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女神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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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名县城外义庄。(.)

    根据祖制,横死之人是不能进家门的,一般把灵堂设在门外。但如果是城里人,门外没有足够的空间设立灵堂,就只能放在义庄了。可以简单地说,义庄是存放棺材的地方。当然,棺材不会是空的,棺材中都有尸体,大都是一时还未曾找得好地方安葬,或是死者客死他乡,家人准备运回本土去安葬,或是穷得无以为殓,只好暂时寄放在义庄之中。大多横死之后不能进家门的城里人都放在义庄,通俗的讲,义庄就是现在的太平间。

    四十副棺材一字排开,摆满了义庄的各个屋子。但在义庄的中堂只有一副棺材,偌大的一个中堂孤零零的一副棺材正对这正门,上面一个大大的“奠”子,屋子里搭满了白绫,却孤零零的跪着一人。

    义庄中堂外,人声鼎沸,数十个身穿白衣白裤的青年人手里握着棍棒,分成两排呈扇形拱卫着中堂,他们的外围,是上百名同样身穿孝衣孝裤的人,不同的是,这中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只有前面一排稍微年轻的人手里拿着棍棒,两边棍棒相击,都是一触而退,显然,最外面的人想冲进去,但十几个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想要进去也不容易,看样子他们也不是真想硬闯,所以一时间到也势均力敌。

    外面人群里一个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的男人高声喊道:“谢舞阳,你什么意思,我们这么多人来到义庄,一来为祭拜死去的亲人,二来要为死去的人讨个公道,他们都受雇于长风镖局,如今在押镖途中遭了贼人惨死,长风镖局一定要有个说法。这都是青壮力啊,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这顶梁柱倒了,你看看,这老的老小的小多可怜啊!你让他们以后怎么生活?

    我们不为别的,就是要让纪家大小姐出来给个说法,但自从纪总镖头回来,她就一个人呆在灵堂里不出来,我们知道她很孝心也非常伤心,但扪心自问,谁人没有父母妻儿,这义庄里躺着的,也有我的儿子,可怜我那儿啊才十八岁,今年就要成亲,谁知这趟走镖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人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竟泣不成声,两边的人听了他的慷慨呈词,手中的棍棒垂到了地上,更有后面的妇女小孩哭成一片,现场一片愁云惨淡,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许久哭泣声才小了下来,义庄中堂门外这两队人之中一人越众而出,这人二十来岁,生的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他朗声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并非我们长风镖局不管大家的死活,大家想一想,平常镖局里哪位镖师家里有困难,总镖头不是鼎力相助,各位大都是我镖局镖师的父母妻儿,长风镖局以前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你们心里肯定有一本帐,如今总镖头身死,大小姐伤心过度,在运送总镖头跟各位镖师的路途中已近昏过去好几次了。

    在阳谷县,大小姐一个女儿家不惜抛头露面,出高价租用马车运送各位镖师的遗体回乡,就是不愿让总镖头跟各位镖师埋骨他乡。在阳谷县衙,大小姐托人施以重金打点官府中人,就是为了让官府早日缉拿真凶,要给总镖头跟各位镖师一个交代,奈何我们把镖局里所有的现银都花完了,官府依然没有消息,真凶仍然逍遥法外,所以我们只能暂时返乡,让各位镖师跟总镖头先入土为安。”

    外面众人听了,个个默默无语,显然已经被这一番话打动,人群中不时传来叹息声,有人小声说道:“纪家长风镖局也不容易啊,大家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吧?”他声音虽小,但在这静谧的气氛中也有许多人听到了。(.全文字更新最快)

    “这不成!”人群里一人高声喊道。“宋老四,你儿子是长风镖局的镖师,你老婆时常生病,也是纪长风找人给她看好的,他对你恩重如山,你当然向着镖局了。可我们‘飞龙车行’的人招谁惹谁了,无故损失了十辆大车,死了二十个车夫跟力夫啊,比你们死的镖师还多,虽说他们的命没有镖师值钱,可他们也有妻儿老小啊!我们是小车行,平常生意就不好,比不得陈家的大车行。这次纪总镖头是准备用陈家车行的大车的,是我厚着脸皮央求陈老爷子把运送镖银的活儿转给了我,我怎么这么背时啊!摊上这么个倒霉事!现在车夫力夫的家属天天找上我的家门,可我一个小小的车行哪里赔得起那么多银子啊!反正我不管,陈家不给个说法,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人群里许多人听了顿时又骚动起来,先前那个青年连忙说道:”我谢舞阳在这里给大家保证,只要大家和和气气的把自家亲人安葬之后,长风镖局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谢舞阳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其中一个络腮胡冷冷说道:“谢舞阳,纪家不是有两个小姐一个儿子吗,怎么只有大小姐在这里,那二小姐跟大少爷呢?怎么他们爹死了,也不见他们露面,我听说他们并不在这次押镖的队伍中!”

    谢舞阳道:“大少爷跟二小姐带人到陕西押镖,因路途遥远,这一个多月来也没有音讯,镖局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派去的人还没回来。这两年陕西那边不太平,所以大少爷带了大部分镖师去了,要不这样总镖头也不会这样,唉,要是总镖头不接河间府这趟镖就好了,有我们这十几个人跟着,想必总镖头也不会身死他乡!”

    人群中又有一人讥讽道:“谢舞阳,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惺惺了,这大名府哪个不知道,你谢舞阳垂涎纪家大小姐的美色,我可听说你自幼定了亲的,女方家离此并不远,自从你进了长风镖局,不止一次派人想跟女方解除婚约,可是女方谨守妇德,并无过错,一直不肯答应,这事想必纪总镖头也知道了吧!你也不想想,以纪总镖头的为人,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如今纪总镖头身死,你如此卖力的跑前跑后,为此还不惜跟昔日镖局同僚的家属动手,安的是什么心?我还听说纪家两个丫头貌若天仙,你不会是想一并娶了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谢舞阳听了这人辱骂,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纵使他城府再深,此刻脸上也挂不住了。他长臂一翻,一条长棍笔直的指向那人,众人见状纷纷躲避,这一来那说话的汉子离开从人群中被孤立出来。

    谢舞阳道:“崔大毛,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是这大名府的混混,上次你欺负一对外乡人父女,我路过时不过说了几句好话,谁知你竟恶语向像,还想跟我动手。我是动手揍了你怎么样,今天你不说出个道道,我照样揍的你满地找牙!”

    那崔大毛一脸不屑,哼了一声道:“怎么样,说到你短处了吧,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想杀人灭口是不,来啊!谁不打是孙子养的,不过事先说清了,我是以受害人亲属的身份来的,我来是为了我大姨妈的小姑父的表妹的表弟来要安家费的,他儿子是飞龙车行的车夫,受雇于你长风镖局,如今横死,长风镖局就得为此负责!”他又回过头问后面的人:“大家说对不对?”

    后面飞龙车行一帮人的亲属见有人为他们出头,纷纷响应,一时间人声鼎沸,那崔大毛见状,漫不经心的伸出手来来推开了谢舞阳的棍子,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谢舞阳看了,又是气得差点吐血,可是他不能动,他一动,说不定场面就会失控,这是他不愿见到的。

    谢舞阳刚才看到了,大名府的好几个混混就隐藏在人群中,就数他们叫的最欢,再看看其他人,有的聚在一起小声的嘀咕什么,有的默默无语,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中有人顾忌长风镖局纪长风的面子不好吵闹,但最终涉及到自家切身利益,也乐见其成有人搅局。在他们想来,与此有关的人闹的越欢,将来的赔偿肯定越多,大家都是一样的,长风镖局断不会厚此薄彼,让人垢语的。

    想到这里,谢舞阳顿时有些泄气,他默默地退回义庄中堂门口,向里深深的望了一眼,里面,一个纤弱的背影笔直的跪在灵前,沉浸在自己无边的悲伤之中,仿佛身边的一切事都与她无关。

    谢舞阳抬头望天,天空阴沉,一如他现在的心情,他长嘘一声,心里叹道:“难道,这长风镖局气数已尽了吗?”

    人群中不知谁扔出了一块石头,笔直的向着谢舞阳飞来,本来依谢舞阳的本事,要避开很是容易,奈何当时他正背对着石头飞来的方向大发感慨,旁边一个镖师看见石头飞来,大叫一声:“谢师兄小心!”同时提棍去拦,可惜的是距离太近,石头来的太快,棍子轻轻的擦了一下石头,石头的飞行轨迹又高了些!”

    这一下可惨了,本来他不拦也不提醒还好,石头最多打到谢舞阳的背上,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他这一叫,谢舞阳懵懂中回过头来,回头也没什么,最多打到谢舞阳的胸口上,对谢舞阳也造不了大的伤害,可他提棍碰到了石头,石头飞高,正中谢舞阳鼻子。

    鼻子乃人身上柔软之处,最为敏感,谢舞阳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蹲了下来。众位镖师平常以谢舞阳为首,他们见自家师兄吃亏,这时也顾不得许多,拿着棍子上前就对着前面的人劈头盖脸的挥了下去,那边的人也不示弱,发一声喊,有武器的男人纷纷上前抵挡起来!

    一时间棍棒相交,砰砰直响,间或夹着一两声惨叫,现场极度混乱,谢舞阳一看不好,连忙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大声喊道:“大家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都停下来!”这边的镖师都听到了,慢慢放慢了手中棍子舞动的频率,那边车行一班人的亲属加上混水摸鱼的地痞可没闲着,他们叫嚣着,渐渐把十几个镖师逼到了义庄中堂门口。

    眼看镖师们就要抵挡不住,忽然一声脆喝响起:“住手,都不要打了!”

    这声音略有些沙哑,但犹如天籁,在场的众人似乎都听到了,不约而同的住了手循声望去,只见中堂门口立着一个少女,正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们。

    众人都惊呆了,噪声顿无,就连那几个闹的最欢的地痞也没了声音。

    他们是被少女的容貌气质惊呆了。

    眼前的少女仿若琼楼仙子,轻盈婀娜的身子着一身雪白的孝衣孝帽,粉嫩洁净的脸颊如蛋清般光滑,她身子单薄,如杨柳扶风,偏又让人觉得飘飘欲仙。最让人心动的是那双美目,此时正含泪如泉,让人生出说不出的怜惜之情。

    谢舞阳见自家大小姐出来,连忙上前道:“师妹,你怎么出来了?”

    那少女并不回答,对着众人缓缓说道:“今日小女在此为家父服丧,各位父老乡亲请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就不要为难小女了。对于各位的遭遇小女子也很疼心,可惜奴家身为女子,不能替纪家分忧,让各位父老乡亲心存顾虑。家父时常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如今他去了,小女子也知道父债子还的道理,各位请放心,小女子在此保证,长风镖局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长风镖局虽然没有现银,但还有地产房产,我们正在寻找买主,一埃找到买主,立即支付各位的丧葬费抚恤金,请大家相信小女子,小女子在此感激不尽。”

    义庄院子里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没了主意,对着这么一个娇滴滴貌若天仙的少女,怎么狠得下心来呢!

    许久,一个弱弱的声音问道:“老夫听说这次陈家被劫五万两白银,这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你卖了田产房产,恐怕也远远不够。这陈家家大业大,在这大名府颇有势力,如若他们强行收了你家田产地产抵债,你们长风镖局也无话可说吧,到那时,我们的银子又没了着落,你让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怎么生活?”

    那少女听了默默不语,众人见了又开始交头接耳。忽然,少女挺了挺纤弱的身子,灵动的眸子顿时空洞起来。先前她似乎在做一个艰难地决定,如今主意一定,就缓缓说道:“各位请放心,如果真是这样,小女子也无话可说。明日小女子便在这大名府贴下告示,如果有人能替小女子还债,不论老幼,小女子愿委身下嫁,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他的恩情,各位以为如何?”

    这边地痞崔大毛听了眼中一亮,调侃之心顿起,忘了这是庄严肃穆的义庄,阴阳怪气的道:“你这小娘子好比天女下凡,哪个娶了你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按我说你也不必嫁与那些老头和那些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了,如今就有一位能帮你解了燃眉之际的,不过小娘子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媒人啊!”

    另外一个地痞听了笑道:“大毛哥,你不会说的你自己吧?”

    崔大毛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不是老子了,老子要是有那么多钱,吃饱了撑的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你们没听说吗,这大名府首富陈家新任的当家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跟这位小娘子年纪相当,你想,如果这个陈家公子愿意替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还债,岂不美哉,简直是人财两得啊!”

    这边谢舞阳一听急了,上前喝道:“你这厮胡说什么,我家小姐怎么会嫁那种纨绔子弟?”

    崔大毛不屑道:“纨绔子弟怎么了,纨绔子弟有银子啊,最起码能解决长风镖局眼下的危机,救你家大小姐与水火之中,再看看你,你有银子吗,如果你有那么多银子,我想你也不会到长风镖局混吧,就算你生的一副好皮囊,我看也不值几个银子吧?”

    “你!我有的是……”谢舞阳简直要疯了,为了获得大小姐的欢心,他付出了很多代价,刚才他刚想说我有的是银子,忽然觉得不妥,连忙闭了嘴。今天在自家大小姐面前失尽了面子,偏偏对这崔大毛现在还不能动手,真是银子是英雄的胆啊!他现在没银子,所以便没有底气跟这个地痞较真。

    后面少女的一句话,差点又让谢舞阳晕过去。

    那少女说道:“如果陈家公子能够做主,小女子又何惧委身!”

    忽然,院子里一众人如船行水中被分了开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大汉挤开众人走到前面,他们的身后,一个爽朗朗的声音响起:“小娘子可不要后悔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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