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成为陌生小姑娘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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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墨是被疼醒的。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皮肤被粗糙布料磨着生疼,嗅着上面猪羊等牲畜的骚臭味,徐子墨忍着想吐的欲望,动了一下手脚。

    只一下,右腿便疼得直冒冷汗。

    这条腿肯定是断了。

    多年战场经历,他反应极迅速。

    他遇上马贼了。

    这片沙漠上马贼一直就多。早年,他驻守北疆时,曾经派人剿裹好几次匪,又给那些马匪些荒地和户籍,让他们能自己养活自己。如此,他花了两三年,总算平了这马贼患。

    这才几年,这些马贼又开始害人了。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

    那里装着他的软剑和令牌。只要那令牌一出,北疆十万将士便皆可听令,一窝端了这地方的匪患,换河西走道一片清明。

    腰间空空如也。

    腿上的疼痛再次排山倒海卷上来。

    他重重垂下头,闭上了眼。

    算了。

    他一动不动躺了许久,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还有一群马贼的笑声说话声,离得太远,说话声也被风撕碎了,听不清楚。

    这群人似乎把他忘了。

    没人给他水,没人给他吃的,也没人过来照管他。他便偷偷用软剑把麻袋划开个口,一路用血作着标记,又留下他的衣料。

    他 又饿又疼,眼前慢慢发着晕。

    车子在柔软起伏的沙漠上,颠颠簸簸走着,如一条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里,颠出自己的节奏,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徐子墨脑袋发疼,随着这颠簸,昏昏沉沉又睡着了。

    才睡一会,车忽然停了。

    他立刻睁开眼睛。

    外面有人说了声:“到了。”

    “把那小白脸带过来。”

    ……

    徐子墨感觉到他被一个人扛起来,架在肩膀上,他的头朝着,跟着那人跑着,转了几个弯,咚咚上了两段楼梯,吱呀推开一扇门。接着,他被扔了下去。

    他的背撞到木板上,疼得闷哼一声。

    嚯地一下,头上麻袋被扯下来,他眼前陡然一亮。他眯了眯眼,用力睁开眼,对上一张贴得极近的脸。

    络腮胡,刀疤脸,褐黄色皮肤。

    是那个马贼头头。

    马贼瞧了一眼,扭头对后头的人大声嚷道:“你还别说。这小白脸长得真俊。我这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长得这幺俊的男的。这细皮嫩肉的,这双凤眼,这泪痣,嘿嘿,这可比上次苍狼帮送过去的那个漂亮多了。”

    “都是老大的福气。”

    “咱们这回可真发了。”

    “你们几个,赶紧去找个大夫,给这小白脸把腿接上。咱们今天就把他给送过去。免得夜长梦多,让那马三少爷给跑了。”

    “是啊,说来也奇怪。马三少爷可是从来不上北疆来的。这一次不知道为什幺来了,还住了这幺久。”

    “一来还就收了那幺多男宠……嘿嘿……”

    “你们给我闭嘴,马三少爷过来是巡视产业的。”

    ……

    徐子墨脑袋发热,昏沉欲睡。后来,被一个老大夫模样的人灌了一碗药,他意识模糊,彻底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他是在另一张床上醒来的。

    起初脑袋空空的,恍惚不知发生了什幺。眼前一片模糊,他努力睁大眼。世界慢慢地清晰,他才看清了正上方的朱红色轻纱帐。帐面上用金线绣着云纹,烛光下流着光,极近奢华。

    四周很静,只有蜡烛霹雳爆开的轻响。

    这是哪儿。

    他挣扎着起身,伤腿被扯动,又是一疼。他咬紧牙,一声不吭,坐了起来,掀起了那朱红色轻纱帐,向外望去。

    白窗纸亮得近透明,透进水色的阳光。

    这是个白天。

    他记得昏迷前还是黄昏。

    他到底睡了多久。

    徐子墨飞快扫过房间陈设,不大的一间房,外头应该有个小书房,再往外走是正厅。一重重门上都垂着朱色素面轻帘。

    这家主人应当很喜红色。

    这间屋里,除却一个罗汉床,便是一个衣橱,一桌一椅一榻,皆是红木。深深的红,背光的地方发着黑,笼罩着这房间,有一种庄重的感觉。

    他一动。

    钻心地疼从伤腿上传遍四肢,他一声不吭忍着,试着伸直了腿,又蜷起来。伤腿疼得他冒冷汗,险些又要倒下去。

    只要能忍住,也不是不能走。

    回想那马贼的话,这马三少爷明知许多男宠是底下马贼帮掳来的,还照收不误。可马三少爷是个十足的淫贼。

    不知牛老三他们看见标记没有。

    若是他们能找到这里,他也能一举端了这淫窝,将那些白白被捉来的清白人给放出去。还有那队马贼,把他徐子墨捉来给人当男宠?

    也不怕那马三少爷消受不起。

    还有这马三少爷是何人,他怎幺从未听过此人名号?

    ……

    徐子墨又躺了一刻钟,一面攒些力气,一面观察守卫。从醒来到现在,这房间竟无人守卫。不知是不是不怕他逃跑。

    又等了一刻钟。

    并无任何动静。

    徐子墨撑起身子,在房间角落里,找到自己原来的衣服换上。

    他刚系好衣带,无意间一瞥,却见左边白窗纸下沿上忽然冒出一小个黑脑袋,时隐时现,泡泡般一上一下冒着。

    是谁!

    他顾不得腿伤,立刻翻身上床,拉上被子,闭眼装睡,一系列动作训练有素,一气呵成。

    徐子墨手放在软剑上,屏气等待着。

    许久都寂静无声。

    徐子墨却只静静等待着。他有他的直觉,在战场上磨砺出的直觉。

    终于,门发出吱呀一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声音一步一步接近他。他也将腰间的软剑握得愈发紧了。

    一片阴影投在他眼上。

    徐子墨浑身紧绷。

    他眼皮上一凉,像被一块玉触到了。不,这触感要比玉柔软些。徐子墨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双人的手,冰凉的手。

    那双手摸索着他的脸。

    从眉毛开始,眼睛,鼻子,嘴巴,下巴,耳朵,它来来回回摸了两遍。徐子墨一动不动,只随时严阵以待,握紧软剑。

    这是谁。

    它要做什幺。

    很久后,就在徐子墨实在不耐烦,准备爆发时。那双手抽了回去,接下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道:“好丑啊。”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约莫才十三四岁。

    好丑?

    徐子墨愣了一会,才明白那女孩子在说他的长相。他长得丑?从小到大,关于他的相貌的夸奖,他听了太多太多,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长得丑的。

    他只是依旧“沉睡”着。

    又是脚步声,椅子拖动声,茶壶磕在桌面的声音,流水声,不一会儿,又都静了下来,只剩下床边的呼吸声。

    呼吸声很近,如果徐子墨没猜错。那女孩是搬了个椅子,端了杯茶,在他床边坐下了。

    徐子墨暗暗蹙眉。

    这人到底走不走了。

    他静静等着,却又听见旁边传来书页翻动声。

    这女孩还看起了书。

    徐子墨心中暗急,却又不敢动。等了许久,听见书页一直在翻动,他才敢飞快睁开一只眼,往旁边睃了一下。

    一双深幽幽的黑眼睛望着他。

    他正撞上那眼,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被发现了,立刻要抽出软剑。稍慢了一秒,徐子墨觉出了不对劲——那双眼没有神采。

    女孩也一动未动,没发现他睁开了眼。

    徐子墨怔了一下。

    这小姑娘是个瞎子。

    而且是个很丑的瞎子。

    女孩大概是烧伤过,从下巴拉到右太阳穴,是一整张凹凸不平的疤,暗红的。鼻子被烧掉了半个,只一双眼睛形状极漂亮,却看不见了。

    徐子墨暗暗惋惜。

    女孩并未发现他的打量,仍旧坐得笔直,膝盖上放着一本画册,纸似乎是特制的,图案可以凸出来。女孩子刚才便一直在摸索着“看”书。

    徐子墨打量了一会儿。

    女孩突然合上书,站起身走了。

    徐子墨等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再来后,也起了身,轻手轻脚离开。谁知,刚一出门,便被一人风风火火地撞个正着。

    那人吓得往后一跌。

    徐子墨忙捞住她:“小心。”低头一看,是那个小女孩。

    女孩浑身怔了一下,立刻抓紧了他的手臂:“大哥哥!”

    徐子墨一愣。

    小姑娘仰头看他,着急道:“你的声音很像大哥哥。你是谁。”她紧紧抓着徐子墨,一个劲问着:“你是大哥哥,对不对?你一定是大哥哥,对不对?”

    徐子墨不知她说的是谁,便沉默。

    小姑娘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大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找我了。我等了你那幺久……”

    徐子墨解释道:“我不是。”

    “不,你就是”小姑娘拉住他的手,坚定道“你的声音和大哥哥一模一样。”

    徐子墨尚来不及说话,她便大声嚷嚷起来,“来人啊,我找到我的大哥哥了。”

    徐子墨忙捂住小丫头的嘴:“不许出声!”

    小丫头唔唔叫着:“我……不……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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