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扑中文 )    都市救赎十八：失而复得（一）

    1992年，正是邓老同志南巡讲话后的第四个年度，是上海浦东新区成立的第三个年头，是浦东开发的第三个年度，是上海发行股票的第三个年度……

    春节后第一天上班，为了配合黄浦江江东岸滨江大道的建设，地处东宁路，烂泥渡路口的，上海市建筑界骨干企业，上海市市建三公司就按计划搬迁到浦东大道，钱家巷外口马路南边上的一幢建筑面积为九千多平方米的八层楼新办公大楼里。技术科主任工程师章成器他心中记挂着一件心事，六点半就到了机关。因平时七点三刻上班，他难得提前几分钟到单位，门卫老丁就问：“章主任，你们技术科是第一卡车？”他不置可否的友好地向老丁右眼眉稍扯动了二下，裂了裂觜角。

    但老丁一把将他拉住，稍稍声地问：“章主任，我们是一个工地出来的，知根知底，你是高工当中知识最渊博，见多识广的拨尖人物，我想问声你，这股票倒底好搞不好搞？是不是邓小平在搞资本主义复辟？发认购券是不是就是政府变着法子骗老百姓的钞票？”

    章成器一听这带有浓重政治色彩的话语，心里顿是发怵，背脊发毛，双手忙乱摇着说：“丁师父，股票我不懂的，买认购券派啥用场，又那能用法？我是真正一眼眼也不懂，何况我的情况你不是不晓得，我那能会去做股票？”

    门卫老丁忙会意地了点头说：“对，对！我倒忘记你是少有的四全丈夫，不可能去凑这种闹猛的，……不过听说买股票会发财的，若你知道了，可一定也要照会我一声，让我也好发点财！……不要忘记了！讲好了！”章成器急忙紧赶几步，争脱老丁抓住的手，说：“丁师父，不是和你说过了，我不做股票的！”

    章成器趁办公室没人时，把自己要的私人物品整理在一只装苹果的马粪纸纸板箱子里，将自己近十年积下的私房钱3万3千元用旧报纸紧紧包好，用透明粘胶纸粘捆死，找了一只塑料马夹袋把这只旧报纸小包包装好，也放在装苹果的马粪纸纸板箱子里，用包箱粘纸带把纸板箱封死。整理好了准备置自己用的电脑的纸箱后，就一面吃着上班路上买的四只油氽饼，一面坐下来在电脑上玩起朴克牌四色花通关游戏。玩朴克牌四色花通关游戏，可以说整个机关无出其右。

    他一面玩牌一面想：连向来一有好处从来不肯脱班、落趟的丁伯运也在关心股票一事，看来这股票问题到是应该去了解了解。这二、三年来，机关、科里的同事都在议论股票，以前机关里有不少人半夜就去陕西南路文化广场排队买股票认购号，再去买股票，什么老八股、新十二股，什么平仓，什么吃进、抛出，什么高位、中段。不过到听到有一个返城知青，拿出所有积蓄四千元钱买了股票，结果平仓亏光，跳楼自杀……自己姐夫二个外甥，做股票蚀脱1万5、6千，由此造成：一是和儿时好友反目成仇，二是想弥补这股票亏空，竟亡命铤而走险，做起拦路抢劫的勾当，结果进去……他又听说，今年1月份银行发行股票认购券，将替代去陕西南路文化广场排队买认购号。章成器当时就想：“看来又要多出一种炒卖的票证了！”其实他并不真正了解股票认购券。

    他总认为，股票主要是企业与银行的事，即使允许个人参加做股票，也是对一批改革开放后发了财的人说的。象他这种家庭条件的人，自己又是同事中有名的四全家庭主男，（工资奖金全交、家务全包、子女抚养教育全管、剩菜剩饭全吃）别人最多三全，但自己妻子是厂里大卡车司机，天天出车，早出夜归，一去浙江出车，还要在外过夜，不仅如此，舅子、连襟要寻铜钿，也把小人教育的事托给他，所以家里子女抚养教育只好由他全管。

    而且他自己的午饭（有时加早饭）、零用、女儿、儿子的额外开支，母亲、舅父母、岳父母的逢年过节的礼品，第三代的压岁钱、生日礼品等等，就全靠他的额外奖金：如安全奖、质量奖、合同奖、节能奖、全勤奖、超利润奖等等。这3万3千元私房钱，是他这10年来私底下偷偷摸摸帮社队办企业做技术方案，出钢筋大样配料单赚来的钱。是留着为了应付家里万一发生什么突发意外事时好应急用的。所以他就更不可能去问津这股票了！他认为做股票肯定有赚有蚀，这种风险他抗不起！

    七点一刻，除正副科长外，全科人都到了，但且没去忙整理自己的东西，都聚在一起交流着春节期间搞来的各种信息，吃着大家从家里带来的年货：瓜子、花生、糖果、糕点。今天还一反往常习惯，不是围在刘士魁身边说股票，而是围在自诩小道信息库的叶大海身边听他春节期间收集来的局、公司二级人事变动的消息。章成器除了有时甩老k和同事们一起玩玩外，平时总是一个人避在边上，不声不响。但突然文静而有能耐的83届同济本科毕业女生李思源大声惊讶的喊了一声“乖乖！真想不到！”让专心玩游戏的章成器也被吸引了过去！

    李思源看到章成器头转向他们，右眼眉稍向上扯动了二下，她就说：“师父，陆巧珍提局纪委副书记，监察处处长，正处级！你想得到哇？”章成器看了一下自认他为师父的校友，又说出一句令大家大大意料之外的话：“这有啥奇怪？这很正常。不过丫头，你准备接她的工作吧！嘻！过了今天贫道我就不好再随便叫你丫头了，就要称你李科长了！”他一开口，总是自称贫道、草民的。因为节前，党委李副书记曾征求过他意见，万一陆巧珍调走，谁接她的科长？

    正当大家盯着章成器，“哇塞！”一声惊呼后，只听见门口有人喊：“李思源，党委宗书记找你。”李思源对大家吐了吐舌头，耸了耸肩头，就跟组织科小唐走了！

    “哇！可能是真的？”刘士魁疑虑地说。

    “什么可能是真的？你啥时侯听到过章主住随便言语哇？”周工抢白了刘士魁一句。

    “说不定李思源的科长还是老章推荐的，喂！老章，你怎么不推荐我？”叶大海说。

    章成器只当没听见，转头就玩他的游戏。只听科里年纪最大的白工说：“你大兴年纪最轻，嘴巴且最老，讲讲刘工常摆亏劲，嘴吧从不服输，可他从不将石科长叫老石，将章主任叫老章的，他们会推荐你？”

    “好，好！我从今不再叫你老白，改口叫白老师！这样总可以了吧！”叶大海虚心地说。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接着大家猜测石磊的去留问题和谁来做副科长。白工说：“人事变动一向保密来希的，不到宣布是不作数的！不过春节前我听说三队队长俞海山来做技术科副科长，看来出事体的那批人都有结果了，刘飞顺理成章出任三队队长。再不调配好干部，再拖下去，一些单位、部门真要停产了！刘工，你好象是俞海山的同学？”

    刘士魁说：“他是城建68届的，比我高一级，我是文革前毕业的阿末头一届大学生！”

    叶大海说：“喂，喂！弄弄清楚好哇？文革可是1966年5月16号开始的，你啥辰光毕业的？老亏！”

    周工说：“对！这次大海不大兴，大专66、67、68三届，四年制本科到69届，五年制本科到70届，都属于文革中毕业的。我是文革中毕业的67届大专。白工是文革前62届毕业的大专，我们是校友。石科是文革中毕业的66届同济本科，陆科是80届毕业的阿末头城建工农兵大学生。李思源是恢复高考后第二届，就是83届毕业的同济本科。章主任是文革前65届毕业的五年制同济本科，论学历、学问他最高、外语他最好。你叶大海88年城建本科，别急！你前途无量啊！”

    叶大海对大家一抱拳说：“惭愧、惭愧！承蒙鼓励！承蒙鼓励！请各位多多关照！”大家又是哄然大笑！

    章成器知道，眼前一说到干部调动，势必就要说到去年全建工局、全市建三公司下半年被双规和拘留的一大批干部，就要说到从外部揭发出来的，全建工局上上、下下贪污、索贿人民币三万元以上的科队级以上干部就有163人，党政工团每条线上都有！而且其中有2位副局级，其中索贿、受贿最高者达350多万！工地主任以下的一般干部贪污、索贿人民币1万元以上的有421人。其中最高索贿、受贿120多万！从上到下一下子几百个干部被喊进去，差一点让全局生产停顿，建工局手头上可有几十项市重点工程啊！局党委请示了市里，凡科级干部3万元以下的，一般干部1万元以下的，全部先回原岗位坚持工作，边工作边配合清查，结果先放出了一半左右的干部，这才把全局生产勉强维持了下来。结果查来查去，全局就技术管理这条线上比较清爽，除三、四个队级主任工程师出事外，听说仅有二个公司一级的二个副总工有点小事，但都属说清楚范围，没有达到双规程度。

    “看来清水衙门穷是穷，可也真太平！还可以出干部！”章成器他庆幸自己去年三月份就进技术科，队里俞海山他们是去年七月份被收审的。他心里明白，因他从不和人搭界，别人对他又向来敬而远之，做那种亏心事可不敢和他啰苏，所以他知道自己身上是干净的，但要是在队里，就说清楚这一条是逃不掉的，在一个领导班子里，你一下子能说清楚？烦也要烦死人了！而且班子里他们一拘留收审，势必就剩下他一个弧家寡人，这半年揪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李思源老公刘飞，接了自己的班，这半年他就苦头吃足，一个人顶一个班子，人瘦脱一壳……不知这次三队的班子是如何搭的……因为他嘴上不讲，心里是蛮关心和妻子李思源一样，自己自说自话叫他师父的刘飞的。

    这时，科室里大家的话题已转到股票认购券上去了，这次章成器可竖起了耳朵听着，只听刘士魁说：“……我再次关照大家，上海人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憨的人，单位组织推销没人买，银行里硬性摊派，结果降价出松。春节期间外地来沪的人风抢认购券，不少销售点已经卖宕！到时不要讲我没有和大家打招呼！……你们也好扪心自问，政府是有做过错事，不过啥辰光骗过老百姓的钞票？讲这种话的人，一是没心没肺，二是最好把公家的东西都让他拿回家才称心！”若问他买了多少股票认购券，他就会深不可测的裂嘴嘿嘿然……

    章成器知道，他外甥媳妇沈薇娟和外甥女李兰，二人都被单位强摊了十张股票认购券，二人又都隔手蚀二元钱一张出手。都把股票认购券看成了瘟神一样。奇怪！

    章成器认为，通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老百姓在政治上是成熟了，但对自奉为党的化身、恩施者、主宰者、领导者的人已失去了以往的狂热崇拜立场，反而对他们缺乏了信任感。因此凡是由领导出面组织、摊派的事反而都不可信！这也反映了人们的逆反心里。同时不搞正常的必要的广告宣传，而用一贯用惯的组织出面、硬性摊派的行政手段销售，这种文革遗风，能不叫小老百姓心里头抖豁豁、疑虑重重？产生逆反思维是必然的！

    大家正说着话，陆巧珍领着公司党委宗书记、林经理、李副书记、杨副经理、组织科卫科长一行人来到技术科，大家忙让座，倒茶水。陆巧珍说：“大家静一静，石科长正由局组织处丘处长找着谈话，大家全在，现在请宗书记讲话，大家欢迎！”

    宗书记和林经理都是章成器同济大学同届同学，不同系。宗书记微笑地对大家摆了摆手说：“实在时间仓促，只好急事急办。局党委指示，在我公司撤出东宁路前，要我代表党委来把几件干部调动工作的事情宣布一下。因工作需要，局党委研究决定，调陆巧珍同志任局监察处处长兼局记委副书记。石磊同志调局工程管理处任副处长、主任工程师。公司党委研究决定，我们公司后起之秀李思源同志任公司技术科科长，原三队队长俞海山同志调任公司技术科任副科长。俞海山同志和我们成器主任曾良好合作多年，大家认识，我也就不再介绍了。”

    接着卫中衡把一位穿着十年前流行的棉猴的一位戴顶绒线鸭舌帽的，梳二条长辫的蛮可人的姑娘和一位穿着综色皮加克杉的青年人介绍给大家：“同志们、各位工程师，我其它话不再说了，公司党委决定将常胜儿和庞学文两同志调整给技术科。常胜儿同志河南南阳人，南阳建筑工程专科学校大专毕业，选修技术挡案管理，是我们1990年从人才市场上招来的，庞学文同志大家可能就比较熟了，南京工学院85届本科，英语六级，是我们定向培养生，第五工程队虹桥开发区世贸大厦项目部总工。大家欢迎！”

    大家热烈鼓掌后，领导就退了场。接着新科长李思源为新来的三位介绍了科里另外五个人。因局机关小车在大院里等着，陆巧诊和石磊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匆忙告别，大家一直送到院子里面包车边上。一看，这次调走的人竟有六个，其中竟有卫中衡，一打听，原来他调建科所当党委副书记和纪委书记。听说这次建科所也出了不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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