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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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日猋站在那里,完全愣住了。
终於走到这一步了。
雅少竭力吸了口气,迈步上前,就着手中的酒杯朝玉倾欢脸上泼去,而後便将啸日猋扯到自己身後。黄泉拦都拦不住,幸好这是在宅子外面,其他人都没在。
“玉倾欢,你是头一个伸手打他的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你列入御天家的黑名单了。”雅少居高临下地瞥着玉倾欢,声线冷淡,听不出情绪浮动。唯有久与雅少相处的黄泉和啸日猋才明白,他此刻已是怒极气极。当时的玉倾欢并不知道这一点,更不明白御天家究竟是个怎样的家族,涵盖了多少的产业。
所以,直到当很久之後另一个人跟她细说的时候,她才有了後心发凉的感觉。但为了一个巴掌而做出这样的威胁,无论在哪个时候想来,都让人觉得小题大做。而原因实在在明了不过了。
“雅少。”啸日猋转到雅少面前,握住他的肩膀,企图将他稳住,“欢欢她——”
却不料雅少见到他左脸红色印子,怒意更深,一把将人拉开,狠狠道:“回房间去。”
“雅少……”
“上去!”
黄泉见状过来将啸日猋拉开,“你先上去,这里我在。”
“不,雅少他——”
“你在这里只会添乱,快上去!”
啸日猋凝视了雅少一眼,又瞅了瞅欢欢,再回头瞥了瞥黄泉,沉了口气,本想递块手帕给欢欢,又怕惹怒了雅少更添麻烦,只好转身进去了。走之前将手帕塞给了黄泉,让他帮忙递给玉倾欢并照看好她。
“如果欢欢要走,你叫我出来,我送她。”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欢欢生气了可以解释,可以想办法和解,她很快就会消气。雅少生气了,不让他发泄出来,就真的会很危险。啸日猋愿意离开,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更何况,雅少也不可能对欢欢怎样的。
他自然想不到,雅少之所以会将他支开,并不是这个原因。
这边玉倾欢见啸日猋走了,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拿手背揩了揩脸上的酒水,道:“他走了我就可以直说了。多谢雅少让我明白,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我绝不会对他放手。我早该想到的,若不是因为那龌龊的心思,你平日对啸日猋的态度怎麽可能是那样。”
雅少闭上眼,淡笑道:“你可以告诉他。”
“告诉他?他只会再跟我吵一架说我怎麽能污蔑他的兄长——我更不想从了你的愿,”玉倾欢深深吸了口气,“你时时刻刻都盼望着他知道你的心思吧。”
雅少没说话,只用带着看似平静的漆黑瞳孔凝视着玉倾欢,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看到你在他脖子上留下的痕迹之後,我是真的想要吻他。但他对於我的注目与暗示,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将掌心贴在他胸口,那里跳动的频率自始自终都没有变过。雅少,或许你还有机会。”玉倾欢摇摇头。她刚才之所以会甩啸日猋的耳光,实则是因为她察觉到,两人之间,没有共通的爱情——她忽然有了被骗、受辱的感觉。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外面的路还很长,没有车,她只能一路走下山。现在公车也收了,她的手提包还留在那宅子里,她没钱搭计程车回去。她穿着很难行走的高跟鞋。
但即使是走到天亮,她也会走回去的。
方才发生的事,让她至今心有余悸,但并不为之感到後悔。她已预料到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将会面临什麽了。啸日猋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多合适的恋爱、结婚物件,但她爱他。
“她一点也不像个十七岁的女孩。”这是黄泉在看到玉倾欢离开之後唯一说出来的话。
“如果你跟他有一样的经历,说不定十七岁会看起来像二十七岁的。”雅少已经冷静下来了,剩下的该如何去应付啸日猋,让他觉得有点头痛,他不由得对黄泉苦笑了一下。
黄泉耸耸肩,“她一个女孩走夜路不安全,我去开车送她吧。”
“嗯。”
“你晚上可要稳住啊。”
“啊?……嗯。”
一日百合一
这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当时解语还是雅少的高中班主任。那年冬天,她受雅少拜托,到医院去照顾一个小孩一天,因为雅少被黄龙叫去参加一名意外身亡的医生的葬礼。
醉饮黄龙和六殊衣在学生时代是很要好的朋友,两人後来因路途选择的不同而渐渐疏离。其实醉饮黄龙并不是六殊衣想的那样对於这个太过普通的朋友并不在意形同陌路,之所以总会忘掉六殊衣的事,实则是因为他对自己能记住朋友的拜托太过自信。而事实上,没有明确写在行程上的事,他通常是会忘记的。所以六殊衣没得到御天家的礼遇基本上可以怪在醉饮黄龙头上。
直到接到六殊衣的死讯,醉饮黄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可惜回家乡对他来说太不实际,他只能让雅少代为参加。
那时寒假还没结束,严冬的气候让小小的啸日猋患上了肺炎,又染上了流感,病得相当严重。雅少在病床边上寸步不离地守着,无论是见小啸醒了还是听他咳嗽了或者察觉他脸色不对了,他都会匆忙按铃让医生来。
私人病房并不狭窄,偌大的病床上躺着的一具小小的身体陷在松软的床单里,仿佛会消失一般。病房里放着三个花瓶,窗台边一个、门口一个、床头柜上一个。窗台上那个是水晶花瓶,里面插着白色的香石竹,阳光折射进来的时候,会显得尤为迷人;门口一个是白瓷花瓶,八枝粉红色的百合只露出十厘米的枝干来,人只要一开门便能闻到一股袭人的清香;床头的小花瓶是空的,雅少担心自己有时候笨手笨脚会把花瓶弄倒然後让水洒得到处都是。
解语在接到雅少的电话时也接到了类似花如何放的细节的描述。於是早上七点起床之後,第一件打算做的事就是去花市买花。出门之前,门忽然被敲响,她一开门便见有人捧了两束花交到她手上。
“请将百合插在门口的瓶子里,花枝的长度我已经剪裁过了,水不要放太多。窗台上的水晶瓶请一定要让看护清洗乾净……”送花的人皱着眉头把卡片上的字念了一遍,解语点点头就收下了。
雅少事实上早就请了看护来照料啸日猋,之所以会叫上解语,是因为他不放心看护的粗心大意。似乎在他看来,但凡拿钱做事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解语对於自己能得到这样一名学生的信任并交上朋友感到惊讶。在某种程度上,她也有一种被利用的认知。雅少人缘很好,长得又漂亮,在男生女生之间都颇受欢迎。但年长的她却在雅少身上看到一种与他所表现的截然不同的充沛感情。
那种感情离她、离那个班级、甚至那所学校都非常遥远,而他自己却对此毫无所觉。就算他再怎麽老成,在这一点上,则完完全全是个少年人——他没有过像普通成年人那样多的情感经历。
但是,一般来说,少年人多会错把迷恋当爱恋,而很少忽略真正的或者正在成长的爱恋之心。解语对这一点感到非常奇怪。
她刚要抬手去敲病房的门,後面传来的轻柔声音立刻就阻止了她:“不用敲门,小啸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你直接进去就行了。雅少不喜欢有人吵醒了他。”
解语看到的是一个长相颇有现代美的红头发女护士。头发虽然被护士帽压住了,但露出来的那几缕仍泛着似乎是金色的光。
“你是雅少说的解语老师吧。”女护士一边转动门把手,一边将她请了进去,“和雅少说的一样温柔漂亮。我叫红牌。”
解语闻言笑道:“谢谢,红牌小姐。”
红牌无所谓地点点头,“你先进去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办,晚点会有人给你送吃的来的。如果想吃水果,里面也有,水果刀就在果盘旁边。”
解语再次向红牌道谢,而後便见对方将门关上了。
说实话,她对啸日猋的存在所感到的除了对小孩子的怜惜以外,更多的是好奇。雅少常常会向她请教一些关於小孩子的问题,比如,“如果一个小孩他忽然闷在那里不说话,对平常最亲近的人也只是勉强地应答,那是怎麽回事呢?要怎麽办才好?”一类关於孩子的情绪方面的问题,或者“早上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四个烧麦对八九岁的小孩来说会不会少?中午带冷便当是不是不健康?”这类关於生活饮食方面的问题,又或者“八九岁的小孩的成绩应该不是很重要吧?”这类关於学习方面的问题。虽然雅少从来都不直接说这都是在照顾他弟弟的时候产生的疑问,但解语对此深信不疑。她好奇究竟怎样一个弟弟会让雅少花这麽大的心思在上面。
她将椅子拉到床边,刚坐下,便见手上还牵着点滴的细长软管的小孩朝她侧过身来,睁开了眼。
“啊,我吵醒你了?”
小孩乖巧地摇摇头,“姐姐你是谁?雅少呢?”稚嫩的声音因病而变得软绵绵的,让人心中不由得跟着他的声线颤动起来。
解语看着那双水汽迷蒙的双眼,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样可爱的小孩,任谁都会用心去照料的。
她从床头柜上拿手帕擦了擦小孩汗湿的额头,并将黏在额上的刘海抚开,温柔地笑道:“雅少今天有事,所以拜托我来陪你。我是雅少的班主任,叫解语。”
“解语姐姐……”小孩低下眉眼,明亮的眼珠转了几下,而後又充满希望地抬起头来,专注地看着她,“解语姐姐,雅少什麽时候回来啊?”
看来这小孩对雅少相当依恋。解语想像着要是也有个这样依恋自己的可爱小孩就好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病了,她真的想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亲近地说话,并亲吻他的脸颊。
解语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俯身对小孩道:“现在是早上八点,雅少去那个地方比较远,大约会在五点左右回来,你能算出现在离雅少回来的时间还有多长吗?”
小孩子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还有九个小时。”随後他的目光又黯淡下来,“还有那麽久啊……”
解语揉揉小孩的头,“你生病之前,上学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小孩摇摇头,没说话。好像在极力憋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一样。
小孩子的情感是非常脆弱的,很容易就会流泪。想到这里,解语有点心疼。她决定想办法转移这小孩的注意力。
“小朋友,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雅少很少提他弟弟,偶尔提到了,也只是“小啸”这样的昵称,解语到现在也不知道小啸的全名是什麽。
“我叫啸日猋,你可以叫我小啸,不要叫我小少爷小公子,特别难听。”啸日猋像背书一样流利而自信地把这段话说出来,倒让解语略略吃了一惊。想来,啸日猋是经常这样跟人自我介绍了。
啸日猋并不像雅少和红牌所说的那样常在昏迷。其实他话还挺多的,除了午休和吃饭的时间,几乎一整天都在说话,就算咳嗽的时候非常难过,隔一阵又会可以继续开口了。
跟雅少完全相反,啸日猋最爱提的就是他的兄长,解语觉得很奇怪,几次试图将话题引到其他地方去,结果很快又被他拉了回来。
像是解语问到啸日猋喜欢玩电脑游戏吗?啸日猋就会直接说,喜欢啊,雅少给他买了好多好多游戏,不过他说玩太长时间会伤害眼睛,每天只准玩一个半小时……
解语想如果问学校的事情啸日猋就不会说雅少了吧,於是她就问啸日猋在学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啸日猋就会嘟着嘴说,那些女孩子还没雅少长得好看呢。
解语有点挫败感。下午三四点开始,解语无论跟啸日猋说什麽,那小孩都变得心不在焉的了。他不间歇地换着躺下的姿势,眼神不断在门口游移。其间红牌和看护进来过几次,每次解语都能在啸日猋眼中看到惊喜和失望之间的巨大落差。
到後来,就在啸日猋一句话也不愿说,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门开了,这次没有让他失望,裹着黑色呢子大衣的雅少神色匆忙地出现在门外,但啸日猋却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雅少赶忙走过来,坐到床沿上,俯身到啸日猋脸旁,脖子一下就被人挂住了。
“小啸,快放手,待会儿把针头扯掉了就不好了。”雅少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拍拍啸日猋的背。
“雅、雅少……”啸日猋抽泣着不断喊着雅少的名字,生怕他忽然又不见了。
“小啸,怎麽了,怎麽哭得这麽厉害?”雅少皱着眉头坐好了,让啸日猋趴在在自己身上。
解语在旁看着,忽然觉得,论照顾小孩,她绝对比不上雅少。
“雅少、终、终於回来了……”
“是解语姐姐欺负你吗?”解语闻言,心头一颤。
啸日猋狠劲摇头,“没有、没有,解语、解语姐姐、很好,她、一直陪、我说话……”解语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你哭什麽啊?”
解语无奈地笑道:“因为他想你了。”
雅少听罢,愣了一下,转而将啸日猋小小的身体抱得更紧了,“小傻瓜,我已经回来了,还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