

    果然,钟意的摊子前仅仅是十个人排队,也在这条花街上产生了轰动效应。在这个时代,排队的都是真正的老字号,靠口碑和质量吸引人群,像钟意这样特意找人排队的,人们别说看见过了,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所以钟意的凉茶摊子一下子就人满为患,把紫烟忙得脚不点地。

    看到此景,钟意立刻抽走了桌前的板凳,然后换掉“凉茶五文钱一碗”的红纸,改成“凉茶十文钱一碗,随意吃,茶碗不能带走”。

    这是非常简单的自助餐模式,跟消费者玩的是“贪便宜”心理。看上去消费者占便宜了,本来五文钱一碗的凉茶,现在只提高了多一碗的价,但是可以随便吃了,如果吃三碗,那岂不是赚了?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首先钟意抽走了板凳,是不让顾客坐着吃的意思,他们只能站着吃,又能吃多少呢?这一招是跟现代社会某个大型家居购物中心学的。那家家居店卖的饮料可以无限续杯,可是却并不给顾客提供坐位,只有一个个圆桌,圆桌边却没有任何椅子。而且卖饮料的地方设在出口处,那时顾客大多逛完了硕大的家具店,感到疲惫,或者是带着很多家具要回家,此时就算是喝无限续杯的饮料,又能续多少呢?

    ☆、015 别怪我不客气(修文多出来的)

    答案是只有3%的顾客能够喝回成本,能够一直站着,忍住疲累,喝下一杯又一杯饮料。

    而钟意在古代用的这一招,更是令这些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的顾客喜不自禁。很多人都交了十文钱,却最多只吃两碗,就再也无法维持,这对于钟意来说,其实是提高了营业额,自然也增长了利润。

    有一些人想出几个人吃一碗的主意,但这是少数,而且茶碗只有一个,吃不到的人要看着另外的人吃,也是焦急无比。也有想把凉茶倒进水囊里带走的,钟意还真碰到过一个,这个书生才倒了一半的凉茶,就被周围的人狠狠地鄙视了。

    “十个大钱随便吃的凉茶,也要带走,还是个读书人呢,真是世风日下!”

    群众是很乐意说这样的风凉话的,也不用躲了,三言两语,那书生就碍不住面子,将剩下的一半凉茶装进肚子,灰溜溜走了。

    而且随便吃的意思是要自己从酒坛里倒,这也节省了钟意和紫烟的很多气力,可谓一举多得。

    钟意正忙着卖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姑娘,姑娘,给老嫂子也来一碗吧!”

    哦,原来是一心想让她嫁到她们家的老板娘,昨天钟意吩咐紫烟打听了邻居,知道她姓马。

    钟意一边想着,一边笑眯眯地对马氏说:“嫂子好,我们家的凉茶十文一碗,随意吃,你在我这交钱,就去那边领个茶碗吧。”

    “哎哟哟,街坊邻居的,真跟我要钱啊?谁不知道你们酒楼就在我家对面。”马氏是不想给钟意钱的,于是再一次发挥厚脸皮功能。

    钟意却无动于衷,“嫂子知道,别人却不知道,我们这儿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马氏还没说什么,后边有人嚷嚷开了,“哎你买不买啊,不买别挡道!”

    马氏一听,忍气吞声地给了钟意十文钱,钟意叫一声紫烟,紫烟递给马氏一个干干净净的茶碗。吩咐她:“嫂子你去那边,那个蓝衣服的人后边去倒茶吃,茶碗不要拿走哦。”

    马氏转头一看,看到街边一排人正排队吃凉茶,秩序挺好。

    这俩丫头,没在自家酒楼支摊,居然跑到这里来,买卖还做得这样红火。马氏心里狠狠地想着,一边露着笑脸喊大狗子,她儿子正在墙根底下吃烤白薯呢。

    “儿子你快过来,给你媳妇擦擦汗。”马氏豁了出去,就算是她们到了街中心,她也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她想给儿子找媳妇的心,已经让她失去了理智。

    大狗子傻呵呵地看着钟意,似乎懂了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是自己的媳妇,于是就伸出手,把吃得一片狼藉的烤白薯递给了钟意。

    钟意一闪身,没有接,也没有对大狗子说话——跟一个傻子能说明白么——她狠狠地对马氏说:“嫂子不要耽搁我做生意,也不要再说这疯话,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马氏并不领情,反而叉腰笑起来,她是拿定主意钟意忙着做生意,无暇顾到她。

    “我儿子给你白薯你躲什么?你马上就是她媳妇了你羞什么?”

    钟意盯了马氏一眼,也不说话,忽然就从凉茶摊子外冲出来,狠狠地撞了马氏一下,把她撞倒在地上,两只手还压在她身上。

    猝不及防,马氏倒在地上,一时又起不来,杀猪般地大叫:“这小娼|妇打婆母!没天理啊没天理!”

    没想到钟意的声音比她的还大,又尖又高:“她偷了我的钱——”

    所有在买凉茶的人,包括紫烟都吓了一跳,因为钟意的声音实在太尖太高了,平时她说话并不是这个音调的,所以买凉茶的,吃凉茶的,包括对面看杂耍的人群外边的人,都朝钟意这边看了过来。

    钟意从马氏身上翻下来,瘫坐在地,一边哭,一边说:“我们姐妹父母双亡,流落在京,以凉茶摊子谋生度日,小本买卖,只能糊口,这位老嫂子却拿了我们辛苦挣的钱,若不是小女子眼快看见,这一日的辛劳,就打了水漂——”

    马氏又惊又怒,喝道:“你胡说什么,我哪有!”

    钟意呜呜地哭道:“你没有,你还说你没有,我都看到你衣兜里鼓鼓的那个钱袋,里边就是我家的钱!”

    马氏大惊,也不避嫌,连忙翻了一下衣服,果然在衣裙下找到一个小钱袋,里边哗哗作响。

    围观人群啧啧作响,都说马氏不厚道、不仁义。姐妹孤女,抛头露面十分不易,这妇人竟然偷拿茶摊上的钱,实在是品质败坏之人。

    马氏气急败坏,翻身站起,推了钟意一把,“该死的小娼|妇冤枉我!老娘哪里拿你的钱!”

    钟意一下就扑在地上,也不再说话,就是呜呜哭,紫烟要冲过来,她连忙朝她递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紫烟看到了钟意的眼神,微微点头,站在了凉茶摊子的钱匣子处,将那钱匣子抱得紧紧的。

    钟意心里大慰:真是个有眼色、有胆识的好丫头!

    人群里一个行脚商开了口:“这位妇人,这姐妹俩在这卖凉茶,忙得头也不抬、气都喘不匀,生意不说兴隆吧,那也是十分热闹的。若不是你偷了人家的钱,人家怎么会舍了这挣钱的工夫,与你闹将起来?”

    围观人群纷纷附和。

    “就是嘛,这一会儿耽搁多少生意了,哪个做生意的会搬石头砸自己脚?”

    “这妇人一直在摊子前站着不走,怕是不怀好意……”

    马氏听了大怒,又看到大狗子依旧在傻呵呵地吃白薯,更加生气,对路人大喝道:“你们都给我闭嘴,你们懂个屁!”

    围观人群更是啧啧一片,都说这妇人一丝妇德都没有。

    此时钟意抬头,泪流满面,梨花带雨,呜咽道:“大嫂子若是不服,小女子也不卖凉茶,也劳烦各位乡亲,占用你们一点时间,我们一起去官府,说个分明,小女子也不想冤枉好人。”

    有人点头,也有好事的要跟着去,也有路见不平的要做个见证,马氏略一合计,觉得去一趟官府也没什么,钱不是她偷的,她很清楚,既是这样,她有什么好怕的。

    被一干围观人群吵得热血上涌,马氏拉着大狗子,干脆地说:“去就去,怕你不成!”

    钟意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对众人行了礼,楚楚可怜地说:“那就劳烦各位为小女子做个见证了。”

    人群中有几个人站出来,包括那个行脚商,都说愿意跟着钟意去官府。钟意又转身对紫烟说:“姐姐好生帮我看摊子,你忙不过来,就还恢复一碗茶五文钱的卖法,妹妹去去就来。”

    紫烟一脸担忧地看着钟意,钟意也委委屈屈地攀上紫烟的肩膀,伏在她肩头,趁马氏和所有人都没看见,用极小的声音飞快地对她说:“我不会吃亏的,放心。”

    她对紫烟眨了眨眼睛,嘴角有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016 拜见官老爷

    官府竟然就在花街上,令钟意有点吃惊。钟意的历史知识有限,不知道这个架空的朝代相当于哪段历史,所以对他们去的这个官府到底是个什么机构也没概念,她打定主意,升堂后低头跪着,跟着人群喊老爷就对了。

    古代官府的办事效率挺高,衙门口有面大鼓,敲一敲,不一会儿就能升堂。看来古代的官老爷都是直接住在官府里的,前院办公,后院住宅,倒也方便。

    “何人击鼓?何事冤枉?”大堂上官老爷的声音非常威严,钟意低着头,不做声。

    没等几秒,就听马氏非常不雅观的嚎叫声:“青天大老爷,民妇冤枉哪——”

    于是大老爷就问马氏如何冤枉,马氏就说她如何如何冤枉,说的时候倒也哭了两声,可惜哭声比叫声还难听,还不如不哭的好。因是在大堂上,马氏倒没骂钟意是小娼|妇,只说这小姑娘诬她偷钱。

    大老爷还是很有两下子的,听马氏说了这么多,就问了一句关键性的问题:“你可识得这卖凉茶的丫头?”

    只这一句,马氏就沉吟起来。她如果说认识,是不是会有麻烦呢?

    马氏还没说,跪在一边的大狗子反而傻呵呵地笑起来,说道:“我娘识得她,她是我的媳妇。”

    钟意冷笑一声:哼哼,还不用我想招儿,你儿子就把这事儿帮你捅出来了。不是做了手脚让你拿了我的铜板,闹上官府,把这事儿掰扯清楚,难道我一天天地,就由着你诽谤?

    马氏打的好算盘,早就被钟意看穿了。今日那马氏一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傻大个子,马氏又对他无比温柔,钟意就明白了十分,早就把那小钱袋放在身上。一旦马氏不顾廉耻,在街中心也要老生常谈,抓着她硬叫她儿媳妇,那就不能怪她不客气,用手段算计她了。

    谁让马氏先不仁的,那就不要怪我不义!

    商战第一守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大老爷重重咳了一声,斥道:“何人无故开言?”

    马氏连忙说:“回大老爷,是我儿子,我儿有些痴傻,不经事的。”

    大老爷“嗯”了一声,又威严地问道:“那妇人,马氏?哦对,马氏,你给本官说清此事,这卖茶的民女,怎么又成了你这傻儿子的媳妇?”

    此时钟意听到微不可闻的一声轻笑,倒不像大老爷发出来的,大老爷的声音像个中年人,这笑声却像个年轻人。

    钟意一直低头跪在大堂上,心里虽有点犹豫这笑声很熟悉,却是不敢抬头看的,又听得那马氏分辨与自己的关系。

    “回大老爷,民妇开着一个茶叶铺,与这小女子家的酒楼在一条街上面对面,因此、因此民妇识得这丫头。”

    一起来的群众们有人发出怀疑声,意思是刚刚在茶叶摊子前,马氏倒不像认识凉茶姑娘的样子,莫非是两家有什么恩怨,马氏伺机报复,偷人钱财?

    大老爷拍了拍惊堂木,让人群肃静,又问道:“马氏,刚刚你儿子说这女子是你家媳妇,可有此事?”

    马氏的汗一滴滴地从脸上淌下来。她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呢?

    要不承认,自己的一番心机岂不是白费了;要承认,旁边那小丫头肯定会开口否认,再说确实没有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一直是马氏以污人清白为目的在造谣。她本想把那丫头的名声毁掉,到时候她不嫁大狗子还能嫁谁,没想到来到官府,先没查明偷钱一事,大老爷反倒问起旁枝末节来!

    想到这里,马氏看了不知所以的大狗子一眼,又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到如此,她也不能责怪傻儿子啊。

    马氏咬咬牙,低头说道:“回、回大老爷,这女子的婶娘生前曾说过要将此女许给我家,是确、确有此事的。”

    马氏说完,转头看了钟意一眼,没想到钟意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跪着,并没说什么。

    当时马氏就放下心来,想到毕竟女子年轻,面皮薄,闹到公堂上估计吓得手脚都软了,能说出什么来。

    大老爷又威严地“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女子说你偷了她茶叶摊子的银钱,可有此事?”

    “没有没有!”马氏连连摇头,大喊道,“民妇一向是良民,怎会做出偷盗之事,是这小……小姑娘污蔑陷害于我!”刚刚她一时着急,差点又把“小娼|妇”三个字带了出来,还好忍住了。

    此时大老爷停顿了片刻,钟意听到大堂上隐隐有人说话,隔得太远,听不真切,只觉得那嗓音十分熟悉,好像前几天刚刚听到过。

    大老爷咳了一声,问马氏:“你说这卖凉茶的女子与你是街坊,一街相隔,平时也是熟识,这女子放着好好的凉茶不卖,为何要污蔑你偷她银钱呢?”

    马氏不假思索地回答:“民妇哪里知道,必是此女生性刁钻古怪之故。”

    大老爷“嗯”了一声,说道:“你且去一边跪着,等候本官定夺吧。”

    马氏答应了一声,挪了挪身子,趁大老爷没注意,得意地瞥了钟意一眼,心里想:出了官府的门,你不嫁给我家,我看你以后还能嫁谁?

    轮到钟意了,大老爷依例询问钟意姓甚,是何方人士。

    “民女钟氏,本地人士,在花街上有一座酒楼,是已亡的婶娘遗留之产。”

    大老爷听钟意这句话说得口齿分明、清清朗朗,不免想看看她面相,就说道:“抬起头来。”

    钟意一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坐在公堂上的官老爷,而是在下首坐着的一个翩翩贵公子,正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

    却不是那沈二公子,又是哪个?

    钟意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换成了低眉顺目的表情。倒是沈澈,看到钟意终于抬起头并认出自己,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

    大老爷一本正经地问钟意:“你说马氏偷你银钱,可有人证物证?”

    钟意平平静静地说:“回大老爷,民女有人证,也有物证,证明这位嫂子偷了我茶叶摊子的银钱,但是民女想先回禀大老爷另外一件事,此事关系着民女的名节,十分重大,还请大老爷应允。”

    大老爷刻板地说:“你说。”

    钟意就把马氏是怎样诬赖她、硬说她是她们家媳妇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口齿清晰、有理有据,到了关键时刻,钟意还要配合着呜咽两声,以表达自己的冤屈,说得围观群众纷纷指责马氏包藏祸心。

    ☆、017 不可得罪权贵

    “今天我们姐妹在街中心支摊卖凉茶,托乡亲们捧场,生意还算不错。可这老嫂子挤到茶叶摊子前,张嘴就又说出那些污人清白的话。民女不理睬她,她竟然趁民女转身时,从钱匣子里拿了一袋钱,民女感到身后有风,回头就看到此慕。这些钱是我们姐妹起早贪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挣出来的,实在不易,民女一时冲动,就扑到了这嫂子身上,一心只想把钱袋子拿回来——”

    钟意还没说完,马氏忽然尖叫起来:“你撒谎!你这小娼|妇敢污蔑我!哪个偷了你的钱!”

    “肃静!”大老爷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马氏勿要聒噪,如果再犯,掌嘴二十。”

    马氏看了看两边站着的衙役,心生胆怯,不敢再说,只拿眼睛恨恨地看钟意。

    钟意却比刚刚更加平静,连脸颊上若有若无的泪痕都不见了。她不慌不忙地说:“当时人虽多,却未必有看清老嫂子偷钱之举的。只是民女有铁证在那钱袋子上,那钱袋子有我白鹤楼凉茶独特的印记,断断是抵赖不得的。”

    衙役从马氏那里找到钱袋,呈到大老爷面前,沈澈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又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扇扇子,时不时地给钟意一个眼风。

    仿佛是在问她:赎身银子挣出来没?

    钟意低头跪在大堂,能感受到沈澈的目光时不时打在她后背上,她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忽然有些不忿:古代真是等级森严,凭什么他就可以坐着,而我就只能跪着啊……

    大老爷翻来覆去看了看钱袋,觉得也没什么蹊跷。是很普通的布做的钱袋,口上拴着一根细细的麻绳,卖凉茶的女子说有她白鹤楼的独特印记,大老爷怎么也没看出来。

    倒是旁边坐着的沈二公子似乎看出了端倪,脸上一直带着微微的笑意。这笑意对大老爷来说可是极其难得的。谁不知道这位沈二公子有“冷面玉郎”之称,他能对着你笑,若是不想杀你,那就是看得起你了。

    大老爷命人将钱袋呈给沈澈,赔着笑问道:“二公子,下官实在看不出,不知道您看出了什么?”他不介意在沈澈面前示弱。他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儿,别说国公府的二公子了,就是一个高级仆人,他也是轻易开罪不起的。

    沈澈摇着扇子,也不看大老爷,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钟意,漫不经心地说:“你找人舔一下那钱袋。”

    就有一个衙役舔了舔钱袋,说是甜的。那衙役也有几分头脑,居然从钱袋里舔出了蔗糖味儿。

    大老爷恍然大悟,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个表情传递下去。为了保持他为官的尊严,他板着脸咳嗽了两声,恢复了威严的声调,对钟意说:“你说你这钱袋有独特印记,可是因为它发甜?还是蔗糖的甜味。”

    钟意答道:“回大老爷话,这钱袋沾上过我们做凉茶时用的材料,是整个掉进去的。怕不干净,材料全扔掉了,钱袋却留了下来,一直用着。因老嫂子家是开茶叶铺的,并不贩卖蔗糖之物,所以民女才说有铁证,就因那钱袋沾了蔗糖。”

    马氏大惊,她终于明白她是被钟意算计了。在钟意扑向她的时候,她就把那个钱袋塞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她并不甘心,分辨道:“民妇,民妇家也有蔗糖的!”

    钟意转头看着马氏,一脸悲伤,就像不忍心马氏垂死挣扎似的,“老嫂子,寻常人家,又有多少用到蔗糖的地方,能让这么大一个钱袋掉进去呢?”

    马氏分辨不过,只得哭天抢地起来,大呼冤枉,大呼青天大老爷做主,一时间,公堂上全是她哭号的声音。

    大老爷看沈澈皱了下眉头,连忙死命地拍惊堂木,“肃静!肃静!把那马氏的嘴封了!”

    立刻就有衙役把个麻核桃填进了马氏嘴里。马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了。

    大老爷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准备断案了,刚要断案,却又看到沈澈在看钟意,他也连忙看过去,发现这小女子似乎还有话要说。

    “钟氏还有何话说?你放心,本官办案一向公正,不会委屈于你。”

    钟意跪着微微伏了伏身子,算是给官老爷行了一礼,这才说道:“民女深知官老爷一向爱民如子,有青天之能。只是民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大老爷看在民女与这嫂子一街之隔的份上,从轻发落,只要她归还偷盗民女的财物,并不再流传污我清白之语,就不再追究,免了嫂子皮肉之苦。”

    大老爷听钟意上去就给自己戴了高帽子,又心怀不忍,对钟意的印象十分好,在公堂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点笑容,威严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既然你这样说,那本官也少不得做个菩萨面貌,就饶这马氏偷盗之罪,将钱袋中的银钱交?</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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