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却是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急切了。嫣姐儿可是她的长女，如今连命都没了，怎么还是一个个的都想瞒着她？若是再不痛痛快快告诉她缘故，叫她知道这事儿后面究竟有多少蹊跷，她可要疯了！

    樊妈妈对于氏最是了解不过，也知道于氏这两年虽然变了，归根结底还是算不上聪明人，也就干脆将心一横：“太太可还记得那日从北郊回城么？老夫人之前已经将六姑娘坠马的事儿查得差不多了，离开齐国公太夫人的庄子时，便差人拿了红罗。”

    “童妈妈说，红罗如今还关在后宅的柴房里，等得六姑娘身上的伤养好了，可以回城了，太太有什么疑问，到了家后尽管提了红罗问问……也便一清二楚了。“

    红罗到底是于氏的陪房，老夫人也怕将红罗处死了，便成了死无对证，嫣然的自尽更成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之前才缓和了一些的婆媳情份，只怕又一次跌落谷底，因此都不曾让谁动过红罗一个手指头。

    而在审问红罗时，老夫人也不曾唤人动刑，不过是将六姑娘身上的伤夸大了几分，说是六姑娘坠了马便摔断了腿，这辈子许都是个废人了，但凡查出与六姑娘惊马之事有牵连却不承认者，全家处死。

    红罗为救父兄，连个磕巴都没打，也便将所有罪责都招认了，只为求老夫人和三太太放她父兄一条生路。只是红罗到底没想到，她白天才招认了，三姑娘夜里就投了缳。

    于氏却好似没听明白樊妈妈话里的意思，满脸都是迷茫：“陶姐儿坠马的事儿肯定是要彻查的，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胡作非为之人，可这跟嫣姐儿投缳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逼得嫣姐儿自尽啊……”

    其实于氏心中影影绰绰的明白了六七分，童妈妈既然能跟樊妈妈这么说，陶姐儿的坠马和嫣姐儿的自尽其中必有关联，可是她哪里愿意直接面对直接承认？

    如果嫣姐儿就是那个鼓动红罗对陶姐儿动手的，岂不是说三房已经乱成泥滩，是她于氏对不住老爷的嘱托？！她可是三房的主母，膝下却养出了个下手残害手足的长女，这不是天大的失败又是什么！

    陶然见得母亲这样，心中不免苦笑万分。面上却是大惊失色道：“难道是红罗害我坠了马，险险丢了一条命？”

    话音才落，眼泪便已绝了堤，声音也呜咽起来：“这、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红罗当年也伺候过我几年，我和杨妈妈待她都不错，她怎么就下得去这个手！”

    “谁说不是呢！”杨妈妈愤愤的接话儿道：“当年姑娘每月就五两银子的月例，单是红罗一人儿便要拿走一二两，如今却黑了心的想害姑娘坠马摔死，真是剐了她的全家都不多。”

    杨妈妈一直都被陶然瞒在鼓里，眼下也是才从童妈妈口中得知缘故，当时就惊出了一身白毛汗。而如今虽然一切都已水落石出，杨妈妈心中的后怕却愈加多上几分，只可恨一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樊妈妈却是多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因为坐在炕上的于氏满脸惨白，嘴唇也被咬出了血，若是她再与陶然主仆一同讨伐红罗，甚至讨伐已死的三姑娘，只怕于氏一头就会栽下炕来。

    良久后，于氏却是惨然一笑：“哈哈哈，嫣姐儿可真是我养的好女儿啊，哈哈哈哈。”

    樊妈妈几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皆以为于氏这是疯了。于氏却笑得泪涕横流，披头散发，说是比恶鬼还难看几分也不为过，“当年陶姐儿不过是薅了她两株兰草，她就撺掇我将陶姐儿关进了耳房，差点没将陶姐儿害死。”

    “我觉出了不对头，便要拉她陪我去看看陶姐儿，却被她大力推了我一把，才四十天的身子就这么小产了……转头她却对我说，陶姐儿是个丧门星，我没保住那个孩子，都是陶姐儿妨害的。”

    “我就信了，我就信了！”于氏呜呜的哭起来：“我就这么信了她，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信了她！”

    于氏恨得要命，既恨嫣然，更恨自己。

    嫣姐儿的死，其实都是她的错啊。若她早几年就好好教养这个孩子，也不对这个孩子言听计从，不养出这孩子一身的骄纵一身的狠毒，嫣姐儿又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妹妹都敢下手！

    于氏越想越悲哀，越想越自责，越想越恨……哭着哭着就有一口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人也如同破麻袋般缓缓倒了下去，惊得满屋子人都扑上前去，掐人中的掐人中，喊着请郎中的请郎中。

    等得于氏被郎中扎了几针又灌下一碗浓浓的药汤子去，面如金纸的躺在内室床上，童妈妈也已经进了城，回到了思诚坊苏府的后宅，向老夫人复命去了。

    “哦？三太太问都没问嫣姐儿的死因，就答应了秘不发丧？”老夫人满面惊讶。

    她本以为她这个三媳妇会执意奔回苏府大闹一场，拍着桌子叫她将害死嫣然的罪魁祸首交出来呢！毕竟不管换了谁，知道自己亲生的花样女孩儿上了吊，也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不是么？

    童妈妈一脸苦笑：“之前也是不答应的，说是想回来再看三姑娘最后一眼。我怕她回来难免闹得满城皆知，便劝她替磐哥儿将来的前程想想。”

    “这就不奇怪了，她如今有了磐哥儿，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老夫人微微笑道：“也多亏是派了你去，若是随便叫个婆子去传这个话儿，恐怕就不好这么抹平了。”

    “你说陶姐儿也哭得眼睛通红，肿得像个桃子？”老夫人又叹起气来：“这孩子……还真是个心善的。”

    嫣姐儿这是有多想要陶姐儿的命啊，陶姐儿竟然还为嫣姐儿流眼泪！那等将来嫁进镇北侯府去，会不会也这么心慈手软啊！

    “六姑娘那时还不知道什么，亲姐姐就这么没了，哭是难免的。后来我跟三太太和六姑娘告了辞，六姑娘便派了樊妈妈和杨妈妈送我出来，想必也是觉察出了不对头，便叫那两个妈妈跟我打探一番呢。”童妈妈笑道。

    “这还差不离儿。”老夫人满意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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