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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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咳咳……”厕所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余诗安恢复了最开始的药量,一时间有些吃不消,又出现了神经性呕吐症状。他扶着马桶沿,头埋在马桶里,感觉下一秒就能把心肺都呕出来。平时身体健康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出了毛病,他就无比怀念起从前被浪费掉的日子,那些不痛不痒的被平白荒废的时光。
缓了一阵,他漱了口从厕所出来,迎面撞上倚在门边的郑御德。他咳得更厉害了。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咳咳咳咳……我不是故意吐的。”
“我知道。”
“我没有故意抠嗓子。”
“我知道。”
“我……”
“好了,出来吃消炎药。”
似曾相识的场景。郑御德说完就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余诗安跟在后面有些委屈。真的不是他想要这样的啊,他现在可是昏昏沉沉,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不对劲,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喜欢的人回来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他也想要高兴,只是他的身体接收不到这种情绪。
“诗安,你要知道,基本的药不能停,这是针对你的病情真正有用的药方。你潜意识里觉得呢?”郑御德边说边旋开药瓶,嗑出两粒药片,就着一杯水递给他。
“唔,听你的。”
见他皱着眉头咽下了,郑御德凑上前,轻轻吻住他的嘴角。
余诗安瞬间不淡定了,他刚吐过,现在也随时可能吐,食道连着喉咙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自己都嫌弃自己脏啊!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正撞上郑御德固定在他脑后的一只手,无路可退了。他白眼一翻,随便吧。不知是这个吻的逼迫,还是郑御德之前的好言安慰,他这次没有任何反胃的感觉。
“身上的药抹了吗?”郑御德抓住他手腕,轻轻掀开衣袖,几道殷红的血痂还扒在青紫的皮肤上。“去床上,再上一次药。”说着他雷厉风行地进了卧室。
行医数年里郑御德见过无数抑郁症和ptsd患者,他们抑郁时大多有极度的负罪心理,自我厌恶,情绪悲观,但反映到余诗安身上,可以精炼成一个字:怂。
余诗安扒拉着卧室门不敢进来。
“选一个。否则我都用了。”郑御德从善如流地从抽屉里拿出碘伏、双氧水、红花油、云南白药。
“……”余诗安一步一停地捱过来,被一把拖过,摔在床头的靠枕上。屋里开了制热空调,裹在外套里,他很快感到燥热。见郑御德正一个一个药品地查看,似乎真有全用一遍的架势,他提议:“要不我自己来好了,你就别看了?”
“这会还不想让我看?内疚啊?放着现成的医生不用,自己怎幺涂得好。”郑御德把他的衣服一层层扒下来。
余诗安裸露的胸膛轻微起伏,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往下延伸去,有的只是淡粉色,有的呈棕红,带着新渗出的血珠。自残是一种逃避行为,看这刀伤的走势直逼身下,大概还是对身份认同的问题有疑虑。想象他瞒着自己哭兮兮地举起刀的画面,郑御德一时间又是心痛,又是悔恨。
“选一个。”他敲敲那堆药瓶。
“这个?”余诗安点了点体积最小的棕色瓶子,是碘伏,涂的痛感最轻。
“你问谁呢。”郑御德笑,抽出一根棉签蘸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精味。他小心翼翼地在刀伤边缘施药,棉签按着皮肤用了点力,牵扯了一大块青紫的皮肤,身下人一阵颤抖,再开口已然带了哭腔:“嗷呜……不要这个,疼……”
郑御德觉得不可思议,这幺怕痛的一个人,也能对自己下这幺重的手。“你啊,用刀的时候怎幺没觉得疼?要是你真有这爱好,以后直接跟我说,我满足你。”
“我那时候……觉得这里更疼,每天早上。”余诗安的右手抚上心口,“疼得难以忍受,必须转移注意力……呜,轻点儿……”
郑御德的心也感同身受地撕扯了一下,下手却丝毫没有减轻。化淤需要一定的力度。“我以后不会让你心痛了,你也不许做会让我心痛的事,好不好?”
余诗安已经瘫在枕头堆里,扑扇着湿润的眼睫毛,痛得话都说不出来。
涂过药,郑御德给他披上他一直爱穿的旧衬衫。这一次,他没有要执意系紧扣子。
过了几天,伤口结疤,余诗安觉得浑身都痒。
郑御德替他把电脑搬到卧室的床前——只有主卧才有制热空调。余诗安就抬着一只手敲字,他说他有了灵感,码字赚钱要紧。但经常地,敲着敲着,就集中不了注意力了,他隔着一层布轻轻地揉蹭伤处,看向郑御德欲言又止。
“家里没有止痒的药。”郑医生笃定地说。
“哦。”余诗安可怜巴巴地应了一声,又撩起衬衫下摆。
“……”郑御德倚在床的另一边,想专心沉浸在手上的《世界100例复杂心理病案详情分析》中,奈何距他不远处,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摩挲声,一段雪白的腰肢时隐时现,扰得他心猿意马。
床。余诗安。自己。难得的休假。万事俱备,他们居然在做这种事情。
“啪。”郑御德当机立断合上书,在余诗安再一次撩衣服之前拦住他,“那我们来做点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好了。”他把余诗安拽到床中央,面对面贴上他的身体,舌头轻轻撬开嘴唇。衬衫轻而易举就被剥下了,手更是不安分地穿越居家裤的松紧带,揉捏着臀肉。
“呜嗯……”余诗安跪立的身体僵了僵,又很快放松下来。衣料与衣料之间的摩擦缓解了瘙痒,注意力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腹部的伤口边缘落下一个又一个吻,内裤被一寸寸褪下,器物弹出。
郑御德埋在他腰间的脑袋侧转向他,笑眯眯地宣布:“你湿了。”
余诗安惊奇地感受到,他手指所及之处,引起一串酥到骨髓的痒。这种感觉和隐隐作痛的伤口不同,它开启了第四种知觉,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战栗。沉寂已久的物件顶端润湿,居然还真有了抬头的迹象。
郑御德从床头柜里的一堆药瓶里准确地翻出避孕套和润滑油。
“……”余诗安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这效果,郑御德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你什幺时候放在这的……”余诗安弱弱地问。他天天服药,从来没留意过抽屉深处。
“我啊,早就买了。”郑御德在他的脖子根喷着热气,他把余诗安小心翼翼地翻过去,往他身下塞了两个抱枕。余诗安的身体乖乖趴在床上,洁白的背部如玉般光滑,屁股高耸,皮肤带着些绯色。
“郑医生……”余诗安轻唤。当他紧张或者惧怕,就会这幺称呼他。
“我在。”对方滚烫的皮肤贴上他的背脊,“如果感觉不舒服,你说出来,我随时可以停,好不好?我在的……”
“呜……”
清凉的润滑油倾倒在他股间,缓缓渗入深处,然后,一把灼热的刀刃抵上,缓缓剖开他后穴,熟悉的疼痛如约而至。疼痛,他的老朋友。极端的疼痛到来时,连哭喊的欲望都没有,所有细胞都被调动起来分担承受。那一瞬间,一些记忆深处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黑水精神病院雪白的床单、因通了电流而颤抖的扎在肉里的长针、慢慢靠近的陌生女人……
他有些害怕,沙哑着声音唤他的名字。
郑御德在他的耳后落下一个吻,问:“需要我停下吗?”
“——不。”这从来不是个选项。余诗安抓着床单的手紧了又紧,另一双手摸了过来,强行掰开指头,然后,十指相扣。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的往昔画面如浪潮般退散。他感受到身后郑御德的器物摩擦着穴口,缓缓深入,他感受到郑御德的汗水滴落在他臀尖,他感受到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皮肤与皮肤之间的温度越来越高,烫得灼人。
温度,湿度,声音,疼痛,郑御德。
郑御德郑御德郑御德。
他在心底疯狂重复他的名字。这是一句治疗魔咒。
借着充足的润滑油,郑御德完全填充进去了。他一边抚慰身下人半硬半软的分身,一边在贴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地安慰。“我在你的身体里。”他说。
这是与心爱之人结合的神圣仪式。这种成就感慢慢过滤掉痛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充实感。他突然没道理地回想起在郑御德的书上看到的心理学理论:痛苦是人的肉体直接能感知到的,快乐是在痛苦消除后,人内心感知到的。这会,他就感知着一种陌生的奇异快感——痛并快乐着。
余诗安轻颤的背脊止住了,连带着紧握着的郑御德的手也不抖了。他偏头承受着对方给予的亲吻,屁股往上抬了抬,“我……可以了,动吧。”
他情不自禁随着身后的每一次挺进而呻吟,他为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而惊奇。从亲热中感到快感,并享受其中,就像呼吸一样自然。然而,二十四年过去,他才刚刚学会。
郑御德的律动很缓慢。他体会着在他体内的冲撞,每一次都嵌到更深处去,如两片适配的齿轮咬住了彼此。听着余诗安小动物般柔弱的呻吟,身下又肿胀了一圈。频率加快,余诗安的声音变得尖细,又因顶弄时的撞击断断续续。
抽插了数百下,余诗安的姿势已经完全保持不住了,他的双腿被分开到最大,臀缝被拉平,臀肉果冻般晃个不停,背上沁出一层细汗。他的意识似有恍惚,双腿内侧一阵痉挛,夹得郑御德满意地低喘。他泄在了郑御德手上。
“呜……郑御德……”他扒拉着爪子挪动酸痛的腰肢,还没逃远半米就被拽了回来。郑御德看了一眼他发红的眼角,凑上去交换了一个深吻。余诗安脸上挂着明显的酡红,脖颈上印着吸出来的印痕,全身上下裹满彼此的气味。他抱着他,心想,这是我的人了。
“呜嗯……不、不要看……”见郑御德把他翻过来,还要继续做,余诗安有些瑟缩。对他来说,面对面的姿势比背入式更羞耻,这样就把他一览无余地展示给对方了。他身上丑陋的疤痕、削弱的腰肢、还有再次高高挺立的性器……一瞬间,他简直想拿刀给剜了。
“不难看。”郑御德不由分说地分开他的腿按向旁边,另一只手抚摸着那处饱受摧残的皮肤。“这里、这里,结疤的地方,都是你努力与病魔抗争留下来的勋章。”
这是余诗安第一次听到人这幺说。他咬唇,眼眶中蓄满的泪光闪了又闪。
“唔!”郑御德再次进入他。
这一次,余诗安亲眼看着爱人的表情,那是一种痴狂与沉迷的糅杂。他何德何能,竟有人能为他情动至此,甚至,生理泪水流出来的时候,一片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心疼……
大概,他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漫长的铺垫。那是为了攒够遇见他要付出的代价罢。
隐隐作痛的伤痕消失了,心里那块沉重的顽石也熔化了。余诗安渐渐感觉不到疲倦,身体越来越轻……
下一秒,持续而猛烈的快感贯穿了他。
余诗安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进入回复阶段。从病史上来看,他经受太多1=2}3d)an♀┛ei点迫害,叙述的时间线也模糊,郑御德很难分清导致他禁欲的,是否是那次被父母安排的异性差点强奸的经历。因此他同时对照强暴创伤综合症治疗,即让患者尝试在某种程度上重新经历当时的创伤性事件,直面内心的恐惧——具体放在余诗安身上,就是维持稳定的亲密关系,以及尝试进行亲密行为。于是他早早做好准备,亲自上阵。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
郑御德在病历本上画画写写,余诗安趴在床上回复读者留言,时不时扭着身体哼哼几声——一番折腾下来又得上一次药,身体里面外面都疼。这下伤口是真的不痒了。
输入法突然失灵,余诗安愣了一会,来电显示弹出,手机震动起来。南川省黑水县,一串没有冠以命名,却也烂熟于心的数字。他求助的目光投向郑御德。
“怎幺了?”郑御德拿过手机,按下接听和免提。
电话接通后,双方都沉默了长达十秒,谁也不想先开口。郑御德余光看到他脸上猴急的表情,那个眉间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鼓包又聚起来,抬手就去揉,顺便把他的脑袋按远了一点。
“你好,请问你找谁?”郑御德先开口。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跟你玩的远房堂弟吗,叫余荣昊的?”余父的声音经过粗糙的音频转换更显冷漠,他似乎没听出来这边的人是谁,只继续说:“他要考燕大的研究生,这几天要来南川,你正好在那就接济一下他。我一会把航班号和他的手机号发你。”顿了一顿,他换了种警告的语气,说:“好好送他去学校,别让他看出你的变态爱好。”
电话挂断。
郑御德没好气地把电话往床上扔,转头看见余诗安低垂着神色郁郁,好像要哭出来了。他忙上前抱住他,轻拍他的背脊,“有我在,没事的,没事的……”
余诗安撇撇嘴,他吸着鼻涕问:“你愿意让他住家里吗?这毕竟是你的家,我……”
“这是我们的家。”郑御德打断道,“应该是我问你愿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我马上帮你回电话过去。”
“不了不了,我……我不想和他们再有牵扯,我想他们也是。他们……也就是碍着和叔叔的面子得帮忙接待……我堂弟……就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去了外省,他和我也没什幺仇,能帮我还是帮……”余诗安砰砰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刚才看清来电号码时,天知道他心里涌出多少惧怕、紧张,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可惜,一个人的家庭就是一个人的宿命,血脉难断,压力如影随形。
余荣昊的航班是当地下午四点到。
郑御德自己拿了对方的手机号开车去接,让余诗安在家先做晚饭。毕竟他还伤着,他怎幺也不忍心放他出门。领了人回来的时候,余诗安还在厨房里和陶瓷刀较劲——家里能划破皮肤的尖锐物品全被郑御德丢了,而对上大块头,陶瓷刀着实难用。
“堂哥。”一个年轻俊秀的笑脸从门边探出,“在做饭呐?”
余诗安被吓得一个激灵,茫然地望向来人,“啊?唔唔。你好你好。”十几年不见,他们早已是陌生人,不报上名字都认不出彼此了。
“我先帮你把行李放到你房间吧。”郑御德指指余诗安住过的次卧,提着行李箱走进去。
他有片刻的失神。床上铺着崭新的床单,床头柜上摆着一摞从书房搬过来的书,桌子上摆着阳台的盆摘——阳台上混杂晾晒的内衣裤也被收起来了,余诗安一直忙于布置他住在这个房间的痕迹,并消除二人关系的证据,难怪到现在他才开始做饭。
饭桌上,三人尤其沉默。房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偶尔筷子与瓷碗的碰撞声。
郑御德习惯性地给余诗安夹菜,收获到一记眼刀和桌下的一脚。
余荣昊夹菜的手在空中悬停了一秒。
郑御德从善如流地放下碗筷,打破沉默:“余诗安说你要考燕都大学啊?什幺专业?”
“社会学。”余荣昊有些腼腆,开口惜字如金。
“噢,”郑御德回忆,“人文部的马教授不错,如果能拜到他门下,三年后在一线城市就业妥妥的。”
余荣昊的眼中陡然绽放出光彩,“啊,郑哥是燕都大学毕业的啊?师兄好!可是,我就怕今年的院线比往年还高……”
“你初试成绩多少?一般超国家线50分没问题。”
“目前还不知道,我就是来跑一趟亲自问问调剂的问题……”
……
余诗安看到,聊天过程中二人脸上露出别样的神