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叫叫而已。”亮微笑，“你不是很讨厌同性恋吗？”

    光张了张嘴，露出尴尬的表情。半晌，他腼腆地一笑。“老实说，那是因为一直以来，同性恋都不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亮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我不喜欢小笠原井实，还有子安贺，因为他们……我无法理解。”光皱眉，“而且我也讨厌他们老缠着你不放。”

    “你吃醋了？”亮笑了起来。

    “……切。”光握拳坐了起来，“你不是很喜欢他们吗？所以我现在也没对子安怎样啊！”

    亮笑着蜷在被子里。光回身将被子给他盖好。然后他的手落在了亮的额上，亮立刻看向他。

    “对自己好一点。”光端坐在亮的面前，“否则我会很担心。”

    “那我还是对自己差一点好了。”亮哈哈笑着坐起来。

    “你生病了，要叫我，我一定会到你身边来，”光认真地看着亮，“你想跟子安在一起也好，想跟其他人在一起也好，结婚也好，都无所谓。你需要我的时候，直接告诉我。”

    亮的笑容凝固了半秒。

    “你有需要我的时候吗？”静静地反问。

    “当然有。”光看着他，“这就是……我对你的回答。”

    亮别开了目光。他缓缓地咽下口气，胸口微微地刺痛，他有一些痛苦，却也有一些幸福。或许人生总是如此，不可能圆满，却也不是一无所获。世界不会两极分化，人间也不存在所谓的绝对。

    “能抱着我吗？”亮低沉着声音轻问。光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亮听到了光的心跳，奇妙的一快一慢的敲击声，将他混乱的心绪也敲得宁静起来。

    “那就……按你的希望吧。”亮低声道，“我想要的并不多。”

    我想要的，只是不失去你，就已经足够。至于幸福，有多少是多少，人不能奢望太多，否则就会一无所获。

    相爱，有很多种方式，得到和发泄，也许只是一种表现形式。

    去京都的时间只有两天，但是回到东京，站在自己的公寓楼下时，亮仍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失去，但同样，也没有得到什么，一切依旧还是原样，不同的只是自己的心情，已经停止在京都的那个夜晚。

    所有的一切，都将从头再来。

    执着的人似乎已经停泄在原地，而执着的事情依旧只有围棋，无法改变。本来就不喜欢过于变动的生活，也不喜欢复杂而扰人的社交，选择围棋，比起其他的工作，在这一点上要优越得多了。

    这样的生活，亮很喜欢。惟一无法改变的，只是他依旧是孤身一人的事实。介意这一点？掏出钥匙打开公寓的门，亮知道自己介意。静悄悄的屋里散发出无人的气息，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离开那天的情景，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一个人，没有熟悉的身影，也没有温热的茶水，甚至连一丝温度都没有。

    亮把手中的提包丢在墙角，靠着沙发躺了下来。在家的时候，妈妈会出来迎接，会问东问西，虽然是觉得有点烦人，但比没有要好得多了。

    究竟自己的时间是停在了京都，还是新的时间已经在转动？

    问题在脑海里盘旋着，却没有答案。

    想要去找子安贺，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隔三岔五总会出现在亮面前的男人，在这一个月里非但没有出现过，甚至连巧遇的机会都没，这让亮实在是觉得有点奇怪。光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不自觉的，总会想到子安，没遇到他最初是无所谓，但久了就觉得有些奇怪，甚至还有些挂念。

    亮对自己这样的心情多少有些不安。于他而言，喜欢光的感情非常鲜明，而对子安的感觉却一直是模糊的，爱谈不上，喜欢也有一些，更多的是习惯，习惯这个人跟自己说话，习惯有他的存在。等到时间久了，亮突然发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跟子安说，很多话只能跟子安说。

    那些话，他绝不会跟光提起一字一词。

    犹豫了又犹豫，以往总是子安主动来找他，现在突然要自己主动，亮心里多少不平静。有些担心自己的依赖会给子安带来期待，又忍不住想要见他说些什么。矛盾的感情令他犹豫非常，直到他下定决心去找子安的时候，时间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时间拖得越久，人就越不愿意再动。亮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不禁苦笑。他不喜欢逃避，也不喜欢偷懒，面对这些事时的讨厌感觉他也不喜欢。如果二选一的话，他还是会选择面对。

    周末的早上，他早早的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被犹豫控制，吃了早餐就出了门。虽然没几层楼的差距，但这两个月他硬是没去过，当亮踩着楼梯的时候，不禁有些啼笑皆地想。

    还差一层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这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同时也好奇说话的究竟是什么人。他的脚步声引起了男人的注意，男人立刻站到了楼梯边上，当他和亮四目相对的时候，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女人因为他的表情也靠了过来，她的脸映入亮眼里时，亮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子安丽美，这个女人的个性实在也令人感觉够深刻的。

    “塔矢先生，”丽美淡然道，“来找我哥吗？”

    男人笑笑揉了揉鼻子。“好久不见了。”

    他是谁？亮一边向丽美点头一边狐疑地看着男人，从男人的态度很显然是认识他，可惜亮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多少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不要站在门口说话了，请进来坐。”丽美开了门，“我哥什么时候会回来不知道，可能再也不回来也说不定。现在房子是我在管，不过我不住在这里，所以也只是偶尔回来看看。”

    “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男人一边换鞋一边回头看着亮，并十分好意地递了拖鞋给他。亮疑惑的表情大概令他觉得好笑，捂着嘴转过了头。亮尴尬极了，但是丽美在说话，他不便马上发问。

    “不知道，这次哥离开时，心事重重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丽美突然回头，“你们两个人跟我哥的关系都不简单吧？”

    男人和亮同时讶然，亮急忙地摇头，男人却很干脆地说：“当然不简单。”

    “那他去哪了不该你们来问我，应该我问你们才对。”丽美打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涌入，屋里的一股墙灰味渐渐散去。

    “他可没告诉我。”男人摸了一下沙发，然后坐下去。

    “你找他什么事？”丽美靠着墙问。亮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一直沉默着。

    “他是我唯一的知己，我当然找他有事，但不能告诉你。”男人呵呵笑道，“他最近是不是失恋了？”

    丽美抬眼看着亮，亮讶然。

    “塔矢先生，你找我哥又为什么？”

    “我……很久没见过他了。”亮轻声道。

    “你不喜欢他就不要再跟他见面了啊，老让他抱着期待也太过分了吧？”丽美拍拍墙壁，“除了江藤哥，我还没见我哥对谁这么执着过。”

    “这事应该怪贺，塔矢君早就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他自己放不下又不愿意离开，自己找的罪受。塔矢君要来看他，这是朋友之谊，有什么不对？”男人立刻反驳。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显然这男人跟子安的关系不错。

    “ok，随你怎么说，总之我哥现在为了不再痛苦已经消声匿迹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丽美哼了一声。

    “这事跟我没关系，他究竟去了哪里？你不担心？”男人咄咄逼人地问。

    “我觉得这样对他好，没啥好担心的，他可是我哥！都三十几的人了，连个对象也没有，家也没有，一天到晚单相思，这样下去怎么可以？”丽美一抬手，指着亮道，“塔矢先生，算我拜托你，既然不喜欢我哥就不要再见他，明白不？”

    亮在长长怔了十几秒之后，缓缓道：“我从没说过不喜欢他。”

    男人和女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问：“什么？！”

    两个人的目光让亮越发尴尬，他只好笑笑道：“我只是不清楚而已。”

    丽美猛地跳了起来。“你们这两个臭男人，统统给我滚出去！我哥不在这里，你们以后都不要来了！”她又吼又叫地轰人，男人和亮只好匆匆地逃出了房间，听到房门在身后砰地关上，两人相视一笑，颇为无奈。

    男人伸出手，微笑道：“塔矢君，我想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井实，小笠原井实，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

    亮吃惊地握住他的手然后松开。十年前的见面记忆里还存留着一些，但是，十年后，他变了，井实变化更大，亮当然是认不出来。

    “真是对不起，我都不太记得了。”

    “没关系。”井实回头瞪了门一眼，“贺他如果真的想要逃避你的话，至少也会告诉我一声他去了哪里，所以我想事情并不是丽美说的那样。”

    亮默然不语。

    井实看向他，“你喜欢贺吗？”一针见血的问题，毫不客气的口气，摆出的是朋友的气势。亮突然有种莫名的错觉，对于子安，他把他当成朋友的成分究竟有多少？他从不主动来找他，即使相差只有几层，他也只是在自己郁闷的时候把子安拉到身边，却没有主动去关心过子安的生活，子安的心情。

    喜欢他么？亮有些茫然。他不想失去子安的关心和理解，因此也珍惜两人的关系，可他忽略了子安对他的感情。是刻意忘记这一点，还是因为子安那淡然如水的态度？

    在他的身边，只有这么一位细腻体贴而又宽容的朋友。这些事情，是光做不到也不会做的。

    他的沉默，紧锁的眉头和忧郁的眼神，让井实叹了气。拍拍亮的肩膀，井实柔声道：“找个地方谈谈吧。贺一直想安排我们见面，或许我比你想的更想跟你聊聊。”

    亮回过神，轻轻一笑。“好啊。”

    第八十三章 什么是爱

    原来子安想介绍给他的，是井实。坐在咖啡厅的一角，檀红色的木桌上，两杯加奶咖啡缓缓腾起烟雾。亮注视着那缭缭上升的白雾，转头看向窗外。天空原本很蓝，透过一层浅绿的玻璃，微微地透出柔黄的色彩。

    即使坐在这里，即使整个空间里不只自己一人，却依旧无法挥去孤独的感觉，究竟是为什么呢？

    “塔矢，”井实的声音唤回了亮的思绪，凝视看向对方，感受到男人身上与自己不同的气息，“你结婚了吗？”

    亮恍然知道了差别在哪里。

    “不，我没有。”他端起咖啡，“你已经结婚了吗？”

    “是的，还有个女儿。”井实呵呵一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亮微笑起来。即使只是听，幸福的家庭还是让人心暖。井实看到他的微笑，坏心地加了一句：“或许如此。”

    亮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发僵。井实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gay，和贺一样，我想他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亮皱紧了眉，到了嘴边的指责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我很担心贺。”井实十指交错，轻放在桌边，微垂的眼睑透出深沉的苦闷，虽然转眼之间一切便已经消逝，但那样的感觉却是亮最为了解，无法不被触动的部分。

    “为什么？他应该没啥事吧？”亮故作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