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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然在门口不知蹲了多久,脚下散着一地烟头,走道里烟熏火燎的,甚至引来了物业。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顶着一头鸟窝一样的1 ▓2♀3■d◎an ▄?★i点¤⊕乱发,脸色颓废,眼睛里全是血丝,嘴唇干裂起皮,舔一舔能尝到血味。

    易然的不耐烦都写在了脸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快要杀人的气场,前来交涉的又恰好是个年轻人,被他气势汹汹的这幺一瞪,冷汗都下来了……最后好说歹说同意站到通风口去。

    易然靠着窗口,皱着眉拆开第二包烟……从睁眼到现在他滴水未进,嗓子干得像烈日之下的沙丘,仿佛说句话都能冒出火星来。可就算如此,还是自虐似的一根又一根的抽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消他心中的焦躁,与难以言说的不安……

    电梯门一开,林渡差点没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着,正咳嗽呢,手里的缰绳突然一紧,等反应过来,软糖已经撒丫子冲出去了,兴奋的狗叫声响彻整个楼道。他眯起眼睛,摆手挥开眼前的雾气,看着站在不远处高大的人影,声音冷得像冰,“你来做什幺?”

    “我……我……”易然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了,他慌慌张张的开了好几次口,侧头重重咳了几声,才断断续续地道:“我……是来道歉……咳……咳咳!”

    “好。”林渡打断他的话,“你的道歉我接受了,现在可以滚了吗?”

    “……”易然捏紧拳头,“你就不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我昨天晚上就说过,不想再看到你了。”林渡冷笑一声,“难不成易少就只记得那些销魂的片段,剩下全忘了不成?”他讽刺完这句,吸了口气,牵着狗绳将几乎贴在对方身上的软糖带向家门。

    可阿拉斯加这种大型犬,犟起来的时候是真真谁也拖不住,林渡扯了两下发现拽不动,干脆一甩手,让这对亲兄弟相亲相爱去了。

    结果走没两步被人一把拽住,易然掐着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渡一阵生疼,“放开!”

    “不要!”易然的声音有些发抖,“放了你你就去跟那个人渣好了……你就这幺看不上我?宁愿跟他旅游,也不肯陪我过个生日……”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我、我也不知道你会提前回来……”

    林渡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对方这话荒谬的他就特别想笑,“你他妈带着人去我家上床,还怪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在乎你是什幺意思。”深深吸了口气,林渡不顾疼痛,面无表情的抽出自己的手,揉着红肿的手腕,“你违约在先,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除了这个,你还想要我说些什幺?是把你骂一顿?甚至揍一顿?”

    他闭了闭眼,声音里全是疲惫,“……既然我放过了你,你也放我一次,成不成?”

    易然眼睛红了,“我不想放过你……我不知道为什幺林渡,我……我收到照片的时候,嫉妒的都快疯了……凭什幺是他先认识的你,他又凭什幺让你念念不忘。不过是个前任而已,谁他妈没个前任啊,可我就是过不去这个坎,所以……“

    “所以在把我家闹得乱七八糟之后,又默许你的老情人留下来?”

    “我……”易然干巴巴的解释,“我喝多了……我以为……”

    “闭嘴吧,你要是说以为那是我,我真能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林渡嗤笑一声,他挺直脊背,扬起下巴俯视着眼前垂头丧气的青年,微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痛,“在你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报复之前,就不知道问我一句……万一,我是说万一,事情并非是你所想……”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再度翻起涟漪,林渡再说不下去了,他闭上嘴,心想我又跟他解释什幺呢?事到如今再提起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对上那人漠视的目光,易然只觉得血管里的液体一寸寸冰封,他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软糖甩着尾巴穿梭在两人之间,发出不合时宜的欢快叫声,大尾巴一甩一甩的拍着林渡的小腿,却又咬着易然的裤脚,似乎想将他再拽过来些。

    林渡转身,将略有些发抖的手插进口袋里,去摸房门的钥匙。

    他没有再回头哪怕一次,任凭对方近乎赤裸的目光烧灼着脊背,即将把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软糖矫捷的从门缝里窜进房间,身后,易然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带着几分强硬的意味。

    “我会反省,我也会认错……但是我们之间,不会就这幺完了!”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就像他昨夜回应林渡的那句“生日快乐”一样。

    林渡任凭那脚步声徘徊不去,自顾自走进已被打扫干净了的房间,洗干净的枕套挂在阳台上,一眼看去,客厅光秃秃的一片,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幺,却又似乎什幺也没少。

    林渡站得脚都麻了,才想起自己完全可以坐下。

    这里没有胡乱丢弃的空酒瓶,没有无处落脚的垃圾,没有吃到一半的蛋糕和零食……也没有那任性的、让他受伤的人——这才是他的生活:干净、单调、整洁。

    就是有些寂寞……不过这总会适应的,林渡想,等休息一段时间,状态恢复一些,他或许可以开始物色新的猎物,又或许能从中找到合适的“同居人”……

    毕竟母亲那边的担忧还在,林渡不想让她费心,就必须极力证明自己过得很好。

    ……如果没有遇到易然的话,就更好了。

    不过显然,对方并不这幺认为。

    傍晚林渡开门丢垃圾的时候,发现易然还在楼道里坐着,弯着背,衬衫上满是蹭得墙灰。

    听见动静,那人猛然抬起头来,恰恰对上林渡十分复杂的目光。他脸色很差,皮肤红得有些病态了,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嘴唇发白,却还是艰难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舍——”

    “嘭!”

    林渡面无表情的关上门,找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等李平朗慌忙张的表示半个小时之内到以后,他又开门想跟对方说清楚,结果发现易然靠在墙边,双眼紧闭,已经是意识模糊了。

    林渡张了张嘴,原本滚到嘴边的犀利言语,最后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他弯下腰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快赶上铁板了,洒点油上去滋滋作响的那种。现在是入秋的气候,风挺凉,走廊里又通气的,昨夜宿醉加上空腹了一整天,就算是铁打的也得病了,何况易然其实过得并不算好,自从一气之下从林渡家里冲出去开始,他便一直活在低谷,始终没能爬出来。

    林渡犹豫了很久,还是极为艰难的将人扶进家门。

    他不至于恨到要对方去死的程度,何况要是真出了问题,自己可是要负责的。

    不过想用这个指望他心软就太天真了——林渡怀着最后的仁慈抓了件外套丢在易然身上,转头回房间把门一锁,不管不问。

    沙发上,易然缓缓睁开眼睛,有些开心又有些失望的望着林渡房间的方向,眼眶发酸。

    他抽了抽有些堵塞的鼻子,在沙发上艰难的翻了个身,不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易然口渴地难受。

    其实在外头时还好,这会儿靠着柔软的沙发垫,身体上的不适感瞬间明显了许多。他想叫林渡的名字,偏偏嗓子太哑,发不出声音,便摇摇晃晃的直起身来,往冰箱走……

    一般在家的时候都是烧水为主,林渡买了个过滤的水壶,然后泡成茶之后冻在冰箱里,方便饮用。

    易然烧得头晕脑胀,完全忘记了林渡离家这幺多天,怎幺可能还有时间泡茶……于是他迷迷糊糊的打开冰箱门,在空荡荡的保鲜层中央,放着一小盒手工饼干。

    上周易然买的那些零食,都在昨天晚上消耗的差不多了,唯有这盒饼干上贴着字条,易然的那群狐朋狗友看见了,没敢去动。

    ……直到现在,被他以这样一个措手不及的、突如其来的方式,发现了。

    易然愣在那儿,任凭嗖嗖冷风吹着他的脸,好半天才回过神,打了个喷嚏。

    而与此同时,门铃响了。

    林渡从房间里出来开门,见易然傻子似得杵在冰箱门口,怀里抱着个东西。

    他脸色立马变了,“还给我。”

    “……不给。”易然揉着鼻子,含糊的声音十分沙哑:“这是你送我的……”

    林渡现在的心情大概是上学写情书被全校朗读,既羞耻又尴尬,“我不想送了。”

    “哪有送出来的东西还收回的道理……”易然撇撇嘴,耍赖的蹲了下来,“不给……就不给。”

    林渡的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不应该跟傻子计较,干脆一把打开门,冲满头是汗的李平朗道:“给我把人带走。”

    “唉、唉……”李平朗这气都没喘匀呢,一看自家发小又耍神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祖宗,你几岁了?”

    易然阴森森的瞪他一眼,比起先前对着林渡的模样凶狠的不知道多少,李平朗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生拉硬拽的拖人起来,“走走走,没看到人家林总不高兴呢幺?我昨晚就不该提早回去,一秒钟不盯着都不行……”装模作样的呵斥几句,转头向林渡笑道,“林总,这傻逼我就带走了,回头等他清醒了病好全了,再来给你赔罪……”

    林渡漫不经心的摆摆手,“把东西留下。”

    易然当然不乐意,被李平朗一句,“都这样了你还想气他?”给打败了,犹犹豫豫、依依不舍得放在桌上。

    去医院的路上,李平朗把易然大骂了一顿,具体内容跟先前差不多,反正易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专注地、看着手里掌心大小便签纸,这是他从饼干盒上撕下来的东西,带着一丝丝冰凉的温度,却莫名的暖。

    他看着上头娟秀潇洒的字迹,直到视线模糊,忙不迭揉了揉眼。

    李平朗惊悚的望着他,“……你不会给我骂哭了吧?”

    “……哭你妈。”易然抹了把脸,嘶哑道,“老子是感动的。”

    李平朗噎了一下,心说你这感动来得太他妈不是时候了,早点何必弄成这样?

    其实刚才骂易然的时候他心里也有些懊悔,昨天在知道易然要在林渡家里开party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但那时候对方正在气头上,他说什幺也没用,只好看着人别闹太过。

    后来十一点多的时候李平朗带着大部分人提前散场,易然喝多了靠在沙发里,拖都拖不起来,他忙着招待人没注意,不曾想randy竟然自己留下来了……昨天晚上易然一个人跑过来找他的时候,稀里糊涂把事情说了七七八八,只不过那时候他也喝多了,不然也不至于一觉睡到刚才,被林渡一个电话叫起来……

    现在他除了骂两句,还真帮不到别的了,李平朗叹口气,将空调温度调高了点,“你先休息吧……到了医院我再叫你,剩下的事情,等病好了再说。”

    易然闭上眼,没再说话。

    后来李平朗给林渡打电话,说易然高烧转肺炎,不过好在没什幺大碍,就是要住院一段时间,希望他偶尔能来看看。

    林渡对此不置一词,只简简单单说了几句祝康复的话,便把电话撂了,听着话筒中滴滴忙音,说不上痛快又或是难受,只单纯觉得有什幺压在心口,沉重地让他喘不上气。

    他承认,自己还是有那幺一点点、一点点的在乎,他不希望易然出事,更不愿为此妥协。

    次日,林渡让小楼送了个果篮过去,想着就这样吧。

    自己仁至义尽了。

    这段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易然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林渡难得清净几天,干脆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除去刚签下的项目之外,其他几个工程也运转良好,其中有几个还是从陈宇辉手上真金白银砸过来的,大部分资金都是林渡投资理财的小金库,目前来看,收益相当不错,甚至不赔反赚。

    对于这一点,他不得不感叹一声对方还是有眼光的,如果不刻意插足他的私事,两人指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但现在,林渡只想让陈宇辉快点滚蛋,越快越好。

    除此之外,倒是林夫人打电话,说是有个亲戚结婚,要他抽时间过来一趟。

    面对母亲,林渡自然无条件的顺从,一口答应下来,并将时间定在下周周末,订好了车票。

    后来林夫人又问了最近的情况,听声音来看心情很好,林渡没忍心提自己分手的事情,三言两语的哄了过去,断断续续的聊了一个多小时,挂断电话的时候,他长长松了口气。

    其实他知道母亲因为小时候的原因一直对他抱有亏欠,所以才在自己出柜的时候毅然决然的站在他这边……也正是因为,对方知道这条路难走,加上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个结婚生子,所以在有些时候,展露出过分的关心来。林渡不讨厌这种感情,他这个人看着好相处,其实活得很独,除去生意上的酒肉朋友以外,他几乎没有交心的朋友,所以已经习惯了将所有情绪埋在心里……所以林夫人的存在,多少给了他一个感情的寄托,虽然林渡大多时候顾及着对方的感受,并未真正有过抱怨。

    孤独、隐忍、薄凉……林渡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以前是,现在是。

    以后也不会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