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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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慕轩过来后又开始了一次新的分工,高阳听说了他和自臻是一个学校的,出于关心特意把他俩安排在了一起,都是讲解古诗词的,那天刚把接下来一周的任务分配下来,温慕轩就突然消失了。自臻本来打算先跟他商量着怎么讲课,然后自己再做个大概的讲义,没想到一直找不到人影,也是她自己木讷,没要联系方式又太扭捏,恐怕已经被嫌弃了。她上学以来的这十二年里将自己困于一个个条框之中,束缚得太紧以至于这种普普通通的日常交流都显得迟钝,仔细反思了自己的不足,心里头那股子厌弃的感觉更甚。这样想着无端就难受起来,一个月的时间本就不长,支教过后各奔东西,温慕轩又要去法国,可能她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往往生出一种孤勇来,平时敢想不敢做的事就靠着这么一腔孤勇,渐渐显出个雏形。

    “以后,一定要主动,就算主动不成也要落落大方,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跟个闷嘴儿葫芦一样。”

    这样暗暗嘱托自己好几遍,才放下心来上网找资料。乡下人睡得早,他们刚来的时候还都不大适应,后来渐渐觉得到这来没电视又没网的,手机信号也不好,实在没什么意思,干脆一到十点就锁上大门各自去睡。然而十点钟的时候,还是没见温慕轩人影。殷商和高阳似乎并不着急,跟往常一样作息,自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憋不住了趴起来小声叫了声:“学姐?”

    高阳正敷着面膜,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又听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温慕轩……怎么大半天都没见着他……我是想找他商量一下上课的事……”

    高阳“嗯?”地侧身看她一眼,拿手按揉着额角和鼻翼,问:“你没有他手机号?”

    自臻只觉得窘迫极了,红着脸点了点头,又赶紧说:“我明天就找他要……”

    “算了,我这就给你发过去吧。下午的时候温慕轩说要到县城买点东西,他就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别的日用品嫌累赘没带。可能又临时有点什么事吧,耽误到了现在,晚饭前就有跟我们说他晚点回来,叫咱们不用等了。”

    自臻听了乖乖地不再说话,过了一小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学姐。”

    其实高阳对自臻的第一感觉就是乖巧安静的样子,印象算不得多好却也不坏,只是今天忽然觉得她像是跟刚开始那几天有些不一样,话多了,也爱笑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心里想着这总归不是坏事,索性又仰面躺着抚了抚面膜不再多言。

    第二天吃早饭,自臻特意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偷瞄着温慕轩,看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双竹节筷子夹起几根咸菜,动作流畅潇洒丝毫不见嫌弃的样子。温慕轩的事,她以前多多少少打听过,知道他家境优越,也知道他随随便便一双鞋都是三位数。也正是因为那样的家庭,让她望而却步,从小到大见过的富二代、官二代不少,自然明白自己跟他们是绝不会有任何交集,这其间也只有章正是个例外。她愣了一会猛然发现温慕轩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这边飘过来,胸腔一热,心虚得不行连忙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草草吃了两口就自己去洗饭盒了。

    温慕轩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眼底是掩不住的丝丝笑意,吃个早饭都会发呆的女孩子,看起来还真是有些萌呢。

    实际上自臻她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课本和讲义,只是两个组长说个大概,然后自己发挥。她虽然刚刚经历过高考,头脑还未完全退化,可是即便如此仍觉得力不从心。上课铃声响后,温慕轩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她身后,不动声色地递过厚厚的一打资料,进门前低声说:“我分了几个课时,你先看一下,要是哪里不合适下课改,第一节课先活跃下课堂气氛吧。”

    自臻点点头,又粗略翻了翻,这才明白原来他昨天下午是去县城印这些资料。第一章是诗经,详细地做了注解,还有一些扩展出去的相关知识,这一份讲义做的足够精细,又恰好是一周的课时,看来他是打算每周末备课。下次,一定要提前说好,两个人一起做。

    几天课下来,两个人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自臻性子沉静却懂得掌握分寸,心思缜密,课外知识丰富,课上的提问和最后的总结评讲做的很好;温慕轩看似一本正经却经常是眉眼带笑,左脸上一枚浅浅的酒窝平白将那一点男性刚劲的威严冲淡,他惯于引起人的兴趣,用轻松愉快的方式讲述乏味无趣的古代诗词,课堂气氛一直不错。这样一个不苟言笑一个却平易近人的搭档,在那些年龄尚幼的孩子眼里,多多少少都会生出一种冰火两重天的不适感。

    高阳偶尔也会在教室外看他俩上课,自臻在黑板上写板书,粉笔灰洋洋洒洒地落满肩头,温慕轩就那么倚窗久久凝视着捏起粉笔的两根纤细手指,透过明亮晃眼的阳光似乎连那指尖都附着一层薄薄的亮光,心里就像有松鼠拿蓬松的尾巴悠悠扫过,麻酥酥地一直痒着。往往这个时候,就能听到窗外高阳故意轻咳两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眨着:“好好上课,别走神~”

    对于板书这件事,他和自臻一直没能达成共识,温慕轩轻微洁癖对粉笔灰更是避之不及,他也劝过自臻很多次,这种课没有必要写板书,但是这姑娘生性执拗,饶是他这样费劲心思也没能说动,最后还险些惹恼翻脸。自臻从小做事认真,一板一眼,她觉得既然是来支教就要有传道授业的责任,不能因为“粉笔灰”这么无足轻重的小事就不写板书,那样实在敷衍、应付。最后被温慕轩说得急了还撂下句狠话,“以后板书我来,我自己乐意写,你管不着吧?”温慕轩哑然失笑,也只好放任她去,每次下了课都递过一包湿纸巾让她把身上的粉笔灰擦干净,自臻起初还会婉拒,后来转念一想自己可是连他该写的那一份都写了,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有时候没课,自己在宿舍里翻着白落梅的散文集,读到忘情处还会情不自禁地背起来。

    “佛说,人生有七苦,众生流落在人间,是为了将诸苦尝尽换来一味甘甜。”

    “天地沙鸥,我们微如芥子。不让自己惊扰世界,也不让世界惊扰自己。”

    “在苍翠的年华里,我们不能不热烈地爱。纵算会让自己伤痕累累,纵算转瞬一切都烟消云散,也当无悔曾经的付出。没有谁能够做到在年少时就淡然心性,倘若人与人之间都寡淡相处,又何来风华绝代的过程?人在江湖,当鲜衣怒马,明媚灿烂地过每一天。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不问对错,不管结果。”

    “青春岁月里的相逢不需要任何约定,偶然的擦肩,一个不经意的回眸都可以结下一段缘分。我们都有过花枝招展的年岁,为某个喜欢的人倾尽所有的激情,对着高山,对着河流,许下滔滔誓言。自以为是情种,走过一段缠绵的历程,而后开始有了厌倦,那时候,发觉过往的山盟水誓,只是一场青春的玩笑。”

    ^……诸如此类,摘抄了厚厚的一个本子,每每翻起都能触动一方心事。

    自臻躺在床上仰望四角床架,轻叹了口气,两手垫在脑下,她十二年来的校园生活,规律而乏味,好不容易真喜欢上一个人,却是慌成这样。所谓青春热血,在她身上从未见过半分影子,温温吞吞过了那么多年,也想要叛逆一次,却猛然发现,早已过了不懂事的年纪,从而再也没有了年少轻狂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