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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忍不住、嘛……”
就像雅少描述的那样,白纱窗外的洒进来的夕阳落到了水晶花瓶上。自瓶子上面折射出来的光彩却分成了更多更多的颜色,浅得发白的苹果绿、粉红色、淡黄色、以及水蓝色光晕彼此交错,在窗台上透下漂亮的光斑来。
楼下依旧有很深的积雪,雪地上印着淩乱匆忙的脚印,也许是雅少方才跑回来的时候踩上的,也许是其他人踩上的。
远处还有几个裹着厚大衣的小孩在打雪仗扔雪球,旁边有杵着拐杖的小孩焦急而又开心地看。
解语看着雅少的沉溺其中的眼神,终於明白了什麽,而後,悲凉的感觉便因此缓缓漫上了心头。这是一种正在发芽的感情,告诉他,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一、他会不断提醒自己并从此打住,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找个女生谈场恋爱,彻底将这种不健康的爱情忘掉;二、爱得更深。
当时的解语,带着多年的从教经验,觉得少年的感情是可以予以导向并控制的,并且雅少也是个聪明而理智的小孩,所以她决定将自己的发现告诉雅少,希望自己能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好好地帮助他。
一日百合二
雅少高中一共读了两年。他至今还记得毕业会那天,高一时候的班主任解语来看他的情景。那是一个让他走出泥沼的机会,是他人生最重要的转捩点。当时,他真的以为他抓住了可以救助自己的蔓藤,然而事实却是,他将另一个人卷进了这可怕的命运之中。
在这样的漩涡里,能活下来的,只有像他这样的人。
高一寒假快结束的时候,解语来拜访了他。当时啸日猋的病已经好了,整天在别墅里跑上跑下,拉着雅少跟他玩各种各样的游戏。诸如捉迷藏、猜谜、或者一些简单的运动,雅少从来没有感到过无聊,反而因啸日猋不断变化的夸张表情而觉得非常充实。他会因为雅少装出很苦恼的模样而充满成就感地得意洋洋地笑,也会因为雅少猜中了答案或抓住了他而皱着眉头嘟着嘴作出不想理他的样子。
解语来的时候,雅少正将人抱在怀里,揉着他皱成一团的眉头。
“要是你再生气我就挠你痒痒哦。”雅少眯着眼睛靠近啸日猋的脸庞,笑着威胁道。
啸日猋闻言,立刻收了气鼓鼓的表情,挑着眉趾高气扬地道:“你挠啊你挠啊,我不怕你!”
“很好。”雅少将人平放到沙发上,正要动手便听到忽然响起的门铃,他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遗憾地对啸日猋道:“看来这次只能放过你了……自己回房去写作业,别跟我说你寒假作业已经做完了,我可不信。”
啸日猋向门口吐了吐舌头,从沙发上跳起来,“知道了啦,我写完了雅少要再陪我玩哦。”
雅少伸手一把抓乱了啸日猋的头发,跟吉祥如意猫一样笑道:“嗯,快去。待会儿再陪你。”
啸日猋叮叮咚咚地沿着楼梯跑上去了。雅少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心里面软软的,有点不舍,但很舒服。
这是雅少第一次失信於啸日猋。
解语来了,又走了。
屋外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新一轮的大雪所覆盖。
雅少在解语走後,一直呆在二楼的房间里看着她一步一步踏着来时的脚印离去的身影。粉红色的伞面一角印着大朵大朵的鲜红色牡丹花,仿佛雪地里燃起的烈焰。
雪越下越大的时候,雅少觉得头痛得几乎要炸开了。
啸日猋一个劲儿地敲着他的房门,他被烦得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扯开嗓子吼了一句:“小啸,回自己的房间去!”而後便听走廊传来空荡荡的、失落的脚步声。
往年下大雪停下来的时候,啸日猋很爱跪在雪地上,将脸埋进雪里,这样就可以用雪做出一个自己的模子来。雅少总能从那五官模糊的模子上看出啸日猋紧张而兴奋的情绪。
今年这项活动被禁止了,因为啸日猋生了病。
雅少在视窗呆愣愣地看,仿佛能看到去年、前年、甚至更早以前啸日猋在雪地里奔跑的身影。小小的身影一开始是跌跌撞撞的,而後渐渐地、渐渐地变得稳健、活泼、充满阳光,让人移不开双眼了。
雪停的时候,夜色已经覆盖了这座城市。
城市在灯光中朦胧的影子反倒比白天更为真实。雅少在这里站了很久,站到脚都僵硬了而毫无所觉。啸日猋在六点左右的时候又来过一趟叫他吃饭,他回了一句“我不饿”,而後便听那对方识趣地离开了。
“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对他在我看来,早就存在某种超出兄弟之情的东西了。”这很无稽,现在啸日猋才八岁。他只是想陪着他、保护他直到他慢慢长大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而已。
“现在的你,是不是无法容忍其他人插入你们两人之间呢?这不是小孩子的独占欲,雅少,你的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太多,那种所有东西都该是你一个人的这样的感情并不能成为你企图独占他的理由。”雅少对此早有所觉,但他一直以来都拒绝承认,一直都在回避这件事的源头。而现在解语已经将这层面纱揭开了,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面前。
啸日猋第一次敲他的门的时候,他仍然想要开门去抱他,但同时,他忽然对这个一无所知的小孩生出了强烈的恨意。他脑中一片混乱,无法面对。解语说可以帮助他,但他将人赶走了。
这一切,对於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
在之後的一年中,他选择了解语提供的方法,尽全力逃避啸日猋,从早上到晚上,用尽所有方法不与他面对面,并开始为自己寻找一段正常的感情。
那个小孩对於忽然降临的冷漠对待大为惶恐。他不是不知道啸日猋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但他能做的只是咬着下唇靠在门边听他呜咽的声音。
啸日猋的成绩忽然变好了很多,开始学做饭,开始收拾东西。四年级的时候,他几乎可以完全独立了。
雅少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啸日猋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但这没用,他不能、也做不到。
为了尽快从家里离开,他跨过高二直接读了高三,毕业之後便从别墅搬了出去。无论如何,他还是没有离开这座城市,而选择了本市的大学。如果他也离开,五兄弟就真的分崩离析了。并且,小啸还那麽小,为了躲避自己与日俱增的情绪,怎麽都不应该成为他离开的理由。
毕业晚会之後,解语又再来看他。
“我又跟那位女友分手了。”雅少很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一年他不停地换女朋友,不停地谈恋爱,实在是太累了。
昏暗的小桌旁放着一盏笼着彩色琉璃灯罩的台灯,温暖的灯光和冷气交融在一起,把旁边花瓶里那只玫瑰的香味酝酿得更为浓郁了。
解语在这样的灯光下凝视着雅少的脸,心中浮现出的是与对方几乎相同的令人惧怕的感情。“或许,你可以跟……”就在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的时候,她陡然停了下来。这个少年只占去过她教书生涯的一年,却在她心中有了一个诡秘而重大的位置——当她对此有所察觉的时候,这个位置已经腐蚀到她内心深处了。
雅少蓦然抬起头。
解语忽然察觉,雅少在最近逝去的一年中,眼神已经从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暖变得冷淡得让人心寒了。而他对人对事的态度、语气,却讽刺地变得温和而充满魅力。与他同龄的女生可以在他身上寻找到与同龄人男生截然不同的成熟感觉,而年长的女性则会因为他眼底所留下的巨大伤痕而感到怜惜。她们同样地、不可避免地会被这样的一名灾难性的少年所吸引,并不顾一切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
“或许我可以跟你试一试?”雅少忽然把她的话补完了,而後拿玻璃吸管搅动着面前的果汁,枯燥地摇头苦笑,“我毕业了,你的确不用担心什麽师生恋的问题是吧。”
正当解语要次开口的时候,雅少继续道:“不是这样的。没用的。要是你什麽都没跟我说过就好了。我什麽都不知道,现在也许仍然跟小啸一起愉快地生活着。可当你跟我说了之後,我只发现自己的目光驻留在他身上的时间有增无减,并且还是偷偷摸摸地看,一切都是偷偷摸摸的。我怕他知道,怕他从我眼中看出什麽来,但又想告诉他,并向他道歉。他那麽小就不得不遭受冷漠的对待,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在他心中留下阴影。开始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在哭,哭得我心都快裂开了。现在他不哭了,但仍然整天皱着一张脸,看到我的时候,想要扑过来拉住我抱我,又不敢又怕我推开他,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凝望着我……”雅少面不改色地说着,平淡的表情让解语觉得惊讶,但他透明的黑色瞳孔就仿佛被他搅动的果汁的漩涡一般动荡不平。
“老师,你不该跟我说的。”
沉默了许久,久到解语觉得灯光在闪烁了。
“……对不起……或许你上大学之後,搬出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雅少摇摇头。没有确定的含义。他认同了这个做法,但他不认为真的有用。搬出去,离开啸日猋,远远地,靠着从旁人那里得来的消息零零散散地拼凑出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来。
想像他的成长、想像他被泪水打湿的枕头、想像他从一个男孩变成男生再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这些都太遥远太不切实际了了。他搬出去,只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害怕自己在青春期最冲动的时候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来。
他明白,如果不学会抑制自己这种不正常的感情,等到小啸发现了,结果是难以想像的。或许他会觉得自己背叛了他,也可能他会从此逃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直到某一天他结婚了,带着小孩来看他。
解语是正确的。告诉他,只是让他及时刹车,以免到最後伤害到他所爱的人,伤害到他自己。他内里那狂风暴雨般的性格,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那、老师,你跟我交往好吗?”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了。
“好吗?解语。”他又重复了一遍。
解语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完了。
她要具有怎样的自残精神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啊。然而在事後回想起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甚至比毫不犹豫的速度还快地答应了。
【这里有个致命的bug,前文已经提到解语是雅少的同事了,但这里解语又成了他老师orz……灰常抱歉……我有点喜欢拿解语姑娘来酱油……坏人一个……】
【正文】
啸日猋在第一次遭受雅少的冷言冷语的时候,惊讶得几乎瘫痪了。他不知道怎麽面对,於是只得讪讪地走开。
那个连面都不让他见,在门後面呵斥他离开的人,真的是雅少吗?
“解语姐姐是我最讨厌的人。”这句话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成形的。
因为自那一天后,在往後长达四年的时间里,雅少都没有认真地看过他一眼,或者甚至没有好好地跟他说上一句话。他总是匆匆地,急於应付、急於离开他的视线。
“雅少,小啸是不是做错了什麽?你不要不理小啸好不好?”他曾在雅少背着书包出门之前,拉着雅少袖子的一角泫然欲泣地恳求。
然而雅少只是曲起嘴角,用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表情看了他很久,最後缓缓地抽出自己的袖子,拉开他的手,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什麽,你什麽都没做错。快去把早饭吃了,待会儿让停洲送你上学。”
“为什麽雅少不送我了?”他固执地再次伸手将雅少的衣摆紧紧攒在手里。
“因为中学生要早自习,我们的时间不同。”雅少皱着眉,表情变得非常难看,再次迅速抽出被啸日猋的掌心温暖的衣摆,沉声道,“快去吃饭,否则就迟到了。”
雅少说完,啸日猋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了。他花了很大的劲,狠狠吞下那口劲,慢慢从喉咙憋出两个字来:“雅少……”
“我走了。”说完雅少像是逃避恶魔一般头也不回地迈向大门,开门,然後“啪”地一声把门关上,消失在啸日猋的视野里。
啸日猋怀疑是不是自己成绩不太好太贪玩,所以雅少不喜欢他了。於是他开始努力学习,但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地把成绩单递到雅少面前的时候,雅少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然後转动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下次继续努力。”他说得如此仓促,根本就没有仔细看那张单薄脆弱的纸。
雅少总是处在一种忙碌而阴暗的情绪之中,啸日猋固执地认为那就是自己引起的。雅少足不挨户,极少在家里停留,常常外宿。就算在家,也很难看他一眼。雅少种的花因为忽然没人照料而一盆接着一盆地死去,啸日猋读了书、买了肥料、杀虫剂、营养液,定期施肥浇水,用尽各种方法仍是束手无策。
他觉得这些死去的花就像雅少曾经对他的喜爱之情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他在夜里回忆起雅少温暖的胸膛和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的大手,总是难以入眠而止不住哭泣,直到哭累了才不安地睡去,早晨醒来又不得不独自面对冰冷的床的另一半以及这空荡荡的房间。
一定是解语说了他的坏话。解语想要抢走雅少,所以说了他的坏话。然後雅少因为这样的坏话对他感到失望了难过了。
他急於证明自己是优秀的,证明自己不是解语所说的坏小孩,所以开始在各方面展现出超出同龄人的优处来。他开始接过佣人的手,搭着凳子亲手去做一些与年龄完全不合的家务事。
但那个冬天过去了,两个冬天过去了,第二个夏天来到的时候,雅少忽然告诉他:“我要去念大学了,以後不会在家里住了,小啸,你要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对他来说恍如雷击。
雅少会从此彻底消失了吗?
啸日猋再也忍不住了,忽然高高地伸出手抱住雅少的腰,“哇”地一声哭出来。
“小啸……别这样。”
“雅少你别走!小啸会听话的,你别走!你要小啸干什麽小啸就干什麽!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